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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庄思宜信中并未提到自己受了伤。
“他怎么受伤了?”
丁子鸣一愣,才反应过来岩还不知道这件事,显然是庄思宜有意隐瞒。他见程岩面色不好,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干笑两声,“哈哈,也没什么大事”
程岩却不容他回避,又执着地问道:“庄兄伤哪儿了?”
丁子鸣只好道:“就是头被砸破了,不过程大人别担心,皇上派了太医给庄兄诊治,如今差不多都好了”只是一开始太医的说辞有点骇人,称庄思宜脑中有淤血,可能会导致失明
当然,这一点丁子鸣是不会讲的,反正后来淤血也消了,庄思宜啥事儿都没有,倒是把太子殿下感动得够呛。
他见程岩的表情还是很难看,似乎想要再问,赶紧道:“程大人,我们还是先谈正事吧,我家那几座玉矿”
程岩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何况云岚县确实需要与新的玉矿合作,于是勉强笑了下,“世子,请。”
由于庄思宜事前打过招呼,云岚县的原石市场又正红火,丁子鸣在程岩的陪同下逛了一圈县城后,便表示愿意为云岚县提供原石。
程岩心头一松,但也高兴不起来,自打听说了庄思宜受伤的事,他一整天都有些精神恍惚。
当晚,程岩回到县衙已是半醉,程仲见了忙上前扶着,“哥,怎么喝了这么多?”
程岩揉了揉眉心,“没事,二郎,我想让你去京”他顿了顿,终究没把话说完,“算了,靖康伯府的世子会在云岚县多住几日,这些天我都要陪他,你跟着我一道。”
程仲知道大哥有心培养他,事实上这半年多来,大哥也带着他见了不少人。
起初他总会紧张,作为一个乡间长大的平头百姓,在面对那些王公世家的公子时难免拘谨,怕自己闹笑话给哥哥丢人,因此几乎不敢讲话。
哥哥从不问他,只是下次依旧带着他。
等他见的人多了,自然也学了很多,有时哥哥太忙,他便代哥哥去招待一些客人,小心伺候着,渐渐也能独当一面了。
和一年多前初到京城的自己比起来,如今的他变化太多,程仲很感激大哥的栽培,也很想为对方分忧,甚至兴起过自己也去考科举的念头。
可一拿起书算了,人生已太过艰难,何苦再为难自己呢?
读书是为难,可陪着人玩乐却不是,程仲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又听程岩道:“今日已是腊月十三了吧?”
程仲点了点头。
“腊月十三”程岩望着院中一株梅树,微微叹了口气。
去年这时候,庄思宜已经来了云岚县,今年,对方还会来吗?
他们已有一年未见,重生以来,他和庄思宜还从未分开过那么久。
半晌,程岩道:“帮我把庄棋叫来书房,我有事问他。”
程仲:“好。”
等庄棋一出现,程岩开门见山便道:“你家少爷伤好了吗?”
庄棋顺口道:“好得差不多——”说完,惊恐地看着程岩。
灯下的程岩半笑不笑,看起来有些阴森,“所以,你也知道他受伤了?”
庄棋一脸尴尬,哭丧着脸道:“其实我也很为难”
程岩心里明白,如果庄思宜有交代,庄棋必不敢说,对方毕竟不是他的下人。他并没有和庄棋生气的意思,可心里不问明白总不踏实,便道:“如今我已知此事,你何必再瞒?具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但庄棋还是不肯开口,微微垂着脑袋。
程岩心中一叹,道:“你准备一下,等封印后随我回京一趟。”
庄棋猛地抬头,惊道:“您要去京城?”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须知原石市场刚步入正轨,事情又多又繁琐,程大人每天扑在政务上,现在居然说要回京?
程岩:“你不告诉我,他也不告诉我,我放心不下,不就只有亲自去看看吗?”
庄棋嘴唇微动,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天夜里,云岚县下起一场大雪,白雪簌簌,堆积在树梢屋檐,似要将松柏都压倒。
次日,大雪又转为暴雪,暴雪一连下了三日,等到雪停,整座云岚县都仿佛冰雪砌成。街上的积雪将近一尺深,百姓连出行都很困难,热闹的原石市场也终于变得冷清起来
而县城却不是最苦难的,云岚县辖下几个村子,不但交通受堵,其中好几个村都有牲畜被冻死,寒冷的天气让不少老人小儿患了病,偏偏连郎中都请不到。
根据去各地探查的衙役奏报,有些村子甚至有房屋被压塌,砸伤了好几个人。
尤其是位于山间的小盐村,由于大雪堵了上山的路,加上山道湿滑结冰,衙役根本上不去,完全不知村中情况。
程岩听得此事,双眉间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目前这场雪看似是停了,但谁也不能保证之后还会不会下,若是风雪再起,灾情只会愈发严重。而且这场雪影响的可不止云岚县,据他所知,宁省已多地受灾,很可能要不了多久,云岚县还要收容别地的灾民。
但不论如何,首要之事是尽快把道路清理出来,还有,必须要将小盐村里的村民先转移出来。
听了程岩的命令,新上任的典史深感为难,“可是大人,如今差役和县兵已尽数出动,人手还是吃紧,仅是清理县城就要花上数日时间,又哪里腾得出手来转移小盐村村民?”
程岩沉吟片刻,道:“本官去见一见千户大人。”
今年七月,朝廷从北军抽调了五百人驻守云岚县。
在大安,凡七百人以上的驻军会成立上千户所,五百人以上则为中千户所,三百人以上则为下千户所,但千户所却不受县衙管辖,而是归属于万户所的辖制范围。
因此,程岩与那位千户大人交集很少,若非如今情势紧迫,他是断不会找对方求助的。
其实如果换了寻常的军队,程岩也不会跑这一趟,盖因大多的军和匪也没什么两样。但北军在晁家的带领下,除了勇猛锋锐外,也是出了名的爱民守纪,程岩便想要试一试。
果然,那位郑千户一口应下,当日就抽调了三百兵力参与到救灾事宜中。
云岚县的灾情渐渐稳定,但随着降雪不断,宁省多地灾情愈发严重。
一来,那些村县不一定有北军驻守,就算有县令也未必会去寻求帮助;二来,它们也不像“暴发户”云岚县一般,有钱将县里的大半房子翻修加固,这一遇上雪灾,被压塌的房屋起码多了数倍;三来,不论是县衙府库或是百姓存粮,大多县城也根本无法和云岚县相比。
因此,昭阳府的新任知府便对程岩委以重任,送来了一大批灾民请他代为安置。
程岩忙前忙后,连过年都省了,等他终于能喘口气时,发现竟已到了正月十五。
而这一天,恰好是庄思宜的生辰。
没能去京城见庄思宜,程岩除了失落外,更多的却是难过。
他坐在书案前,带着薄茧的食指正轻抚着一尊木雕人偶,那是前年庄思宜送他的生辰贺礼,此时此刻,他竟格外思念对方。
程岩微微抬头,望着窗外悬挂的满月。
清辉柔和,一地银霜,但月光下,并没有那个人。
到了二月,靖康伯府给云岚县送来了数十余车的原石,而在这些原石中,忠勇侯府家的小公子竟解出一枚非常罕见的紫玉,而且玉质极好。
但这位小公子并未把紫玉收为己有,而是请了一位久负盛名的玉雕师将紫玉雕成了一尊佛像,又在六月皇太后生辰那日,献上了这尊玉雕。
皇太后多年礼佛,见了玉佛十分欢喜,而身为孝子的皇上自然龙颜大悦。
真帝不但厚赏了忠勇侯府,还顺道给了程岩一点甜头。
原来真帝一直关注着这位他亲自点中的状元,何况就算他不想关注关阁老偶尔也会假装不经意地提两句。
而程岩也回馈了真帝惊喜——云岚县这一年的税收,足足是去年的数倍!
他们大安的第一任三元状元,仅仅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就让一个下县的财政收入赶上了中县,真帝不禁想着,若多给对方一些时间,云岚县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不久后,朝廷的人将真帝亲手所书的匾额送来了云岚县,匾额上唯有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玉石街。
有了这一方匾额,云岚县的原石市场就等于得到了朝廷的肯定,注定会吸引更多目光。
而到了今时今日,原石市场的规模已成,无需程岩再事事操心,因此,他将更多精力放在了民生上。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民生之首则为“食”。
可惜宅男不能教程岩如何种地,即便有些新物种和新概念,他也要慢慢去找,慢慢去试验,但云岚县并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因此,程岩便请了些种地技能点满的老农开堂讲课,另外,他还发出告示,称每家每户产粮只要达到一定数额,衙门就会予以补贴,多产多得。
除此之外,程岩还不忘自己定向扶贫的策略,尽管云岚县百姓的生活整体滋润不少,但还是有些人因为自身,或旁的拖累,依旧维持在赤贫线下。程岩花了数月时间了解情况,逐一针对,以求为他们找到一条致富的路。
他帮不了所有人,但他想尽可能地多帮一些人。
程岩曾带着一位瘸腿老妇人的刺绣屏风,亲自去昭阳府给知府家的老太太送礼,盖因那刺绣精美,却由于老人独身一人,性子木讷,一身技艺只能蒙尘。
他也曾设宴款待前来云岚县的贵人富商们,宴席上的青梅酒醇香清甜,乃一位养着三个孩子的寡妇亲手所酿。
程岩借用自己的人脉,让一些村人的手艺得以为外人知,甚至不惜当了回骗子。
小盐村有位老人做的糖人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却被自己的混账儿子拖累,日子过得可怜巴巴。程岩便令庄棋将对方的儿子偷偷绑了,又骗老人说已为他儿子找了个营生,只是三月内不得归家。
老人很信任程岩这位县令,想着既然儿子不在,便答应跟着程岩去府城,参加府城为期一月的秋园会。老人的糖人深受欢迎,索性又在府城多待了两月,待老人回到家中,不但收获了银子,还收获了一个被庄棋狠狠调/教过的“孝顺儿子”。
至于那些确实没本事的人,程岩则让他们统一进学,由县衙挑选些愿意收徒的木匠、泥瓦匠、铁匠、石匠等等来教授他们技艺,或是让他们去玉矿、煤矿区找份营生。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会接受衙门的安排,但程岩尽力了。
见他如此勤政爱民,县衙中的其他人不免受了几分影响,做事时也多了些真心实意。
九月末,程岩收到家中来信,说程金花顺利生下个闺女,也就意味着,程岩又多了个妹妹,比他足足小了二十二岁
由于要往家送贺礼,程岩想着自己和程仲都许久未归家,索性让程仲带着贺礼回了一趟清溪村,等过完春节再回来。
程仲一走,程岩不禁更寂寞了些,便将更多精力花在公务上。
忽然某一天,程岩猛地惊觉,前生真帝驾崩的日子已经过了,而他并未收到从京中传来的噩耗。
程岩望着窗外和风树影,微微一笑,看来明年的春闱,可以如期举行了
转眼又到了一年的冬日,吴一天和胡成喜围炉而坐。
胡成喜捧着一盏热茶道:“当年我初来云岚县,以为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没想到还能有今日。”他有些自嘲地笑笑,“我知道,我这个官实在德不配位,若非程大人当初放我一马,只怕”
吴一天也心有戚戚,感叹道:“是啊,我也以为云岚县永远都这么穷呢,哪知就两年时间,县城都变得我快不认识了。”
胡成喜:“只可惜以程大人的政绩,明年秋任期一满,势必要离开。若大人能多待几年,没准儿云岚县真能成为边关唯一的上县。”
吴一天一叹:“可不是吗?”
热茶白雾腾腾,茶香飘远,横跨大漠。
苍鹰俯瞰着被白雪覆盖的草原,已休养生息两年的幽国终于缓过气来。
和原本的历史不同,由于大安并未与单国联合,后者无力继续与幽国交战,幽国最终保住大半地盘。如今见危机已除,幽国便再次兴起了劫掠大安的念头,以熬过这个寒冬。
他们早已被大安养肥了胃口,即便两年多前大安终于强势了一次,选择和单国正面交锋,但在幽国人看来,也是不过是大安的朝廷见单国只是小国才壮了回胆子,歪打正着罢了。
而这二十多年间,大安面对幽国总是一退再退,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如此,决定来票大的,以弥补之前的损失。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虽然半途中拐入了一条岔道,但又勉强归于原位。
建和四十一年冬,幽国六万大军齐出,卷着浩荡烽烟,向宁省而来!
第 74 章()
“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
腊月十九;封印前一日清晨;一匹快马飞驰入京;让原本还高高兴兴搓手等放假的百官们心情一沉;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青阳巷;庄府。
庄思宜刚穿戴好;准备去翰林院点卯;忽有一小厮疾跑而来,“少爷!不好了!幽国六万兵马突袭宁省,如今已占领八城!”
庄思宜一顿;“宁省?”
随即,那小厮头一回从自家少爷脸上看见了名为惧怕的表情,只听庄小少爷声音发紧;“可有云岚县?”
小厮:“没有;是宁白、顺梅、德丰”
他才汇报了一半,庄思宜已经撩起官袍往院外冲;带起的风冻得小厮一个激灵。
同一时间;云岚县城楼。
新砌的青砖城墙此时已布满血迹;砖墙缝隙处插着数不清的箭矢;百来具尸体堆积在城楼下眼前的一切皆宣告着;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尽管寒风凛冽;但程岩额上却全是汗珠,他侧目看了眼被担架抬走的一具具尸体,心中一阵难受。
这些士兵;很多人还不足二十岁!
“可算是又守住了一天”郑千户擦了把脸;血与汗糊成一团。
自腊月十二起,幽国人每天都会来攻城,城外围了至少五千兵力,而他们县城驻守的士兵不过五百人,加上县兵和衙役,也凑不过千人。
云岚县此前因为赵大河暗通幽国的关系,倒是很少有幽人来扰,等到赵大河被捕后,城中又迎来了驻守的北军,百姓们便更为放心。
这次幽国大举入侵,许多人一开始都未回过神,好在程岩反应快,及时下令关闭城门,加上这几年县城墙经过反复加固翻修,总算结实了不少,如此才堪堪挡住了幽军的首次突袭。
“一天,也不知还有多少个一天。”程岩苦笑了下,又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打击士气,便转移话题道:“城中还剩下多少兵力?”
郑千户:“加上县兵和衙役,满打满算估计不超过七百。”
程岩皱了皱眉,又问一旁的胡成喜,“伤员安置如何?”
胡成喜的声音疲惫,却仍恭谨道:“各家医馆都按照大人的交代来救治伤员,目前看来,情况比预想要好很多,一些连郎中都束手无策的伤员竟也挺过来了,而且城中不少百姓都主动去医馆帮忙”
他刚说了一半,就见庄棋匆匆跑上城楼,神色凝重道:“大人,有探子来报,幽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