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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王靖之走向杨毓的方向,紫衣男子紧追两步,跟在他身边。
杨毓见二人来到席前,微微低头,眼角划过一丝得意,下一瞬便掩藏不见,脸上浮起一丝的疑问,起身行礼,唇边溢出清脆如碎玉的声音道:“二位君子有何事?”
声音竟如此好听,紫衣男子心间一抖,拱手道:“我乃裴良,小娘子认得我?”
杨毓微微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裴良,这便是卢柬第一次苦苦相逼下,将她送与之人,换来了卢家大郎的性命,她如何能不认识。
只停顿了一瞬,杨毓勾起一抹魅惑无边的笑意,眼睛眯了一眯,声音清脆的道:“将军刚来聊城不久,自是没见过的。”杨毓又俯身行礼。明显又刻意的,双目炯炯的看着裴良,二人目光相交,望着杨毓那一池春水般潋滟光彩的眸子,裴良心惊,兀的双颊微红。
:“女郎目光炯炯,竟类狼。”王靖之隐含着笑意,目光却很冷道。
杨毓却不打算辩解,扬唇而笑道:“裴将军威仪,竟将我看的醉了去。”一句似夸奖又似表白的言语,让裴良又凝眸看着这个有趣的女郎道:“女郎真的不认识我?何以目光有异?”裴良宗觉得杨毓的眼神,很是奇妙,很是熟悉。
杨毓清艳的小脸上带着端庄的笑容:“将军乃当世英雄,见到将军,目光如常之人,复有凡几?”
:“是吗?”裴良微笑道。
杨毓抿唇笑道:“自然。”随即展开一抹沉静端庄的笑容。
裴良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杨毓脸上霎时间浮上一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道:“我父已为我定下今世姻缘,将军厚爱,只能来世再报。”
听得此话,裴良恍惚想起黎仲似乎说起过,杨毓是有婚约在身的,那人人品极差,还在杨毓散财之日企图动手。
裴良冷哼一声,冷冷的道:“你等着。”说完抬足离去,毫不迟疑。
杨毓唇间化开更加魅惑的笑意。
眼见裴良已经走远,王靖之才悠悠的开口道:“你就笃定在我面前利用裴良,我不会出言制止?”
杨毓眼中闪过一丝心惊,再看向王靖之,眼中竟隐含泪光,一双柳眉微蹙,面色惨白,樱唇微微颤抖,好不可怜,:“琅琊王靖之抹月批风,清高超逸,怎会理睬我这小小姑子的作为?”杨毓的声音绵软,而眼中带着一丝狡黠,很是动人。
远处的裴良已翻身骑上高头大马,喊道:“靖之,该走了!”
王靖之唇角微勾,对杨毓道:“若我心悦,便不拆穿你。”说着眼角带着一丝的志得意满,白衣翻飞,珊珊离去。
杨毓怔怔的望着王靖之的背影,他心悦?他如何能心悦?多管闲事的家伙!实在想不到什么词来发泄,竟兀自跺了跺脚。
:“女郎。”眼见二人都已离去,静墨才上前道:“我们也该走了。”
杨毓嗯了一声,上了马车。
马车上,杨毓皱着眉,咬着唇,祺砚试探的问道:“女郎,裴将军让女郎等着什么?”
杨毓听闻,眉头逐渐舒展开道:“他说会帮我解决卢家的婚约,让我等着他。”
祺砚大惊:“啊!女郎要做将军夫人了!”
杨毓摇摇头道:“我只是找个护身符,若我实在摆脱不掉,便也只能求他了。”
祺砚若有所思的皱着眉,迟疑道:“凭借女郎的美貌,就是进宫做皇妃也是绰绰有余的,为何不选王靖之,而转头对裴将军示好呢?”
杨毓无奈的摇摇头,一双惊艳绝伦的眼眸,透着一丝自卑道:“琅琊王氏,是不会允许我这样卑微身份的女郎,与他们家族的嫡子有牵扯,若是我还撞上去,就等着被收进王靖之的后院做个妾侍,最终老死深宅吧。”杨毓深叹一口气,目光深远接着道:“而阿秀也会因为有个给人做妾的阿姐,而抬不起头,无法立足朝堂。裴良不一样,他不是世家出身,我这样的身份,若是拼一拼,也做得他的正妻的,你懂吗?”
对于裴良,杨毓并无恨意,当初卢柬将她送去,并无说明杨毓身份,被裴良误会为普通歌姬,对待杨毓却很温厚,后来知晓了杨毓的身份。无奈之下,才帮卢柬从城主手中救出卢家大郎,卢家离去之时,裴良也曾问过杨毓是否要跟随自己。若不是杨秀在卢家手中,也许杨毓真的会选择裴良。
祺砚点头,双眼看着杨毓全是崇拜:“女郎真是聪慧!那琴呢?奴可很少看见女郎练琴呢!”
这琴,是卢柬为了让她能讨得九江王欢心,让她这个俗物在竹林外倾听名士们的琴音,直到她死前,整整十六年,就连九江王都说杨毓的琴音,有高山流水之风范,更因此格外喜欢杨毓。这才有了九江王驾临金陵,点明要杨毓相伴。
杨毓对自己的琴技很是自信,饶是知晓王靖之琴音如天外飞仙,超脱世俗,也敢在他面前卖弄。
杨毓思绪如麻,随口道:“自己琢磨的。”
很明显的敷衍,祺砚居然相信了:“女郎就是不同寻常,真是聪慧至极的。”
一旁的静墨连连使眼色,示意祺砚闭嘴,祺砚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和杨毓的失神。慌忙住了嘴。
静墨隔着帷幕问道车夫:“还有多久能到?”
车夫道:“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了。”
静墨“哦”了一声,杨毓又拿起手边的书简看了起来,过不一会,耳边渐渐传来喧闹的声音,马车也缓缓停下来,门帘外车夫道:“女郎,到了。”
杨毓缓缓下了车,整整衣襟,踏着脚下的木屐,咔哒咔哒的,行至杨府别院的门口,静墨将请柬递给门房,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二门。
:“今日宴饮由杨府奴仆伺候,请二位在二门等候吧。”杨府的下仆对静墨和祺砚道。
杨毓微微点头:“你们就在此等候吧。”
静墨和祺砚不甘愿的随着杨府的下仆去休息。
:“阿毓!你总算来了!”一声娇滴滴的喊声,迎面走来一位身着鹅黄华服,容貌文弱娇美的女郎,身边簇拥着七八个华服少女,正是杨毓的宗姐,前世嫁给卢柬做正妻的杨姝。这女子做派极为华贵大气,俨然是这群贵族女子的中心。
第十五章 杨氏阿姝()
:“姝姐。”杨毓眼底并无喜乐,唇角却含着笑意。
杨姝眼含着笑意,亲密的拉起杨毓的手,给身边的少女介绍道:“这位就是前几天一掷千金的杨家阿毓,我的宗妹。”
一掷千金,这个词用的很巧妙,这是在隐晦的说杨毓沽名钓誉,让身边的众少女很轻易的对杨毓产生敌意。
只见一个身着粉色褂裙,相貌艳丽的少女斜眼瞟了杨毓一眼,不屑的道:“如此俗艳,做这种事又能为自己增添多少光彩?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白费心机!”说话的是杨姝的庶妹杨蓉,杨毓是认得的。
杨毓仿若未闻般对杨姝道:“姝姐,上次一别,已有一二年了吧,终于又见你了。”
杨姝愣了一愣,觉得有些奇怪,原以为以杨毓的火爆脾气,杨蓉如此激怒于她,她肯定要当场发难,没想到她忍了下来。
脸上又扬起笑意道:“正是如此,前几日伯父的丧礼我也是碰巧感染风寒,本想去观礼的,巫和医都不让。”
杨毓故作惊讶双手反手握住杨姝的手道:“姝姐,现可无事了?”
杨姝又是一愣,杨毓何时与自己这般亲厚了?尴尬的牵牵嘴角,笑道:“快别站在这里吹冷风了,进去吧。”
二人就这样牵着手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二人是感情何等深厚的手帕交呢。
杨姝给了刚刚出言羞辱杨毓的女子一个眼神,笑着对身边的众少女道:“刚就和你们说,我这宗妹生有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貌,怎么样,现信了吧。”
一个淡绿华衣的美丽少女笑吟吟道:“正是如此。”众人也附和着。
只杨蓉讥讽道:“杨家阿毓还未及笄吧?怎么生的如此俗艳?这纤腰肥臀的,和我们府上的歌姬一般无二!”说着手帕掩着唇,嘻嘻的笑个不停。
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几位少女见杨蓉说话如此无礼,也是不太认同,却也没有理由为杨毓说话。
杨毓一挑眉,冷冷的对杨姝道:“姝姐,何时起嫡女说话,由得庶女指手画脚了。”杨毓眼眸眯了一眯,对杨姝的庶妹道:“我是高洁还是愚人自有世人评说,可一个区区庶女对嫡女的客人不敬,言辞尖酸刻薄。”杨毓转过头,犀利的看着杨姝道:“姝姐,不管?”
杨姝脸色微沉,瞪了一眼杨蓉,转头笑着道:“阿毓莫怪,九妹阿蓉在府中受宠,娇惯了,冲撞了你,真是抱歉,等回府,我定要阿翁阿母责罚她。”
杨毓笑着,随着杨姝一行人进了内院,并没有再说什么。
入了正厅,只见杨公高坐正位,瞥见杨毓进门,竟微笑着冲杨毓点头,杨毓微微俯身,看向别处,满堂的士人公卿,面容或惊异,或和蔼,纷纷盯着杨毓,杨毓不敢再看,赶快跟着下仆落座。
身为女宾的杨毓被安排在几乎末席的位置,刚坐上了软垫,便有人用半透明的帷幕将四面隔开,形成了一个单独的空间,杨毓稳坐在帷幕内,微微颔首,透过帷幕看到外面华衣香鬓,高朋满座。
没有人知道,杨毓最讨厌的就是宴会。
上一世,杨毓寄住在杨府,被杨姝拉着来别院参加宴会,又被杨蓉激怒大闹杨家别院,经过杨姝劝导后带到了后院休息,正遇上卢柬,一时间百感交集,与卢柬喝的酩酊大醉,被人发现衣衫不整的躺在一起。最后被迫以妻为妾的嫁进卢家,名声扫地,俗物的名声也是从那日开始,终其一生,也没能摆脱。以至于后来先后被卢柬送给贵人,也并没有人为杨毓鸣一声不平。
杨毓抿唇低笑,越是想忘记往事,往事便越发清晰。
悠扬悦耳的琴音响起,紧接着钟、磬、鼓、铃依次加入其中,霎时间,富丽堂皇的靡靡之音四溢开来,衣履飘香间夹杂着糜乱的气息,衣着暴露的舞姬摇摆着腰肢,众人把酒言欢,推杯换盏热闹非凡。裴良就高坐于杨公下首,笑看着周遭的繁华。杨毓看着裴良所在的方向,吃吃一笑。
:“杨氏阿毓,怎么坐在这里,我寻你久矣。”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惊喜在杨毓耳边响起。
转头一看,此人病瘦白皙,一脸的自命不凡,唇角还挂着贼兮兮的笑意,不就是当日在丧礼上要娶杨毓做良妾的桓七郎?他的身边还跟着几个青年士人。这般高门大阀的家世,这般的众星拱月,难怪他总是如此自命不凡了,杨毓轻笑一声。
杨毓微微挑眉,眯了眯眼,玩味的道:“杨家阿姝真是费尽心思,举办了这场宴会,连桓七郎也来捧场了。”
桓七郎唇角带着骄傲道:“大恩人在此,你不快快谢我,说这些子场面话做什么。”
杨毓迟疑一瞬,清脆的道:“自阿翁丧礼后,阿毓未见君子一面,恩人一词何来?请赐教。”杨毓说着拱拱双拳,做请教样。
桓七郎冷哼一声,面色冷峻道:“愚妇,你以为孔老是什么人,若没有我的精心安排,孔老会去看你一个小小姑子?还给你个“似我辈中人”的评语?”
杨毓愣了愣,竟还有这样的缘由,看来单凭自己的小动作,并不能打动那些大名士,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杨毓在帷幕内冲着桓七郎盈盈一拜,声音婉转清亮,眼中带着笑意道:“谢七郎援手。”
桓七郎此刻才又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好了好了,毋须如此,区区小事。”说着扬扬头,越发的得意了。
杨毓不自觉的撇撇嘴角,翻了个白眼。
:“你坐于这帷幕中做什么,快出来吧,这里甚是无趣,王靖之在洛水旁弹琴,被杨府的小姑子看见了,此刻正被围在那里,你和我们一起去嬉他一嬉。”桓七郎不由杨毓反对,直接命令杨府的下人,没好气的道:“听不见爷的话吗!还不把女郎的帷幕打开!”
:“别,别。”我不想出去。杨毓的话说出口,却不见杨府的下人停手,七手八脚的将杨毓的帷幕打开,汗吟吟的站在一旁。
这就是现实,居高位者所言,不必反对,因为反对无效。
杨府别院,杨姝的闺房燃着袅袅熏香。
:“什么?她竟然忍下杨蓉的挑衅?”卢柬不可置信的看着面无喜怒的杨姝,不由得慌了手脚。
第十六章 洛水瑶琴()
杨姝冷笑一声,淡漠的道:“不过是破落户似的东西,也值得你费尽心思的迎娶。你与阿翁怎的,都费心思去对那阿毓?”随即一个白眼扔给卢柬。
卢柬这才反应过来杨姝的不悦,堆起笑脸,一脸诚挚的道:“姝儿,若不是我真心对你,又何必想这种手段毁她清白将她为妾,都是为了你啊!”接着卢柬秀雅的面容,有些阴恻恻的道:“杨公自有他的打算,姝儿不必多虑。”
杨姝脸色略微缓和,声音也变得柔软的几分,委屈的道:“郎君万不可负了姝儿。”
卢柬微笑着将杨姝拥入怀中,道:“此生有姝儿陪伴足矣,若不是为救大兄,谁想将那俗物迎进门。”杨姝心满意足的笑着,任由卢柬拥抱着。
两声敲门,一个女声响起:“女郎,王靖之在洛水边弹琴,听说许多姑子都去看了,郎主要奴来问问,女郎为何不去。”
杨姝猛地从卢柬怀里挣脱出来,扬声道:“我这就去。”
卢柬眼神阴恻恻的,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递给杨姝道:“姝儿我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待会找机会将五石散想办法让杨毓吃下,然后将她带到后院来,我在那里等你。”
杨姝迟疑片刻。
卢柬眼波一转,柔声道:“姝儿万不可吃此物,知道吗?”似乎很担心杨姝的安全,双手又握紧杨姝的柔胰。
杨姝听得卢柬言语中的关心,终于心下一横,点头道:“知道了,你等着吧。”说着将药粉收进怀中。
二人整整衣襟,杨姝出门而去,待杨姝和婢女走远,卢柬才小心翼翼的出了门,向后院一处僻静的小屋走去。
“哼”卢柬冷哼一声,回头望了杨姝窈窕秀美的身段,又想想杨毓那高挑妖娆的身姿,唇边挂起一抹残忍又淫邪的笑意。转身消失在杨家后院的转角。
清灵空谷般的琴声,余音绕梁不绝于耳,映衬着湖光山色,使人沉迷、沉醉。
杨毓低着头缓步跟在桓七郎一行人身边,不远亦不近。行为端庄舒雅,一双木屐踏在修的极为平整的鹅卵石上,腰间环佩和木剑相互敲打两音相交,竟奇妙的很是和谐。
:“卿光彩照人,容止甚美。”一个青年士人对杨毓道,又转头对桓七郎道:“如此佳人,七郎竟深藏至今日?”
桓七郎笑而不语,一脸的志得意满,斜着眼瞟了一眼杨毓。
杨毓仿若未闻般,继续前行。只不过那不远处的琴音每到转音或抑扬顿挫处,杨毓脚下的木屐定会“咔哒”一声,硬生生令这美妙的琴音损了一半的妙义。
桓七郎和身边的士人终于发现这规律,不约而同的看向杨毓。
琴声戛然而止,王靖之唇角微勾,起身看向正看着他的杨毓。
四目相对,王靖之顿时一笑,这一笑,那洁白的贝齿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整齐洁白,那双清亮深邃的眼显得更加明媚。不知不觉,杨毓又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