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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从农村里出来的妇女从来没想到,那个她十月怀胎生下来,被她从小溺爱到大的孩子有一天会以这样的状态躺在病床上,她当时就崩溃了,骂了专家。
“你们不是说不会有危险吗?这是怎么回事!我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专家说:“这确实是我们一时疏忽造成的,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碍,铅笔能造成的伤口很小,他只是在这里装病而已,我们有办法让他不敢再次做出这种危险行为。”
“什么办法?”赵父问。
“还是采用电击的手段,只要惩戒足够,知道了痛,他就不会再做出这种行为了。”
儿子才刚刚醒来,身体格外虚弱,她以为赵父怎么也不会同意这种丧心病狂的办法,却不想这个跟她生活了多年的男人却展现出了意想不到的一面,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赵果,跟一边站着的电疗专家说:“那就这样做。”
她被保安强行地拉了出去,锁在了门外。她趴在铁窗上看,看到自己尤在病床上的儿子被架到了电疗室,四肢绑在床上,为了防止咬坏牙被戴上了牙套,接着就是电击。
“还自杀吗?”电疗主任一边温和地问,一边把通电的贴片贴在他的太阳穴处。
接着就是一阵惨叫,赵果喊着:“要!”
“重新回答。”贴片再一次贴上额角。
“啊啊啊,要要要要!我要死!有种就杀了我!”
“哦,这么勇敢,那就再来一次。”
“啊啊啊啊!”
“还要自杀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次惨叫中夹杂了哭声。
“还要自杀吗?”
赵果一边哭一边叫,挣扎了起来,赵父上去按住他。
问话还在继续:“还要自杀吗?”
赵母在外面看着,心痛如刀绞,她当初把赵果送进来后就走了,只有赵父陪着,所以她并没有亲眼看过电疗的实际操作过程。而如今亲眼看到,光是看着,她就能感受到儿子所遭受到的疼痛。
她摇着头无力地哭泣:“不要再电了,不要再电他了,儿子,我的儿子啊。”
这个过程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她的儿子像被狠摔在地上的鲤鱼,刚开始还会挣扎着挺身、惨叫,慢慢地就不会了。他被摔死了,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但电击还在继续。
“还要自杀吗?”
“不。”
“答案不够完整。”再一次通电。
“不自杀了。”疼痛过后,赵果流着泪说。
“是实话吗?有没有说谎?”
“是实话,没有说谎。”赵果睁着眼无声地流泪,乖巧地摇头。
从那以后,他当真没有再自杀过了。
因为电疗主任说赵果的情况比较严重,别人只需要三个月就能解决的问题,放在他这里就需要半年。赵父同意了,说半年就半年,治好为止。
后来,半年延长到了一年。
这一年里,赵果的变化很大。大到每一次去探望,都觉得自己的儿子变了个人:孝顺了,体贴了,礼貌了,乖巧了,再也不顶撞他们了,会自己做卫生洗衣服了,每天按时睡觉按点起床,吃饭也不再剩饭了。
最重要的是,当他们提起那个“苏印”,他不再有反应了。
“你还当同性恋吗?”赵父问。
“不当了。”赵果回答。
儿子说了标准答案,可赵母听到的却是:不敢当了。
这些年来,她每每看着乖巧懂事的赵果,都在想,眼前这个再也不跟她争吵、对她言听计从的孩子还是她的儿子吗?
作为治疗过的最顽固的分子以及治疗效果最好的范例,赵果被请回了电疗戒断所讲述他的心路历程以及感想。台下坐着密密麻麻的来咨询的家长,而赵果站在台上,面带感恩地演讲。
“如果没有主任,我不会有今天,如今我已经不再是同性恋,不再是精神病,我已经成为了一个正常人,一个走在大街上不会被人指着骂变态的普通人,我很感激”
那时,赵母也在台下。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台上神采奕奕、口说着感恩的儿子,她突然哭了起来。
哭得止不住,心中悲痛至极。
周围的人都以为她是苦尽甘来、喜极而泣,纷纷鼓起了掌,连道“恭喜”,却没人知道她真正在哭什么。
赵果跟乔小爱定下婚期的那一天,他破天荒地来找她来聊天。
他问她:“妈妈,你对我还满意吗?”
“满意。”她不知道为什么儿子会突然这样问,但还是说了标准答案,话音落下时她看到儿子的眼眶红了一瞬,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又补充道:“很满意,儿子,你很好,真的很好。”
在她说完后,赵果一边微笑一边流泪:“是吗,那就太好了,妈妈你满意就好。”
看着儿子微笑着流泪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那天在台下她在哭什么。她在哭——她永远地失去了她的儿子。
*
“儿子,对不起。”
她拖住赵父,放走了赵果。
第44章 深柜校霸的觉醒(二十)()
第二十章(完结)
窗外的鸟儿已经叫开了满天的阴云,阳光照进了窗户,落在床上那团被子上。
赵果最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天二十四小时,十四小时他都在睡觉。跟他相反,宿郢则是连四个小时都睡不足。
日上三竿,宿郢煮好的早点都已经热了两遍,但赵果还是没醒。他只好来到卧室,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那团拱起来的被子。
“该起床了。”
被子稍稍动了一下,接着又没动静了。
喊了好几遍,赵果还是装死,他没办法,直接掀了被子。凉气一下子钻进了被窝里,赵果不情愿地嘟哝了两句,勉强睁开了肿胀的眼。
“苏印,你好烦。”
宿郢把他从床上捞起来,扯过准备好的薄毯子裹住他的脊背,搂在怀里吻了吻他的脸,道:“你才烦,喊了你几个小时了都不起,有你这么赖床的吗?”
赵果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打完后泪眼朦胧地说:“苏印,我胳膊麻了。”
“哪只胳膊?”
“右胳膊。”赵果懒懒地依靠在宿郢身上,伸着胳膊让他捏,眯着眼嗅着男人身上令人感到安全的味道,顺口嘴甜,“苏印你真好。”
“我当然好,天天跟伺候先人一样伺候你能不好吗,行了,刷了牙再亲。”宿郢说着,推开了赵果凑过来亲他的脸,“赶快起来收拾收拾,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中午李姝请咱俩吃饭。”
听到李姝的名字,赵果不情愿地抱住了宿郢,把头埋在他脖颈处,闷闷道:“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怎么老请你吃饭,请你吃就算了,还叫上我,明明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还这样,怎么就不知道避嫌呢?”
“你怎么会以为她喜欢我?”就算喜欢也是喜欢你吧?这傻子。宿郢继续道:“她准备出国进修了,请咱们吃个饭有什么不对?还避什么嫌?”
“出国?”
*
“对,出国。”李姝说,“虽然我家里已经在催我结婚了,可是我想了又想,觉得还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我跟我男朋友商量后做了这个决定,他说等他这半年的工作结束后,就辞职到国外来陪我,他很理解我。”
说到这里,她笑了下,脸上带着明显的羞涩。
赵果不可思议道:“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虽说这些年来李姝的变化很大,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土了吧唧的眼镜妹了,可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完全没有听说她跟谁谈过恋爱,私底下有不少人都嘲笑她是个老处女,有钱都找不到男朋友的那种。
宿郢是知情人,接话道:“她男朋友也是咱们高中同学。”
“谁啊?”赵果眨眨眼,十年过去,他对很多高中同学都没了印象。
宿郢在桌子底下握着他的手,问:“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收到了一封情书?”
赵果点点头。这怎么可能忘了,没有那封情书,他就不会跟宿郢有如今的发展。
“当时你跟个霸王一样,收到那封署了我的名字的情书后,让孙珲在全班面前念出来让我丢脸,在我证明那封情书不是我写的以后,你跟个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在全班绕着抓是谁写的,不扔女生的书,只扔男生的书。”说到这儿,宿郢笑了,“那时候我就知道”
这赵校霸恐怕潜意识里就喜欢男生。
猛不丁地被提起中二往事,赵果有些窘迫地打断:“好了好了好了,说重点!”
“重点就是,在你扔书盘查的过程中,有个男生站起来反抗了你,你们当时差点打起来。”
赵果反应过来了,想了很久才想起来:“体育委员?”
李姝说:“对,就是他,叫章鹏。”
半年前赵果婚礼闹剧闹得很大,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这件事儿了,有几个嘴碎的当时还没有离开酒店就开始八卦起来了,连猜带编,话说得很难听,甚至把当年高中的事儿也扯出来当做笑谈。
当时李姝也在场,听他们那么诋毁赵果,气得不得了,说了他们几句,结果他们反过来骂了李姝,把李姝气哭了。
这时章鹏过来了,指着那几个人就骂了起来,训他们不出份子钱来吃白饭就罢了,还背地里说人小话,做派令人恶心。那几人确实是靠着同学情面来蹭饭的,各自还带了家属,一毛未拔,当即被骂得面红耳赤。若不是碍着章鹏长得人高马大,光个头就一米九过了,如今还是跆拳道教练,不然早就动手了。
因为这件事,李姝请章鹏吃了饭,章鹏后来又请了回来,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起来。慢慢地互相也觉得不错,就发展成了恋爱关系。
提起当初那封情书,赵果道:“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封情书是谁给我写的,还写的苏印的名字,估计是来耍我的。”
李姝红了脸,连忙点点头:“不管怎么样,结果是好的嘛,你看你现在跟苏印”
宿郢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姝一眼,附和道:“没错,没有那封情书,就没有现在我们坐在这里一起吃饭的机会。”
中午这顿饭随便地吃了吃就散了场。李姝的男朋友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根本坐不住,笑得又抱歉又幸福,红着脸解释了大半天以后才被赵果放了行。
李姝走后,宿郢问赵果:“你想不想知道那封情书是谁写的?”
赵果思考了几秒,嘴甜道:“不是你写的就没有意义。”
那两封情书早在他从戒断中心出来之后,当着他父母的面,被他亲手烧了。以此来向父母投诚,表示自己不会再“犯错”。此时宿郢提起来,他心里就慌得不行,敏感地以为宿郢要追究此事,连忙使出花言巧语转移话题。
宿郢失笑,说他只会拍马屁。赵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顺势跟他表白:“我爱你才会跟你说这些话,对着别人我就不会。”
宿郢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握住对方的手,五指交握,再用另一只手包在两人的手上——赵果喜欢这样,他说这样会让他有安全感。
半年前,赵果的婚礼那天他并没有去,虽然他已经答应了赵果,但他知道如果他去了只会让婚礼变得混乱,加上头一天没休息好的疲惫,他待在病房睡了一整天,让李姝代他去参加婚礼。却没想到,婚礼并没有举行——新郎新娘都跑了。
等他再次睡了一觉醒来后,睁开眼,看到新郎正趴在他的床头,握着他的手睡着了。那一睡就睡了许久,怎么叫也叫不醒。好在是在医院,他请来医生看,医生说赵果没什么问题,只是睡得比较沉,可能太累压力太大了。
赵果整整睡了一天半,醒来的时候看见宿郢的一瞬间,他就张嘴说了句:“苏印我爱你。”
当时宿郢以为他是睡懵了,没太在意,却没想到之后的日子里,每一天赵果都会向他表白一次,好像要把曾经九年里没有说出口的爱恋一次性都表达出来。
为了躲避赵父的追踪,他带着赵果去了另一个城市,在那里买了一个不到九十平米的公寓,两人定居了下来。
宿郢没有告诉任何人地址,包括苏桂英。他把公司低价转手了,三分之一留给了苏桂英和苏慧,三分之二自己拿着,以备不时之需,但他立了遗嘱,若果他死了,这笔钱还是苏家娘俩的。占了苏印的身体,他就得帮着苏印还了这份恩情。
就这样,他跟赵果再一次开始了同居生活。
一起生活的日子里,他发现赵果实在变了太多,多到如果换一张脸,他几乎认不出来这个人是曾经校园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赵果会洗衣服了,赵果会打扫卫生了,赵果再也不说脏话了,赵果会礼貌地说谢谢您、不客气了,赵果会体谅他工作辛苦,不在他工作的时候打扰他了
一切似乎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可宿郢却总觉得,在赵果开朗笑容的背后藏着什么无法散去的阴霾。
慢慢地,如他所料,这些阴霾就显现了出来:
不管天气再热,赵果都要关着窗拉着窗帘睡觉,而且要用被子蒙住全身、包括头,他睡觉的姿势卷得像刚出生的婴儿,这是一种典型的没有安全感的动作。每天晚上,赵果都会做噩梦,一边做梦一边哭泣颤抖,喊也喊不醒,等喊醒了问他做梦梦到什么,他就一脸茫然,什么也不记得。
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争执,不是不存在矛盾,而是在矛盾爆发前,赵果会选择认输妥协,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跟他吵架,也不会再霸道地自作主张。无论什么事,赵果都会让他过目,给他电话,等他同意了才会继续进行。只要他表现出一丝反对,赵果就会放弃。
宿郢发现了赵果的问题,跟他谈了好几次,但赵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是他还是说:“如果你不喜欢这样,我就改。”
于是,赵果开始拙劣地模仿着十年前的自己,试图用霸道叛逆的口吻跟他说话,可是从未成功过,每每僵持到最后,退让的还是他自己。
赵果仿佛被下了咒语,再也不能够反抗任何一个人的压迫,一旦反抗,他自己就会感到痛苦,然后遵从身体的反应,选择退缩。
宿郢知道,这一切都是那段在戒断中心的经历留下来的后遗症。
电击的疼痛深入骨髓,一般人连三个月都难以挨过,更不要说赵果直接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年。疼到极致却不能死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理智,为了摆脱这种疼痛,哪怕当时直接叫赵果跪下来学狗叫,估计他也会照做。
那时赵果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公式:听话=不疼。
当理智完全崩溃,剩下的就只有本能。
*
李姝走后,他带着赵果去游乐场玩了一天,玩完后又去看了一部没什么营养的爱情电影。之后,他们一起去逛了小吃街,买了一堆吃的,为了赵果说的明天的野餐。
晚上回了家,赵果睡觉前跟宿郢缠绵了一番,他黏黏糊糊地抱着宿郢的脖子,一遍遍地给他表白:“苏印你真好,我真的好爱你啊。”
表白一次,吻他一次。直到最后他自己都累了,还眯着眼糊里糊涂、词序混乱地嘟哝:“爱、苏印、我爱。”
宿郢握住他的手,将他抱在怀里,温声应答:“嗯,我知道。”
“嘀嗒嘀嗒嘀嗒。”时钟上的秒针一点点地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