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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鸿道人被人扛来扛去没了脾气,望着老友倒下的尸身,心中暗道,若他日真的得了机缘,定会给他往坟头送块惊木。
荧惑守心,帝王生死朝代更迭,神龙坠地圣人出世。
院判一死,难不成是应了卦象?这天意啊,叫人捉摸不透呢。
第一百零二章【一更】()
寒松是护寺的武僧;广义上来讲;他需要普度众生。可众生多了;大多轮不到他来度。寒松肩上所扛的责任;便是保住北山寺。
住持允他们酒肉穿肠过;可也要他们佛祖心中留。如今听闻灵璧把佛堂给劈了;如何能够不焦心呢。甚至顾不得和尚苦修当步行的规矩;一路飞驰前往北山。
城中巡视的儒修还不知自家的院判已经陨落,瞧见寒松没有头发的脑袋后,不少都围了上来想要阻拦。
寒松的禅杖左右甩了两圈;生生将他们逼退,给自己让出了通往北山的路。灵璧在肩头扛着封鸿道人,几次险些没有跟上寒松。
心里头十分愧疚;她甚至生出一种只要佛祖愿意;她也不去屠龙了。就留下帮着北山寺一砖一瓦的修建佛堂,反正她千年的寿命还剩九百载;肯定盖的完。
唯求寒松能不生自己的气。
一路追着和尚行到了北山脚下;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不少和尚沙弥;肩上扛着一个破布做的扁扁的包袱;三五成群的下来了。
跟在他们后头的还有早先寒松救下的凡人们;痊愈了的自己走着;伤口尚未完全愈合的,互相搀扶着,蹒跚着下来。
寒松拽住了一位背着包袱下山来的师弟;询问起来。
“这是作何?”
师弟双手抱拳;弯下腰冲寒松行了一礼。按理说吧,恭恭敬敬的没有问题,可他行的不是可不是和尚的礼,而是寻常修士会面时的礼。
“寒松师兄,我等还俗去也。”
一夜之间,沙弥的下巴上顶起了一层青色的胡茬,按照北山寺的规矩,元婴以上的修士才有留胡须的资格。
沙弥们都得刮的干干净净的。
小和尚视线越过寒松的肩头,瞧见了后头气喘吁吁,扛着一个道人赶来的灵璧,冲她稽了个首。
“道友。”
灵璧没有听到小和尚准备下山还俗的话,她还以为是自己用剑劈了人家的佛堂,就不配被叫女菩萨了。把封鸿从肩头放下来,灵璧单手指天,对天道发起了誓言。
“小师傅,他日住持归来,罚什么我灵璧都认的。”
更多的和尚从寺中走了下来,在看见灵璧与寒松的时候停了下来,人人都背着包袱,一个两个都要还俗。
“说来还是灵璧道友的话,叫我等醍醐灌顶。”
寒松回头看向灵璧,灵璧对上寒松的目光,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一副投降的模样。
“我那时有些走火入魔,识海里混沌一片,说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
灵璧是不记得了,北山寺的和尚们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永生难忘。谁能想到他们日夜供奉着的佛祖,教导他们一心向善的佛祖,到头来却是这世上心地最冷硬的人。
为何高高在上,受信徒的日夜供奉。真正到了他该显灵的时候,怒目金刚也好,度苦厄的菩萨也罢,一个也没有出手。
因着出家人忌杀生的清规戒律,他们甚至不能上去阻拦,眼睁睁的看着儒修剥了和尚们救回来的妇人面皮,眼睁睁的瞧这道士夺了妇人的性命。
北山寺,本该是一片净土,如今早就被血色沾满,不干净了。
“听了女菩萨的话,我等思虑再三,决定还俗。”
和尚们三三两两并肩,朝寒松点了点头后,撂下还俗两个字后越过他向山下的城池走去。而这些准备还俗的和尚里呢,大多面上满是迷茫。
北山寺的和尚们,像扫地僧一般自己寻上门来的是少之又少。大多是家里实在养不活,丢在野外的弃婴。比起其他的山门来说,寺中和尚修行的资质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能捡回一个寒松,住持都以为是佛祖显灵了。
和尚们千百年,自记事起便在寺中度日,随住持下山化缘,也是偶尔为之。凡间究竟是什么模样,谁也不知,也难怪茫然的很。
除了他们之外,陆续下山的和尚里,还有几个瞧着极不寻常。眼底通红,因着牙关咬紧,腮帮子突起了一块,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平日里北山寺中,寒松自己是最凶的一个,谁见了都害怕。
可如今下山的和尚里,表情比他更凶的不在少数,随手拽住了一人的袖子,寒松按住他问道:“你也要还俗?”
寒松拽住的这个,是北山寺性子最软的一个。晨起去佛堂供奉的时候,连个位置靠近佛祖的蒲团都抢不到,可他却是最心诚的那一个。日日夜夜诵读佛经,能把佛祖的箴言倒背如流。
怎么连他也要还俗了呢?
被寒松拽住的小和尚挣扎起来,试图从师兄手中将胳膊抽出。然他毕竟是个禅僧,没有寒松的气力大,挣扎半晌也未果,梗着脖子回道。
“我要下山去将贼人杀尽。”
目睹山下城中的凡人与低阶修士死在北山寺内外,不仅叫灵璧的灵台不清醒,还混乱了不少人的识海。眼前这个和尚显然也是入了魔障,还不曾出来。
他握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起,脸颊也因气氛而憋的通红。
“那些穿青衫的书生,要叫他们血债血偿。”
灵璧听了这话,抽出巨剑横在山路上,拦住了所有人的去路。立身在剑上站定,两臂张开,高呼一声。
“诸位师傅且慢下山!”
蜿蜒曲折的路从山脚下一直蔓延至山顶,而及至此刻,仍有人陆陆续续的下来。再迟回来一会儿,北山寺怕是要空了。
他日北山寺的住持大和尚归来,对着一座空空如也的寺庙,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昨天夜里,是我走火入魔”
灵璧抬手往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继续道。
“在下对佛祖虽不信奉,却是真心敬重,各位切不可被我的胡言乱语所迷惑,失去了出世的本心。”
数不清的人正对着自己从山下走来,唯有寒松的背影出现在了灵璧的视野之中,孤身自山脚向上前行。
第一百零三章【二更】()
道士也好和尚也罢;皆是方外之人;讲究一个出世。
北山寺的和尚一直锁在高墙之中;不曾见过几次外头红尘里的风景。头一回被红尘惊扰;即是血雨腥风;没有几个能够招架住的。比如寒松拉住的;还是个禅僧;如今面目狰狞倒像个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了。
去他的戒律清规,他要下山快意恩仇。
灵璧的阻拦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和尚们一个又一个;绕过了闪着寒光的巨剑,回头遥遥冲寒松行了个礼,转身毫不犹豫的下山还俗去了。
不曾入世;谈什么出世?贪嗔痴恨爱恶欲;一样都不曾体会过,又如何做得到六根清静呢?
北山寺的和尚们下山还俗;灵璧与寒松;谁也拦不住。
住持曾说;寒松佛心不稳;整日去后山打老虎;远不如寺中的禅僧们本分;能在佛堂里一连独坐数日。可正是将彻底自身献与佛祖的人啊,当佛堂倒下的瞬间,他们心中的佛便也轰然跌下神台了。
寒松抬起了早已磨烂了黑色布鞋;逆着同门的师兄弟们;反其道而行之,向山上走去。
虽千万人,吾往矣。
和尚们倔起来,脾气又臭又硬,灵璧拦来拦去,愣是一个都没拦住。从巨剑上跳下来,她将其插到背上的剑鞘中。小跑着到了封鸿身旁站定,微微弯下腰,一手揽过道人的膝窝,另一手横穿封鸿的脖颈,用力一抬将人扛在了肩上。
快步追在寒松身后,灵璧作为劈倒佛堂的罪人,心中惴惴不安,随护寺的武僧一起踏入了寺门之中。
刚一进门入眼便是半山腰上颓然倒下的佛堂,房顶早已褪了颜色的琉璃瓦散落在地上,支撑屋顶的横梁与柱子,也七倒八歪的。
佛堂里的泥塑比起金杯秘境中封鸿道人立的那些,不知高大了多少倍。许是金杯秘境中两三个摞在一起,也没有这里的一个高。
没了木门与屋顶的遮挡,佛堂里头的神像露了出来。尚且立着的,有的慈眉善目端坐在莲台上,眼神柔的如同夏日流淌着的泉水。有的手持法器,怒目而视,面目凶恶。
这些佛像实在是太高了,光是瞧上一眼,便叫灵璧生出一股子敬畏之心。想来要是昨日夜里,叫她看到佛像,指不定就不敢劈了。
缩着脖子,灵璧畏畏缩缩的不敢抬头。双唇紧闭着,也不敢开口,只是跟在寒松的身后,扛着封鸿道人一步步的往石阶上走。
凡间的那些低阶修士在这里养伤的时候,帮着僧人们修了不少东西。比如脚下的石阶,灵璧与寒松刚来的时候,一阶宽一阶窄,一阶高一阶低。修士中有几个泥瓦匠,不知施了什么术法,竟能叫台阶一边儿大小了。
稳步踏到了石阶的尽头,灵璧偷偷抬眼去瞧寒松,和尚一路上不曾与她说过一句话,叫灵璧慌的很。
然而光顾着瞧寒松了,一时没有留意脚下,灵璧一个踉跄肩上扛着的封鸿道人甩了出去,自己堪堪站稳了身形。然而当她低头看到是什么绊了自己的时候,比摔倒了还要惊惧。
一个足有半人高的泥塑的耳朵,从不远处一尊佛像的面首上跌落,耳垂又厚又大。
没有去扶封鸿起来,她紧闭双眼,学着沙弥们的模样,两手交叠竖在胸前。
“佛祖勿怪,昨夜是我不对。信女愿”
想了想,灵璧继续。
“信女愿一生吃信女愿吃百年素。”
一辈子太久了,毕竟以她的资质,结个婴还是没有多大悬念的。
寒松一直沉默着,他护了百余年的北山寺,一夜之间变成了这幅破败模样。抬腿迈过一尊罗汉的臂膀,行走在不知该算在佛堂内还是佛堂外的地方,寒松与那些下山的和尚一样,遇到了信仰危机。
自记事起便信奉的佛祖,到底值不值得信奉。
脚下有一个被尘土掩埋了的蒲团,寒松蹲下身将其捡了起来,抖掉了上头的浮土,提着蒲团向尚且立着的佛祖走去。
佛堂里的塑像中,有菩萨,有罗汉。他们如同凡间庙堂里的臣子一般,躬身立在佛祖的两侧,佛祖便是这佛堂中的帝王,一人独享万人的崇敬。
抬脚迈过被倒下的砖瓦砸到地下的门槛,寒松踩在了北山寺难得的平整的石砖上。对无欲无求的僧侣们来说,也就只有佛堂值得他们的敬重了。
蒲团丢在了地上,寒松站在一旁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跪下来。纠结的太久了,以至于跟在寒松后头进来的灵璧都先跪了下来。
瞧了一眼伏在地上的灵璧,寒松依旧沉默着没有开口,不知心里琢磨着什么。半晌后和尚跪在蒲团上,却不像灵璧一般垂着头。
往日里来了佛堂,寒松觉得自己愚笨,听不懂住持说的佛理。通常跪在禅僧的后头,又怕住持和尚提问,他连头都不敢抬,只能看着地砖出神发楞,琢磨众生皆苦是什么意思。
而今,佛堂里只有他与灵璧,寒松反而抬起了头。
仰着脖子朝着高高在上的佛祖望去,与他四目相对,想寻一个答案。
“你究竟值不值得我信奉呢?”
佛祖只是微笑着回望,厚厚的耳垂及至肩头,目光慈悲一视同仁。除了灵璧那边传来的悉悉簌簌的声音,佛堂里静的骇人。
四周散落着摔在地上的泥瓦与瓷罐子,碎裂了一地,里头颜色或深或浅的黄白色粉末混杂在了一起。
山野之中常有风,如今佛堂里没了遮挡,风更是如影随形。时不时的便有一股子吹将进来,裹挟起那些细碎的粉末,转着圈儿的起来打旋儿。
这方小世界中,人死之后当留全尸厚葬。偶尔有人断了胳膊断了腿,还得找殓师给补全了,放进棺木里入土。唯独北山脚下城池中的凡人也好,修士也罢,大多将先辈的尸身火化。
骨灰放入坛子里,送入北山寺中的佛堂与佛祖一起受和尚与信徒的供奉。
如今倒好,无数人骨灰同北山色的佛像一样,倒在了地上。跟别人的掺和在一起,被风吹散了。
寒松猛的想起在金杯秘境之中,封鸿道人立下的那些泥塑。
封鸿道人祸害的苦主们,明知他就在里头,但因着那些神像日夜被人供奉,早已有了神格。即便是他与灵璧,斩向神像也会受到惩戒。
“女施主,是你劈的?”
终于开了口,寒松跪在蒲团上,转身面向灵璧问道。
灵璧双手伏在地上,额头贴在石砖上,看起来比来进香的信徒还要虔诚。听见寒松叫她,赶紧抬起头,前额处红了一片。
嘟嘟囔囔的,灵璧担心坏了她与寒松之间一路走来的情谊,好一会儿憋的脸色与前额一边儿红,才点点头。
“是我,可!”
解释的话憋到了肚子里,倒不是灵璧不想解释,是寒松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后,便黑着脸将脑袋转了转了过去,不再将目光投放在灵璧身上了。
委屈巴巴的跪好,灵璧恢复了方才的姿势,前额贴在石砖上,蹭了一脑门儿不知道谁的骨灰。
“佛祖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糊涂了。”
左手食指往寒松处指了指:“你可千万别怪罪他,虽说寒松是护寺的武僧,可那时他不是被抓走了嘛想要护您也有心无力不是?”
声音压的低,叫风一吹便散在了空中,灵璧继续着。
“外头那个穿道袍您看见了吧,他才是罪魁祸首呢,您要是怪罪,就怪他。”
灵璧抬起头,因着佛像太过高大,扭的她脖子疼。
“怪谁也不要怪寒松呀”
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担忧寒松,灵璧将其归咎为心里头有愧。神佛这东西呢,向来小心眼子。灵璧在凡间行走算命的时候,那些不信神佛的,即便是在寺庙的墙根儿里撒一泡野尿,倒了晚上仍旧能够安眠。
可若是来进香的信徒,进寺庙的时候没按规矩,踩了一下门槛子,就得倒好几天的血霉。别看高高在上,可竟是欺负老实人。
灵璧担心佛祖将她的罪过怪在寒松身上,而一想到寒松要替自己受罚,她就浑身上下不得劲儿。
要知道灵璧可是个闯了祸后往师兄弟上推锅毫无愧疚之情的人,干了坏事后被捉到,不管掌门怎么问,灵璧都会咬紧是师兄撺掇的。
趴在地上,她自己也奇了怪了。
若寒松开了慧眼,此时定能发现灵璧内心的纠结,然而他眼下,有别的事操心。
灵璧用剑劈刺肉佛伪神,都能叫反噬的险些丢了性命。如今佛堂里的,可都是被供奉了数不清年头,自老祖建寺时就立在这里的真佛。
外头东倒西歪,罗汉的脑袋都从脖子上掉下来了。为何
寒松再次回过头,上下打量着灵璧。身上挂了些彩不假,可一瞧就是与人斗法时留下的伤痕。但全须全尾,半点没有叫神佛反噬的痕迹在。
青丝柔顺的盘着发髻,有几缕因着取了金簪,垂下来挡住了半边面庞。黑靛靛的,半点无有被天雷轰过后的焦黄。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了心头,寒松眼神冷了下来,胸中热血跟着降温。他一膝抬起,撑着站起身来。从乾坤袋中唤出了禅杖,恰好山风吹来,让锡杖上的零碎叮当作响。
灵璧这里还替寒松操心呢,他却一点儿不恭敬,竟然不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