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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靖之坐回了原处,庾蒿重新摆好香案:“第一品,是我的箩丝香。”
随着熏香袅袅升起,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扑鼻而来,闻之却隐有醒神之功效。
众人闭目轻嗅,心生喜悦。
围炉上的茶香正在此时溢了出来,梅子青陶瓷香炉造型浑圆,上有鎏金盖,盖子上雕刻着不知名的花蔓。
王靖之右手握住香炉颈,左手虚握成蒙古包状,盖住香炉口大半,移至鼻下,深深吸入。
一股沉香与檀香糅合着几不可闻却确实难以忽视的茶香,幽香迅速的贯穿了身体每一处毛孔。
杨毓微微侧目看向他,如玉的手,与梅子青色的香炉煞是好看。
她笑着抬手撇净水中翻滚的浮沫,撒入一撮洁白的盐花。娴熟的自榻几上拿起一块绢帕垫着手,漉水囊下放着盛茶汤的瓷盏,将茶壶里的茶汤沥到瓷盏中。
祺砚上前,将茶渣扫入渣方,茶具放入涤方。收拾好,再次退了出去。
这边品完第一种香,再次张开双眼,杨毓正在斟茶。茶汤浓厚红亮,高高的流泻下来,茶香四溢,雾气缭绕。
香炉暂且放在一边,等杨毓斟茶一圈,缓缓的放下了衣袖,落回座上。众人朝她微微颔首,感谢主人的招待,这才捧起茶盏,细细的品了起来。
庾蒿抿了一口茶,点点头,看着杯中茶,用一贯舒缓的声音道:“汤色橙黄明亮,香气馥郁有幽兰香,香高而持久。”放下茶盏,肯定的道:“天水岩茶。”
:“正是。”杨毓笑着点头。
庾蒿略有些得意的笑道:“天水郡气候温和,冬暖夏凉,雨量充沛,山峰岩壑之间,有幽涧流泉,山间常年云雾弥漫,这产茶的茶园大部分在岩壑幽涧之中,四周皆有山峦为屏障,日照较短,更无风害,才能有如此好茶。”说着,他拱手道:“谢乐宣君款待。”
杨毓略微摇摇头,笑着道:“庾君见多识广。”
品了好茶,庾蒿将香架上的箩丝香取了下来,开始焚第二炉。
:“第二品,幽篁醒梦。”
众人分别捧着香炉,细细嗅之。
在晋人所有香料当中,沉香堪称众香之首,集天地气味一体,散食****为一方;它混合了树胶、树脂的沁香,在特定的条件下受伤害,经多年累积结出的一种香料,香味沉静内敛。
然而,幽篁醒梦中的竹叶香,却与这沉静之香糅为一体,杜若奇妙的点点辛辣与竹香、木香融合一处,让人为之一振。
好个醒梦!(。)
第三百四十九章 送君归去()
时过半晌,天边的雪越下越大,从点点到片片似乎没有任何征兆,除却暖帐香,这几品堪称绝世的奇香也赏完了。
祺砚带着一众下仆,将亭子中的围炉添上火炭,摆上了春盘,酒水,以及一些佐酒瓜果。
这帷帐中的人,来自天南海北,不知是命运的安排,还是特定的缘分,在这合家欢聚的日子,共同举杯。
杨毓素手执琴,丝丝缕缕的风雅琴音自指尖流淌开来。
她双手扶住颤抖的琴弦,琴音戛然而止。
众人惊奇的看着她。
她的琴从未半路停下过。
只见她垂着眸,他想要看看她的神情,阴影下,却怎么也看不清。
沉吟一瞬,她缓缓抬起头,双眸注视着他,扬起清艳的笑容。
手指再次拨弄琴弦,琴音婉约,高高低低,如同江南烟雨朦朦胧胧,丝丝缕缕洒落人心。
庾蒿微微点头,对身侧的樊明道:“此曲可是王卿所作“楚羽操”?”
王靖之借助“楚羽”来形容当下金陵浮华,然,这浮华却美丽而脆弱,提醒士人清醒共同抵抗外敌。去年曲水流觞宴上,他即兴而作。
被采乐官记下,传遍了大晋,没想到,她竟暗自记下了。
樊明点头道:“乐宣君有心了。”
她明知他要离去,未免离愁别绪,用他的志向来送他离去。
然而,她的笑容中,却是包含了万语千言。
柳依依兮,念及往矣。
雪霏霏兮,送君归去。
涉彼高岗,眺此车骑。
嗟怀咏叹,云何喻兮。
希望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希望高堂安康、子孙仁孝。希望,这样的日子,早一些,再早一些到来。
邱永一仰头,将杯中屠苏酒一饮而尽。
这是他屈居九江王下多年以来,过的最快意的一年,因为这女郎,他在实现他的报复,小小的姑娘,胸怀宽大,饶是知晓他生身胡族,却没有疏远于他,依旧信任。
他手执玉箸,轻轻敲击着酒杯,唱道:“得君心兮,意难报。唯忠心兮,望君知。四海平兮,山岳见。六道转兮,心畅然!”
众人击缶而歌,手舞足蹈,好生欢乐。
杨毓侧目看向王靖之正凝视她的眸光,这双眼睛啊,无论看了多少次,还是让她沉沦。
今日这酒,怎么就是喝不醉呢?
杨毓的衣襟不知何时微微敞开了一些,正露出了性感的锁骨,王靖之看了一瞬,突然面色发红,那一眼,白的晃眼。
他微微羞红了脸,自己真是愈发不沉稳了。
来不及思考,脱下了外披的衣裳,盖在她身前。他接过她手中的七弦琴,放在膝上,第五徽正对着当心处。
:“郎君。”娇糯的低吟。
王靖之微微一笑,骨节均匀的玉手抚上琴弦,那手指上的银质指环上,不知名的石头散发着熠熠光辉。
:“不谓残身兮博得旋归,刀向胡马兮汗血沾衣。
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士归。
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
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他的嗓音低迷而清亮,穿透了她的心扉,让她忍不住想要冲着他撒娇,想要抓着他的衣襟,告诉他,我不想离开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哪怕再晚回几日也好?
她素白的小手握成了拳头,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还是不觉得痛。
拿起身侧的酒壶,晶莹的酒水划过喉咙,辛辣,让她更加迷懵。
杨毓缓缓抚上他冰凉的手指,琴音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坚定而悲戚。
:“阿毓。”
王靖之轻轻的呼了一声。
杨毓抿唇而笑道:“愿君早日归来。君若不来,毓去寻你。千山万水也去。上天入地也去。”
他轻轻揽过她的肩头,嘴唇吻上她的发鬓,下一瞬,他的手臂越来越收紧:“好毓儿,莫怕,等着郎主。”
郎主?
杨毓瞬间脸色一红。
这人真是不知羞,不要面皮了!
杨毓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猛的灌了一大口酒,露齿而笑。
身边的歌声欢快,似乎看不到任何的愁苦。
:“阿毓!”
杨毓觉得脊背有些僵硬,她面上被酒烧的灼热,晃晃酒壶,已经空空如也。
:“我去醒醒酒,诸君尽可自便。”她微微俯身,踏出了帷帐。
一股寒风迎面吹来,将这灼热生生拂去了大半。
夜幕如雾,月光淡雅,红梅伴着飘雪。
:“大兄,你来看我了?”她笑着脱下鞋袜,让丰腴又洁白的小足踏在冰凉的雪地上。
:“女郎。”
祺砚赶紧上前。
杨毓笑着挥挥手:“祺砚,人生该得乐且乐对吗?”
:“是。”祺砚担忧的看着她赤着脚,踏着蹁跹曼妙的步履走着。
:“备好香汤,醒酒汤。”祺砚吩咐着身边的婢女。
:“是。”
次日,正月初一。
王靖之坐在竹林草庐,一边奏琴,不时抬头看向她。
她眸光认真,素手执笔。虽不善作画,人物、景物晕染的并不尽善尽美,只是,无论是谁,看了这幅画定能一眼看出这是谁。
这股神韵,跃然纸上。
祺砚带着三五个婢女远远的跟着二人,遥看两人林中作画奏琴,笑语嫣然,羡煞旁人。
蓝芍低声道:“这样的神仙眷侣,真是天生一对。”
这些奴仆都是竹山亭主府中配给的,只有祺砚知道,为了配得上他,女郎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她轻叹一声,道:“将女郎早起做的甜羹送过去吧。”
蓝芍低低的应了一声,将一边火炉上一直煨着的甜羹送了过去。
杨毓接过甜羹,为他分食,蓝芍识相的赶紧退了下来。
:“这段时日女郎每日早起维王司空烹食,为何却不告知?”
祺砚低声道:“许是,不想让他心疼。”
杨毓静静的站在粗壮的竹子边,略微歪着头,腰背挺得笔直,唇角勾着直达眼底的笑容。
王靖之回首揽过她的腰肢,足弓一点,飞上房顶。
爱欲令人忧。
王靖之略微摇摇头,勾唇而笑。
杨毓忽然抬头看着头顶的清雅,缓缓地,缓缓地,张开双臂。
:“怎么办,我觉得舍不得你了。”
王靖之笑着道:“便是让你舍不得,忘不得,只能等着我归来之日。”
杨毓低哼一声道:“早年我便看透了你,果然是个黑心肠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聚散有期()
聚与合总有期限,初五,竹山城外。
车马停在身后三丈处,她站在高岗上,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车马,她双眸泛红着,低低的呢喃着:“若真能生如蜉蝣,我只愿为他舒展楚羽,朝生暮死,也好过思念无期。”
深深的车辙被漫天大雪覆盖,让人看不清他去往的方向,她的耳边却依旧回荡着,他的轻声细语,他的微微叹息。
他的发丝如同上等的绸缎,光滑柔亮带着他独有的香气。鼻尖似乎还萦绕着这股味道,她轻轻的嗅了嗅,却只有风雪的凉意,原来,这味道在她心里。
:“女郎,雪大,回去吧。”
杨毓心口闷闷的,缓缓的点点头。
青帷帐小车回转城内,与他的车南辕北辙,越来越远。
风雪,肆无忌惮的将这一卷暖梦吹散。
王靖之轻轻咳了一声,自温情的梦中醒来,眼前那双善睐明眸再一次消失。
初二递上汤药:“郎君强撑着多日未喝药,回金陵被葛仙公知晓,定会骂奴。”
王靖之轻笑一声,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别多嘴,他怎么会知晓。”
:“郎君病这样重,葛仙公号脉便知你断了药,哪里需要奴多嘴去说。”初二似乎察觉到什么,转眸看向王靖之:“郎君近来似乎甚少犯病。”
他眸光透过华贵的马车看向窗外,唇角崩的紧紧的,似一条线一般,隔了半晌,道:“我后悔了。”
初二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却想不透他后悔的是什么。
这边琢磨着,身侧传来冰凿玉打般清亮的声音:“叫车夫加快。”
:“呃。。。是!”
过了年,琴仙亭公主府毫无预兆的再次静谧了下来。
赤甲军的冬假歇完了,因天气尚寒,铁矿和兵工署暂时还不能复工。
杨毓每日早起便到军营中或到宣学,随军训练,偶尔也会亲自教导孩子乐理奏琴等事物,生活忙碌了,也就少了胡思乱想。
只是在深夜幽静之时,难免对月长叹。
三月开头儿,王靖之进了金陵城。
以苻洪和苻虎为首的胡人联盟迅速的壮大着,沉寂了一年的大晋终于开始蚕食胡人的势力范围。
首当其冲的,便是铁焰军,以韩旧郡为大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攻下上庸、新野,还没等胡人反应过来,杨秀带着三万兵将迅速支援,加上铁焰五万兵将,这支队伍迅速融合盘踞江北沿岸。
三月中旬,王谬之带着五万大军驻扎剑门关。
短短十几日,一个一个消息接连砸向杨毓,三十里外的剑门关朝起训练,垂暮归去,明显在备战状态中。
她徐徐的在院中踱步,沉思良久。
她从不是急智之人,这种大事,更是不能马虎半分,她缓缓的走进八角亭中。
若是大战在即,王靖之定会告知她才对啊。
但这屡屡挑衅又算什么呢?
:“女郎,乔将军来了。”
杨毓看看天色,月色正熏。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快请。”
:“是。”
不消片刻,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乐宣君。”二人分别抱拳行礼,跪坐下来。
乔巫略微沉吟一瞬,开口道:“乐宣君,你快给王司空去信吧!”
:“怎么了?”杨毓微微蹙眉。
乔巫抬眼看了杨毓一眼,面色尴尬。
:“将军有话快讲,这般琢磨岂不急死我!”
乔巫轻叹一口气,道:“王司空派大军来巴蜀,乐宣君还不明白?”
杨毓心中微微一颤,乔巫略一拱手道:“君困顿其中,看不清了。铁焰军挑衅苻洪,将胡人目标引向长江,又派兵来镇守剑门关,是保护君啊!”
杨毓哑然失笑:“这话是谁说的。”
:“军中现在盛传此事啊。”乔巫脸色变了变。
杨毓站起身来,道:“王司空忠君爱国,岂会因私心随意调动大军,给你三日时间,将此事调查清楚,这般诛心之言究竟缘起何处!将军请回吧!”
说完,甩袖就走。
乔巫呆怔的看着杨毓离去,不明所以。
想起那日拓跋介临死前手指向的方向,她踌躇了,难道他真的没有骗她,赤甲军,不干净?
袁毅。。。还是朱盛?
杨毓蹙着眉,这多此一举,慕容喾的用意是什么?
她的头脑一片混乱。
当务之急,是赶紧让兵工署开始造兵器了。
次日清晨,杨毓带着初一和初五来到了南村的兵工署。
戴航等工匠在此过了年,每日除了研究“百骸弩”的制造方法几乎百无聊赖。正无聊之际,遥看一顶青帷帐小车缓缓行来。
一众工匠遥遥看着,想要上前,刚才走到门口,把守的兵士亮出铁剑,堪堪的将人逼退了回去。
一贯风雅的乐宣君一身道服,步履犹如霹雳,衣袂飞扬卷起劲风,惊世美貌,容仪肃穆的进了门。
:“见过乐宣君。”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工匠,在他们眼中,无论其是否出家,这样的贵人都是需要跪拜的。
杨毓一眼看见人群中的戴航。
戴航感受到一缕目光,大着胆子抬眼看去,却见那睥睨众生的目光,来自于一双流光美眸。
她睨了他一眼,道:“戴航,生铁和木材半日后拉来此处,我给你两日时间,给我造一架“百骸弩”出来。”
戴航拱手,脊背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层细汉。
:“是。”
原本准备了大半月,想好了如何再拿乔作态的他,没有一丝余地的答应下来。
杨毓满意的点点头道:“在这,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可用之人,我会给予钱财和官职,待五年一满,你可满载荣耀回归故里。”
下面的工匠大喜,窃窃私语声渐渐响起。
正在此时,杨毓接着道:“一种是无用之人,既看了绝密的设计图,又无用,这下场,你们可明白?”
众人微微一震,再看杨毓那副清艳的容貌,可不敢生出一丝窃喜了。
贵人就是贵人,掌握人生死命运的士族,岂容你算计?
:“戴航,你明白吗?”
戴航缓缓抬头,拱手道:“明白。”神情却落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