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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同意接纳本身就已经是回应。
只是想一想,就令她觉得可怕。这是人世间可能存在的吗?
如果真的存在她希望,她的孩子在此后的生命中能够足够幸运,与之相遇。
女人抬起手,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她走出厨房,丈夫瞥了她一眼,张口欲言,然后立刻转过头去假装在继续看电视。她走到难得平安无事、正在用纸牌合作搭房子的一对儿女身边,蹲下来,将他们一起用力地抱在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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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攸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没有操作去查看,只是将它随手放到了一边。他坐在床上,感觉心里空空的。这一刻,他想起的是久远以前的记忆:他站在邻居家里,小女孩时还扎着羊角辫的原笑笑躲在沙发旁边偷看他。作为他父亲的那个男人在他面前转过身,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好疲倦好像连坐着也坐不动了。陆攸正想着要不要躺下来睡一会,就听到房门口发出一声巨响,吓得他心漏跳了一拍,仿佛连刚才沉重的情绪都一下子空白了。
几乎是破门而入的祁征云站在门口,陆攸和他视线一对,看到男人脸上是十分明显的慌乱表情。陆攸的第一反应是有什么无法对付的可怕怪物来了,微微呆了呆,赶忙想从床上爬起来,“出了什么”他开口想问,刚说半句,就在听到那沙哑的声音后又闭了嘴。
他这才发觉,自己原来在哭。
祁征云姿势僵硬地朝他走了过来,仿佛紧张得走路都要同手同脚了。但速度可一点都不慢,陆攸还没来得及阻止,祁征云已经绕到了床边,他用手胡乱抹着脸上湿漉漉的泪水,羞于让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我没事”他习惯性地这么说,试图推开祁征云伸过来的手,“我想一个人”
祁征云动作顿了顿,然后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陆攸想推开他,想爬起来逃走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想扭过脸躲开祁征云要帮他擦眼泪的手。在上述反抗均告失败后,他的情绪仿佛搭起到最高、摇摇欲坠的纸牌塔,终于在轻轻一推后轰然倒塌了。
他用另一只没被制住的手抵着祁征云的肩膀,拼命推他,冲他大喊:“出去——!”祁征云没听他的。他把不断扭动的陆攸抱起来,按进怀里,让他布满泪水的脸贴着自己的胸口。“别难过了。”他小声说,对陆攸用尽力气的踢打像没感觉一样,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他的挣扎,“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的。”
陆攸紧紧闭着眼睛,但是透明的泪水还是在不断地涌出来,擦都擦不干净。祁征云抚摸着他的头发,毫无犹豫地低下头去,吻了他被眼泪浸到湿透了的睫毛。陆攸的反抗幅度微弱了下去,渐渐地在他怀中不动了。他之前都只是无声地流泪,到这一刻终于开始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祁征云感觉陆攸浑身滚烫,仿佛又开始发烧了。他的嘴唇轻轻碰着陆攸的脸,尝到泪水咸涩的味道,陆攸的嘴唇也是湿润的,他吻下去的时候像吻了一朵盛满冰凉夜露的花。陆攸被他按在床上的手反过来攥住了他,用尽了全力收紧手指,身体因哽咽而抽动,在他嘴唇底下发出了细微的、哀鸣般的呻|吟。
“你为什么要走”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
“我想叫你但是来不及了你已经走远了”
“对不起。”祁征云说,“对不起。”他抱紧陆攸颤抖的身躯,紧紧地将他裹在怀中。拥抱和灾祸后提供给幸存者的毛毯起着同样的作用,用裹覆和温度带来安全的感觉。陆攸靠向他,伏在他肩膀上,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哭得浑身发抖,喘不过气来。
尽管受到了指责,祁征云却陡然松了口气。果然还是因为与死亡擦肩而过了啊。医院里不在意的表现只是伪装,因为还不愿意与他亲近、所以不愿意对他生气,或许其实也没相信他做出的承诺。直到这一刻,才流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只是这样而已。没有更多的原因了。感觉死亡的威胁还不是全部应该只是他的错觉罢了。祁征云轻轻拍着陆攸的后背,反复地向他道歉,说“不会再离开了”。陆攸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眼前是一片黑暗。此刻这是发泄式的痛哭,他不准备再克制自己了。
你不知道,他想。
昨天晚上,变形怪将那根毒针刺入他的血管后,他的身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但大脑依旧醒着。假死的毒药流遍全身,旋即终止了呼吸和心跳,但在那之后很短的时间,还没有完全麻痹的神经依旧能传递来触觉,思维还没有从清晰坠入混沌。
他感觉到变形怪松开了手。他的身体无力地向后倒了。另一个怪物的触手抓住了他,没有让他直接摔倒在地上。他知道这是祁征云。那些触手缠绕在他身上,仿佛缠住溺水者的海藻。守护者确实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到了他身边。
他动不来了,也无法出声,只能在心里拼命呼唤:请救我残存触觉也在消失了,他正往彻底的黑暗中坠去。
触手抓住了他——将他放了下来。没有任何犹疑,没有将注意力停留在他身上哪怕多一秒钟,好像只是经过时随手接住了倒下即将摔碎的花瓶。蛇群般冰凉光滑的触手从他身边涌过,这就是他对外感知彻底断开前,所感受到的最后一件事情。
——曾让他感受过“在意”的那个人离开了。
他的灵魂漂浮在黑暗中。所有的触觉都关闭了,被剥离出来的思维孤独地存在着。那是他所体验过的最彻底的抛弃。时间消失了,他不知道那个令人疯狂的黑暗空间真正持续了多久,只是在思维终于也被那黑暗吞噬之前,他曾全心祈祷过终结快点到来。
不害怕死亡,那一定是有比死亡更怕的事情。
陆攸的哭声渐而止歇了。他眼睛胀痛,身体好像随着泪水流出而被抽成了空壳,轻飘飘的如漂浮在云端。这空壳中有火在烧,一团烈焰要将身心同时烧成灰烬。嘴唇上留着温暖的触感。是空调被关上、窗户又没有打开的缘故吗?他觉得真的好热。
他在祁征云怀里微弱地动了动。祁征云听见陆攸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想吃冰激凌。”
“我们叫外卖好吗?”祁征云这时候当然不会问为什么。他顾忌着陆攸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说,“不要出门了,让人送过来。”
陆攸同意了。虽然天已经晚了,外面还是热,冰激凌送到的时候,免不了已经有点融化了。祁征云担心他不久前还在发烧,答应了这个要求,但不允许他吃太多冰冷的东西,于是陆攸也只挖了几勺点缀着榛子碎的凉奶油送进嘴里,算是尝过了那甜美的味道,然后就注视着勺子挖出的粗糙截面纹路渐渐变得平顺、滴落,直到最终一整份都化成了粘稠微温的液体。
他总是害怕害怕会惹人生厌。害怕约定被背叛。害怕离开。所以有人愿意给也不敢要,不得到便也不用担心会失去。
但如果已经知道摆在面前的是保质期多么短暂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吝于尽快享用它?
第189章 rund 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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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攸出校门的时候;听到背后有人喊他。熟悉的女孩子的声音;他顿住脚步转过头;看到原笑笑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跑得马尾辫和书包都在背后大幅度地甩来甩去。她来到陆攸身边;一个急刹车;不由分说地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臂。
“我跟你一起回去。”她说;“我要去超市买东西;正好和你顺路。”
原笑笑过来时脚踏进了旁边围墙的阴影,陆攸瞥见影子里一处格外深黑的颜色动了动,是祁征云在被女孩无意识地踩到之前及时地避开了。如果不是一直关注着;很难看出黑与更黑之间的差别和变化,原笑笑就一点都没有发觉。
他一看原笑笑的表情,就知道她是有话要说;顺路去超市只是个借口。对此他首先想到的相关事件是昨天晚上他们一起吃的那顿饭在学校旁边的火锅店,同行的还有祁征云。
距离蜈蚣和变形怪被消灭已经过去了一周。在那之后;因为学校里变得安全了,祁征云开始更多地以人形姿态待在陆攸身边。学校心理系有个教授和灰灰一样,是隐藏在人类之中的无害魔物,祁征云去找到他“友好交谈”过一次后,成了那个教授“来帮忙做项目的以前的学生”,算是有了一个方便待在学校里的对外身份不用担心再被保安当做“缠着学生的可疑外来人员”拦下来询问了。
他们一起的时候;和原笑笑碰见过几次。起初陆攸虽然心里决定了接受亲密;还是没确定他和祁征云现在的关系到底算什么——是在恋爱?还是仅仅某种“从属”的关系?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因此便没有说。他和原笑笑认识这么多年;知道祁征云这样外形的男人其实属于她的“理想型”,本来还有点心虚会出现某种尴尬的情况没想到他更应该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原笑笑的直觉异常敏锐,在见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画面后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什么。
然后她就对祁征云爆发出了强烈的敌意!
强烈的程度让陆攸都吓到了。明明原笑笑以前逮着机会就撺掇他谈恋爱,似乎是因为从小认识、知道一些他家里的情况,觉得他必须在和人建立亲密关系这件事情上“多练习练习”,不然很可能就一辈子孤独终老了——要不是她对陆攸实在不来电,而且清楚自己的性格也不适合,说不定就要自己上了。陆攸以前别说恋人,连朋友都少,她对此一直隐隐有些担忧。
结果现在发觉陆攸好像真的找了个男朋友原笑笑炸毛了。
并不是口是心非,实际不希望陆攸和别人交往;就算生出了“朋友有了新朋友”这样性质的些微嫉妒,她自己就会及时处理好。原笑笑看不顺眼的是祁征云这个人——这样的排斥,出于某种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的原因,实际从更早之前他们关系还没进展、对外说是“朋友”的时候就开始了。
陆攸勉强应付了几天她的各种试探,等原笑笑开始明着拉他去各种聚会、给他介绍别人,陆攸受不了了,觉得还是说了。于是就有了昨天晚上的那次见面。他们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仿佛让原本还说不分明的关系过了明路,从此一锤定音了。
陆攸知道,自己的性格是有点问题的。小时候妈妈几次单方面爆发和爸爸吵架,说他表面上温柔好脾气不拒绝人,其实内心里是谁也不在乎。那个男人离开后,察觉到妈妈因为他和那人的相似性而频繁地被提醒着痛苦,他也想过要改变——长相是没办法了,性格多少还能努力一下。但最终改变了的,好像只有“不拒绝人”这一部分。
拒绝还不是干脆的拒绝,而是让人知难而退。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并对他人的亲近意图视而不见在“点头之交”的程度就让关系止步。这样一来,还不死心要直接挑明的就很少了,自从他磨钝了自己的感知,不再接收示好,需要他直接逃跑的情况只出现过几次,实践效果还是很好的。
如果一段关系开始了,就需要交流,就会出现误解和矛盾,猜忌怀疑和患得患失,将自己和另一人卷入双重的痛苦之中,无可挽回地走向破裂。这个过程的实例在与他最接近的地方上演过,这正是根植于他心底的噩梦。而祁征云在那天晚上后成为了一个例外。
祁征云确实在意他,却不在意失去他。陆攸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他对于伤害到别人的恐惧因此消失了。而他既然已经痛苦过,再不去得到什么也太吃亏了。那时候,他主动地吻了祁征云,他就在这一个吻的时间里理清了思绪。
虽然这些是不能坦白的理由,虽然是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达成了连接,但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够得到祝福。比起不知身在何处、或者早已不再交心的亲人,自幼相识且就在身边的朋友,在他的考虑中也是最好的人选。
但原笑笑对此好像不太理解。虽然昨晚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努力表现出了友善,但显然还是对这个消息十分消化不良。现在看来是经过了整个晚上和大半个白天的考虑之后,最终还是有话要说,又来找他了。
陆攸被她拉着向前走,感觉头疼了起来。原笑笑肯定是看现在祁征云难得不在他身边,才会急匆匆冲过来抓他的,但祁征云其实在啊沿着学校围墙的这段人行道比较狭窄,其他下了课出来的学生从旁边挤过,陆攸现在找不到祁征云在哪里了,但肯定是在一个就算原笑笑贴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也还是能被听得清清楚楚的距离。
原笑笑却没立刻开口,只是加快了步速,一直到走过了路口、近距离挤在周围的其他学生往四周散开了,感觉不会再被别人听到说话,脚步才开始放缓下来。她拽了拽陆攸的袖子,示意他靠近,对陆攸试图阻止她谈及某个话题的眼神视而不见,皱着眉开口了。
“陆攸,我想到现在,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得来问你一个扫兴的问题。”她说,“你确定你那个男朋友没问题?”
女孩的口吻非常严肃,远远超过了“我觉得你们不合适”的程度。陆攸此前以为她只是单纯看祁征云不顺眼,听她这么问有些意外了起来。“怎么了?”他小心地问,心想难道是祁征云哪一次切换形态的时候被她看见了——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原笑笑接下来的反应否决了这个猜测。“虽然要我编理由也编得出来,不过还是实话跟你说,其实我也不确定是怎么了。”女孩子两道秀气的眉毛紧紧地皱着,“我觉得那个人有点可怕。不是性格不合的那种讨厌感觉,你能理解吗?是危险,就像是就像是”
她想了半天要怎么形容,总算在抵达下个路口前想了出来。“你记得我们家附近那个旧公园里,以前原来有口井吗?井口比较窄,要往底下很长一段才有水。”她说,“我趴在旁边往里面看过,黑咕隆咚的,很深,还阴森,根本看不出里头有什么东西后来有小孩子掉进去淹死了,那口井就被填掉了。你那个男朋友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
她描述的都不像人了,而是从黑暗中来的怪物。陆攸略带诧异地望着她,心想她的敏锐程度简直已经超越直觉,成为某种感应了。他当然不能和原笑笑说:你感觉错了——祁征云是从深海来的,他家里比井宽敞多了
只好装作并不理解的样子,含糊其辞道:“也不至于这样。”
原笑笑有一会没吭声。她也搞不懂,为什么只要靠近那个男人到一定距离,就会有种寒毛直竖的惊悚感觉,甚至身上真切地感到凉飕飕的?说是直觉,更像是本能祁征云没告诉陆攸关于她血统的事情,原笑笑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这是纯粹心理上、不能作为证据的反应。两人静默了一会,原笑笑露出个烦躁的表情,长呼了口气。
“我就是和你说说我的感觉,没有要让你分手的意思啊。”她明显口不对心地说,“总之,你要小心一点,别被奇怪的人随随便便骗走——虽然我承认他确实很帅啦但他大你好几岁,社会经验稳压你,体格武力值也稳压你,你认识他才多少时间啊,这就被搞到手了”
陆攸咳嗽了一声。“笑笑。”他眼睛看着前方警告道。今天有点风,路边的树影摇动着,他仿佛能感觉到祁征云的目光从暗中注视着他,让他脸上快要烧起来了——不过此刻落日西沉,周围所有景物都笼罩在一层暖色调的光线中,视野好像变模糊了。如此情形,脸红了或许也不会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