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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曜在位的时候,这满园紫倒没什么。后来新帝邵映上位后,就以“欲夺皇家朱紫,图谋不轨”为由,抄了王福顺的家,斩了他的脑袋。
他这些紫『色』,其实都比帝王家所说的紫红『色』要淡一些,偏紫一些,避过了要害部分。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邵曜在时,自然随他折腾,他便是真涂成紫红『色』,邵曜也未必会对他怎么样,说不定还要弄个钦赐给他。邵映上位,他自然沾紫便是错了。
阮绫也知道其实现阶段找王福顺会比找林景方便快捷许多,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不是别的,是因为上辈子,王福顺被斩的时候,阮绫没有救他。王福顺上辈子其实没做什么对不住阮绫的事,他也就是人婆婆妈妈了点,像个老妈子一样,既劝阮绫跟邵曜生个孩子,又劝苏妃努力跟邵曜生个孩子。
他纯然是邵曜的人,阮绫自然不会救他。
不过到底是没救,这辈子反倒要来求王福顺办事,虽然王福顺什么也不知道,阮绫还是感觉有点拉不下脸,有点不好意思。若非万不得已,她就不想走这一趟。
带着有些纷『乱』的思绪,阮绫到了王福顺面前。果见他穿得一身『迷』幻妖冶紫,搭一条银白的腰带,越发像他身后园子里生出来的……不男不女妖精了。王福顺躺在一张深紫『色』檀木躺椅上,手里拈着一只美人望雾月青花瓷小茶杯。眼睛上似乎还抹了暗紫『色』的眼影一般,眼风扫过来,自成一派的妖娆。
阮绫上辈子只是听说王福顺在家里喜欢如此,还真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心中又是抖了三抖。她勉强克制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尽量自然地行了礼。
阮绫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把自己的目的与王福顺讲了讲。王福顺听罢了,手中妩媚地拈着那只杯子,语重心长劝阮绫:“时夫人,你们女人家的心思,咱家都懂。这苏姑娘虽然是你继母的妹妹,可她既是你爹举荐的,以后自然会同你们阮氏站到一边去,咱家劝你还是与苏姑娘讲和的好。今日这些话,咱家只当没有听过,你回去吧。”
阮绫也不在意。王福顺不是贿赂能贿得动的,只能晓之以理。阮绫便将袖中自己家仆从苏榴那抹来的一小包『药』粉递给了王福顺。向他说道:“这是我的心腹从秀女苏榴屋中搜出来的『药』粉,这种『药』给皇上吃了总是不好。”
王福顺捏着妖娆的兰花指接过了『药』粉,他早年跟着邵曜,护他长大,多少也懂一点『药』理,只闻了闻,面『色』便有些难看。
他当然不会只听阮绫一面之辞,就真的相信这是阮绫从苏榴房中搜出来的,但阮绫与苏榴这个毫无根基的秀女针锋相对他却是看出来了,孰轻孰重,都在他的选择衡量之间。
王福顺在心里衡量着,手里揣着『药』粉包还没有表态。
阮绫又道:“我们族中也有一个主枝庶女,生得明艳美丽,品格端方,只是年纪小了,来年参选更合适些。”这个庶女自然就是阮绫跟她爹推荐过的那个庶女,此女早些年过得是差,但品『性』很不错,阮绫知道她,还是因为她上辈子是嫁给了一个小孝廉,后来跟着那孝廉去北边任知县,殉国了。
既然是重来一回,阮绫就不介意助她扶摇直上。
王福顺听到她还有个中意的本枝候选人,立刻就笑了。他收起了『药』粉包,就对阮绫笑道:“夫人的忠君之心,咱家感受到了。此女心术不正,咱家就不能让她走到皇上面前去『迷』『惑』皇上。”
阮绫轻轻一笑,抛出了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王公公,此女不但心术不正,还会妖法。”
王福顺看了她一眼,便娘唧唧地放下了美人杯,蹙眉斥道:“胡言『乱』语!时夫人就算不想让苏榴中选,也不必如此污蔑人家!”
阮绫并不惧王福顺,她知道王福顺跟时怀池不一样,时怀池是真不信邪术,王福顺其实特别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阮绫上辈子就听说他的房间里不但虔诚地摆着佛龛,就连他的那啥都请和尚开了光虔诚地放置在佛龛附近,每天受香火气……
心中又抖三抖的阮绫摆出一脸神棍表情:“是不是真有妖法,王公公不必现在就断言,只消选秀当日,试一试苏榴便知……”
阮绫双手抄在一个黢黑金凤纹花的袖笼里,斜斜地靠了一点在宫墙之上。她暗红殷殷的太后衣装,正像往墙上抹的一怵血。涂得她满身都是,涂得这满京城的百姓人家,浑身都是。
透过这一面墙,她仿佛感觉到大地在震颤,烈马在嘶鸣,铁蹄在怒吼,像雷雨、像暴风,顷刻间能把这一面又一面宫墙都捣碎了。
……曾经有很多年,阮绫心里都觉得,是这一道道林立的厚实宫墙困住了她,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外面大军『逼』宫,里面人心惶惶,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困住她的,也许从来就不是宫墙。
太监总管林景手里捧着一件银黑的斗篷,他走到阮绫身侧,微微躬身道:“太后,苏妃不肯喝下毒酒。”
阮绫漆黑且飘忽的眼神幽幽地飘了回来,似人之回魂,魄之归体。她冷淡且轻蔑地嗤了一声:“随她去吧,兴许她还立志要做兀惕的宠妃呢?”
林景将她的神『色』深深看了一眼,便微垂了头,将手里的斗篷展开来,递到阮绫面前,神『色』关怀地道:”太后,我给您披上吧。”
“我自己来。”阮绫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把手从绣笼里抽出来,林景忽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挡了她抽手的动作。他又进了一步,目光深深地,透着一种专注的光,“您不方便,我帮您系上吧。”
阮绫停住了抽手的动作,抬眼也将林景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居然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林景虽然不到三十就做了太监大总管,但阮绫以前就是皇后,后来又做了太后,林景面对她时,总是隔着数步远,微微弓着身,带一点谦和的风姿。阮绫从来也不知道,他原来站直了,离近了,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
阮绫微微阖了一下眼睑,心中生出一丝几乎是灵魂深处、身体本能投『射』出的抗拒来。但是念及……自己与他都将是不久于人世之人,而且合作多年,若是运气好,赶得巧,兴许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一起喝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孟婆汤。
许是这种种由由,阮绫最后也没有把自己的双手从绣笼里抽出来,只是略站直了。林景虽然在高位多年,昔日也是从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做起,察言观『色』本事本就炉火纯青,当下见了,便也不多话,伸手仔仔细细帮她拍了拍被宫墙蹭上灰的衣袖。这就一展斗篷,给阮绫披上了。连带的,也帮她系好了带子。这条洒金的凤带子,被折叠弯曲,系成两个宽宽扁扁长长的不规则圆,轻柔地垂下了。他浅浅的呼吸,便落在阮绫额头鬓发上。
第53章 率土之滨不揉沙()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还要给她除名?”柳姑姑皱了皱眉,“还是别了吧; 多水灵一个小姑娘; 模样好; 『性』子也如水一般; 兴许皇上看了会很喜欢呢?”
柳姑姑如此真心实意地说话; 王福顺心中却是狠狠一拧!因为柳姑姑她素来十分严厉,绝不可能如此夸张地为一个人说好话!
王福顺从来只听说过这世上有妖怪躲在山野荒僻处; 专门以魅『惑』术摄人魂魄; 改人意志; 却从未听说过妖怪还能往天子真龙身边跑的; 不想今日竟在这煌煌白日,巍巍宫墙之内见了只活的妖怪!
不行; 果然得按时夫人说的法子去对付!王福顺豁地站起来; 吩咐:“天晚了; 先令秀女们歇息着,明日选第二场和最后一场。”
*
中秋将至,时夫人把中秋那天代表一家人切月饼的活交待给了阮绫。以此来向大家昭示对阮绫的认可。
这个月饼可不是平日里吃的小月饼; 须是一块大饼,阮绫要按家中人头切成等份; 一份也不能多; 一份也不能少; 才能算完美完成任务。
时家主枝长房加上时老爷那一辈一共是十九口人,阮绫得在一张饼上切十九个等份。这很考验她的九章算术功底和动手能力啊,所以阮绫已经让人提前做了二十个与那日的月饼一般大、一模一样的月饼,拿了把大小也差不多的刀在院子里练习起来了。
听到院门开的声音,阮绫心念一动,一刀就切歪了。
好好的十九份,顿时残成了十八份。
她泄气地放下刀,偏头看向门口。时怀池全失了素日的清冷气,扶着门框,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好似多走几步,就要破功笑出来了,“这还用练?随便切切不就行了。”
“你以为我想练?谁让你家那么多人。”阮绫又指使元扇把这些月饼收到一旁的盘子里,自己拉过另一个完整的月饼,竖起了刀柄,吸气,呼气。
时怀池走到了她身边来,捡了一块三角,似要往嘴里送,看清里面的馅料后,又默默放了回去。
阮绫瞥了一眼,没说话。时怀池的半个身子倾到阮绫身侧来,看着她蹙眉的侧脸,看了一会,见阮绫只专注切月饼,忽问:“你不问我今天苏榴中没中?”
“肯定中了吧。”阮绫想也不想,又一刀下去。
时怀池倒是有点意外了,他又看了看阮绫平静的侧脸,“我还以为你初选就要刷下她。”
阮绫手底下的刀停顿了一下,又干脆利落地切起来,刀尖挨到砧板上便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她也不说话,憋着一口气似的,直到把十九份基本等份的月饼都切了出来,才轻吁一口气,放下了刀柄,盯着自己十九等份的杰作,欣喜地同时怀池说:“人心不齐,怎能成事?等二选看看是什么结果再说吧。”
阮绫想着,自己死之前,被苏榴的金光打中,给观音像拦过一回,兴许神佛道能阻一阻苏榴的妖法。但到底能不能,还是要看王福顺那边的收场。
一个能行起死回生之术的妖孽,必然道行深厚,等闲难治。
她也就没把话说满了。
时怀池盯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面『色』愈发清风拂月,声音也比平时更沉了一些:“夫人若愿与我齐心,我必也与夫人齐心。”
阮绫:“……”
从来不知道时爱卿这么能随时随地逮着机会就说情话的。
他这么能说会道,上辈子怎么打光棍了呢?
阮绫并不接话,拿帕子垫着捧起一块三角月饼递到他面前,“吃吗?”
时怀池又瞥了一眼,迟疑地伸手接了过来,嘴里嘟囔,“怎么是五仁的?”
“因为中秋那天要吃的也是五仁的。我可是在同一家买的,大小、硬度、厚度、味道都一样。”阮绫面『露』得意,隐约还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中秋也要吃五仁?
时怀池盯着手里的那块三角月饼,五种仁密密麻麻压在一块……迟疑半晌,他清咳一声,喊来墨迹,“你一下午没吃东西,饿了吧,来,吃块月饼。”
墨迹心道:他也不喜欢吃五仁啊。
但少爷发话,又不能不听,只好难掩纠结地接过了那块月饼。
时怀池如释重负,只给月饼,不给阮绫的帕子,然后拿那张帕子擦了擦手,也不还给阮绫,就一本正经地边走边说:“我还不饿,去书房看看书,晚点吃饭叫我。”
阮绫靠在刀柄旁,抱臂冷眼旁观:装,你就装~
*
选秀第二场,仍旧是看不到皇帝的。是三名宫中的姑姑来考验这些姑娘的才艺技能,有才艺技能的便高一等,无才艺技能的便划进次一等里。苏榴就是无才艺技能的,理应被划到次一等里,但这于她就是万万不妙了。系统就提议苏榴把她的新手优惠全部使用了,不要心疼,她就这一次机会,只有一鼓作气拼上去才能笑到最后!
王福顺怕被苏榴妖法波及,在隔着整整两条宫道的房间里等着。他今日的装备非常齐全,脖子上戴着一个法华寺主持焚香沐浴注灵七七四十九天的开光平安符,手腕上戴了一串玄音大师圆寂时同陪的一百零八苦度众生的念佛,胸前还挂着一面正一道上贡的降妖伏魔八卦镜。
旁边还叫个小太监捧了一整碗黑狗血,就怕太温和的防御手段制不住那妖精。
当然那三个审查姑姑他也一应都让她们戴了主持的开光平安符,好防着苏榴再使妖法的。
这自然是阮绫交待的法子,妖法就要用佛法道法克制嘛。
不过阮绫也只说人家道行高深,兴许有用。
王福顺坐在那里,等茶自凉了也没想起来喝一口,一径让人随时关注前方战果。
过了一会,负责报信的心腹小太监回报说:“林姑姑判苏姑娘过了。”
“什么?!”
王福顺蹭地一下站起来,踱了几步,又叫那小太监再去探,“要是杨姑姑也判过了,你就来叫我!”
过不片刻,那小太监又跑得气喘吁吁地来报:“公公,过了,过了!”
王福顺再也坐不住了,自己端起那碗黑狗血就往外走。此等邪术之人,怎么能让她近皇上的身!
咱家今日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坏了她的妖法!
他走到了选秀殿门口,隔着大老远朝那三个审查姑姑喊话:“你们眼睛都长瘸了?苏榴此女长得也不过如此,无才无德,不要叫她过了!”
王福顺吼完,还抓了抓自己胸前的八卦镜。
好像没有被攻击的感觉嘛。
看来是因为这三位姑姑身上的法器不如自己身上的厉害,才着了道!
正给自己竖了一点信心,王福顺又端着黑狗血往苏榴走去,准备往她头上泼一泼,灭一灭她的妖气。方近十尺之内,忽觉一阵微风拂过,仿佛有什么洗涤了他的心。
他迟滞之后,忽然幡然醒悟过来,把手里的黑狗血往边上一搁,就迈着大步杀到了苏榴近前。他拿出皇帝邵曜赏赐给自己的金镶玉老花镜,仔仔细细比着面含微笑的苏榴看了一番,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咱家错了!眼瘸的是咱家啊,这位姑娘横看成像侧成画,远看似仙近如花,如此绝世佳人,若不能过,咱家岂不是愧对皇上?”王福顺说着,还翘着妖娆的兰花指,揩了揩眼角。
方才被骂得一头包的林姑姑杨姑姑等人立刻都『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杨姑姑说道:“就等您这句话呢。”
大家都喜气洋洋地给苏榴添上了名字。只有添名字的小太监和同组在场的另七个姑娘莫名其妙,合着她们都不如苏榴了?
于是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苏榴等来了最后一轮直面皇上的选秀。她手里还留着最后一道牌,只等皇上若是没看中自己,便要对他施展的。
阮绫正与元扇说话,不意听到这一声喊,本能地觉得像是喊自己的,又有点迟疑。她犹豫着转过身来,尚未看得清明细,就觉眼前劲风一扫,一个人影朝自己撞了过来。
阮绫哎呀一声,就要往后跌倒,时怀池立刻伸手扶住了她。他微微气喘,忙不迭地就说:“我帮你去说,你回去等着,好吧?”
阮绫撇撇嘴,赶紧从时怀池身上爬起来,人还没站稳,就已经不甚领情地瞥他一眼:“我自己都快走到了,还用你帮?”
“你去说哪有我说方便?”时怀池怕她摔了,又虚扶了阮绫一把,往边上一指,“你就在那边亭子里等着,等我。”时怀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