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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敢违背誓言!”
又问了一声。
一旁的胡人可不理谁死了伤了,纷纷冲向这个目光悲戚,失魂落魄的小姑子。
杨毓背上很快被鲜血殷透了,胡人前仆后继的冲过来,她似着魔了一般,一边流着泪,大声哭喊,一边用手中的剑横冲乱砍,谢元清生怕她受伤,便就在她身后一面杀胡一面保护。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胡人渐渐少了,多了许多汉人士兵。
战事渐渐平息下来,杨毓像被抽去筋骨一般,颓然跪坐在船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江面。
江水奔腾,如同时光,毫不留情,绝不回头。
方才染红的江水早已不见了,一如往日的清澈。
杨毓双目一闭,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王靖之的突然离世,脸色惨白的惊人。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痕,一片轻灵的雪花落在身侧,她仰头看去,天空中飘着漫漫白雪。
:“你怎么敢违背誓言?”她的声音几不可闻,似呢喃似叹息,她用手臂支撑着船舷,缓缓的站起身来。
下一瞬,谢元清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个女郎,就那么直直的跳了船。他伸手一拦,却连一片衣袂也来不及抓到。
谢元清想也没想,紧追着,跳入水中。
:“杨毓!”一口江水灌进他的口鼻。
杨毓缓缓的下沉着,下沉着,突然,一个坚实的臂膀拦腰截住她。
谢元清紧紧的抱着她的腰身,杨毓一脚踢在他小腿上,谢元清不禁抽气,又喝了几口江水,却没有放松,反而更加霸道的拖着她。
:“你拉我作甚!靖之受伤落水了!我得去寻他!”
谢元清这才知道自己想错了,冷哼一声道:“你也受了伤!别等你的王郎回来,你却流血至死了!”
裴良再一次冒出水面,看见杨毓挣脱谢元清,道:“找到了吗?”
杨毓道:“你找到了吗!”
二人一听对方的问话,心中一沉,杨毓狠狠瞪了谢元清一眼,再一次潜下水面。
谢元清不知自己在做什么,鬼使神差的随着她潜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反反复复,她上去换气,又再次潜下水面。
水上的善后都已经完成了,不知是谁传开了,王司空被胡人砍中了脖子,落水了,杨都督、谢将军和裴将军都疯了,数九寒天,一直在水下寻找。
赤甲军也不管那些流言,纷纷跳入水中。
:“天啊,赤甲军不但兵士勇猛以一当十,竟连泅渡也如此厉害!”不知是谁轻轻赞了一声。
天色从大亮到垂暮,杨毓双唇冻的青紫,面色苍白泛青,头发钻出水的瞬间结成冰,钻进水中又缓缓的在上边凝结。
:“乐宣君!”乔巫拉着杨毓的手臂:“乐宣君,淝水这一带水太急了,找不到了,别再找了!”
杨毓轻轻一笑道:“怎么会找不到呢!他就在这落水,他一定在附近。”说完,她狠狠的挣脱乔巫,再次钻进水下。
他像天神一样,于她每每困顿之时,必然出现,现在,他也等着她去救他!
连裴良这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了,杨毓还是一次次的下水。
乔巫双眼通红,大喊道:“乐宣君说王司空在,那就一定在,赤甲军听令!”
:“是!”
赤甲军将士自水中露出一个个头,纷纷冻得颤抖,却没有一人后退。
:“继续下水!”
:“是!”
赤甲军如游鱼一般,再次纷纷钻进水中。
:“谁说王靖之不禄!”王冲大喊一声。
谢琰惋惜的摇摇头道:“赤甲军和几位将军都在水下寻找,江水如此湍急。。。”
王冲手扒着船舷,看着杨毓下水又上来,下水又上来,无论谁上前去拉,她就那么笑着道:“他在这,真的。”
王冲双眼通红:“阿毓!上来!”
杨毓一边双臂浮水,一边笑着道:“上去作甚,靖之还在下面呢!”
:“杨毓!”谢元清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目光凶狠的道:“王靖之脖颈被胡人砍成那般,又跌入这样冰凉刺骨的水中,他死了!”
杨毓轻笑一声,冻的青紫的嘴唇不屑的道:“他是谪仙,谪仙怎么会死?”
谢元清双手抓着她的手臂,摇晃着她的身子:“你醒醒!他死了,真的死了!”
:“滚!”
杨毓唇边轻轻的道,那目光却冰寒无比。
谢元清从未见过杨毓如此充满恨毒的眼神,双手颤了颤。(。)
第三百八十章 思君未竭()
:“你滚开!”杨毓嘶声力竭的大吼着。
:“他答应我的!”
:“我赤甲军两万将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
:“不好!”谢度看着杨毓血红的眼睛,喊道:“她,她,她。。。”
“她”了好几个,众人纷纷看向杨毓。
她分明唇角含着笑意,却万念俱灰的模样,着实吓人,这是精神濒临崩溃了。
谢元清微微蹙眉,以手为刀,砍在她脖颈上。
杨毓身子一颤,软了下去。
据晋履记载:晋,建成二年,十二月初五,晋二十万军士于淝水一带,对阵前秦五十万大军。琅琊王靖之,设“双葫阵”大破胡儿,同日,战死沙场。晋人从容应对,临危不乱,君臣齐心,士卒精粹,终以少胜多。
苻洪一死,北方再次陷入一片战乱,原前秦兖州刺史姚苌,带领麾下十万兵马,占前秦称帝。
恰在此时,巴蜀传来战报,慕容喾乘赤甲军和北府军抵抗苻洪之际,迅速出兵,一路攻来,王谬之死守武都不降。
东西两府军分成两路围攻姚苌,北府军和赤甲军再次起行赶回巴蜀支援,铁焰军留守淝水,铲除残余的胡人小部和苻洪余下的残兵。
裴良守在岸边是自己要求的,他想一边扫荡余寇,一边寻找王靖之。
王靖之失踪的第十五日,黎仲在淝水下游找到了他早已泡的浮肿的尸身。
谢安一如往日安坐谢府前厅会客,窗外飘着一点薄雪,将金陵城的柔美更添风姿,军报传来之时,黑子落下。
王濛笑着落下白字:“淝水战果如何?”
谢安提子落案,习惯性的擤了擤鼻子,用端美的洛阳腔,缓缓的笑道:“小儿辈大破胡人。”
王濛瞬间怔住,眼泪盈满眼眶,欣喜带着怒嗔道:“你这厮,真真喜怒不寄于颜,恼人的很!”说着,也来不及将鞋穿好,就那么倒穿着鞋履跑出门去。
:“谢公,前线传来消息。”下仆第二次跑进门来。
谢安笑意盈面,舒展宽袖,朗然接过了小笺。
他的表情,一点点凝滞住,紧接着,似乎全身都僵直住了。
:“靖,靖之。。。”他眸光闪烁着,双手微微颤抖,小笺滑落在地上。
当王靖之斩杀前秦建南帝,命丧淝水的消息传回金陵时,顿时间,不论朝野还是民间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司马桐跌坐在金光闪闪的皇位上,神情萎靡,低低的问:“消息属实吗?”
阿福跪在原地,面容悲切:“王司空的尸体已经运回金陵。”
司马桐本以为王靖之死了他会很轻松,却没想到心情如此复杂。
他是为国家而死的。
他是为自己而死的。
想起前几日,葛家传来消息,王靖之已经体弱的不能坐直了。
:“拖着这副身子上什么战场!”
他怒吼一声,心中空落落的,这难道不是他希望的吗?
不是吗?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怕他,还是敬他了。
王晞之木然的坐在王家堂前,谢安眸光不忍的安慰:“王公,莫要伤身。”
短短两年,幼子和最出色的嫡孙相继离世,老人头发瞬间花白了,腰背没有佝偻一分,朗然的道:“靖之为国而不禄,乃是我琅琊王氏的荣耀。”
下晌,宫里传来圣:追封王靖之为一品护国公,以王侯规制下葬入殓。
王靖之出殡那日,无数的士人庶民纷纷跟着哭丧。金陵城中到处是悲伤的气氛,这是发自民心的举国同丧。
支道游远在深山佛堂,听闻王靖之不禄,不顾数九寒天,赤脚跑到金陵城中,连脚下早已血迹斑斑也不知。
终于赶在下葬之前来到了他的墓前。
:“王君!”
他大吼一声,接着,晕倒在他的坟前。
刘伦悲切的坐在不远处的山岗上,遥望着那座新坟前的种种,一时语塞,迎着寒风灌了一大口酒。
嵇夜怆然涕下,道:“往日最不喜他心思深沉,我却敬佩他的风骨。”
阮宗微微摇摇头,缓缓的收回目光,只觉得眼眸酸涩:“忆起往昔,他独坐白鹭洲,执着麈尘侃侃而谈的模样还在眼前,他,还这么年轻。”
听说,他的尸体是泡在江水后多日才寻到的。
那个一贯着素白锦袍的少年,从来都那么纤尘不染。想到此处,更加难以释怀。
。。。。。。
他出生在士族最鼎盛的琅琊王氏,他在最年少轻狂的年纪选择随军。
铁焰军四载,他用自己的才智谋略无数次大败胡人。
回归金陵,官拜三公之一。
他风流不羁,清高自持。他玄儒双通,远见卓识。他谈辩玄理,辞藻弘丽。他容止俊美,被晋人誉为“玉树兰芝”。
他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与谢安将天下这盘棋局重新规整。
当国家复兴就在眼前之际,天下即将归一之时,他用最后一点力量,斩杀了前秦建南帝。
他不在了,却又永远刻在晋人的心中。
当杨毓再次张开双眼之时,置身温暖的船舱里。
鼻尖一阵熟悉的馨香,她抬眼看去,是一炉正燃着的熏香。
“幽篁醒梦”
她双眼一酸,眼泪顺着侧脸的弧线,滑落。
:“乐宣君。”
初一冰凉的声线今日有些暖意。
他端着一个白瓷碗,缓缓走了过来:“把汤药喝了吧。”
杨毓流着眼泪,唇间轻笑着道:“找到他了吗?”
初一一怔,摇摇头。
杨毓面色一僵:“他一定得救了,他不会死,对不对?”
想来,现在金陵王氏祠堂,该是已经摆上了他的牌位。
初一却点头道:“是,郎君不会死。”
杨毓端起汤药,眼泪不可抑制的落在碗中,忍着喉间的酸涩,一饮而尽:“快去将慕容喾杀了,我得去找他。”
初一接过碗,道:“医女一会来给乐宣君背上换药。”
:“好。”
初一开门又关门,将那假装出来的希望关在里面。
谢元清似正好路过船舱,问道:“她怎么样?”
初一微微蹙眉道:“我家乐宣君如何与谢将军无关。”说完,转身离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刀光欲裂()
看着初一手上的空碗,谢元清没有说话,静静的站在门前许久才离去。
又过了十几日,船队靠岸,已经身在巴蜀。
杨毓的伤势不知如何,脸色一直苍白着,却是不肯乘车,坚持要骑马。
通往武都的路太长太长了,她越是着急越是远,即使昼夜兼程,即使马不停蹄,还是那么远。
:“报!”
:“报!”
:“报!”
兵士递上军报,杨毓迅速的看了一眼。
身子一顿。
谢元清赶紧接过去看了下去。
武都第三次大战,平蛮大将军葛裘,战死。慕容喾大军围城半月,不攻不撤。
:“他这是要围死王谬之!”杨毓蹙着眉道。
谢元清咬着牙根,道:“葛裘是卫国而死,陛下会嘉奖他的。我们用些干粮快走吧。”
她侧目看看身后的杨坚,道:“杨坚,帮我去取些水来。”
:“是。”杨坚解下她挂在马上的水囊,往后走去。
谢元清停滞一刻道:“何事?”
她伸出莹白的小手,紧紧握住他的手道:“无事。”说着粲然一笑。
谢元清面色绯红,紧紧攥着手中的小笺,道:“起行!”
三日之后,北府军和赤甲军终于回到了武都。
远远的看见武都城外,胡人一座座营帐连城一片,营中欢声笑语不断,隐约传来不知名的胡曲。
与之对比的,城内暗黑一片,了无生机,处处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杨毓的目光,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变得沉似古井,一股戾气自她身上散发着,清冷绝尘,让人不敢靠近。
:“将营帐连成一片啊。”杨毓唇角带着笑,气质却更冷了几分,她缓缓的道:“当日在聊城,我初次进入军营,铁焰军也是这般布营的。记得裴将军说,这是为了随时警惕,方便集合兵将。只是不知,慕容喾这小人的军营是否也用石棉做营帐呢?”
谢元清已经明白了杨毓的语意,道:“你想效仿陆逊,火烧连营?”
杨毓点点头道:“大不了一战,试试吧。”
不知是因为太冷了,还是什么,她紧紧的抱了抱臂膀,抬手捂着额头。
:“你怎么了!”谢元清挡住她即将滑落的身子。
杨毓微微蹙眉,脸色煞白。
:“无事。”
她暗自咬了咬舌尖,口中一片血腥味,终于清醒了几分。
:“走吧。”她站直身子,再次目视前方。
夜深了,胡人的歌声渐渐静了下来。
一队赤甲军斥候队悄然潜入军营,他们每人抱着山上捡来的枯枝树叶。
一缕缕的浓烟缓缓的升到天空中。
火光照亮了天空。
慕容喾三十营的大军顿时乱成了一团,“咻”一声长鸣划过天际。
焰火绽放在黑幕之下。
武都大门忽然打开,从里面冲出无数的汉人兵将,另一侧的山坡上,赤甲军掩护着北府军冲了下来。
杨毓好像不会累的铁人一般,也没有任何的同情心,左手持刀右手持剑的劈着、砍着。
这是纯粹的泄愤啊!
王谬之惊了一瞬间。
:“杀!杀!杀!”她嫣红的双唇像是硬生生的挤出了这几个字。
胡人在她眼中如同牲口一般,无论多少哀嚎,多少求救都熟视无睹。
:“慕容喾呢!”
托塔站在杨毓面前,笑着道:“陛下自然在天水后方。”
杨毓脸上的肌肉微微颤了颤,道:“那你就先替你家陛下去死吧!”
托塔不敢小瞧杨毓,认真的应对着,却还是不敌。
看准了杨毓下盘不稳,他突然抬起左臂,“嗖”的一声,一支袖间托袖而出。
杨毓侧身一躲,趁着托塔得意之际,一刀砍在他的脖颈上。
:“我被这东西害了两次,你当我还会上当么?”杨毓嗤笑一声,扔下托塔不甘的目光,转身冲入乱军。
逐渐的,她脱离了己军的包围,四周的胡人纷纷双手持刀“啊!”,也不知是谁喊了一身,一拥而上。
:“乐宣君!”初一这边正被胡人围住,眼看着杨毓冲进了敌军聚集的位置,却是分身无暇。
朱盛离杨毓最近,他双目圆瞪着,脸上不知抹着谁的血,紧咬着牙,面容肌肉抽搐着,煞是可怕。
只见他左劈右砍,全然不在乎刀锋划过臂膀,一把抓住了围攻杨毓的一个胡人:“你奶奶的!敢碰我家乐宣君!”说着,大刀“噗呲”一声,扎进那人身体。
:“乐宣君!朱盛在此!”他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