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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麟一愣,眼睛瞪大了看向李汉:“莫先生病了?严重不严重?”
莫先生是博远书院很有声望的一位先生,之前待周麟极好,如今听见恩师生病,周麟也是极为不安。
“严重倒是不严重,只是忧思过重而已。”李汉说着,坐到了周麟身边:“莫先生是冯太师的女婿,我们师母是冯太师的大女儿,这个你知道的吧?”
周麟原本都忘了这回事了,经过李汉一提醒,他顿时反应了过来。
莫先生在书院里声望很高,而博远书院又是京中最有名的书院。
第410章 一声珍重(二)()
所以以莫先生的身份,能娶到冯太师家的女儿,也是正常的事情。可是莫先生从来都是一副和气亲切的模样,所以纵然周麟早就知道师母出身名门,可却也从来没有记住她曾经是哪家的千金。
如今一听,师母竟然就是冯盈盈的嫡姐,这一下子,可就全明白了。
“这几日的事情发生的太多,朝中”李汉环视了一眼四周,一些话卡在喉咙里不敢明面上说出来,只好含糊说道:“又出了那样的事情,冯太师算是彻底完蛋了。莫先生受到了牵连,博远书院如今也不得不先关门,不再授课。”
周麟听在耳朵里,喉头好似有鱼骨一般,不上不下哽着难受。他没想到,自己计划之中的疏忽,却给周边的人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唉,谁会想到呢?往前头再数个十来天,冯太师家是何等风光?谁都以为冯太师家就算是后面没有儿子在朝中为官,冯府也不会式微下去。可那个传说中谁都没见过的冯盈盈,居然会闯出这样的大祸不过说来也是古怪,冯盈盈不是出了名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怎么会与西厂的巡察使相识?”李汉感叹道。
他说到这里,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然后身子突然扳直,伸手拍了一下周麟的腿:“对了,你!!”
周麟知道李汉要说什么了,他身子转向李汉,目光深深,却没有说话。
李汉脸一下子苍白起来,他嘴巴蠕动了一会儿,才颤抖着问道:“那个人,你不会现在跟那个人一伙吧?”
李汉所说的“那个人”,自然就是沈孤城。
沈孤城资助周麟两三年了,作为周麟最好的朋友,李汉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沈孤城原本是六扇门的头头,后来成为了西厂的巡察使,而这个人现在便是朝中悬赏金最高的通缉犯。
周麟从内心里想要相信李汉,可是他冒不起任何风险。毕竟这不仅牵扯到沈孤城和他,更牵扯到其他所有人。
“怎么可能”周麟扭过头来,不看李汉的眼睛:“沈大哥与我的交集,只是因为我姐姐。我姐姐已经死了,我已经好久没见过沈大哥了。”
也不知李汉到底相没相信周麟的话,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李汉的声音才伴随着长长的一口气,给叹了出来:“那就好那就好,可别再牵扯上他了。”李汉的声音压低:“京里现在特别紧张,估计皇上对这件事看得极重。你看看冯家,如今因为一个冯盈盈,已经被彻底抄家。就连博远书院,都被牵连其中。我听人说,明年的国考,说不定都要推迟”
李汉说完,然后直起身子来:“京里不太平,这个年要过不好啊”
周麟垂下脑袋,暗地里咬了咬嘴唇。
“对了,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是要留在京中吗?”李汉的声音很快恢复了自然:“若是要留在京里,倒不如来我们家。过了这几年不太平的日子之后,我们家还是得做生意的。”
第411章 一声珍重(三)()
周麟摇了摇头,看着李汉勉强一笑:“我又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到了你家,又帮不上什么忙的。”
“谁说的,”李汉一瞪眼:“说真的,自打遇到你以前,我李汉从来就没服过谁。可是遇到了你周麟你可知道,你是我见过最最聪明的一个,不仅读书,你好像干什么事情,心里都有一番算计。我笃定,只要你想学,做生意这种事情,你肯定手到擒来。”
周麟摆了摆手:“快别笑话我了,我一个书呆子,除了读书,就连挑水都挑不动。等过两日,雪话了之后,我就启程回老家去。我想在老家开个书堂,教教孩子。”
李汉有些遗憾地扁了扁嘴,但也很快不再劝他:“说得也是,这两年朝中不稳当,等过些年,说不准你教出来的学生,也出得几个状元探花什么的。”
两人说着话,那伙计已经将药给抓好了。周麟站起身来,从小二手里接过一大堆的药。李汉看着这么多药,微微有些发愣。他张了张嘴,想要问问周麟这些药是给谁喝的,可是这念头打脑子里一过,却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周麟看着李汉,朝他摆了摆手:“这些日子或许我还会进京,到时候我在与你好好喝一次酒道一个别。我帮人跑腿来的,现下时间算得紧,得赶在门禁之前出城,这就先走了。”
李汉回过神来,朝周麟点了点头。他看着周麟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古怪的想法闪过。
李汉垂着眼想了想,然后走到了伙计身边,开口询问:“请问,刚才那位都拿的是什么药?”
伙计正拿着小扫帚扫着落在案台上的药材碎渣,听见李汉的话,他疑惑地抬起头来。
“哦,那位是我同窗,”李汉解释道:“他一惯身子挺好,今儿却见他拿了这么多药,觉着奇怪而已。我瞧他也不像是生了什么大病,若是他家里有人果然不好,那我得找时间去探望探望。”
伙计原本不该对外人说起别的客人拿什么药的,可刚才这位客人确实与那离开的客人聊得熟络,而现在说的话又是周全,伙计也放下了心防,坦然与李汉说起来:“那位客人拿的药确实不少,好几个方子呢。我不太懂医,可方子还算是看得懂的。那些方子里,大半都是周密却昂贵的调理方子,只有一张,却是治心肺的。”
李汉听伙计说完,将前后所有事情放在心里过了一遍,而后顿时脸色大变。
能考上博远书院,又能与周麟成为朋友,李汉绝对不是个傻子。沈孤城原本就与周麟相识,而周麟这一次又跑来拿了这么多的药这些药,肯定是给一个身上有着长期心肺病的病人吃的,那这个人,不就是冯家那个因身子不好,而常年不见外人的冯家二小姐?
难道周麟果真与那个拐了准皇后,与准皇后私奔在外的沈孤城是一块的?
李汉发着呆,自己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咽了口口水,顺了顺气,才对伙计道谢。
第412章 一声珍重(四)()
周麟离开药房,一路往买糕点的店里走去。没一会儿,他却又听见李汉在他后面朝他喊。
周麟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定了脚步回头看过去,却见李汉一路狂奔朝他跑来。李汉跑到了周麟面前,喘着粗气,眼睛瞪得有牛一样大。
“你你”李汉结结巴巴,半晌说不全一句话。周麟眨了眨眼,出声应道:“你顺顺气,好好说。”
李汉双手撑住膝盖,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等他气稍稍顺了一些,这才直起身子来,双手郑重搭在了周麟的肩膀上,开口便是一长串的话。
“京中不太平,你要是想回家,还是尽早上路比较好。还有,你老家那里,我想皇上大约也会往那里去查,所以南边所有的城镇,这一路估计查得都严,若是你想安安稳稳到家,还是走水路会稍微好一些。对了,京里前些日子还出了一件事,不晓得你知不知道。昌王死了,我听外头人说,朝中的武将们都群龙无首,跟皇上说了好多有的没的,原本等皇上大婚之后,就该立一个新将军,代替昌王驻守东壤,可是如今又出了这种事情,所以立新将军的事情,又被搁置了下来。所以,东边最近也不太平,你要知道,东夷那些人,一个个都不是安稳的,昌王死了的事情,绝不可能被瞒太久,东壤无主,说不准什么时候东边就要起来战事,所以这些年,东边你也最好别去”
李汉说个不停歇,而周麟却越听越明白了。他不做声,只静静看着李汉,听他说着话。
“还有西边,你也知道,西北大旱,已经半年多了,饿死的人数以万计,那里十城九空,光造反的就好几拨。朝中虽然一直有赈灾款和粮拨下去,可是这些东西还没到西北呢,就都没了动静。谁都直到其中有蛀虫,可是如今皇上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沈孤城身上,我想这些日子八成也没有法子注意那里。人饿极了,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前些日子难民冲进城里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瞧瞧死了多少人?所以说,西北也是乱得不行,这些年你也千万别去”
周麟听得心里感动,他知道,李汉八成看出些端倪,现在这是在与他道别。周麟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他抽了抽鼻子,空出一只手来,重重拍了拍李汉的肩膀。
“兄弟,我知道了。”
李汉的声音哽住,他张了张嘴,心里虽然还有好些话要说,可最终却化成长长一叹。
“周麟,你是个好样的,我绝对不会看错人。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可天长日久,咱们若有缘再见的话,我一定跟你好好喝一杯。你要记得,京里你还有个兄弟在这里,若有能帮上忙的,记得来找我。”
周麟含着泪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李汉将手松开,周麟转身,两人没有再说什么矫情的话,就这么轻轻地,互相以背影道了声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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