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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他们往山下走去，毕竟沿着山脚走，说不准还能遇到什么村庄或是城镇，李在渊的身子确实虚弱，已经经不起再折腾了。
不过，这倒便宜了郑小寒。
毕竟，沈孤城的令牌丢了，再加上他们防着锦衣卫，所以若只有他们两人上京，这一路少不了躲躲闪闪。
可是跟着东厂走，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东厂是谁啊！东厂要护着的人，就连皇上都不一定敢动！他们嚣张跋扈惯了，谁找东厂的麻烦，简直是嫌命太长！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锦衣卫明明已经抓住了郑小寒，明明可以再拼一把就能将郑小寒置于死地，却在东厂人的注视之下，只能退下。
郑小寒摸着滚圆的小肚子，半躺在暖和马车的软垫子上，手里摸着颈间藏在棉袄里的小石头，想着心事。
她娘到底是谁？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娘的原因，才导致舅舅一家十三口灭门？
可是她娘早就死了啊，那些锦衣卫又找他们麻烦干什么呢？
第88章 一双巧手（一）（）
一行人踏着夜色，就这么又一次晃晃荡荡上路了。郑小寒吃得饱了，又在暖和舒服的垫子里半卧着，没过多久，她便有一次睡了过去。
直到感觉马车一顿，似乎是停了下来，郑小寒才睁开了惺忪的双眼，揉着眼睛掀开窗帘。
“怎么回事？怎么停下了？”
车外面，沈孤城伸手遮了遮帘子，免得郑小寒窗帘掀开太多，让冷风灌进去。
“似乎是那个李公子身体不太好。”
郑小寒抬头看了一眼天，夜似乎很深。看样子，他们到底是没有那么幸运，从山上一下来，就找到什么小镇子之类的。
她伸了伸脑袋，往前头眯着眼多看了几眼，原本骑在马上的程锦似乎有些着急，正差使着人忙活来忙活去。
“李公子病了？”
沈孤城点了点头：“看样子是的。”
郑小寒将窗帘落了下来，低头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下。她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摸索着爬出了马车。
沈孤城看她下了马车，疑惑地皱了皱眉。
“我去瞧瞧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郑小寒说完，便往前走去。程锦似乎真的着急了，他有点儿手足无措。
虽然是太监，可他们这一伙人都是东厂的人，东厂的人被人伺候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伺候别人？
郑小寒走到程锦旁边，看他摆弄着手，似乎着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李公子身子不舒服？”郑小寒戳了戳程锦的背，轻声问道。程锦也是病急乱投医，听见郑小寒问她，便立刻找她商量了起来。
“刚才听见公子咳嗽，便去瞧了瞧，谁知竟是发起热来！这荒郊野外的怎么可好！”
郑小寒眨了眨眼，想到沈孤城曾经说过，李在渊好像自小身子骨弱，好像还有打娘胎里带下来的毒。
“你别急，我去瞧瞧。”郑小寒说着，挽了挽袖子便上了李在渊的马车。
这辆马车，比郑小寒的那一辆可是要宽敞不少，马车里的摆设更是精致无比，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郑小寒弓着腰，走到了李在渊身边。李在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此刻正有些瑟瑟发抖。郑小寒伸出手，刚准备盖在他的额头上，想要试一试李在渊的体温，却不想原本还闭着眼睛的李在渊，突然睁开了双眼。
他一把握住了郑小寒的手腕，一双眼睛十分犀利，甚至吓了郑小寒一跳。
“是我是我我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你捏疼我了”郑小寒说着，扭了扭自己的手腕。
李在渊看清楚了面前的人，似乎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一些。他目光渐渐涣散下去，手里一软，将郑小寒的手腕松了开来。
郑小寒揉了揉自己被捏疼的手腕，嘀咕了一句：“病了还这么大力气呢”
不过，嘀咕归嘀咕，郑小寒还是将手覆在了李在渊的头上。
一只冰凉的小手盖在了火热的额头，李在渊轻轻喟叹一声，下意识在郑小寒的手心里蹭了蹭。
郑小寒皱了皱眉，看这个样子，李公子确实发烧了。
第89章 一双巧手（二）（）
第十四章
她眼神顺着李在渊的身子往下移去，直到落在他的双腿上，这才定住。李在渊原本便瘦弱的双腿，此刻正微微颤抖。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李在渊的双腿。
果不其然，李在渊身子剧烈一颤，一声隐忍地呻吟几欲脱口而出。
郑小寒微微一叹，看起来这个李公子果然是身子骨太弱了，大约是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加上天冷，所以小腿肌肉有些发炎
郑小寒上辈子好歹也是个大学生，所以看到这种情况，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大约怎么缓解，也是了解一二的。
想到这里，郑小寒轻轻掀开了窗帘，对着站在外面焦急等待的程锦说道：“大约是疲劳过度引起的发烧，你看能不能搞点热水来？”
此时此刻，就算要黄金，程锦也得想法子弄来啊！
他赶紧点头，吩咐着旁人开始烧水。没一会儿，一盆热水便被端进了马车里。郑小寒问程锦多要了几块帕子，然后撸起袖子，将帕子浸在了热水里。
“李公子，你是不是腿上不舒服？我给你用热水敷一下，然后捏一捏，或许会好一些你别动”
郑小寒说着，便坐了下来，她伸手搬过李在渊的小腿，将他的裤子撂了起来。
两条白皙得有些过分，瘦弱得似乎只是皮包骨头一般的双腿，便出现在了郑小寒的眼前。她皱着眉毛上下看了几眼，再抬起头时，便正对上了李在渊的双眼。
“怎么瘦成这样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不应该吃得饱穿得暖的吗？”郑小寒说着，将湿乎乎的热帕子覆在了李在渊的腿上。
“好点没有？”郑小寒轻声问道。
李在渊神色有些复杂，他最丑陋的地方，此刻正被一个陌生的姑娘抱在怀里，这让他不仅有些难堪，更多的确实触动。
面对这个姑娘的轻言相问，李在渊无可奈何地放下心结，轻轻点了点头。
“先暖和暖和，然后我帮你捏一捏，对了，一会儿一开始大概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李在渊又点了点头。
敷了半天，直到李在渊的双腿彻底温暖了下来，郑小寒这才将他身上的被子给盖了起来，端着盆走下了马车。
“怎么样了？四公子好点了吗？”程锦赶紧上来问道。
郑小寒点了点头，交代道：“弄点儿油来，我去给李公子捏捏腿。也不用停在这里不动弹了，还是继续上路吧，越早遇到城镇，就能越早遇到大夫。李公子这是疲劳过度，还是让大夫给扎几针比较好。”
程锦大大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郑小寒的眼神几乎像看着观音菩萨，他连连点头，郑小寒说什么他就应下什么。
没过一会儿，程锦便弄来了一小块猪油，这还是他们带着准备路上弄些菜时吃的。郑小寒点了点头，拿着猪油便走上了马车。
瞪郑小寒坐定，又一次将李在渊的双腿抱在腿上之后，马车这才缓缓地又一次动了起来。
李在渊身子虚弱无力，他恼怒又尴尬，一边不想让这个姑娘抱着自己的双腿，可另一边——拒绝的话，他又说不出口。
第90章 一双巧手（三）（）
郑小寒将猪油刮下来一点，放在手里揉开，然后摊开双手，放在暖炉上烤了烤。没一会儿，冻成膏状的猪油，便在暖炉的烘烤下渐渐变成液体。
郑小寒将沾满猪油的手盖在了李在渊的双腿上，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
“唔”李在渊身子一僵，若不是他整个人虚软无力，此刻定是已经弹了起来。
他的肌肉已经红肿，如今别说揉捏了，就是稍稍触碰，都疼到了骨头里。
郑小寒赶紧安慰：“知道你会疼，不过稍微忍一忍吧。你这个样子，还是揉开来会好一点。”
李在渊头上的汗落了下来，马车里，只有暖炉亮着微弱的光。他抬起头，借着这微弱的火光，看着郑小寒的侧脸。
她的睫毛微颤，双唇因为认真而轻轻抿着，一缕碎发顺着她的脸庞滑落下来，在马车的摇晃之中，轻轻摆动着。
她的双手白皙，皮肤柔嫩，就是这么一双不大且微微带着一点儿肉感的双手，此刻正覆在他最丑陋的双腿之上，为他揉捏着。
这双腿是他心中最痛的地方。
小时候，他因为身上的毒，直到三岁多，才学会走路。可当他学会走路了之后，却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依旧坐在轮椅上。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瘸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会走路。
可是，每天能走十步，便已经是莫大的奖励了。
哪个男孩不渴望奔跑？只有他李潜就因为他是皇帝最小却又是最不得宠的儿子，就因为他的存在破坏了宫中其他三位皇子，以及他们各自背后势力的平衡，就因为那些莫须有却又显得信誓旦旦的流言
他不得不让自己成为一个“瘸子”，不得不让自己显得一无是处，不得不让自己彻底淡出三位皇兄的视线，让他们认为自己毫无威胁，这样才能稳住自己的性命。
他是最早被封王的皇子。
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皇子一旦被封王，也就注定了他此生无缘皇位。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用一座偏僻的城，和一个毫无权力可有可无的头衔，将他打发到了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就让他这个“废人”，在这荒蛮之地，自生自灭。
可笑的是，就连赐予他的封号，都是那么别有用意——隐王。
隐王，隐匿一生，以后就此消隐，再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最好从来不曾出现过。
想到这里，李在渊不自觉轻笑一声。
不过，来到柳城，成为了隐王，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起码，关起门来，他可以想走多长时间的路，就走多长时间的路。
只是，就是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京城里的那些人，都不曾想过要放过他！
李在渊的表情渐渐淡了下来。
他一忍再忍，忍了二十年了。
欺人太甚的话，就别怪他站起来亮出拳头。
“怎么样，适应一点儿了没？”郑小寒说着，抬起头来，又刮了一小块猪油，将它融化在了手心里：“我再用力一点，好不好？”
“好。”李在渊四皇子李潜轻轻笑着，点了点头。
第91章 一双巧手（四）（）
沈孤城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他走在李在渊和郑小寒的马车旁边，耳边时不时传来郑小寒的轻言细语，那每一个字都没有别的意思，可传入耳朵里之后，却让他浑身难受。
“嘶”
“这里疼？那我轻一点”
“没关系的。”
“你身体太弱啦，这双腿跟老人家的一样。以后得多活动活动，当少爷也不能不走路是吧？”
“嗯，知道了。”
沈孤城额头上青筋直跳，他一眼又一眼地往马车窗户那里扫，恨不得将面前这块厚实的棉布给扯下来，好让他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你闭着眼，能睡就睡一会儿吧。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找到个镇子，到时候便有大夫给你正儿八经瞧瞧病啦。”
“白日里睡得太久，现下反而睡不着了。”
“我说书给你听呗，说不准你就睡着了呢？”
“说书？”
“别小瞧我啊，我说书可是一把好手。你要听什么？”
“我没听过说书。”
“咦？你这个少爷是怎么当的？书都不听的吗？好吧好吧，我想想”
沈孤城脸已经黑成锅底了，他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整个人剑拔弩张得好似一只刺猬。
程锦是个人精，他那里看不出来沈孤城的不自然？
他心里不住偷笑，可又不敢出声调侃——毕竟他打不过他，这会子可不敢找茬。
郑小寒清脆轻柔的说书声，缓缓从马车里传了出来，沈孤城深吸一口气，一把将马车窗帘掀开。
马车里的两个人一愣，郑小寒手还捏在李在渊的腿上，一双大眼瞪个溜圆看了过来。
“！！！”
“沈大哥？有事？”
沈孤城眼睛要冒火，死死瞪在郑小寒的手上。
——黄花大闺女的，摸人家男人的腿！
——你要娶了人家么！别忘了你才刚刚及笄！
——松开！还不松开！
郑小寒等了一会，却没等到沈孤城的回应，她匆匆伸手，将帘子又给遮了上去：“别掀开帘子，李公子发烧呢，不能再吹风了。”
李在渊虽然发烧，脑袋有些眩晕，可是长年累月察言观色的本能，让他立刻察觉到了——那个六扇门的捕头情绪不对。
他的目光缓缓移到了郑小寒的脸上，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自在。李在渊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翘，神色似乎变得有些轻松。
“然后呢？”他开口，问向郑小寒。
郑小寒眉毛一扬，整个人又变得鲜活起来。
“刚才讲到哪儿啦？哦对对”
说书声继续，沈孤城眼睛瞪着窗帘子，几乎要将眼睛给瞪出来。程锦肚子里笑得打跌，终于忍不住调侃出声。
“你急什么？鸭子没煮熟，谁逮住就是谁的打人不打脸！”
程锦闪过迎面而来的巴掌，飞快地夹了夹马肚子，溜走了。
沈孤城一股气憋在肚子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往哪里发。
——郑小寒！
——若你果真是我亲妹子，看我不揍你！
几人心里各有心思，就这么踏着月光，走在进京的路上。程锦遥遥望见远处星星点点的亮光，心里一定，回头笑着说道：“看那边那是不是个镇子？！”
第92章 一碗热面（一）（）
走了这么远的路，终于让他们找到了一个小镇子，这种感觉不下于久旱逢甘霖，一行人都高兴得很。
郑小寒说完一个段子，抬头去看李在渊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反正快到了镇子，大伙都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客栈住下歇一歇。郑小寒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然后将李在渊挽起的裤腿放了下来，将他的双腿放回软榻上。
她擦了擦手，然后轻轻将手覆在李在渊的额头上——虽然还在发热，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眉眼之间已经舒展许多。
郑小寒给李在渊盖好毯子，便轻手轻脚推开了马车门。马车行得不快，郑小寒微微一踮脚，便跳了下来。
“没多远了，到了那里咱们就能休息休息。”郑小寒缩了缩脖子，对着一边的沈孤城说道。沈孤城看了一眼郑小寒，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挤出一句话：“去后面坐着吧，外面冷。”
郑小寒摇了摇头：“睡了好久了，走走精神精神。”她说着，抬起头来朝沈孤城笑：“对了沈大哥，你饿不饿？”
沈孤城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我都有点饿了现在要是有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在我面前，那该多好啊”
“还说！”听到这话，不远处的程锦终于忍不住了，回头带着抱怨说道：“我一口汤都没和着，不比你还要饿么！”
郑小寒脖子一缩，嘿嘿笑着不说话。
没过多久，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小镇子。东厂的人脚程快，没多久就找到了镇子里最好的客栈。
当这间客栈里守夜的小二打开门，一看见外面来了这么一大票人的时候，几乎吓了一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