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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随着风轻轻摇摆，算是给了她一个回应。
郑寒想要走，却又觉得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她绕着墙根走了一圈，却连个脚印都没有发现。
该不会是府外的人，郑寒想着，这藏拙府里机关暗藏，有本事跳过这面墙的，却不一定有本事再出去。
再者说来，藏拙府是什么地方，别说京城了，整个大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就如同皇宫一般，会有多少不怕死的人想不开要闯进来？
更何况，这笛声也不是存在了一日两日了，府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什么异样，吹笛子的人肯定也对这府里没有什么威胁才是。
可是若说是府里的人吹的，那么她怎么就没听说，有谁会吹笛子呢？
别说她了，就连在这府里住了十几年的程绣，也从未说起过谁会吹笛子啊？
沈孤城这日原本心情不佳，但此刻坐在树上，看着树下的那个丫头抓着头发一个劲的绕圈子，却渐渐轻松了下来。
“真的没人吗？”郑寒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处：“那是鬼么？”
沈孤城笑意更深。
他动了动脚，轻轻踹了一下一旁的树枝。
郑寒耳朵尖，自然听到了树叶摩擦的声音，她原本以为是风吹的，可这声音却太过规律。
她抬起头来，先是看到了一条垂在树叶之中的大长腿
“沈孤城？！”郑寒的声音惊讶，她眼睛一瞪，失声喊道：“怎么是你？”
沈孤城伸出食指，竖在唇前。
郑寒缩了缩脖子，往前走了两步。她打量着那棵大树——那是围墙另一头的，却长得过分茂密，半个身子探进了墙。
而沈孤城，此刻正坐在墙另一边的树上，背靠着树干，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郑寒声音果然放低了，她抬头看他：“不怕被人抓住吗？”
沈孤城摇了摇头：“要上来么？”
郑寒看了眼这棵树，下意识摇了摇头：“不要告诉我，你就是来这里看风景的”
“就是看风景的。”
“深更半夜的，有什么风景好看？”郑寒翻了个白眼：“你是猫不成？对了，你刚才听到笛声了没？”
沈孤城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笛子朝郑寒摇了摇。
郑寒又一次惊讶了。她张着嘴半天没说话。
“这两年里，半夜三更吹笛子的，是你？”
“是我。”
“你还真是闲得慌，京中太平得厉害，六扇门日日无案可查么？”郑寒话虽酸，可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沈孤城笑着摇了摇头，又问了一次：“要上来么？”
“嗯！”郑寒眯着眼咧开嘴笑，重重点了点头。
第167章 一次天兆（八）（）
沈孤城探下身子，伸出手臂准备拉郑寒一把，却被郑寒一手挥开。
“这点高度，我自己爬上去就是了。”说着，她撸了撸袖子，手脚并用开始往上爬。
沈孤城一开始还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谁想郑寒虽然没有功夫，却爬树爬得利落。她找了一处看起来挺舒服的树杈，先是用手摇了摇，确定那个树杈确实结实，才一屁股坐了上去。
“怪不得你爱来这里坐着，这儿确实不错。”郑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夏日夜晚的风似乎带着一种爽朗的香味，那是晒了一整日的树叶，在晚上散发出来的清新。
她感觉全身都放松了下来，眉眼间带着舒爽，扭头笑着去看沈孤城：“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吹笛子？”
沈孤城摸了摸自己的笛子：“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为什么吗？”
郑寒没想过沈孤城会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口，只是顺着沈孤城的目光，往他所看的方向看过去。
沈孤城正看着东边的城墙，那是她动手脚的地方。
“想什么呢？”
沈孤城指了指那个城墙的方向，轻声说道：“那个。你是怎么做的？”
郑寒狡黠一笑：“为什么说是我做的？明明是天兆嘛。”
沈孤城不置可否，只瞥了他一眼。
郑寒等了半天，却又等不到沈孤城的追问，她暗暗撅了撅嘴，开口说道：“好吧，是我做的。你觉得怎么样？厉不厉害？场面大不大？”
沈孤城的表情有些看不清喜怒，半晌之后，也只是点了点头。
郑寒得意洋洋，没有注意到沈孤城的表情，自顾自说道：“那个逆龙的影子，其实就是烛光。我特意找了会看天象的人，据说七月之后会有大雾，所以那些道士，便一早被我找来，在京城呆着。”
“直到初二那日大雾，我便立刻让他们按照我的计划，在那里摆了台子。”郑寒手舞足蹈地解释道：“你知道小孔成像么？算了估计你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利用那日天黑，再加上大雾，所以朦朦胧胧间投影到城墙上的那个图像，也不会有什么人察觉到蹊跷。”
说到这里，郑寒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当然啦，这么多道士神叨叨的围在一起，百姓们就算是没看到什么，也会想象出点儿什么来的。”
沈孤城扭头看着郑寒：“你就这么想帮李潜？”
郑寒的思维被打了个岔，她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沈孤城在说什么。她哑了哑，才又开口说道：“这跟李潜有什么关系？”
沈孤城皱眉。
郑寒突然反应过来：“你不会以为，我给二皇子下绊子，是为了李潜吧？”
“那是为了什么？”沈孤城心里蓦然一松，开口询问。
郑寒沉默了一下，再抬起头来时，已经似乎换了一个人。
“我先问你，万昌泰的案子，你查的怎么样了？那份名单，你找到了吗？”
“没有。”沈孤城回答：“这案子现在毫无进展，不过因为特殊，所以暂时搁置。”他看着郑寒：“你和李潜所说的那份名单，想必早已不在万府之中了。”
第168章 一场更迭（一）（）
郑寒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也没有因此坏了心情：“我猜也是不在了。”
她抬起头来，表情里带着一丝迷茫，却又含着点儿笑意：“你知道么，那日我从万昌泰府里将三哥和胡灵姐带回来之后，被老头子狠折腾了一顿。”
沈孤城一听，扭头去看她：“他打你了？”
“打我还算轻的呢！”郑寒可怜兮兮扭头看过去：“抽我鞭子，还让我跪了一晚上！”
沈孤城有点儿心疼，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老头子这两年里，没少折腾我。”郑寒愤愤说道，而后紧接着叹了口气：“不过，他也教会了我很多。”
“那一晚，老头子又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先下手。”
沈孤城看着不远处坐在同一棵树上的那个姑娘，突然觉得有一丝的陌生。
只是，那熟悉的声音，却依旧缓缓飘来：“我从来都很讨厌万昌泰，若不是他，我舅舅一家也不会灭门，我爹也不会死，我也不会来这处处受限制的京城。”郑寒的脸微微低垂下去，她的表情藏在了树叶之间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沈孤城看不清楚，却能想象得到。
“这两年，我成了京中小霸王，凭着老头子的势力，在京中狐假虎威没人敢惹。我以为那个万昌泰怕了我，我也明明有报复回去的能力，却迟迟不曾下手——直到他怕了，他狗急跳墙，反过来找我麻烦。”
郑寒抬头，看向沈孤城的眼神里，微微带着暗色：“因为我的一时手软，连累了三哥和胡灵姐。万昌泰固然只是个小人物，他死了便是死了，反而省得我亲自动手——可是二皇子呢？”
沈孤城有一丝发寒：“二皇子没有得罪过你。”
郑寒点头：“确实没有。可是等他上位之后呢？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把柄，我不能冒着等他上位了再处置我的风险，你懂吗？”
“所以你选择了李潜？”
郑寒摇了摇头：“不是我选择的。是时势。”
说罢，她又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觉得那个皇位，迟早是要落入李潜手里的。二皇子斗不过他。”她抬头，看着沈孤城轻笑一声：“再说了，李潜上位，对于你我来说，难道不都是好事吗？你救过他的命，而我的身份他也早就知道。”
“六扇门只终于在位者，”沈孤城低声回答：“无论是谁上位，六扇门所需要效忠的，只有皇上——而非储君。”
郑寒摆了摆手，身子往后头树干上一靠：“嘿别说这些沉闷的了，我白日脑子里被这些烦心事搅合得乱七八糟，晚上聊天还要说这些多无聊。”
沈孤城及时止住话题，转而轻笑：“那咱们说说别的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往后？什么往后？”
“新皇上位之后。”
郑寒咧嘴一笑，轻轻晃了晃身子：“那就好多了啊。老皇帝死了，我的存在就不是什么‘欺君之罪’，只要李潜还卖我半个面子，我就能离开京城自由自在了”
第169章 一场更迭（二）（）
沈孤城一怔，身子立刻直了起来：“你想走？”
郑寒摇头晃脑：“当然想走啦。”她说着，也坐起了身子，摩拳擦掌开始说道：“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就将云来茶馆给买下来，然后在云来茶馆旁边花钱让人建个戏园子——绝对是宝雀镇啊不，是整个大周最牛x最豪华的戏园子！三哥和胡灵姐就在隔壁唱戏，我日日呆在茶馆里喝茶，偶尔写两个话本戏折子什么的”
沈孤城见郑寒竟就在他的身边，开始计划起未来的生活，心口似乎揣了一只猫——猫爪子挠着他的心口，让他疼，却又舍不得责怪。
“那我呢？”
郑寒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刚才沈孤城说的是
“啥？”
沈孤城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成了个怨妇。
他抬头看了郑寒一眼，而后皱了皱眉，伸出手臂在身下一撑，往郑寒所在的树杈上跳了过去。
郑寒身子猛地往后一让，却不想整个人被局限在了沈孤城和树干之间。
沈孤城目光灼灼，盯着郑寒的双眼：“我是问，我呢？”
郑寒咽了口口水：“你你你你怎么了。”
沈孤城身子往前又探了探：“你对将来的计划里，没有我的存在吗？”
郑寒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现在的气氛有些古怪，她下意识游移开目光，干笑两声：“沈大人前程似锦，肯定是在京城当你的巡察使啊”
“你的意思是，往后再不相见？”
郑寒突然觉得有点儿冷，对面咫尺之间的沈孤城，似乎浑身散发出寒气，将她冻得几乎要打哆嗦。
这大夏天里，姓沈的要发什么疯！
郑寒伸手，用力推了推面前人的胸膛：“我若再来京城，肯定回来瞧你的你要是想来宝雀镇玩儿，我也欢迎啊你让开点儿”
沈孤城抿着唇，整个人显得特别不高兴，郑寒那点小力气，根本推不动他，甚至让他感觉到，心口揣着的那只猫闹腾地更厉害了。
“你对将来的打算里，竟是没有我的。”沈孤城怨妇情绪大发，声音都有些变调：“周麟呢？你弟弟怎么办！”
“他有大前途的，往后肯定要在京中做官。”郑寒脑子里一片空白，嘴巴不自觉就这么脱口而出：“若是有什么大事，比如他娶媳妇啦，生儿子啦什么的，我肯定回来讨酒喝不过若是他肯，跟我回宝雀镇也行。人嘛，没必要将自己逼得那么紧，反正我有钱的，他回去办个书堂，教教小孩子也挺好啊”
“我在京城，你弟弟不会肯回去的。”
郑寒眼睛瞪圆：“为什么？你跟我弟弟什么关系？”
沈孤城磨牙：“你觉得呢？”
郑寒差点要蹦起来怒骂沈孤城禽兽，却又被沈孤城一下子推了回去：“他叫了我两年姐夫，你觉得呢？！”
郑寒一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啊？”
沈孤城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一下子脸皮厚度突破天际了。这样的瞎话，也能眼睛都不眨地脱口而出。
就是诓她，爱咋咋地！
第170章 一场更迭（三）（）
“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郑寒伸手用力推着沈孤城的胸口，一时间语无伦次：“麟儿才不会信你！”
沈孤城眯了眯眼：“他当然信了。”
郑寒用力捶了沈孤城：“你这样是坏我名声！”
“我都不嫌弃你坏了我的名声。”沈孤城亮出一口白牙：“怎么，你嫌弃我不好？”
“不是你不好”
“那就是我还不错？”
“你当然不错啦，可是”
“那你计较什么。”沈孤城微微一笑：“若我不这么默认，你觉得以周麟那种倔强的性格，难道会接受我每月给他的银子？”
郑寒一僵，抬头看向沈孤城，半晌才说出话来：“你给他银子？他这两年都在用你的银子？”
沈孤城挑眉，觉得郑寒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
她突然就咬牙切齿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那些个狗东西难不成这两年我暗地里散出去的银子，都被私吞了？”
沈孤城眨了眨眼：“你暗地里安排好了周麟？”
“那当然啊！”郑寒气急败坏，又是用力推了一把沈孤城：“我弟弟在京城，我又没办法现身照顾他。我让府里一个下人帮忙，绕着弯去买通了童生院的一个照顾起居的老嬷嬷，每个月，我都会让那老嬷嬷带银子给周麟”
“是以什么名头？周麟再无亲人，这京中除了我也没认识旁人”
“和春院啊！”郑寒咬了咬下嘴唇：“所以银子也不算多，不过总归够周麟花销，毕竟他吃住都在童生院里，该是也花不了许多。”
话题就这么岔了开来，沈孤城心里微微一软。他曾经也疑惑过，郑寒为何突然如此绝情，对周麟这两年完全不闻不问。
“不行！我得找那几个人问清楚！这是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私吞老子的银子！”郑寒阴森森说道。若不是她此刻被困在树干和沈孤城的臂膀之间，只怕气势还要更盛一些。
郑寒还待说些什么，便听院子里突然微微传来几不可辨的铃铛声。郑寒耳朵一动，侧过脑袋仔细听了半天。
沈孤城疑惑，盯着郑寒观察她的表情。
“宫里出事了！”郑寒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她抬眼看向沈孤城，低声丢出一句。
沈孤城只一晃神，便让郑寒溜了开去。郑寒抱着树干往院子里爬，她一边爬一边说：“你快回去吧，莫让旁人看见你了。”
沈孤城伸手抓住郑寒手腕：“出了什么事？”
郑寒摇了摇头：“铃声是东厂暗探特有的暗号，我现在只能听出来是宫中出事了，得去看看才能知道是什么事。”
她说完，将手从沈孤城掌心里抽出：“希望不要是什么大事”
沈孤城坐在树上，看着郑寒往下一跳，而后拍了拍衣裳，扭头往院子深处跑去，他微微愣了愣神，而后表情一变——刚才的话题是怎么就被叉开来的！他明明可以逼一逼她，不然那丫头要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第171章 一场更迭（四）（）
祥运八年七月初六，寅时刚过。
偌大的京城里，犹如往常一般一片寂静。未到卯时，太阳还未升起，而月光已然隐匿，此刻正是一日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而这黑暗之中，无数走兽飞禽，就暗藏其中，与蠢蠢欲动的某些人一样，按压住心跳，压低了呼吸。
京中靠着皇宫不远的重阳殿内，就在此时此刻，却上上下下无人就寝。二皇子李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