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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知为何,明明距许平君座位仅仅只有五步,雨薇却感觉心跳如雷,双腿颤抖得迈不开步。忐忑中,她终究与对方凝眸相接。
“奈何家父虽倾力传授,我围棋却仍不精通。”许平君待雨薇坐到她对面后,将手中的黑白二棋轻轻摆放于棋盘间,“禁手五子,不知可好?”
禁手五子棋?雨薇定睛望定棋盘,勾起唇角,顿时想起大三时校内举办的一场棋赛,其中禁手五子棋一项令酷爱五子棋的她与若彤跃跃欲试,欣然报名。随后她二人抽签分组,一路过关斩将,直至挺进决赛——
“那么,请恕我按‘老规矩’了。”雨薇熟练地用食指与中指指尖夹住一枚黑子,朝许平君稍作示意,便将其落在棋盘的正中心这一交叉点处【56】,“天元【57】,所谓太极之所,万物之本,岁时运行之理。
这傲然之言令许平君微怔,继而暗喜对方果然是‘她’!毕竟这禁手五子棋,是针对先行而获胜几率明显的黑棋,所设置的诸多限制性‘禁例’,以求竞技双方的获胜机会均等。黑方稍不留意,走了‘双三’、‘双四’及‘长连’【58】等格局,即判定为输。因而大多棋手执白后行,规避禁例。
唯有‘她’却知难而进,素来执黑先行,且以‘老规矩’,即按惯例将首着【59】落在‘天元’这一中央星位处。以致那次棋赛中,观棋者无不哗然,白方更被震惊得一时忘了落子【60】。
“果然好星位!”许平君颔首,不慌不忙将白子落在黑子斜上方交叉处,“天元虽为棋盘第一要点,可我右上七七位也不逊色。”
雨薇端视棋盘,暗叹一个回合下来,黑子竟讨不到半分便宜。若是自由式【61】只要将黑子落在天元处正下方,便可稳住格局,徐徐图之。但禁手中,如若黑子真一着在此,便立即犯禁,宣告认输。但她毫不畏惧,巧妙落子在白子正下方:“右下七六位,请多指教。”
“来得正好!”许平君稍一思索,便将第二枚白子毫不犹豫地置于先前白子正上方,“右上七六位,请君小心为是。”
雨薇旋即淡笑,很快落子紧贴于第二枚黑子左边:“你既然两枚白子紧密相连,我不妨也尝试一回——正下八五位。”
“既然你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我了。”许平君见之长笑,却是拈子飞快落在雨薇那枚位居天元的黑子之上,“如今天元之路已被我阻断,且看你如何挽救于危难——正下八七位。”
雨薇抬眸而笑,镇定地将黑子紧贴于天元右边:“所谓‘阻断’,何来之有?右七八位。”
许平君仰面大笑两声,迅速执白置于另一交叉点:“试问如何堵截?左上七七位。”顿时,三枚相邻白子在盘面横向连成一线。黑方若不果断将其两端堵住,白方必形成‘活四’【62】纵是黑方不受任何禁例约束,也回天乏术了。
雨薇微蹙峨眉,暗忖许平君这招着实犀利——纵然将那三枚白子两端堵住,白方仍能落子于左七八位这一交叉点,恰好与先前布置的第四子、第六子倾斜地构成新三连。若她不紧接落子于此点,阻断白方三连,将极可能呈现新的‘活四’局面。可左七八位,却是黑子又一处禁区,绝不可触及。
很明显,许平君是在逼她弃子认输,不过——她露出一丝优雅的笑容,她蓝雨薇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战!
“右上六七位!”一声脆响,她从棋罐中拣出一枚扁圆黑子,置于那横三连右端,阻断了许平君白子形成‘活四’局面。
许平君见雨薇仍堵截了横三连,拊掌而笑:“此举无异于自杀,真是‘一子不慎,全盘皆输’!”
“非也。”雨薇把玩手中的黑子,淡笑,“‘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今黑白落子共计九枚,未及官子【63】阶段,如此断言未免过早。”
许平君见雨薇始终从容不迫,颔首而笑。她微垂眼帘,拈子轻轻敲击盘面,继续琢磨棋局。
***
正当这两名来自东方黑发黑眸的中国女子对弈正酣时,百里外的慕尼黑大学内,田尻光也则无比惊愕地发现医学院自习室人数骤减,一些熟悉的面容都不见了。
“奇怪!舒泽、许平君她们去了哪?还有,那该死的支那女人也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以往此时,她应该和舍友舒泽在自习室或图书馆——”田尻光也烦躁地阖上教科书,满心疑惑。
原来,田尻光也自与安科斯特密谋协定后,志得意满地离开盖世太保慕尼黑分部,于今早八时许返回校园,正式准备开始监视‘林静如’的行动。他深知相较慕尼黑大学其他院系,医学院由于被誉为德国最好的医学院之一,素来竞争激烈,且实行残酷的末位淘汰制,以致优秀学子诸如许平君、克里斯蒂娜,即便到了休息日,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坚持钻研、探索。因此,只要发现克里斯蒂娜的行踪,便可找到与她形影不离的‘林静如’。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恼火的发现,不论是‘林静如’,还是克里斯蒂娜、就连许平君也离奇失踪了。望着人数稀落的教室,田尻光也恼怒得狠狠踢翻了桌椅,仓促收拾书本离开教室。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被几名男女簇拥的康拉德教授,正在仔细整理着身上黑色西服,神色肃穆。
“尊敬的教授,请留步。”见副院长康拉德教授难得周末留校不走,田尻光也忙疾步上前,“请问您可曾看见那支——中国学生林静如,也就是‘米娅’?我有事找她。”
康拉德教授侧脸,冷冷扫视田尻光也:“有‘事’?难怪田尻光也同学近日缺课,原来是想办理退学手续之‘事’啊!既然如此,就请周一来我办公室吧。”他随即扶正镜架,转而对身旁的男女温言笑道,“我们快走,千万不能误了弥撒。”
‘退学?’田尻光也惊得面色骤变,忙攥住康拉德教授衣摆,高声分辩:“不是啊,尊敬的副院长,请听我解释!我是——”
“我现在没空听你这懒惰的家伙废话!”康拉德教授望向再度起褶的西服,气愤地打断田尻光也的辩白,指着他的刀条脸厉声喝道,“你想知道米娅在哪里?我就如实告诉你:由于她学业出色,院里已批准她前往柏林实习一个月,眼下正在前往柏林的火车上!听懂了就让开,别妨碍了圣祭!【64】”
田尻光也恍然大悟,旋即焦心不已,毕竟他收了那名为‘安科斯特’的盖世太保的酬金,答应作为眼线监视‘林静如’一举一动。可若在一个月内不能给安科斯特提供可靠情报,岂不得罪了这慕尼黑高官?何况,连彼时敢对中国袁世凯都吆三喝四的加藤义男,如今都忌惮安科斯特所在情报机关,他这落魄无势的官僚子弟又该当如何招架?
“那——那尊敬的教授,您能不能立即批准我前往柏林?我真有事要找米娅。”田尻光也越想越怕,愈发攥紧康拉德教授衣角,哭丧着脸频频鞠躬,“我求您了!”
康拉德教授见好不容易熨得平整的西服变得皱乱不堪,忍无可忍地拍开田尻光也的手,怒目呵斥:“就凭你这荒废学业的态度,也有资格去柏林?我告诉你,这期间你给我老老实实上好每堂课,不得有丝毫怠慢!同时,罚你清理医学院所有男厕所一周,我会派专人检查!若你再敢擅自离校旷课,就给我从此滚回远东,别再来德国!”说完便骂了句粗口,在那些男女的劝说中,头也不回地离去。
如此严厉之辞,之于田尻光也而言不啻一道晴天霹雳。他僵立原地,满心懊恼再赴柏林的意图破灭,根本无法兑现于安科斯特随时监视‘林静如’的承诺。早知校方有这般安排,他之前何必辛苦赶赴柏林,狼狈到蹲踞于柏林街角那熏臭冲天的垃圾箱旁过夜,甚至差点无法返校?
更令他无法容忍的是,如今连‘林静如’都得以获准前赴柏林实习,他却不仅被剥夺资格且还被严厉警告。想起为了能让他出国深造,他那早已败落的家庭不得不四处筹款,债台高筑。倘若此次不能载誉而归,投身帝国扩张大业,反被勒令退学,黯然返程,该如何面对家人期望?重振北海道的田尻家族?以致让乡邻亲戚一致认定:所谓‘田尻家族的新希望’,其实是个连中国女子都不如的‘顿马’(日语:愚傻,痴呆)!?
一时间,惶急和恐惧如同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的往田尻光也心中扑来,令他躁乱得在这寒意萧瑟的时节,周身汗水涔涔。他强抑住无比窒闷的情绪,怒气冲冲地跑回宿舍,在那名保加利亚舍友惊讶错愕的目光中,将一把沉重的武士刀一霎拔出刀鞘,锋刃森寒如注!
“马鹿!我堂堂大日本帝国优秀学子,怎能败在你这该死的支那女人手上!?一定是你在教授面前诋毁我,窃取本该属于我的荣誉,令我和我的帝国蒙受如此奇耻大辱!我田尻光也若不让你死无葬生之地,必将以此剖腹,向我的家族及天皇陛下谢罪!”田尻光也狠狠揪了下那仁丹胡髭,直视这把亡父遗留的据说由幕府将军德川庆喜钦赐的武士刀,两截龅牙深深没入唇间。
窗外,疾风骤起,众木萧疏飒飒,无数枯叶仿若将死的春蝶,无力飘零于半空,颓然落地。
注释:
【56】棋盘的正中心这一交叉点(棋盘上可见的横纵直线所垂直相交的点,简称“点”。)
【57】太极之所,万物之本,岁时运行之理。”(中央区域为“太极”,所,地方。岁时,四级,一年。理,道理,规律。“天元”这个词最早出现在《史记·历书》中,其后在《魏书·管格传》、《后汉书·陈忠传》等有所提及。)
【58】“双三”、“双四”及“长连”(禁手五子棋术语,双三,即三三禁手。黑子落下同时形成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活三(或嵌四);双四,即四四禁手,黑子落下同时形成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四,不论活四、冲四、嵌五之四皆在此“四”之内;长连,即六子以上相连。)
【59】首着(在对局过程中,行棋方把棋子落在棋盘无子的点上,不论落子的手是否脱离棋子,均被视为一着。)
【60】落子(棋子直接落于棋盘的空白交叉点上。
【61】自由式(即非禁手式,对黑子无任何约束禁例。)
【62】“活四”:有两个点可以成五的四。
【63】官子又称收官,是棋艺中三个阶段(布局、中盘、官子)中的最后一个阶段,指双方经过中盘的战斗,地盘及死活已经大致确定之后,确立竞逐边界的阶段。
【64】圣祭:同上文“弥撒”,是天主教最崇高之祭礼,基督的圣体圣血在祭坛上经由祝圣而成为真正的祭祀,乃十字架祭祀的重演,指的是基督教纪念耶稣牺牲的宗教仪式。)”
55。第55章 卷一 莱茵河印象()
第三章姊妹情儿女痴【第一幕】修好(3)
就在田尻光也恶狠狠的发着毒誓时,那列开往柏林的列车上,两个东方女子的棋局仍在继续。她们周围,聚集了不少高鼻深目的人,有些是她们同学,另一些则是别的车厢被吸引过来的乘客。一瞬间,这狭小的车厢显得热闹非常。
这些深谙装裱华丽国际象棋的观棋者们,正饶有兴致地关注着眼前被摆置得错落有致的黑白棋子,在两名黑发乌眸的东方少女巧妙布局下,那块宛如车窗外纵横交错铁道干线的棋盘上,如列车般各自疾行,却又角逐厮杀!
“约兰塔,你猜猜米娅与许,谁将是最终赢家?”许平君身侧,一名留有金棕色齐耳鬈发的女子,瞪圆一双湖蓝色眸子问身旁早已恢复精神的克里斯蒂娜,目光却始终不曾从棋盘上离开,这五子棋目前已逐渐流行于欧洲诸国,望着那纵横交错的黑白棋盘,不禁大叹黑白世界的精妙深奥。
克里斯蒂娜审视了棋盘上的黑白子一会,耸耸肩:“究竟谁是赢家,我想即使全能的上帝也不能轻易判定。”
正如克里斯蒂娜所言,即使是全能的上帝也无法断言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观这棋盘之上:
一方是咄咄逼人,锐不可挡;
一方是步步为营,绵里藏针;
不知不觉间,这棋盘虽被黑白双棋覆盖得几近严实,进入激烈的官子阶段,却依然杀得难解难分!
许平君见黑子不住闪避诸多禁区,嘴角轻扬——毫无禁例约束的白方果真走得畅快淋漓,更能随时给黑方设下重重陷阱,迫使其犯禁而输。待又一着落定,她指着盘面,朝面前的雨薇得意一笑:“你我还剩下不足十着。再不定夺,你可就真正输了。”
雨薇但笑不语,只朝许平君调皮地眨眨眼,不慌不忙地将一枚黑子落在某白子旁,当即扼断了许平君再度成五【65】的意图。
霎时间,周围叫好声、拊掌声不断,毕竟相较白方,倍受各项禁例约束的黑方能始终稳步而行,着实不易。何况官子阶段虽已临近尾声,却也关键至极,致使不知多少棋艺精湛者偏偏熬不过这最后关头,棋错一步,遗憾落败。
棋盘上,又是两下清脆落子声传来,此刻周围众人已没了先前的喧哗,只是指向那已僵持了数小时的棋局,为黑白二子最终结局慨叹不已。克里斯蒂娜怔怔转身,难以置信地摇头:“不想临近末尾,竟暗藏了一记‘绝杀’——”
许平君悠然地捋起额前碎发,注视着雨薇,扬唇微笑:“真是精彩绝伦,所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确实精彩,平君小姐。”雨薇环顾身周聚集得密密匝匝的人群,开怀大笑,伸手一扫棋盘,顿时将棋局全盘搅乱。她将黑白二子缓缓拾起,分别放回各自棋罐中:“好一场你死我活的角逐,令我不禁回想起当年那场厮杀。”
言罢,二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因为那场校内禁手五子棋决赛中,她们亦是如此对决,如此收尾。许平君沉吟了下,片刻后朝雨薇道了句在场任何西欧人也听不懂的吴方言,便拎着坤包,起身尾随着慢慢散去的观棋者,离开车厢。
雨薇却并未起身,而是镇静自若地将棋盘收拾整齐,这才拿着那蓝海豚挂件,款步走出车厢,直往盥洗室而去。待她走进这充斥着呛鼻烟雾与刺鼻恶臭的狭小空间时,就见许平君双手交叠于胸,扬眉直视她,以中文一字一句道:“你我终是有缘再聚啊,尊敬的学生会主席蓝雨薇。”
“彼此彼此,法医系高材生胡若彤。”雨薇扬唇淡笑,并未因为对方揭穿她的真实身份而面露惊愕,最后一个字说完,她便向好友扑去,两个女孩紧紧相拥,雨薇语声哽咽,“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竟为房产一事,扬言与你绝交——所以我在北京与莱茵河畔时,一直拨打你手机想向你道歉,你却始终不接。我那时——说得太过分了——”
许平君咬紧嘴唇,两行泪自她面颊簌簌滚落。她双臂愈发用力拥紧雨薇,抽噎起来:“是我对不起你——我遇人不淑,糊涂地将你我这十余年来的友谊活活断送——该道歉的人是我——”说完,她放开对方,猛地屈膝蹲下身,“求你原谅我,薇薇!否则我不会起来!”
“你干什么!?给我起来说话!”雨薇见许平君竟跪在她脚下,急忙将她一把拉起,嗔怪道,“还记得我们大学时汉服社社长陈美亦当时怎么说的?‘尔等学那些辫子戏动辄下跪,炎黄尊严何在!?’虽不知你怎么穿越到这时代,但你切记自己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