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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双眉紧锁,面沉如水:“乌维,朕对你很失望。朕对胡渚也很失望。当初朕答应发兵相助,一是不忍看胡渚内乱,百姓受苦。二是感念大周和胡渚三十多年的友谊。可你今日,实在是教朕太失望了。你说胡渚刚经战乱,百废待兴,一时无法上贡,你若好言好语求朕宽限时日的话,也不是不可。可你万不该挑衅大周。你今晚三道难题,一道比一道刁钻古怪。可是,再刁钻又能如何?我大周人才济济,即便是你耍赖不认,我们也自有应对之法”
皇帝叹了一口气,续道:“可你竟然还妄图插手我大周朝政,委实可恶。朕念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不取你性命,你先回四方馆待着吧。”
他顿了一顿,又道:“至于你说的,延缓上贡”轻哼一声,他眸色转深,“想都别想。”
“皇帝陛下!”乌维声音发颤,后悔而绝望。
皇帝摆了摆手,继续道:“朕会修书一封,给胡渚的首领说明此事。朕想让胡渚的百姓都知道,原本你们是可以延缓上贡的,可惜都是因为你乌维的缘故,他们不能休养生息”
名扬天下()
“皇帝陛下!”乌维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从喉间发出一声呜咽。
他此番出使;竟成了胡渚的罪人吗?
皇帝不再看他:“胡渚的使臣醉了;送他们回四方馆休息吧。”
他挥一挥手;早有侍卫上前将胡渚的使臣给“请”了出去。
胡渚使臣离开瑶光殿以后;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了程寻。——先时一心记挂着如何应对胡渚的三道难题;此时“外敌”退去,众人的注意力便都又集中在了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身上。
方才是因为有胡渚使臣在侧,现在皇帝还会认为女子也是士子吗?却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对待程寻?
程寻待在自己的座位上;假装没察觉到种种目光,然而她一颗心提的高高的。——刚才是特殊时期,如今在座的诸位;不会拿她的身份做文章吧?
皇帝的视线却转了过来;定在她身上,半晌方道:“很好;程寻今夜做的很好;博学多识;才智双绝;虽是女子;却不逊于在场任一男子,应该重赏。”
听得此言;程寻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有皇帝这句话,基本上算是给她的行为定了性。其他人想来不敢有异议。
她忙离席谢恩;连连自谦。她眼角的余光扫过在场诸人;见众人虽然神色各异,却并无面色不虞者。
皇帝又道:“朕记得,你当初是出于孝道,为了宽慰母亲,才不得不易钗而弁,扮作男子,是也不是?”
程寻心头一跳,知道皇帝这是要来夸耀自己,要给她立人设了。她面容沉静,低声道:“回皇上,是的。”
皇帝笑了一笑:“倒是个忠孝两全的姑娘。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程寻心念微动,心知皇帝这般问了,她并不能胡乱答。她定了定神,答道:“回皇上,那都是臣应该做的,不敢讨赏。”
二皇子轻笑一声:“皇上既说了要赏你,那就是真心赏你,你想要什么,只管说就是。”
程寻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皇上,臣想向皇上讨一盆清水,可以么?方才狼狈,需要洗一下手。”
皇帝微愣,继而哈哈大笑,又瞧瞧她束发用的是筷子,更是忍俊不禁:“来人,带她下去梳洗一番。”
“是。”
程寻捡起先时被乌维丢在地上的发簪,跟着内监暂时离开瑶光殿,来到偏殿中,重新梳头绾发,洗了手,这才又回到瑶光殿内。
今夜发生的事情很多,此刻时候已经不早了。约莫又待了两刻钟,姚皇后就面露疲态,她对着皇帝轻轻低语两句。皇帝便轻咳一声,冲众人打了招呼,和姚皇后一同离席了。
帝后离去,殿中诸人也不久留,先后散去。
白大人和宋大人一起朝程寻走了过来。
程寻连忙施礼。
白大人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问:“你脸上涂了东西?”
程寻赧然一笑:“嗯。”
白大人皱了皱眉:“罢了,不早了,你先回去,改日咱们再慢慢细说。”忽然想起一事,他又道:“对了,我看你喝了酒,回去早些休息。”
程寻连连点头应下,和杜聿一道走出瑶光殿。
杜聿回想着今夜之事,他早知程寻是女人,对此并不惊奇,他更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我一直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我自负记性极佳,看来还是不如你。”
程寻有些心虚:“不是,你比我厉害得多。”
“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杜聿不解,“我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杜大人,程姑娘。”忽然,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插过来。两人抬头看去,却是此次博学宏词科的一等三名卢秀。
卢秀今年才十九岁,人如其名,生的文秀。程寻和他虽同为一等学子,可是来往并不算多。
宫灯下,卢秀面颊微红,他冲杜聿拱手施礼:“杜大人,在下有些事情想请教程姑娘,不知道可否容我与她借一步说话?”
杜聿微觉讶然,他点一点头,做一个“请”的动作,自己先行快走两步,将他二人留在了后面。
程寻冲卢秀拱手施礼:“卢兄。”顿了一顿,她轻声道:“你还是别叫我程姑娘了,叫我程寻就行。”
“好的,程寻姑娘。”卢秀应声道。
程寻微怔,继而失笑,也不再去纠正他。
卢秀问道:“程姑娘觉得在下学识如何?”
“啊?”程寻诧异,迟疑了一下,她才道:“卢兄学富五车,学识自然很好。”
卢秀“嗯”了一声,他摆一摆手:“程姑娘客气了,我的学识远不如你。胡渚人的第三道题目,我是无论如何也答不出来的。”
程寻越发心虚,我这是有外挂啊。如果没有那个所谓的“一目十行”技能,我也答不上来的。
卢秀笑了一笑,继续道:“我家中父母俱在,兄弟三人,我排行居中,尚未娶妻。我,我只想娶一个才女为妻,每日诗词酬唱,定是至乐之事可惜这世上有貌的姑娘多,有才的姑娘少”
程寻眨了眨眼,这,跟她说这些干吗?这是想提亲?还是她想多了?
“程姑娘今晚在瑶光殿,才识过人,令我心折不已”卢秀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姑娘不嫌弃的话”
程寻忙道:“这我不知道,我自己有”
她的“我自己有婚约”还未说出口,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程寻,你站在那里做什么?马车在宫门口停着,是要我送你回去吗?”
苏凌的声音忽然传来,在夜色的浸染中,竟多了一些冷意。
程寻心头一喜,冲卢秀摆一摆手,笑道:“娶妻的事情看缘分,也不在是否有才。不过,我早早定下了婚约,我觉得我未婚夫也挺有才气的。没别的事,我就先走啦。”
卢秀先是惊讶二皇子的突然出现,接着听到程寻的话后,失望之情瞬间涌上了心头。他“啊”了一声:“这样啊”
程寻跟他摇了摇手,大步向苏凌而去,低声道:“我方才没有看见你”
苏凌不着痕迹将她挡在了身后,看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卢秀。宫中道路,几乎处处有灯。卢秀站在灯下,灯光将他的身影拉的长长的。
苏凌收回了视线,低头问程寻:“一等三名卢秀?”
“嗯,江南才子。”
苏凌轻嗤一声,不置可否。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发簪,轻声问:“怎么不索性除掉脸上的黑粉?”
程寻拍开他的手,低声道:“别乱动,我刚弄好的。黑粉吗?忘了。”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向外走着。
“今晚害怕吗?”苏凌低声问。
程寻摇摇头:“有一点,不过不算害怕。”她仰着头,冲他灿然一笑:“你不是在那儿吗?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啊。”
她这话满是信赖,苏凌心情大好,勾一勾唇,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今晚做的很好,真的。”
今夜她算是为大周立功,又得了皇帝亲口嘉奖。从今往后,肯定不会有人拿她的身份说事。
不过,想起一事,苏凌皱了眉:“那个卢秀是怎么回事?你和他很熟?”
“没有没有。”程寻摆了摆手,连忙否认,“他就是来随便跟我说两句话。”转了转眼珠子,她偏着头问,“你问他做什么?你是醋了吗?”
苏凌嘴角一抽:“我醋什么?”
“咦,没有吗?我以为谁把醋坛子打翻了呢。”程寻故意说道。——她今晚喝了一些酒,胜了乌维后,又解决了盘桓在心头许久的一件大事,心情极佳,颇有些放飞自我。
苏凌轻声道:“胡说什么?你平时扮成男子,少不了与男子说话,我醋什么?”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看她和杜聿交头接耳,看她和那个卢秀一起站在灯下,他确实有些不舒服。
“哦,好吧。”程寻不以为意。然而,她到底是没让苏凌真的送她回家。她今晚出风头已经出的够多了,还教众人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若是再让堂堂二皇子送她回家,那不知要再惊到多少人。
—
可能是喝了些酒的缘故,程寻睡得有些沉,次日清晨竟然起得迟了。还好今日有朝会,课程挪到了午后。
她略微收拾了一下,吃些东西后,干脆在家中看书。
才翻了几页,就又看到了眼前一闪一闪的系统logo。她深吸一口气,点了开来。
“内容正在读取中”
程寻眸光一闪,关掉了系统面板。——她现在对系统的感情很复杂,自从出现“少女苏凌”一事后,她都说这是垃圾系统。可昨晚这个垃圾系统却立了大功。
如今又看到了熟悉的“内容读取中”,她心中竟生出一种荒诞感。
“呦呦,呦呦”
正自出神,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是三哥程瑞。
程寻惊讶:三哥下学了?
说话间,程瑞已大步走了过来。他满面红光,一脸的不可置信:“呦呦,我听人说,你昨晚在瑶光殿里,打败了胡渚的使者?”
程寻定定神:“‘打败’这个词要慎用。大家都是斯文人,不动手的。”
“不是说打败,是说你解开了胡渚的难题?”程瑞急道,“还听说,你被他揭穿了身份?”
“你从哪儿听说的?”
“国子监都传开了,说皇上开设博学宏词科,选取博学多才之士,一等头名竟然是个姑娘。还说这姑娘智计无双,堪称国士”程瑞盯着妹妹,甚是好奇,“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程寻更加心虚,她给三哥倒了杯茶:“你先喝水,我慢慢给你说。”
她将昨晚发生在瑶光殿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末了又道:“那前两道题,是他答出来的。尤其是第二道,你也知道,在场之人大多是文士,可不像他那样,箭术超群”
程瑞对夸奖二皇子没什么兴趣,他摆摆手:“不说他,我只想问问你,那道德经,四十行,要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看,你是怎么记住的?如此刁钻古怪,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程寻轻叹一声:“唉,怎么说呢?”
系统的事情,她并不想告诉三哥。——这涉及到异世,更何况旁人也看不见系统logo,她说也没用,别人恐怕只会以为她在说笑。
“怎么做到的,就怎么说呗。”
程寻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就是横着看的,觉得好看,就那么看了啊。”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干脆又问:“对了,三哥,你们国子监里的人,是怎么说我的?”
“什么?”程瑞没听明白。
“就是,就是他们怎么议论我?是说我不守妇道,违背纲常伦理?还是”
程寻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些。她知道官方将她拔的很高,可是民间私下如何,她并不知晓。她自己倒也不惧流言,只是她不想令父母面上无光。——当然,她知道她的父母家人并不在意这些。
程瑞一怔,继而哈哈大笑。他在妹妹脑袋上轻拍了一下:“傻了么?什么不守妇道?你因为孝道而扮成男子读书,因为才学,考中博学宏词科的一等头名。昨夜又凭借学识、摧毁了胡渚人的阴谋诡计。国子监的人提起你,无不称赞,说你忠孝两全,才智过人。大家都将你和郑孝女相提并论呢。”
郑孝女是本朝一个女子,父亲被奸人所害。她女扮男装,潜伏数年,为父报仇。朝廷嘉奖她,称其堪为女子楷模。将程寻与她相提并论,这评价很高了。
程寻松一口气,甚好甚好。她也不图什么虚名,只要她爹娘不因为她而不开心就行了。
程瑞又道:“更有甚者,还在打听你是否婚配,想要娶你为妻呢。”
“啊?”程寻惊讶异常,“娶我为妻?”
程瑞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是孝女,又是才女,得皇上金口夸奖,人人争相求娶,不是很正常么?如果能娶一个名满天下的才女,为何不娶?红袖添香、诗词酬唱,谁不想啊?面上也有光。何况,你这已不仅仅是才女了”
程寻抬手,阻止兄长再继续说下去。名满天下的才女,这也太夸张了吧?
—
数日后,程寻才知道,程瑞所说的,还真不算夸张。
皇帝没有授她官职,白大人等人并未因为她是女子而改变对她的态度,每日上课,还和平时一样。
程寻女子身份既已大白于天下,也就不再像之前那般将面颊涂得黝黑黝黑了。她开始尝试着每天少涂一些。
生活看上去和以前区别不大,可她心里绷着一根弦,隐约觉得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
这日,程寻在京城程宅看书,江婶忽然告诉她,有客人来访,自称是她旧日同窗。她忙换了男装,请客人进来。
是云蔚和姜成。
姜成考中了博学宏词科的三等士子,那夜在瑶光殿发生的事情,他并未亲历。但是博学宏词科的一等头名是个女子,且坏了胡渚人的好事,这消息不胫而走,姜成自然也就知道了。莫说是他,云蔚也知晓了。
——相较之下,二皇子连答两题,虽然很了不得,但论起冲击力,远不及一等头名是个女子来的大。
云蔚和姜成碰头后,一商量,一合计,干脆登门拜访。
真是不敢相信,同窗好友竟变成了一个姑娘?!
看见脸上没涂黑粉的程寻,姜成和云蔚愣了好久:“真,真是女的啊”
云蔚忍不住道:“你是女的,还这么厉害?”
程寻斜了他一眼:“女的为什么不能厉害?”
“”云蔚一噎,压低了声音,“你,你原本也姓程吧?”
对于程寻的身份,他心中隐约已有了猜测。对于她和二皇子的关系,他心里也大概有了点想法。
程寻笑笑,没有说话。她并不想让人知道“程寻”=“程呦呦”。尽管她很清楚,很多人应该都想到这一点了。
先时不知道程寻是女人,云蔚在她跟前说话,没什么顾忌。此刻知晓了对方是女子,他竟感到局促起来。
他以前也没发现啊,程寻长得还挺好看的。——虽然在他心里,谁都比不过杨姑娘。
姜成差不多是同样的心思,面对变成姑娘的同窗,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什么,只公式化问了问:“皇上没有授你官职吗?”
程寻摇头:“还没有。”
气氛有些许尴尬,两人坐了一会儿,提出了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