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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鹰带狗,原本是猎人的行头,但长安世家子弟们,以李少瑜为首,整日架鹰溜狗,招摇过市,不务正业,恰是季明德最鄙视的那种。
小修齐忽而哇的一声哭。
宝如还赤条条的,从浴缶中爬起来就想冲出去。杨氏的粗手,一把将她摁停:“你稳稳儿洗着,我去看孩子去。”
她刚出门,季明德就进来了。
宝如站在一缶水中,就那么细溜溜长的站着,见季明德进来,下意识双手抚上胸膛。
杨氏在外声音格外的大:“走,咱回咱的西厢去,让爹娘给咱们齐儿生妹妹,好不好?”
阁间不通风,潮湿闷热,热到喘不过气来。
季明德走了过来就这样,你们知道往那找。
孩子跟杨氏睡在西厢了。
窗子还开着,床屏外月光透洒,宝如穿着玫瑰红撒绫面的睡袍,侧躺在外侧,想了半天,偎过去,两只眼儿明亮亮望着季明德:“今儿不必回义德堂住了?”
季明德仰躺着,一笑便是深深的酒窝:“你生完孩子之后,我赏了那个产婆五百两银子,大约她是觉得太丰厚了,倒是跟我说了几句贴心话。”
“她说,妇人新产之后,三个月内勿要行房,否则身体恢复不好。”他边说,边笑,见宝如埋着头,也在自己怀中笑,忽而埋头,咬了咬她贝壳般半透明的耳朵:“我总怕自己忍不住,所以索性搬到义德堂去住。既如今你都好了,我为何还要搬到那冷冰冰的硬板床上去?”
“你怎知好了?”宝如傻傻问道。
季明德顿时笑的不可自抑:“我试过,所以我知道好了。”
宝如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她和李少源在竹林中的对话,但李少源今天的那番话,让她觉得他似乎也有争帝之心,而季明德野心勃勃,只想自己做皇帝,兄弟终有相争的一天。
思来想去,她转着法子问道:“皇上的腿看来是好不了了,若是不过继咱们修齐,储君要怎么选,你们是怎么商议的?”
季明德侧身,半旧的棉布面中单,身形紧健,无可挑剔。眸间笑意温温:“少廷志不在此,少瑜若为帝,就是亡国,王爷属意的那个人,是李少源。”
终于说到正题了,宝如忽而爬了起来,将只甜白瓷的大花瓶抱到床上,抱腿抱在怀中,指着笑问季明德:“你可识得这是什么?”
一株绿叶而已,叶呈两瓣状,季明德不知道宝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淡淡答道:“绿枝而已,这树不是早过了花季?”
宝如轻嘘着,抿唇一笑:“紫荆花季在三四月间,每当繁花一树,格外的美。还是小时候,我爷爷给我讲过个故事,说在古时候,有一家三兄弟,父亲丧去之后要分家,所有的家产都分备齐当了,这时候发现院中一株紫荆花枝扶疏,开的正艳,三兄弟俱不舍,皆想要。于是大哥一声立断,便将树砍作三分,一人一枝,扛回了家。
结果次日起来一看,三株花树全死了。”
季明德懒散散的躺着,手抚了过来,在她颊侧,粗砾砾的指腹,忽而失笑:“你不如背首七步诗来的更好。”
她是想劝他不要兄弟相残,典故用的不对,但其意,季明德是懂的。
“无论如何,你不能杀他。”宝如道:“皇位上只坐一个人,但龙椅有四条腿,缺一根,那只龙座都不会稳,你们四兄弟,缺一不可。”
他粗粗的指腹揉上她的耳垂,宝如随即蜷进了他怀中。原本软绵绵的耳朵还是硬的,高竖着,两只眼睛一眨不眨,也在望着他,想听他给个准话。
“放心,既是兄弟,我总会叫他磕头拜我的。”季明德道。
宝如顿时松了口气,那点耳朵也立刻变软了。
季明德笑了笑,忽而深吸一口气,又压了上来。
胡茬极硬,身上淡淡的皂荚清香,一口淡淡的青盐香气喷洒在宝如脸上,他仰头去吹熄烛台,灯火明灭之间,两道秀眉弯弯,笑出满口白牙,颊侧酒窝深深,盛着满满的耐心。
剥皮拆骨,细嚼慢噬,他这才准备好好来一回了。
义德堂。季明德仰望墙上的达摩祖师,问站在一旁的刘进义:“王爷手下那些僚臣们,可有什么异动没有?”
刘进义摇头:“没有。”
他又道:“但李少源今天亲自登门,去拜访尚书令顾宸了,这证明,他也有争帝的心。”
自打听说干儿子有可能当皇帝之后,方升平对于荣耀的追求,便不仅仅限于季墨鎏金雕饰的马车和秦州人的大拇指了,他这些日子稳居长安,一直在义德堂。
摸了把小山羊须,老头子两道耷拉眉一扬,两眼利光:“不过一个李少源而已,要不要干爹替你做了他。”
一山不容二虎,男人对于权力,都有着执著的狂热,李少源这是果真要与他为敌了。
宝如已经丢了一个哥哥,李少源于她来说,便不再爱,也永远是陪她长大的那个人。季明德为了登上皇位,可以连神佛都杀,但不能杀李少源。
他半开玩笑半责怨方升平:“爹,少源是我兄弟,我会看着办的。”
其实目前最大的敌人仍是尹玉钊,他隐在暗处,势必也是在等一个机会,出奇不异的机会。
裴秀()
中元过罢;听说皇上又能坐得起来了。
按理来说;从未亲过政的小皇帝;废他不过举手之间;但毕竟朝臣看在眼里;他一再提议要过继小修齐为储君;李代瑁便再想让李少源上;总得有个时间。
若说要让小皇帝病逝,也不过一济钩吻。但趁着他还活着的这段日子,李代瑁要尽可能不让朝臣找到可攻击之处;让皇位平稳过渡。
这日,洛阳那边的义德堂送了信来,说季明德的生母朱氏病的重了;让季明德过去看看。
宝如足足有半年没有出过荣亲王府;季明德整日忙碌,也有半年多没有去看过朱氏;便打算带着宝如到洛阳去看看朱氏。
顺便到白马寺;龙门等地走一走;让足足半年没有出过门的宝如散会心。
季明德让野狐进来传话儿的时候;李悠悠和李少瑜俩兄妹来海棠馆看小修齐;也在。李少瑜一场大热闹险险闹到亡国,还忘不了好热闹的本性;大掌一拍道:“把咱们修齐也带上,我们兄弟姐妹一齐去;到洛阳好好热闹一回;也让二哥好好孝敬一回老娘,好不好?”
李悠悠一巴掌拍在哥哥手上,连连的挤眼睛:“人家夫妻出去,你瞎凑什么热闹?若有那闲功夫,替自己找房妻室去吧。”
要说李悠悠,嫁到土蕃之后,是真正和赤东赞普做过一段日子夫妻的。赤东赞普高大威猛,仪表堂堂,便到四十岁,也是逻些城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他身边最老的妻子快五十了,差不多的,也都三四十岁,便再是土蕃王公贵族之女,也都有了年纪,贵气有余,总不及年少。
福慧才十六岁,又是大魏的公主,丰盈圆润,性格婉柔,刚嫁过去时,着实受赤东赞普的宠爱。
正值盛年的王,夜夜同榻,极尽土蕃之宝,每日变着法子哄悠悠开心。她听说冰山上的雪莲能美容养颜,不过提了一句,他便策马百里,亲自上山去为她摘雪莲。
但也不过短短两个月而已。两个月后,同样年青貌美,性格火辣的突厥公主嫁到,赤东虽仍还宠爱福慧,到底不比她刚去的时候。
再到两国开战,赤炎战败跳了耗牛河,赤东就彻底冷落她了。
便答应李少瑜让她回长安,也是为了能让那一千土蕃武士随着她回长安,为自己的两个儿子复仇而已。
短短两年时间,往返万余里,李悠悠真心实意爱过赤东赞普,也得到过赞普的爱,最后一场幻梦,随着一场杀戮,成了笑话。
当初路经秦州时,悠悠颇瞧不上季明德那个药材贩子,与宝如分别后,跟赤炎几番聊起,总觉得宝如就算嫁给赤炎做妾,也比跟着个药材贩子做妻的强。
再回长安,季明德是皇子,领兵马,做大都督。按理来说,宝如的身份已经颇配不上他了。
若是赤炎或者赤东那些人,定然会停妻,再娶一个对自己的前途声威更有帮助的女子做妻。但季明德非但没有,待宝如仍旧一如往日。
两厢比较,才能显出季明德的难能可贵来。
悠悠见宝如两根手指逗着自己糯米般白嫩嫩的儿子,似乎很不想去洛阳,推了她一把道:“去吧,跟二哥好好出去走一走,若不放心,修齐我替你守着。”
宝如望着自己白嫩嫩的儿子,才三个月,裤子也不穿,大夏天里光着圆圆的小屁股,已经会翻身了,在凉簟上滚来滚去。
李少瑜看上了李少源送给修齐的那只鹰,准备从才三个月的小侄子这儿讨回去,正在讨好那只鹰,一口一个哲哲,哲哲虎视猿形,两眼蔑视,觑着觑着,就准备要捉李少瑜一爪子。
李少瑜今年都二十一了,也该有房妻室了,恰这些日子有个泼辣到满长安城的男子们听了都怕的姑娘,陪着她母亲来看望过宝如,宝如觉得那姑娘与李少瑜倒是很合适。
她抿唇一笑,道:“既要去,那咱们都去。明远伯府的陈娟姑娘年方十六,身姿丰盈,又性子活泼,恰是少瑜喜欢的样子,咱们正好请上那一府,帮他俩撮合撮合,如何?”
明远伯陈伯安,在朝为门下侍中,在朝份量极大,也是极力主张过继小修齐给李少陵的那个。
宝如的嫡母段氏与陈夫人交情颇好,宝如想在洛阳见见陈夫人,撮合她家那个泼辣女儿陈娟,看能否给李少瑜这匹野马套根缰绳。再者,就是想让陈夫人在左相陈伯安面前说几句好话儿,放过自家小修齐,不要总想着把他过继给皇帝。
自打小修齐出生,朱氏就经常写信来问,也是想见见孙子。把他抱去给朱氏看看,也顺带可以帮朱氏了个心愿不是。
李悠悠一听自然欢喜不尽,眼看天凉,也想出去走走,于是,几方议定,英亲王府和季明德一家子,带着个才百天的小修齐,就往洛阳去了。
*
带着孩子走的慢,三天才晃晃悠悠到洛阳。
七月末的傍晚,虽还热,地面上刮来的风是凉的。门下侍中陈伯安家的夫人和陈娟姑娘擦天黑一起来请安,就在别院后院的花园里。
陈夫人年方四旬,在长安城的美名,只比顾氏差一点,温柔婉转,是个美妇。至于陈娟姑娘,瓜子脸,圆杏眼儿,身材格外的高挑,瘦,但是胸前那一对兔子,着实傲人,便艳名遍土蕃的琳夫人见了,只怕也要相形见绰。
虽说男人们都爱那么对物儿,但官宦人家的姑娘,削肩细腰,纤瘦含胸才为美。
因为这样一对物儿,陈娟姑娘小时候叫母亲束了很久的胸,岂知越束越大,偏她性子火辣,渐渐挣脱母亲的束缚,出门也从不掩饰,恰似胡兰茵一般,便衣着,也喜欢诸如提花绢,浣花锦等光滑柔软,最能衬托身姿的。
走到那里,都是抬头挺胸的傲气。
来客除了陈家母女之外,还有个年约双十的妇人,一身白绫素缟,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小丫头。宝如瞧着这妇人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陈娟亦是快语:“瞧瞧你,忘性可真大。这是我小姑呀,裴家姑父过身了,她如今回来,仍住在我家。”
宝如她想起来了,陈静婵,明远伯府的嫡幼姑娘,比她大着五岁左右,应该是嫁给长安城曾经有名的仕子,探花郎裴俊。不过嫁过去大约半年,裴俊因考题泄露一案被革去探花名头,一病之下没了,还是牵连在赵放一案中没的。
她怀里抱的那孩子,当就是裴俊的遗腹女儿。
陈静婵貌美,性柔,性情高洁,一袭白衣,坐在那儿,娴静的跟朵山茶花似的。
宝如刚生了孩子,也喜欢孩子,伸着手把陈静婵怀中的孩子要了过来,一个眼儿分外圆的小姑娘,樱桃小嘴微抿着,跟她娘一般不说话,也不笑。抱起来轻的像片鹅毛一般,宝如笑问道:“乖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抬头望着母亲,抿了抿嘴,道:“秀儿。”
宝如没来由的喜欢这小丫头,对着悠悠说道:“这样漂亮个小姐姐,修齐见了想必欢喜。”
厅院中几处宫灯,凉风悠悠,宝如不知道杨氏把修齐抱到了什么地方,怀里抱着个小丫头,转身要去寻杨氏,给修齐看看这个小姐姐,才转过身,便见季明德站在不远处。
李少瑜和季明德两兄弟,一齐样的身高,皆是阔袖质的纻丝长袍,于夜风中并肩走了来。
陈娟和陈静婵俩姑侄立刻站了起来,出座行礼。
宝如觉得季明德的目光格外的怪异,他盯着孩子看了许久,忽而伸出负在身后的手,去抓这小姑娘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本是垂着眸子的,在季明德问话的那一刻,抬起两汪水潞潞的大眼睛,道:“秀儿。”
孩子一只小手拳在胸前,一双大眼睛圆蒙蒙的,就那么望着季明德,过了半晌,似乎颇有些恼怒:“叔叔,讨厌让秀儿吃药。”
这话说的,就好像季明德要喂她吃药一样。
陈静婵吓了一跳,走了过来,从宝如怀中接过孩子,道:“她还小,会说的字都不多,胆儿也小,还是我抱着吧。”
长安城世代礼数浸淫的大家闺秀,陈静婵有一双格外明亮清澈的丹凤眼,笑时柔情脉脉,不笑时颇有几分清冷出尘,对着季明德深深一礼,叫了声季都督,便抱过孩子,转身坐回了原位。
同葬()
季明德一直目送她抱着孩子坐回竹椅上;走了过来;揽过宝如道:“你不是想带孩子去看看伯娘吗;要不;咱们此刻就去?”
中午才到;刚休息了片刻;宝如以为便见朱氏也得到明日;不想季明德今夜就要去,犹豫了两番,咬唇看了看身后。
李少瑜两只眼睛紧盯着陈娟姑娘身上那件象牙色绣五彩菊的绫面短袄;衣服极好的勾勒了她的身姿。
胸膛上两朵怒放的金菊,衬着她的身姿,宛如山峦;是陡悬峭壁的那种。
李少瑜两只眼睛赛金鱼;远远对着季明德使个眼色,搓了搓双手;待转到陈娟姑娘面前;却是羞红了脸;揖手叫了声好妹妹。
陈娟岂能不知李少瑜的名声;十分的鄙夷;若非老娘拉着,压根儿不想见李少瑜这个纨绔;刀子般的眼神狠狠剜他一眼,调个坐姿;转身去跟李悠悠两个说话儿了。
“这儿还有客呢;我想跟陈夫人多聊会儿,能不能明日再去?”
花影疏疏,季明德本黑绣着金蟒的袍子黯黯,就站在花影之中,断然道:“我明天还有事,所以,今夜带孩子过去给她看看,明日一早我得带你出去逛逛。”
舟车劳顿的,他也不说要去何处,宝如心中微微的不满,倒也不说什么,转身便要往自己住的东院去:“你且等得片刻,我让娘给修齐穿好了衣服,咱们就去。”
*
季明德准备往前院去等宝如,正准备走,李少瑜暗矬矬溜了过来,拽上他的袖子:“好哥哥,我的好大哥,你瞧着陈娟姑娘如何,小时候瞧着不怎么样的,没呈想两年不见,她”
他两只禄山爪,在自己胸前比划着,咬牙切齿,恨不能此刻就扑上去的猴急,但只要陈娟姑娘一双眸子扫过来,立刻羞红了脸,一幅人模狗样的羞涩。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李少瑜好歹也经过大风大浪,长安上至五十,下到十五的少女,没有一个能治得住他。谁知到了这比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