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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寒微微低下头去，没有回答。
“我理解你需要隐瞒身份，可是周麟你总该要去看看他。他很想你。”
“沈大人，咱们还是说案子吧”郑寒被说得心脏揪着疼，她开口打断沈孤城，声音黯淡地说道。
沈孤城将背靠在椅背上，也不再说话，只是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郑寒。
房间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这沉默让郑寒有些坐立不安。她几乎能感觉到对面那看着她的目光，似一片丰盈的羽毛，一点一点扫过她的皮肤，让她面颊上几乎有些痒。
她有些恼怒，却不知为何不敢抬头，甚至连瞪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静了许久，郑寒终于忍不住了。她清了清嗓子，干脆自顾自说了起来：“郑寒，男，今年十七，东昌总督李广贵收下的义子，京中人称东厂二公子。昨日六月十一，午时过后，听闻万府苛待与我相熟的戏班子，于是我心中恼怒，便去将那戏班子里的人给带了出来。”
“那戏班子是和春班，我带着和春班的人回了藏拙府之后，便被义父责罚，在义父那里跪了一下午，又回房抄了一晚上的书直到听说万昌泰死了。”郑寒说完，耸了耸肩膀：“就是这样，万昌泰的死跟我没关系，我不过就是与他吵了一架而已——这京里被我指着鼻子骂过的人多不胜数，我不可能各个都去杀了。”
沈孤城听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他站起身来，往郑寒身边走去：“这件案子现在在我手里，你会没事但是要答应我，之后的事情你不能插手。”
郑寒一梗，抬头看向沈孤城：“我知道我会没事。就算这案子不在你手里，我也会没事。但是胡灵姐她们呢？你该怎么办？”
是的，以郑寒如今的身份，别说她是真的与这案子无关了，就算那万昌泰果真就是她杀的，京中也无人敢真的让她偿命。
可是，和春班就不一样了。
若是凶手找不到，和春班八成会变成替罪羔羊。
“我会调查清楚的，你放心。”沈孤城伸手摸了摸郑寒的头发：“只是你必须避嫌，暂时与和春班划清界限。”
第157章 一场争夺（三）（）
“划清界限？怎么个划清法？”郑寒有点儿着急：“胡灵姐和三哥如今身上都有伤，若是他们离开藏拙府，我想八成他们也要被暗杀。难不成我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他们若不是听我说那些事，也不会被抓住”
沈孤城抬头，目光犀利：“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就是二皇子”郑寒下意识开口，却在话一开头便戛然而止。她突然意识到，对方是六扇门的巡察使，而不是那个与她无话不说的沈大哥了。
“呵呵，你们两个啊，果然是一见面就不得安生呢。”
正当房间里陷入安静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沈孤城立刻回头，看向审问室的门口。
站在门口的，竟也是个老熟人——隐王李潜。
话回到两年前，太子失势，沦为庶民，而以太子与皇后为中心的朝中势力，瞬间塌了大半。皇上身体不佳，心情自然暴戾起来，对太子与皇后下手极狠。
当然，这场变故之中，有人倒霉，自然也有人收益。
李潜因此顺理成章留在了京中，日日陪在皇上身边，侍奉父皇，以尽孝道。
这两年里，皇上不能理事，但性子一日比一日古怪多疑。太子之位迟迟未定，曾经设下万全之局的二皇子，终于了蠢蠢欲动了起来。
沈孤城下意识就看向李潜身后的守卫，李潜摆了摆手：“别怪他，是我不让他出声的。”
说着，李潜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郑寒和沈孤城身边。
“下官见过王爷。”郑寒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跪下行礼，沈孤城正准备行礼，却看见李潜伸手，握住郑寒的手，将人扶了起来。
“小寒还是如此见外。我不是早说过，你只当我还是你的李大哥，私下里千万别太多礼。”
沈孤城脑子里一根弦突然一跳，一时间连礼都忘了行。
“王爷始终是王爷，下官规矩还是要守的。”郑寒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瞬间变成一个安分守己的小官员。沈孤城看了缩到他身后的郑寒一眼，缓缓拱手向面前的李潜行礼。
“见过王爷。”
李潜将空出来的手背过身子，然后微笑着朝沈孤城点了点头。
“昨日的事情，我也是刚听说。孤城办事利落，果然已经将小寒给带来了。”李潜开口，声音温和：“只是万昌泰那里，有些事情我想请教，不知孤城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孤城点了点头，跟着李潜走出了审问室。
郑寒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等到李潜和沈孤城出了门，她才敢抬起头来，重重呼出一口气。
她是不太乐意见李潜的。
自两年前，李潜还假借李在渊之名时，郑寒便总觉得他有些假惺惺的。对自己好像格外暧昧，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若郑寒果真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说不定在两年前就已经被这位英俊温柔的王爷吸引住了。只可惜，这个小丫头的壳子里，装了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第158章 一场争夺（四）（）
在那样开放的年代里，所谓的男男女女郑寒见得多了，这样莫名而来的好意，让她反而心生警惕。
李潜可不是什么单纯的男子——他是王爷，是皇帝最不得宠，可如今却站得最高的皇子。他心机深沉，所做的一切一定都有所原因
这大概也是郑寒的第六感，也是她对李潜的第一感觉——一个为了躲避追杀而狼狈躲在树上的男人，居然在那样的环境下也能保持礼貌镇定这么心思缜密的人，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果然，郑寒在进京之后，在李广贵丧心病狂的思维灌输之下，郑寒也渐渐想明白了李潜的心思。
他无外乎就是收买人心而已。
在进京的路上，李潜大约已经猜到了郑寒的身份。而当时的他，能倚仗的，也只有东厂而已。
可是对于东厂来说，将李潜护送进京也只是他们的任务而已。若以后李潜有心皇位，东厂却并不是能让他利用的势力。
所以，他将目光放在了郑寒的身上。
左右使个美男计，能勾引到小丫头就勾引来，勾引不到也没啥损失——若果真勾引到了，那这个李广贵的私生外孙女儿，自然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物，若勾引不到，就当搞好与东厂的关系呗。
毕竟，有了郑寒这一层关系，李广贵也不得不对李潜和善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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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沈孤城跟着李潜站在角落里。李潜的腿依旧不太好，虽然经过周善的养护，可自小落下的病根，总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治好的。
他走得缓慢，倒也让人瞧不出什么来。
“孤城，万昌泰家里，你可曾搜过？”李潜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询问。
沈孤城点了点头：“回王爷，今日一早，下官已经带人将万昌泰书房守了起来，现场的一切都已经被保护妥当。”
李潜点了点头：“你们稍留意一些，看看万昌泰家里有没有什么密室之类的地方。他死得可疑，想必另有蹊跷。”说到这里，李潜抬头看了看沈孤城，声音更低了一些：“你可知道，万昌泰是谁的人？”
沈孤城抿了抿唇，并不想说话。
万昌泰是谁的人？
自然是二皇子的！
可是，他沈孤城是六扇门的巡察使，六扇门从不参与任何党派，此刻与李潜议论此事，总归是不太妥当的。
“是我二哥的人。”李潜没有给沈孤城留余地，直接说出了口：“我怀疑，万昌泰手里定是有些什么东西。或许是二哥让他保存的，这东西绝对有些分量。”
李潜说着，眼睛微微一眯：“否则，我二哥也绝不会在东厂的人与其冲突的当日，便急着将人灭口。”
沈孤城微微一惊，抬头看了李潜一眼。
“最近父皇对二哥意见很大，二哥也是急了。人一旦着急，便会出错这是他走的一步臭棋。”李潜声音温和，微笑着看向沈孤城：“孤城，你觉得呢？”
沈孤城头皮绷得紧紧地，他依旧不想开口，可却又不能不回应对方。
李潜这是在逼他。
他在逼他表态——到底站不站在他这一边。
第159章 一场争夺（五）（）
沈孤城久久不曾开口，李潜看着对方，而后终于轻轻笑了一声：“孤城，你太紧张了。”他伸出手来，拍了拍沈孤城的肩膀。
“你我毕竟共患难过，说起来，我这条命，还是你救的。这次我来，只是我个人心里闷，想找人说说话”
他说着，抬头微微一叹：“你知道的，偌大京城，我还能信几个？”
沈孤城抬头，看了李潜一眼。
李潜表情真挚，双目之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恳切：“我拿你当朋友，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下官不敢。”沈孤城应道。
李潜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他摇了摇头，依旧温和地说道：“罢了，我能理解你。你也有你的难处，如今我们身份摆在这里，而京中形式又是如此紧张也难怪你会谨小慎微。”
李潜说完，轻轻叹了一声，将双手背在背后：“不打扰你了，我这便回宫去只是，作为朋友，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
“你我皆知，此案八成是我二哥所为。若想破案，关键在二哥为何要灭万昌泰的口这里。”
说完这句，李潜便转过身去，步伐缓慢地往外走去。
沈孤城直起身子，皱着眉目送李潜离开。
郑寒坐在审问室内，直到沈孤城回来。她朝他身后看了两眼，小心问道：“隐王呢？”
沈孤城多看了郑寒一眼：“走了。”
郑寒一听，立刻长长舒出一口气，还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沈孤城失笑：“你这么怕他？”
郑寒皱眉：“不是怕，是不怎么喜欢和他说话。”
沈孤城唇角一勾，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一丝笑意：“哦？隐王可是众所周知的温和，你怎么就会不喜欢与他说话？”
郑寒摇了摇头，皱着眉咂嘴：“总觉得他深不可测，那些温柔都是他戴在脸上的假面具我不喜欢这样的人，假里假气的。还不如你呢，你脸上木木的，其实心里也是木木的，里外一个样。”
沈孤城一滞，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你跟他说什么了？”郑寒小心翼翼看了眼沈孤城，然后装作不在意，随口问道。
“他说”沈孤城走到自己案后的椅子上坐下：“万昌泰的死，是二皇子下的手。”
郑寒眼睛一瞪，然后恍然大悟。她伸出食指点来点去：“灭口？那名单丢没丢？”
沈孤城一顿，抓住了两个字：“名单？”
郑寒一哑，半晌才叹了口气。
无论她被李广贵训练得多么精明，却不知为何总在沈孤城面前犯蠢——一会儿控制不住情绪，一会儿又说漏嘴。
“算了，就告诉你好了。”郑寒嘀咕了一句，然后开口解释道：“东厂是做什么的，你应该清楚。万昌泰是二皇子的人，当初我舅舅家的案子，便是万昌泰做的”郑寒说到这里，抬头看了沈孤城一眼：“这一点，想必你也知道。我舅舅一家，纯粹是受到殃及的池鱼，万昌泰当初只是为了寻找我，想要控制住我，以要挟我外公。”
第160章 一次天兆（一）（）
“万昌泰背后，就是二皇子。二皇子信任万昌泰，于是将一些与他有关的官员，以及帮他做事的人员名单，全部放在了万昌泰那里。毕竟，想比其他官员，万昌泰这个锦衣卫头头家里，会更安全一些。”
郑寒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眼沈孤城：“我之前一直在想办法，找出这个名单，就能搞定万昌泰。”
沈孤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此刻，他才明白刚才李潜为何要问他有没有查清楚万昌泰的书房，或者有没有找到密室之类的话。
“所以，你就让和春班趁着去万昌太家唱戏的时候，让三哥去找那个什么名单？”
沈孤城声音很是严厉，郑寒脖子一缩。
“简直胡闹！”沈孤城丢下一句，站起身来。
郑寒听了这话，心里更是内疚：“万昌泰当初毁了和春班，班主被杀，小核桃下落不明，三哥和胡灵姐恨他入骨！之前我听说万昌泰竟然让和春班去他家唱戏的时候，曾经也有过怀疑只是当时胡灵姐非要报仇，我一时被扯开了思绪就”
“你还顶嘴！”沈孤城一眼瞪过来，郑寒立刻哑住。
过了好久，郑寒才敢再次开口：“三哥胡灵姐他们现在都没事。死的是万昌泰”
“这不是万昌泰的问题！”沈孤城沉声说道：“因为你昨日大闹万府，所以二皇子必定生疑。他如今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你的出现自然是让他以为东厂掌握了把柄！自然要杀万昌泰灭口！万昌泰是死了，可是二皇子呢？”沈孤城看向郑寒：“你以为，与这件事情有关，那些可能会知道这份名单存在的人，二皇子会放过？”
“我不会让三哥和胡灵姐有事的！”
“我是说你！”沈孤城走向郑寒面前，单手撑住郑寒所坐着的椅子椅背，将人困在了他的双臂之中：“狗急了还会跳墙，你以为你能逃过二皇子的暗杀？！”
郑寒被吓住了，她抬着头，微微缩着脖子，看着近在咫尺的沈孤城的双眼。
时间似乎被凝固住了，此刻审问室内，只有两人的呼吸仍在纠缠。
“找到那份名单，二皇子就完了是不是？”郑寒咽了口口水，轻声问道。
沈孤城缓缓点头。
“那就让他完蛋好了。”郑寒松下一口气，淡淡丢出一句。
沈孤城一滞，再看向郑寒时，双目之中已经带着些许复杂。
或许，此时的郑寒并没有想太多——她只是单纯想要保住和春班，想要自保而已。可是，在沈孤城眼里，郑寒这句话无异于透漏出一个信息——她偏向隐王。
二皇子完蛋，三皇子远在边壤，最后的胜者，便显而易见了。
郑寒这话并不是说说而已，她其实很有这个实力。
就算那份名单如今已经被毁，郑寒也有办法让二皇子完蛋。
只要能解决问题，就是成功。
这一点，是李广贵教给郑寒的。
对于往后那个皇位上坐着的是谁，其实李广贵并不算非常介意。他似乎永远都是那样云淡风轻，人在朝堂心在野一般。
第161章 一次天兆（二）（）
郑寒从不怀疑，李广贵绝对非常清楚她每天都做了些什么，和以后想要做些什么。可是李广贵从未插手，只要郑寒要做的，他偶尔还会给与帮助。
而这一次，郑寒想要做的事情有点儿大。
她想将皇帝的亲儿子拉下马。
自六扇门回到东厂，郑寒便秘密开始筹划了起来，第二天晚上，李广贵便再次召唤郑寒去了他的书房。
在去书房的路上，郑寒已经做好了再跪一晚的打算，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可到了书房之后，李广贵见了她，只是让她坐。
此刻，李广贵正在练字。
自从大权落在了他的身上之后，李广贵便很难有清闲时光。原本这藏拙府内，有一片三分多的地，是专门留来给李广贵平日里种菜用的。只是如今忙碌，这田里的菜秧子，早就被府里的花匠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