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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新尘覆路,却好似积年的旧灰顽垢一样使人头疼。
阮绫就坐在窗里边,看着外面被鹅『毛』雨夹雪打得焉了吧唧的青草地发呆。
自从她铲了铃兰,院子里就没有种过任何花了。原先是棕黑的土壤坑坑洼洼翻在面上,宫里人觉得不好看,又看她不想种新花,就建议她种上一批草,阮绫同意了。于是那一片坑洼洼就变成了平整的草地。雨水打在草叶上,又顺着叶子落进棕黑的泥地里。
这样一幅静谧的雨落草叶图景,她看了许久,到底有多久,阮绫也记不清了。
……阮绫脸『色』愈发白。
时怀池以为她病了,摇了摇她肩膀,把阮绫摇回神,问她:“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阮绫恍恍惚惚地,无神的目光盯着地板,喃喃回时怀池:“……邵曜。”
时怀池按着她肩膀的动作都跟着停了一下,他原本有些忧心的目光,现在变得有点揪心,时怀池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你想他做什么?”
阮绫也没有去看时怀池变化了的面『色』,仍旧盯着地板,神思不属,魂灵漂移,“想他那时是不是其实还喜欢我。”
“……他是苏妃的。”时怀池也顺着阮绫的目光看了看地面,除了青白的砖,别的什么也没有。他又跟阮绫重复了一遍,“他是苏妃的。”
他是苏妃的。
阮绫终于回过了魂,她眼前淅沥沥的雨『色』变成了青白青白的地砖,就连地砖上的万福纹都清晰可见。
这句话又提醒了阮绫。
是了,她想。
纵然邵曜头一年有些反复,那大抵是他以为自己还有回心转意的可能,做做样子,想哄自己。后来发现自己实在哄不回去,不就专心致志喜欢苏榴去了?
她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啊。
阮绫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真是想多了,似苏榴这种邪法,似乎管的时间也不算特别长,怎么可能一直用呢?
阮绫摇摇头,想来想去,自家里回去再要求把苏榴除名也是不可能了。惟今之计,还得去找林景。
她就转头跟时怀池说:“我要去找林景。”
第10章 达共识帝亦苏醒()
“怎么不行?”阮绫心道,本宫去哪还用给你打报告吗?阮绫一下子从榻上站了起来,她本就是是打定主意就不会改的人,她不可能因为时怀池拦着,就真的不去找林景帮忙。
时怀池不可置信地将阮绫看了看,眉眼间约略透出来些不高兴,“在我面前自称本宫就罢了,你难道以为自己还真是太后吗?你没有机会了。”时怀池以为阮绫表面上说是找林景,实际上是要去找皇帝。他此时同阮绫说的话,好像也颇为不客气,连些许颜面也几乎不给她留。
“怎么,你还能管起本宫要做什么了?”阮绫也皱了下眉,虽说她已然与邵曜决裂到天荒地老了,可她也不喜欢时怀池这么同自己说话,这么明白的对她的感情生活评头论足。阮绫也是毫不客气地、回敬一般瞥了时怀池一眼,“本宫去找林景,是本宫的事,希望你不要妄加干涉。”
时怀池闻言,就皱了眉,他低头将阮绫明着疏离淡漠,暗藏戒备的样子看了看,几乎是负气地问,“我就是要干涉呢?”
这倒把阮绫问笑了,她的嘴角翘起来,嘴唇自带淡淡的蜜『色』,阮绫抬头将时怀池瞥了瞥,不怀好意地问他:“你要怎么干涉?”她的眼角还微微上挑,挑衅之中,更显挑衅。“你难道想把本宫关在你家里?”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时怀池浅浅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被阮绫的歪理胡言绕跑,他按住阮绫的肩膀,“现在这里也是你家了。”
阮绫仍然满含微笑,她不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一种客套『性』的笑容,时怀池一看阮绫这么笑,就知道她心里不知在腹诽些什么。
他也知道阮绫是外软内坚,冷心冷肺,软硬不吃之人,但再怎么知道,时怀池还得努力让她吃吃看。便劝她说:“你可好好想想,你一时冲动,去找了皇上,是不是对我们三家都不好?是不是对整个大齐都不大好?”
她阮绫的那点情情爱爱,哪里能与大齐国运比肩呢。阮绫便是又笑了一声,闷在了喉咙里,不响,不清透,又极短促,是嘲还是纯笑,叫人一时分辨不出来了。阮绫这才同时怀池解释:“我真的只是去找林景帮忙,拜托他在初选关头给苏榴不过,我不是去找邵曜的。”不知为何,她也不自称本宫了。
时怀池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既然不要苏榴去选秀,在你家中时为何不一口回绝?”
真是好问题。
阮绫还是那样小小地歪着头,还是那样满含客套的微笑,“如果我说是因为我拒绝不了呢?”
“你在开什么玩笑?”时怀池又皱起了眉,根本不相信。
时怀池这种反应,阮绫大抵是早有心理准备,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今天之前,如果有人跟她说,自己因为某种奇怪的邪法做了和意愿完全相背的事,她也只会当这个人是自作聪明企图糊弄自己。
所以阮绫也只是又笑得更厉害了些,看着时怀池说:“本来就是开玩笑。”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云纱红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开得盛的桂花,和挂满树的小梨子,“万一我在家中阻止了苏榴,她以后还是进了宫,且做了皇后呢?我得做得让她挑不出理来。”
这倒是合情合理的理由了,时怀池似乎也没有了再阻止阮绫的缘由,只是心里仍旧不得劲。
他想来想去,也走到了窗边,顺着阮绫的视线落到外面去,“这样吧,你要找林景可以,不过要由我出面找他。”
阮绫一双眼瞪得比兔眼还圆溜,语带诧异:“为什么?”
时怀池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因为正好我在御书房当班,跟林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方便一些。你什么时候去,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合着他是想做这个中间介绍人,好阻挡自己以后随便地找林景打探消息吗,阮绫心里有点意外,不过她也没打算拒绝。
现在时家得算是阮绫的大本营了,将来免不了阮绫要在这里慢慢放置心腹和有用的人,她也不希望跟时怀池闹起矛盾来,导致后方不稳。阮绫就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眉眼弯弯地同时怀池说:“我想吃蜂蜜桂花炖『奶』了,你吃吗?”
“肚子饿了?我让厨房给你热着菜的。”
“不想吃饭,就想吃炖『奶』。”
阮绫坚持,时怀池也就没有太大异议,便依了阮绫。阮绫就叫人去做了两人份的炖『奶』和一些咸口甜口不同的糕饼。桂花是树上现摘的,撒到炖『奶』上,便特别香甜一些,还带一股植物特有的清新之气。阮绫舀了两口滑溜香甜的炖『奶』吃下,精神终于微微地提振了。
苏榴爱喝牛『乳』。
每天至少要用八百升,七百八十五升用来沐浴,十升用来洗脸,还有五升用来吃喝,用不完就当天倒掉。
她受宠最厉害的时候,御膳房那群捧高猜低的,连只拿来吃喝的新鲜牛『乳』都不供给自己。所以阮绫当年袖手熬死邵曜后第一件事,就是断了苏榴的牛『乳』供应,一滴也不给她。
她吃着这碗炖『奶』,就是要提醒自己,自己虽然最后败在了她那招起死回生上,怎么说也还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赢过苏榴一阵子,这就说明苏榴虽然邪『性』,可她不是不可战胜的。
阮绫这么想着,没几下就吃了大半的炖『奶』。好似甚是怀念一样。
时怀池偏头看着她这只比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优雅一点点的吃相,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苏妃每天至少要用八百升牛『乳』的奢侈作风来。时怀池也是见惯宅院内斗之人,看阮绫如此吃相,免不了便要多想一些。
他心道:阮绫本就心眼不大,焉知那些年受过苏妃多少欺负?积仇多重?罢了,既然她要跟苏妃死磕到底,自己便见机帮一帮她好了。
念及此,时怀池看向阮绫的眼神便更怜爱了一些,他把自己面前还冒着热气的紫薯饼往阮绫面前推了推,“你晚饭也没吃,多吃一点,免得睡到一半饿了。炖『奶』凉了,吃多了胃冷,吃点饼也好中和一下。”
阮绫抿掉一勺的炖『奶』,转头瞥了瞥时怀池,便捡起了筷子,也夹了一个紫薯饼过来。热乎乎的一口下去,胃也热乎了,四肢似也更暖和了一些。阮绫便朝时怀池笑了笑,低头又拿调羹刨炖『奶』。一口『奶』,一口饼。
时怀池面上不笑,眼神里已然透了浅浅的笑意出来。他一眼不错地看着阮绫慢条斯理地把紫薯饼全吃进了肚子里。
二人既然达成了苏榴选秀的共识,这一晚同床异被便睡得异常和谐,阮绫也没有半夜惊醒了,一夜好梦到天亮,第二天醒来,就看到时怀池隔着被子拿自己当抱枕使,面是玉『色』,眉朗疏疏。睡着了都有一脸柔和的正气,简直与她的无情无义两相背驰。
阮绫移开了眼,目光落在了头顶的床板上,白天就能看得清上面的雕花了。先时未曾细看,现在仔细一看,头顶竟只有葡萄红枣和祥云,压根就没有石榴……说起来,这床不是应该是自家做的么,怎么没有石榴呢。阮绫记得自己上辈子嫁进皇宫,邵曜为示爱重,她还是带床进宫的呢。自家做的床上的雕花,自然百福齐聚,石榴也是有的。后来阮绫就让人把床也烧了,重新造了一床不带石榴的,晚上才睡得舒坦了。
这床怎么没有石榴呢?
阮绫心中既是疑『惑』,又隐约好似能猜到一些缘由。她不自在地拉高了被沿,把大半张脸都缩进去,心想:今晚还该跟时怀池商议一下这个距离问题才行。
等时怀池起床后,二人便商议好,等傍晚时怀池出宫前,将林景引来与阮绫认识商议。因此时怀池便照常入宫去御书房当班了。他照常坐到了御书房的外间将太监们粗览后分类好的奏折拿来仔细看一遍画重点,御书房里间的皇帝邵曜也照常喝几口提神的龙井。然后打开了面前一本已经画好重点的奏折。忽然,他感到眼前一黑……
不过眨眼之间,眼前一黑的邵曜就重新抬起了头,以至于一旁随侍的太监以为邵曜只不过是往前小倾了一下脑袋,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第11章 梦外惊醒身是客()
邵曜以为自己眼花,抬起手擦了擦眼角,仔细定睛一看,还是这个日期。他的呼吸都重了一些些。邵曜甚至不厌其烦地将奏折上的日期看了又看,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变,还是没变。
真的没变。
周围环境也很稳定,没变化。
邵曜心中的焦虑一扫而空,只剩了狂喜。他不着痕迹地抬起头来,暗暗观察四周,自己身旁站着的是王福顺,他人过中年,面白无须,自带一股娘气,但还是比自己记忆里年轻了许多,娘得风韵犹存的。
而邵曜以后的大总管林景现在站在门边当差,还是个面貌清俊的小太监。隔着门望出去,他的爱卿时怀池现在也是年轻了好几年的样子,正坐在桌案边给奏折划线,这也确实是他做丞相前的工作。
看完四周,感觉一切都很虚幻的邵曜又低头查看自己的其他奏折日期,每一个都没有错,显示是丙午年辛酉月庚戌日。邵曜是个不积压奏折的敬业好皇帝,凡京内呈上来的奏折,落款必定是昨天的无疑。
那么今日就是辛酉月辛亥日,八月初七。
这一年,阮绫已经嫁给了邵曜。这一天,邵曜甚至也记得很清楚,这一天是他认识阮绫的第二年。他本来答应阮绫,至到晚间要跟她一起出宫玩。
但是临到下午,突然来了一批堵在路上的奏折,这批奏折因是河水上涨被堵在路上的,积了很久,邵曜担心里头有汛情洪涝,就黄了跟阮绫的约,先看了一通宵奏折。
但实际上只是虚惊一场,没什么大事。
所以重来一回,邵曜准备提前交待一下时怀池,让他加个班,先预处理一下晚上才加急送到的奏折,自己就明天再来处理了。
心中主意打定,邵曜又随便看了两眼其他奏折,便站了起来,背着手优哉游哉往门外去。路过到门边的时候,邵曜还特地看了两眼林景。
一想到林景后来当上总管之后,便对阮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心里就忍不住冷哼一声。上辈子那时候,实在是邵曜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无力回天,觉得有个林景留在宫里也不错,才放任自流。
这辈子……
哼哼。
邵曜心中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回头就找个借口叫林景去涮马桶。
林景才调来御书房不久,只觉后背忽然一凉,仿佛是来自皇帝的凝视,他心中又惊又疑,却不敢贸然抬头回看一眼,只好僵着背脊硬挺着等皇帝走过去。
邵曜出了御书房内间,目光落在自己爱卿时怀池身上,心情便瞬间愉悦了许多。
还是爱卿好啊,一直为大齐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背叛他,为大齐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上辈子给绫绫砍了,太可惜了。
没关系,这辈子,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至于今天,先帮朕顶个班呗。
邵曜背着手走到了时怀池桌案边,清咳一声,说道:“朕听说晚些时候还有一批新奏折要上,你先给看看,朕明早过来处理。”
时怀池心想,这不就是要加班了?
他面『色』平静地将手里的笔放下,起身同邵曜说:“皇上,臣已经同内子约好,晚上陪她看夜市,臣这前几日刚成亲,没休假便罢了,若是还加班……”他『露』出为难的神『色』,语带微微的控诉。
邵曜心里那叫一个诧异啊!
什么?
这个工作狂,万年单身狗,他成亲了?
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理论上来说,自己肯定是知道时怀池成亲了的呀。
邵曜这么多年来,演技已经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质的变化,于是他面带微笑地听时怀池讲完了,心里便直骂年轻时候的自己不厚道,时爱卿成亲,居然不给他放假。这像什么话?
算了,回头随便找个理由多赏些布料首饰给他妻子,当做给爱卿的补偿好了。
至于今日……邵曜咬咬后槽牙,罢了,反正也不是十分重要内容的奏折,就给自己和爱卿都一起放假好了。
邵曜心情愉悦地如此想到。
主意打定,邵曜就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轻松愉悦地同时怀池说,他处理完了桌上这些,可以早些走,与他妻子好好逛逛街,享受享受新婚的美好时光。时怀池毫无异『色』,一直是点头恭听的状态。
邵曜亲切和蔼地嘱咐完了,然后他自己迈着皇帝八字步,轻松愉快地回了里间。
他记得今日晚饭时分,阮绫便要等不住,来守着叫他快些一起出宫了。
她惯是如此,要做一件事,便十分『性』急,风风火火不拖沓。
虽然后来……同自己决裂也是毫不拖沓。
邵曜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距离苏妃出现还有两年,一切都还来得及。想到这,邵曜就心情愉悦地坐回了自己的御座上,边看奏折边等着阮绫饭点来找自己。
晚饭时间到了,眼看着御膳房已经上了菜,还是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邵曜慢吞吞的,菜上了,王福顺来请他上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