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便去闽州与家人相聚,女郎且自安顿吧。”
杨毓惊喜,双眸更是发亮,笑意漾开:“多谢君子。”
静墨与祺砚安排家仆将马车赶到院子中,各自安置着行囊,杨毓自行到种满木棉的外院,坐在软榻上,鼻尖萦绕着暖心的熏香,忽觉浑身困乏。
趴在榻几上,微微合上双目。
是啊,这一日,到金陵,见圣驾,置房舍,她太累了。
:“阿姐,我想与你在一起。”杨秀稚嫩的脸上,对杨毓依恋无比,只因二人能见面的机会,只有逢年节,杨卢二家走动时。
杨毓一身素白单衣,袖口磨破的位置被她小心的窝进袖里,为了见杨秀,她将最好的衣裳穿在身上,杨秀那一身青色素袍也是袖子短了一截,二人互相注意到对方的衣袖,不由得对视。
杨毓略显尴尬的笑了笑,缓缓的道:“阿姐喜素色,这衣裳经常穿,才会这般。”
杨毓自小喜爱艳色,杨秀哪里会不知道呢?
他抿着唇,脸上堆满了笑意,那双澄澈的眸子看着杨毓,心疼之意溢于言表:“是,阿秀知晓,阿秀也爱素色。”
杨毓摸摸杨秀的发,悠悠的道:“阿姐此来金陵,途经淮水,遥遥望去烟波十里,两岸灯火华美,河中画舫隐隐传来歌女美妙歌声,真真美不胜收。”杨毓自来就善于描述与讲述,寥寥几语,语境娓娓道来,将淮水风光描绘的美轮美奂。
杨秀笑道:“阿秀会好生读书,待到弱冠,凭借我弘农杨氏,总能博得一官半职,到时。”杨秀微顿了顿,脸上展开憧憬的笑容道:“那淮水南岸有个乌衣巷,阿秀便将淮水北岸买下来,名唤红妆巷,送与阿姐。”
杨毓窝心的一笑,满怀着希望,笑着道:“阿姐等着。”
红妆巷,杨毓并未等来。
三个月后,杨秀被污偷窃,赶出太学。
无家族举荐,此生,再无出头之日。
直到此时,杨毓才想到,她二人已入了聊城杨氏的族谱,怎还能指望顶着弘农杨氏声望博得官位?
:“阿姐!为何你自甘堕落!为何婉转于贵人身下!因为你这俗物,我永无出头之日矣!”
:“阿姐!你这俗物,为谋取富贵荣华辗转他人榻间,算得甚士族女郎!”
:“阿姐!为何!”
:“阿姐!为何!”
杨秀的质问回荡在杨毓耳边,她竟不知如何回答。
告诉他,你阿姐为了让你活下去,强颜欢笑?
告诉他,你阿姐这俗物为了能离他近些,不要脸皮的回到卢家?
告诉他什么呢?
杨毓什么也没有说,她扬起唇角,脊背微微挺直,腰线挺拔的如松如竹,清欢的道:“是,你阿姐就是这般俗物。”
杨秀那失望的眼神,永远映在杨毓脑海中。像一根刺一般,刺进心里。
自那日以后,到杨秀枉死,整整十二年,杨毓再未见过他。
:“女郎,女郎。”
耳边传来轻声呼唤。一件单衣盖上她的肩头,带来一片令人安心的和暖。
杨毓缓缓醒转过来,不知不觉间,脸上泪痕斑斑,衣袖湿了一片。她拢拢静墨盖到身上的单衣,被静墨扶着起了身。
静墨略有些不安道:“女郎这梦魇怎日复一日的重了?”
杨毓微微甩甩头,声音轻的似随时要随风而去:“无事。”她随着静墨走进了装饰安顿好的阁楼,悠悠的道:“想阿秀了。”一想起杨秀,她的心不自觉的又是一窝。
静墨微微皱眉道:“小郎出门六七个月,外头兵荒马乱,也不知现在身在何方,也没个消息。”
第一百七十二章 红袖添香()
登上阁楼婉转的楼梯,上面有五间连在一块的房间。
推开居中的一间,内间垂着飘摇朦胧的帷幕帘子,中间放着四方小榻,中间一个榻几,帘后是睡榻,另一侧放着雕花黄花梨木的梳妆台。
处处精致,不落俗套。
静墨笑道:“方才与祺砚将这房室打理一番,女郎满意?”
杨毓灿然一笑道:“极为满意,极为欢喜!”她笑着转了个圈,扬声道:“静墨,你可瞧到了,你家女郎博得琴仙之名,得到王氏郎君的爱慕。”她笑着笑着,喉间微微哽咽,眼圈一红,喃喃的道:“我以女郎之身,靠着双手,挣下了一片安宁!”
她欢喜至极了,她甩开脚下的高齿木屐,推开小窗。
后院满池白莲濯清涟而不妖,外头飘着小雨,击打着莲叶与水面,清欢着,跳跃着。
静墨默默立在一旁看着欢喜忘形的杨毓,心底暗暗的心疼,女郎分明如此欢脱,她有多久未见到女郎这般肆意了?
她已记不得了。
杨毓猛然转过身,看向静墨道:“静墨,我要办一场宴会。”她小巧洁白的美足踩踏着地板,掰着手指道:“邀请孔夫人,请二兄,请靖之,请樊公,请徐公,请阿容,请阿桐,请裴将军。”杨毓欢快的上前,拉住静墨的双手,眸光尽是兴奋,笑着道:“还有你的檀郎。”黠促的一笑,眼角携着一分天然魅惑。
静墨微微点头道:“女郎开怀,如何都好。”
杨毓笑着,光着脚,走到小榻前,提起笔,将请笺一气呵成:簌簌花絮,满城烟波。风清月朗,疏星淡云。何以欢悦?唯有嘉宾。三日后,淮水北,风月渐浓,弦歌拂落。
杨毓将小笺徐徐的,认真至极的写了二三十笺。
天色渐晚,静墨将烛火点燃。祺砚送来的饭菜未动一口。
一片清高淡雅的身影,一身素白衣袂踏进了内室,静墨与祺砚微微一怔,下一瞬,那人将骨骼匀称修长的食指放在唇间。
二女微微一笑,退出了房门,将房门带上。
杨毓头也未抬,低低的道:“何以掩门?”
那人踏着优雅舒缓的步子,走近她,书案上投落一片淡雅如雾的阴影。
杨毓微微一怔,抬起双眸,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中,照进一个芝兰玉树的身影。
杨毓喃喃的略有些不满道:“郎君又爬墙?”
王靖之微微扬起唇角,坐在杨毓对面,那双深邃而清澈的眸子杨毓那清艳的容颜,唇间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缓缓的道:“何须爬墙?杨家的下仆开门,将我引进来的。”
杨毓大惊失色,觉得不可思议,恨恨的道:“郎君好手段,阿毓还未告知,便能寻到。”
王靖之拿起书案上的小笺,随意的扫了一眼,眉头微挑道:“竟这般开怀?”
:“恩。”杨毓无比肯定的点点头道:“开怀至极,非要放肆大醉一场方能释怀!”
王靖之低低的笑了笑道:“我可将兄妹引来?”
:“自然!”杨毓微微沉吟一瞬,低低的道:“我是杨府主人翁,若是些自诩高贵的,郎君可莫要请来。”
王靖之微微点头道:“自要听主人的。”自那双清亮中难掩狷狂清傲的眼,王靖之看出了心满意足的欢欣,他笑道:“字倒是好字,笔力却不够。”他微微摇摇头。
说着,自顾自的执起笔,锦袖一撩,落笔之处,处处风骨。
杨毓呆呆的看着王靖之那清俊的侧颜,缓缓地道:“岁月长逝,悠悠青衫。款情脉脉,微风拂波。郎君在侧,缱绻而歌。琴箫长和,回望余生。旧毡一梦,罄卿长伴。”
字字落下,王靖之执笔之手微微一颤,氤氲了一片墨迹。
杨毓醒转,她耳根微微泛红,伸出小手,飞快的将写坏的小笺换下一卷新的。双眸微微垂下,一缕细发垂在眸前却遮不住眸中的慌乱。
王靖之玉颜微微泛红,左手不自觉的抚抚右手无名指上的银环。
杨毓一提宽袖,执起墨块,细细的研磨起来。
微微昏暗的烛火映着那染红的侧脸,王靖之双唇微微抖了抖,久久,久久,长叹一声道:“你这女郎啊,让我不敢少爱重一分。”
出身高门大阀,贵重如他,说不敢少爱重杨毓一分。
杨毓面颊更红了一分,低低的道:“低微如阿毓,郎君有何不敢?”她将尾音拉的老长,软糯中带着少女独有的鼻音。
王靖之伸出左手,捧住杨毓的脸颊,眸光紧紧的盯着她。
双目微闭,轻轻一吻,落在那双柔软的双唇间。
杨毓微怔着的瞬间,王靖之收回手,继续在烛下书写,杨毓转眸看去,只见灯下的少年,双颊飞上红晕,双唇微微扬起得意的弧度。
窗外,月色正浓。
疏远的淡云遮不住皎洁荧光,银白的光辉,洒满大地。
树梢,房檐,路人,纷纷被笼罩在其中。
七月的金陵,烟波笼罩淮水两岸。
远远传来歌女悠长的吴侬软语,歌声绵长,将人心揉化。
金陵城外的燕姑山,清风拂过竹林,根根拔地而起的青竹摇曳身姿,发出节奏悠长的鸣响。伴着这竹叶的鸣响,响起七弦琴音,琴声有如林下之风,悠远而深远。满山的竹林,顺着风吹的方向倾倒一片。一股清濯而淡雅的竹香若有似无的钻进鼻间,让人恍然,此处并非方外,尚在人间啊!
:“哎!这酒分明是我的,你山源怎地偷酒?”一个五短身材的士人,外穿着一件麻布大袍,那衣衫的袖口处磨的发毛,一看便知是穿了许久的旧衣。这人相貌粗鄙丑陋,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却让人觉得豪迈。
被这人揶揄的士人名唤山源,年逾三十,一身素白大袍,生的长须美髯,身高七尺,他吧嗒吧嗒嘴,似回味美酒一般,久久的才回道:“吾非贪你的酒,实在是怕你醉死!”
那相貌丑陋的士人一听这话,坐在地上,把腿一叉,道:“若我醉死在此,便直接将我埋了,此生能长醉不起,岂不乐事?”不需细看,这狂人竟然未穿长裤,光溜溜的两条腿大喇喇的露在外面,双腿之间的****隐约可见。
更奇怪的是,众人虽看见这一幕,却似平常之事,并未有丝毫诧异。
另一边,中年士人原本正奏琴,他一听二人对话,大笑道:“刘伦若醉死在此,的确人生大幸!”
其他几个士人朗声大笑,笑声响彻山林。
正在此时,一个青年士人自林外缓缓的走进来,他身着三梭罗淡璧色锦衣,相貌清俊绝伦。
方才奏琴的士人微微扬唇而笑,对身侧的士人道:“俗物已复来败人意!”
第一百七十三章 竹林七贤()
那青年士人也不恼火,他的步子亦无半丝错乱,当他走近,一把抢过嗜酒如命的刘伦手中的酒壶,直接放在唇边饮了一口,这才缓缓的道:“稽公之兴也忒易败矣。”
他说,你这兴致也太容易败坏了,而后席地而坐。
被称作稽公的士人大笑道:“阿冲来此,可是又带来俗事?”
那青年整整华贵的锦衣,笑道:“确有件趣事。”
众人或横躺,或叉腿而坐在竹林间,不约而同的看向这青年郎君。
他笑着道:“今日又有北方士族来金陵。”
一士人道:“这有何奇怪?”
青年郎君笑道:“北方士族来此不怪,怪的是,那车队中有一小姑,极为有趣。有人云,这小姑不畏生死,提刀杀胡,视钱财如粪土,散尽家财。”
听了此话,奏琴士人道:“闻阿冲此言,这小姑倒是个风骨绝佳的。”他微微挑眉道:“不过是个脱俗的小姑,又有何怪处?”
被称阿冲的郎君低低的一笑,接着道:“如此倒是并无甚怪处,却还有人说,此小姑放浪形骸,不贞不洁,俗媚骚艳,沽名钓誉,是个至俗之物。”
:“咿?”一素衣士人显然兴致盎然的模样,他挑着眉道:“倒是有些趣味。”
阿冲笑道:“只是不知此小姑究竟如何品行啊!”
阿冲笑着道:“我倒是远远的瞧了一眼,此女无论秉性如何,却是个不惧皇权的。”
刘伦努努厚唇,眯着小眼,将阿冲手中的酒壶抢了回来,灌了一口,大笑一声道:“何必犹疑,一见便知!”那人朗声一笑。
夜风扫过竹林,七名士人狂声大笑,不一会,自竹林中传出高高低低呜咽不止的啸声,那啸声传出数百步远,有如乐章悠然流动。
啸声传到山下,庄户人家的小童正昏昏欲睡,突然张开晶亮的双眼,看着身侧的阿母道:“阿母,七贤今日集会?”
年轻的母亲一边拍着小童的背,一边笑着道:“是啊,得七贤啸声伴你入梦,睡吧。”
小童笑着眯上眼,却不由的竖起耳朵,听着名士的啸声。
次日清晨,一辆双马朱轮素缎顶马车,自乌衣巷缓缓驶向宫门。
宫门口,下仆一亮腰牌,毫无阻拦的进了巍峨宫门。
王靖之一身淡紫色朝服胸前绣着飞鸟,头上束着漆纱白冠,配上一身淡雅如雾的气度,便令匆匆路过的宫娥与侍卫不禁缓下步子。
内监在前头带路,直接将他带到御书房。
司马安伏案在那,听闻王靖之进门的声音,低低的道:“案上有茶,王司空自取之。”
王靖之拱拱手,长施以礼,静默无声的走到一边,自斟自饮,模样欢欣畅快,无一丝不适。
司马安落下最后一字,合上红本奏折,扬眸看向王靖之悠然自得的模样,笑道:“身穿朝服而来,王司空是有事?”
王靖之将茶在唇边抿了一抿,才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缓缓的道:“臣请今上加封于杨氏女郎。”
司马安略微沉吟一瞬,缓缓的道:“王靖之开口,朕怎会推辞。”说着,他朗声大笑道:“为何?”
司马安的为何,王靖之心明,他疏淡的眉宇微微蹙起。
司马安偏过头,目光炯炯的看着王靖之,缓缓的道:“王君选中那身份低微至尘埃中的女郎,真是情之所至?”
王靖之唇角微微勾起,漫不经心的垂首抿了一口清茶,接着道:“确是心悦,亦是情势所迫。”
短短的一句话,落在正在司马安身后的屏风后的阿桐耳中。
:“哈。”司马安忍不住一笑,字字抑扬顿挫,音调如珠玉落盘般,缓缓的道:“果如朕心所想。”
他反问了一句,接着道:“无论王君选择桓、谢、庾哪家女郎联姻,皆会引来其他两家怨怼。择一低等士族之女,无可厚非。”司马安微微摇摇头,声音清亮,而字字抑扬顿挫的道:“自裴良收复南阳城,你便知晓要回金陵,遂慌忙择一女郎。”他似乎想到什么,顿了一顿,转眸看向王靖之,兴趣盎然道:“是否你恨毒当年桓遗夺妻之恨?”
司马安对王靖之的称呼,自方才的以官职相称,变成了平辈之称。
司马安自说自话,讲到此处,不禁拍手笑道:“朕可是听闻,那杨氏阿毓最先是被桓七相中的啊。桓遗是桓七大兄,他桓遗夺你之妻,你夺桓七之爱。王君终于报了一箭之仇,抱得美人归。”
阿桐微微一怔,手中香甜的糕点滑落到盘坐的腿上,目光中全是不可置信。
听闻了司马安的推测,王靖之扬唇而笑,慢条斯理的道:“本想以贤臣模样效力今上,却不想这锱铢必较之名已传遍金陵。”他双眸深邃,澄澈的令人惊叹,便是这自嘲之语自他口中说出,也让人觉得清高淡雅。
司马安大笑一声道:“爱卿何必自讽?”他抿唇笑道:“皆是人之常情。只是不知爱卿那位清傲卿卿知晓其中真意,会如何?”
司马安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对王靖之放下戒备,称呼也自王君,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