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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调没有丝毫的犀利,话意却让人觉得如坠寒窟。
有些事情,并不是大家不知道,只不过不愿惹事,不愿多嘴而已,当这些被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子当众指出,这满堂的士人、兵将的脸色,真是精彩之极!
杨解冷冷的盯着杨毓美艳的脸庞,周身升起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毕竟是聊城的大名士,这股气魄若是常人看了,真会吓得冷汗殷殷,可杨毓先不说前世见识的名望贵族不计其数,就是今世,对杨解了如指掌的她,也不会在此时露怯。
一旁的卢公听闻杨毓提起城主大人,心中的不满又多了几分,顿时暗自扶额,冷汗隐隐。
这个小姑子,真不简单!
杨毓并不等杨解再次发难,抬起玉足袅袅婷婷的上前几步。
脚穿着精致的木屐,走在坚硬的地面上咔哒,咔哒。与房檐上被风吹的叮铃作响的玉铃相交,节奏分明,步履摇曳生辉,竟有人只是走路便会显得如此艳丽多姿?
几步来到了奠堂中央,对着堂中众人盈盈一礼,终于抬起低垂着的头,声音一如泉水叮咚,一如碎玉清亮道:“阿毓多谢诸位君子前来吊唁阿翁,诸君今日之谊阿毓没齿难忘,但还有一事,阿毓要请求诸君。”直到这时众人才看清眼前的女子容貌,竟这般姝丽妖媚,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气。
一直跟在杨毓身旁的杨秀握紧小拳,不满众人打量,估量,算计的眼神,蹙蹙眉头,伸出右臂示意杨毓后退,杨毓心下知晓弟弟在保护自己,爱怜的摸摸幼弟的头发,弯下腰,在杨秀耳边有些调皮的轻声道:“阿秀莫急,今日就是要让他们看清我的容貌和教养,并传扬出去。”今生可再不能落个“俗物”的名声了,想着,眼中清明一片,凭空扫去了眼中习惯的媚惑,挺拔的腰线,愈发如松如竹。
:“小娘子之艳古有褒姒、妲己,今怕只有石崇爱妾绿珠能与小娘子相比了,真有祸国殃民之艳。”
一个清亮中带着调笑的男声响起,杨毓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白色宽衣大袖,褒衫薄带的青年士人走上前来,长相白瘦病弱,唇角挂着笑容掩饰不住一如世间所有的纨绔,那种轻视别人的感觉,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杨毓,眼神中带着估量和浓浓的兴趣。
时下人们多喜面色苍白,虚弱颓废略带着病态的少男少女,像杨毓这样妖娆健康的美不但不受追捧,反而被称为俗艳、骚媚。
杨秀虽只有八岁,确实是个夙慧的,哪里听不出这人对家姐明面上是褒奖,事实却是贬低,一本正经的张口道:“个人容貌自有父母定,你这病瘦郎君,言语太也可恨!”
青年士人被八岁小儿呛了一句,却毫不在意,满不在乎的挂起一抹微笑,依旧一瞬不瞬的盯着杨毓,沿着顾盼生辉的眉眼,清艳妖娆的脸颊,洁白修长的脖子,丰满挺拔的胸,一路向下,目光炙热毫不掩饰。
杨毓深深的叹口气,心下定定,扬起一抹惑人的微笑,如今的阿毓虽然只有十四岁,灵魂中却是个三十岁的妇人,略带青涩气质中夹杂着成熟魅惑的气息,说不出的特别,说不出的韵味,她慢条斯理的道:“君子谬赞了,阿毓不过是个艳俗的女郎,唯有这陋颜还能看得一二,不敢相比绿珠刚烈多情。况且。。。”杨毓微挑秀眉,不羁的眼神瞟了一眼青年士人,又落在远处。
士人顿时觉得妙趣横生,凑近两步扬声问道:“小姑子何故欲言又止?”
第三章 良妾?呸!()
杨毓收回目光,一双流光美目不屑的扫过士人,声音清亮的道:“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护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君子可知何为欲盖弥彰?何为自以为是?”意思是说分明是自己的错,却要赖到别人身上,不就像病人不要大夫来诊治,反而护着病灶吗?隐喻着祸国殃民的乃是国君奸臣,而不是女子。
那双原本就美得惊人眼睛,此时闪烁着智慧和果敢的光芒,眉心那一点朱砂更显得夺人心魄。
说完看也不看那士人,转而对堂中众人颇为豪气的拱手施礼道:“诸位君子,阿翁为护家国舍身忘死,阿毓虽是小小姑子,却也知晓当今时局动荡,羌人、匈奴、鲜卑人、羯人、氐人纷纷乱我家国,阿毓心中甚痛,唯有将家中房产田地变卖,将钱财献给裴良将军以做军资,也算为聊城百姓略尽绵力,请诸君作证,帮阿毓完成心愿!”
话音刚落,灵堂再一次的静了。
变卖家中田产房屋,将钱财献给军队?这是何等高洁!乱世中人人都求自保,就是那些名士公卿,也不敢轻易散尽千金啊!
这个时代人们都向往狂放不羁,率真洒脱的名士风范,视钱财如粪土,是一种时尚。
杨解听闻此言,终于忍耐不住,几步来到杨毓姐弟俩面前,双眼赤红道:“杨氏阿毓!你父尸骨未寒你就要败家了吗?没有钱财,你姐弟二人如何在这乱世间行走?”
:“杨兄所言甚是!”卢公赞同的叫了一声,转而对着杨毓指责道:“小姑子,你莫要狂言,你们家的钱财是要收入你们宗族的!岂能容你在此置喙!”
杨毓转头微笑着,微笑着,笑的妖娆美妙,一字一句,用极慢的语调道:“与、尔、何、干?”那双眼带着挑衅,带着嗤之以鼻。
话音刚落,杨解和卢公便注意到身边众人打量不屑的眼神,顿时涨红脸颊。
杨秀紧接着状若大悟,伸出右手微微颤抖,童音清亮的发声道:“难道杨公允我与阿姐借住是真想图谋我家钱财不成?”
堂内士人公卿纷纷蹙眉,这杨解卢公太也荒唐了些。
杨秀接着道:“难道卢公急着叫阿姐嫁入卢家也是为了侵占阿姐的嫁妆?”
杨毓冷笑一声,一双明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杨解,清冷的声线悠悠的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杨公俗了。卢公。。。”杨毓说完卢公二字,眼中露出讥讽,似乎很是惋惜的摇摇头,那意思不言而喻。
称呼从伯父变成杨公,一句俗了,将杨解的脸打的渣都不剩。
:“哈哈哈哈。。。。。。”青年士人放声大笑,点头道:“杨公俗物。”说着,士人转头对杨毓道:“此事我倒可助你一臂,今日之事,有我给你作证,小姑子放心去做便是了,来到聊城半年,终于让我发现了有趣之事。”
杨毓心下好笑,她筹谋此事已有一二个月了,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扬唇微笑着福身行礼:“那就谢过郎君了。”
青年郎君微笑着摆摆手:“小事一桩。”说着,那不可一世的眼神略有些平和。
杨毓转而瞟了一眼杨解,杨解盯着杨毓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眸,竟从中看出一丝冷意,似乎自己心中所想被眼前这十四岁的小姑子看穿了一般,望向杨毓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杨氏阿毓,我念在与道禺兄交情甚笃,不忍你姐弟流落孤单,你却在大庭广众下大放厥词,你的教养都学到哪里去了?我观你平日虽然喜欢野在外面,却不料你竟如此不知好歹!我是你的宗伯,你竟然敢不敬不孝!”杨解暴怒下,声音也几近嘶吼,气急败坏的看着杨毓。一个不孝的名头压下来,杨解是要毁掉杨毓的名声!
杨毓此时没有分辨,没有羞恼,反而兀自朝着父亲的棺椁跪倒在地,留给堂中众人一个美丽孤凄的剪影,半晌,她肩膀颤抖起来,渐渐传来压低了声音似乎几近克制的抽泣声,杨秀见状也明白了阿姐的意图,赶紧上前相帮,“扑通”一声跪在父亲的灵前,嘤嘤的哭了起来。
杨毓忍着泣声,抱住杨秀的肩膀,:“杨公。”哽咽一声,故作坚强的接着道:“敢问杨公,阿毓可是你聊城杨氏族人?”一问,让杨解慌乱了一分。
杨毓接着道:“阿翁离世,阿毓可有何处没有苛尽本分?”杨毓的声音逐渐变得沉静,语调也冷得没有温度,缓缓站起身来,杨毓满脸泪痕,表情却坚毅无比,声音更高了几分道:“家国逢难,阿毓可有贪图享受,舍弃大义?”
杨毓说的明白,第一我不是你们家人,没有义务对你尽孝。第二我父亲去世我守孝三年,是为大孝。第三家国逢难,我捐出所有财物资助军队,是为忠义。于国于家,她都无愧于心。
杨毓姐弟俩虽与杨解是本家,却同宗不同族,不过占着都姓杨,与杨道禺又有交情,杨解才敢上门分羹,如今杨毓三问,却让杨解再也无法再进一步。
杨毓却步步紧逼,一连几步走到杨解面前,福身施礼,声线却突然变得冰冷异常:“杨公,我与阿秀姐弟二人本也是想依靠杨公几分的,但今日见识杨公的“名士风范”,心中实实是怕得很,万万不敢踏入您聊城杨氏的大门,归族之事就此作罢,想我阿翁为国捐躯,扬我晋人威名,我姐弟二人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以后我们姐弟是生是死,杨公就不要操心了!”说着,杨毓拂袖,明眼人都看得出杨毓的不满,偏偏言语上找不出一丝的错漏。
青年郎君清咳两声,温和的笑着,身体略微前倾,靠在杨毓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你这小姑子,外表又软又糯,实际上心肠忒狠,谁若是惹了你,可真是倒霉。”
杨毓看着他的眼睛,秀眉微挑,眯着眼睛道:“郎君何出此言?”
青年士人呵呵一笑,眼波微转道:“小姑子,今日我在这灵堂,难道不是你安排人散播消息说:杨氏阿毓要散尽家财捐给军队,引起聊城世家们注意?你定是一早就看出那两个老不休是想图你家财,甚至想利用你牟利?”
青年士人一张白瘦清雅脸,眼神却很有生气,眼珠一转,轻声呵笑,贼兮兮的道:“这两个老东西也是活该,你这小姑子貌美心黑,倒是和我胃口,如此一来,我便不怪你利用我,今日之事,我会替你传扬出去的。”说着青年士人不自然的摸摸鼻子,颇有些狡黠的道:“我叫桓迨凡,家中排行第七。你若是愿意,我倒是可以许你一个良妾位,你可愿意?”
杨毓鼻尖冷哼一声,后退两步,原本姝丽的容颜敷上一层冰霜,面色微红,徒然拉高语调的道:“良妾?呸!”杨毓面色有些愠怒,因怒气,丰满的胸脯不住的起伏着,却令桓七郎又是看呆了去。
杨毓挑挑眉道:”桓家郎君想必不知,我已许了人家,万勿提起此事。”
一句话让众人都听见了,桓家子要娶杨毓?
桓氏,乃是当今朝廷与琅琊王氏平分朝堂的。真正手握兵权的名门望族。别说是嫁给他,就是给他做个奴婢,那也是杨毓的福分啊!可叹那杨家阿毓早已许配人家,真真是可惜了。
杨秀脸上同是不善,却向桓施一礼道:“桓家郎君,家姐早已许给卢家二郎,待三年孝期一满,就要过门做正妻主母的,阿秀在此替阿姐谢过七郎好意,良妾之位,还是留给别家绮姝,时辰已晚,郎君慢行。”杨秀虽是个八岁小儿,周身的气势也不容小觑。话语间对桓迨凡的良妾位颇为不屑。
这是下逐客令了,桓迨凡并不气恼,摇摇头边走边笑道:“有趣有趣,真有趣啊,哈哈哈哈。”笑声落地,门口华丽的马车呼啸远去。
第四章 教弟()
随着桓七郎的离去,嘈杂的院子也逐渐静下来。这些人,本就是来看热闹的,事情尘埃落定又有谁会在这落魄的杨家多留呢?
杨卢二公离去前毒蛇般的眼神杨毓看的清明,此时,她沉思片刻,抬头对身后的祺砚吩咐道:“去给小郎炖一碗百合薏米羹,消消湿气。”
祺砚似乎想对杨毓说些什么,又忍了下来,俯身退去。
杨秀此时脸上紧绷的表情才松散两分,抬头看向杨毓,迟疑的似乎想说什么,又踌躇着,没有开口,杨毓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摸摸他的头发,牵着他回到后院。
二人走的极慢,极慢,略带寒意的秋风吹来,杨毓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杨秀皱皱眉:“阿姐,起风了,你该多加件衣裳。”
杨毓满眼笑意的看了看杨秀,别有深意的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这风啊,又何尝停过,只是你从前没有发现而已。”
杨秀拧拧剑眉,一张秀雅白净的小脸又凝重了几分:“阿姐是隐喻今日杨公和卢公的所作所为?”
二人并肩踏入烧着银屑炭的暖阁,面对面的跪坐在地榻上,暖意袭来,人也不自觉的放松了。
:“阿姐,你有何打算?为何不告诉我?”杨秀见没有得到回答,又追问道。
杨毓浅饮了一口小几上备好的热茶,似乎是感到了舒服,眼睛眯了一眯,往日艳光袭人的一双明眸显得精光四射,良久,才放下茶杯,沉吟了一下,道:“阿秀,你觉得杨公为人如何?”
杨秀皱皱眉,说道:“杨公虽然是聊城名士,不过为人贪图小利,爱占便宜,并不是个君子。”杨秀抬着头,眼中闪着光芒:“阿姐,我说的可对?”语气有些骄傲。
杨毓欣慰的点点头:“秀儿很会看人。”先给予肯定,接着道:“但是有一点你忘记了,这样没有风度的人,为什么会被称为聊城名士呢?”
杨秀略一思索,试探的说道:“那是因为他擅工于心计,利用人心,所以总能够不费吹灰之力,达到自己的目的。”
杨毓满意的点头:“秀儿说的全对,你可知卢公此人?”
杨秀摇摇头,踌躇的道:“卢公是阿翁好友,先前两家也多有来往,只觉得卢公很是和蔼,可是自从阿翁去往前线,今日再见,总觉得他有些不同了。”
杨毓见杨秀确实说不出,提示道:“卢公此人,从前是范阳卢氏的支系,与我们家也是门当户对,所以阿翁才会将我许给卢家二郎,年前时,阿翁离家远征,随后卢家出事了,卢家大郎犯了命案,本来若是杀个平民也没什么,大不了花些银钱总能压下来,可是他竟然失手杀了聊城城主的五郎。。。”
杨毓不想杨秀成为一个死读书的呆子,也不想他学那些大名士太过洒脱不羁,而是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正直善良,却也懂得圆滑处世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立于朝堂。
在循循善诱下,杨秀恍然大悟,拍手道:“对对对!阿姐说的对,卢家大郎失手杀了城主最疼爱的五郎,城主气愤不已,上报范阳卢氏,范阳卢氏族长不愿插手此事,索性将卢公一家逐出族谱了,卢家大郎也被城主判了秋后处斩,算来,也就是这几月了。。。”
杨毓微笑着看着他,给杨秀倒了一杯茶,自己也饮了起来:“接着说。”
杨秀挠挠脑袋,为难的看着杨毓:“还有什么啊”尾音拉的老长,有些撒娇的意味。
杨毓一双美眸含着笑意,叹口气,是不是逼的太急了?
接着道:“阿秀说的很对,卢家大郎是嫡长子,自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卢家大郎偏偏杀了府君爱子,刑期将至,他会怎么办?”
杨秀恍然大悟,眼中精光一闪:“救大郎!”杨秀接着皱眉,喃喃自语道:“可是怎么救呢?卢公,杨公。。。。。。”杨秀略微沉吟片刻道:“难道他们想把杨家钱财送给驻守在聊城的裴将军?还是。。。”杨秀偷偷看了美艳绝尘的姐姐,心间一惊,已经不敢再想。
杨秀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声音有些颤抖:“怪不得,怪不得卢公想尽快迎娶阿姐,他是想将杨家家财献给贵人,甚至,如果不行还可能出卖阿姐!让贵人出手救大郎一救,想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