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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权利斗争的结果。
但不论如何,除了倒霉献祭的仇阁老以及部分议和党,也算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程岩相信,只要朝中不拖后腿,晁鹏一定能胜!
就在京中百姓陷入狂喜时,一辆马车悄悄停在了某间客栈外。
“二郎,你可算是到了!”程岩站在客栈门前,笑看着一位风尘仆仆的少年。
程仲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脸兴奋,“大哥!”
程岩帮他拿了几件行李,问道:“怎么样?家里还好吗?”
“好着呢,你考中会元的消息传了回去,爷奶都高兴得快晕了,咱们家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县尊大人都来了好几趟呢!”
两人话着家常回到院子,程仲接过程岩递来的茶杯,“哥,我听说皇上决定对单国出战了?”
程岩点点头,“你也知道了?”
“当然,我这一路来,几乎每个地方都在谈论这件事。”程仲兴致勃勃地描绘一番,又道:“哥,你就在京城,快给我说说?”
程岩被逗乐了,简单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又问他:“你这次来京城,家里可有什么交代?”
程仲有些茫然地看着程岩,“没有,就是让我好好照顾你。”
后者失笑,“那关于你呢?或者说,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程仲:“我还真不知道,都听哥的。”
程岩略一沉吟,“这样吧,你先随我住在客栈。具体安排,等到殿试后我们再议。”
程仲当然同意,他一边整理行李一边问,“哥,庄大哥呢?怎么没见他?”
程岩:“他啊,回庄府了。”
并不是庄思宜自己想回庄府,而是被他二叔给叫回去的。
原因嘛
“宜儿,你为何要到处与人说我不同意议和,还叫你安分点儿?”庄明和忍着怒气,这些天他走在路上,都有人冲他指指点点,真是好不丢人!
庄思宜无辜道:“二叔,侄儿哪儿有到处说?无非是被人问到为何不请你帮忙时才提一提,何况我也没胡说啊?”
庄明和气得直抖,“庄思宜,别忘了你姓庄!”
“二叔勿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侄儿可就罪过了。”庄思宜展颜一笑,毫不在意地说起了别的事,“二叔,庄府的兰园已修整好了吧?等殿试过后我想办一次兰宴,就烦请二叔多安排些人手了。”
“你——”
庄思宜收了笑,冷漠地看着对方,“我姓庄,乃庄家长房长子,这庄府的下人我还使唤不得?”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半晌,庄明和往椅背靠了靠,露出个和善的笑,“好,我会安排的。”
当天,庄思宜心情很好地离开了庄家,可怜庄府的下人们却胆战心惊地收拾着茶厅里的一地瓷渣,连大气也不敢出。
转眼就来到了三月二十,也就是殿试当日。
对于程岩来说,科举中每一场考试,他最喜欢的就是殿试。
因为殿试不但预示着他即将成为进士,还不用在脏水里聚众泡澡——不,沐浴更衣。
比起其他几场考试,殿试的搜检简直可以用草率来形容。
走了一番过场,程岩和庄思宜等人在两百个大汉的注目下,随着礼部左侍郎往太和殿而去,至于右侍郎还在床上躺着。
此时正下着小雨,雨水晕染了朱红的宫墙,犹如残阳欲退,别有意境。
大多应试者都是头一回进宫,但他们也不敢随意张望,就连庄思宜都有几分拘谨。
唯有程岩神情轻松,毕竟对于皇宫,他已经很熟悉了。
程岩瞧了瞧前头的宫侍,又看向阮小南绑着绷带的肩,小声道:“小南,你真没事吧?你伤得可是右肩。”
阮小南苦着脸,也不是很有信心的样子,“应该没事吧,殿试只考一道时务策,我应该能坚持下来。”
林昭见状安慰道:“阮兄,你乃会试第三,只要不是发挥得太差,一个二甲总该有的。大不了等朝考时你再扳回一成。”
他口中的朝考,便是殿试后选拔庶吉士的考试。
“我呸!”尽管压低了声音,阮小南的怒气值还是表现得非常明显,“会不会说话?我非要考个一甲给你看看!”
程岩被他生动的表情逗笑了,“好,我就等你的一甲。”
皇宫很大,走到太和殿至少也要一刻钟。原本殿试是在太和殿外的丹墀举行,但今日有雨,便改在了东西两庑。
临入殿前,程岩感觉有人拉了他一下,转头就见庄思宜偷偷跟他比了个手势——一个一,再一个三。
他愣了下,随即明白了——一则是状元,三则是大三/元。
程岩抿唇一笑,点了点头。
这时候的程岩可谓踌躇满志,可等他走入太和殿就傻掉了,事实上,所有考生都陷入了呆滞。
因为太和殿上坐着的不止有诸位官员,还有皇上!
要知道,殿试名义上是由皇上主持,但大安的皇上却很少亲临,至少真帝就从来没有参与过。
“跪——”
一声尖细的嗓音响起,所有考生如梦初醒,纷纷跪地叩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行完三拜九叩之礼,偏偏没有得到回应。
整个大殿安静得可闻针落,一众士子更是胆战心惊。
考生们一动不敢动,就怕落得个殿前失仪,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了一道威严的声音,“平身。”
“谢皇上!”
程岩才刚刚站直,又听真帝道:“谁是程岩?”
他心中一紧,匆匆出列,垂首道:“回皇上,正是学生。”
“抬起头来。”
程岩心里窘了下,总觉得这句话像是纨绔调戏良家妇女时爱说的,好在这时他已经消化了皇上突然出现这件事,从容了许多。
如此,当真帝见到一张年轻清隽的脸上没有畏惧,只有恭谨和坦然时,心中颇为欣慰,甚至有种自豪——朕的眼光,果真不错!
他微一颔首,笑道:“生得不错,难怪关爱卿赏识你。”
程岩:“”
人尽皆知的外貌协会成员关庭:“”
不过见了真帝的笑容,程岩可算是放松下来,又听对方道:“如果朕没记错,你从院试到会试都是案首吧?”
程岩:“回皇上,是的。”
真帝:“朕想考考你。”
程岩:“”
前生他进来就直接考试了,哪儿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他暗自吸了口气,“请皇上出题。”
真帝见他一点不怵,心中更为满意,想了想道:“何为帝王之学?”
这道题可算是为难人了,一来,题目的字越少往往越是难答;二来,程岩一介平民,偏让他品论帝王之学,岂不是强人所难?
关庭飞快地瞅了皇上一眼,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庄思宜更是心头狂跳,脑中一片空白,明明答题的不是他,可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片刻后,太和殿中响起了程岩的声音。
“回皇上,帝王之学本原在于一心,欲求帝王之治,当求帝王之道;欲求帝王之道,当求帝王之心。”
前生多年的殿前奏对经验,早已锻炼出了程岩的急智,他分条析理,侃侃而谈。
真帝见程岩言之有物,博学多通,面上的笑意愈发明显。
不少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庄思宜低着头,想象着程岩此刻的风姿,只觉得心驰神往,竟跟着兴奋起来。
等程岩结束了奏对,真帝又招来张怀野和庄思宜,这次倒是没提出考校,只闲话了一番。
眼看殿试的时辰快要到了,真帝终于挥手让现任首辅张心岚宣读圣旨,旨意中也包含了策问的题目。
“盖闻道之大,原出于天,巢湖无极太极之妙”
洋洋洒洒,一共五百多字。
殿试的题目,都是由皇上亲自所出。
这篇策问,真帝先问了何为“道”?随后,他就天象、人文、帝王治政、纲纪制度、社会风气、国计民生等八个方面提出问题,最后又总结了一番大安当下面临的困境,并表示疑惑——这些情况的出现,究竟是天道失去了威严,还是教化没有普及?
所有学生听完圣旨,便跟随礼部左侍郎退出殿外,依次在东西两庑入座。
等钟鼓声齐鸣,立刻有执事官发放策题和答卷纸,考生们便能答题了。
所谓策问,也就是针对题目所提出的问题加以辩证和分析,并表达出自己的见解和主张,是非常有难度的一种策题。策问不但要求考生熟读经史,笔力深刻,还要擅于观察、思考,更关键的是,要把握好度。
因为策问看似是皇上来问你,但不代表皇上真的要请教你,你若真把如今的制度贬得一文不值,肆意指责朝政,那你多半要凉。
考生们提出的建议一定要委婉,委婉的同时还得吹捧皇帝,吹捧又不能太过明显。
程岩和许多学生一样凝神苦想之际,对策问特别擅长的庄思宜却已下笔。
他先就试题中的“道”做了一番见解,称道存乎于天地人心、上下四方、古往今来、阴阳五行之中,是修家治国平天下,是礼乐刑政,是道德教化的核心。
接下来,他就开启了吹捧的节奏。
说真帝如何一心以“道”治天下,如何勤政爱民,而后话锋一转——
“上而天变不能以尽无,下而民生不能从尽遂”
从提笔以来,庄思宜没有半点停顿,他将皇上的八问合为四问,一一作答。
到了考卷的最后一小部分,庄思宜又施展出他表忠心的技能,非常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赤诚。
等他作完一篇策文,时间不过刚刚到正午。
而这时候,大多人还在奋笔疾书。
庄思宜抬起头,恰好就见到几位内阁大学士正要离开,庄思宜愣了愣,顿时明白皇上已经走了。
只是他刚刚太过投入,竟然丝毫没有觉察。
其实这时候,庄思宜只要将文章誊抄在答卷纸上就可以交卷了,但他要等程岩一起,便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
庄思宜等待的人还在跟八问中的第六问作斗争,而坐在程岩旁边的张怀野却已写到了卷尾。
会试的失利让张怀野心中憋了口气,他很想在殿试上赢过程岩,向世人证明北方士子的本事。
可由于争胜之心太过迫切,不免就有些用力过猛。
一位执事官慢悠悠走到张怀野附近,见这位考生答题十分流畅,不免多看了两眼。
可这一看他就迈不动腿了,对方居然针对殿试题目中要求考生“勿激勿泛”这几个字顶起嘴来,言辞十分尖锐,甚至颇为不恭!
执事官两眼一瞪,吓得瓜都掉了。
第 58 章()
由于所有进士都属于“天子门生”;故而殿试没有正副考官;参与阅卷的官员要负责为皇上读卷;便被称作读卷官。
读卷官一共八位;各个都是会试总裁级别的官员;阵容非常强大。即便如此;名义上他们也没资格排定名次;但通常而言,皇帝只会排前十位,其他人的名次还是由读卷官来定。
传胪大典定在三月二十二;时间非常紧,读卷官们在东阁奋战的同时,程岩等人也来到了礼部。
他们领取了传胪大典当日贡士所戴的三枝九叶顶冠;便转道鸿胪寺;一众贡士将在鸿胪寺中学习传胪大典上的各类礼节,并宿一夜;次日再一块儿入宫。
可这天晚上;大多人都失眠了。
程岩躺在客馆的床上辗转反侧;想起了上辈子传胪大典的前一天。
当时他也是紧张得睡不着;到了后半夜就感觉有些不舒服;第二天强忍着不适入宫;到了传名面圣时一不小心腿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摔了一跤,差点儿被治了个殿前失仪但最后;却也算因祸得福了。
程岩望着床帐顶;莫名笑了笑,但笑容很快便消失了,又一副凝重的样子。
片刻后,他突然翻身坐起,披衣下床。
一推门,就见庄思宜正站在月光下,专注望着一面爬满碧萝的红墙。
月光好似银纱般披在他肩头,让他看上去有些朦胧。
庄思宜听得动静转过头,“你也睡不着?”
“这种时候有几个人能睡着?”程岩苦笑,又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他知道庄思宜有心事就会出来吹风,但“面壁”是什么情况?
庄思宜:“你来。”
程岩刚走到庄思宜身边,就听对方问:“你知道墙上是什么藤吗?”
程岩很仔细地辨认了会儿,“单叶互生,形似莺飞,莫非是春莺藤?”
“对,我小时候住在族长家,院子里就种了很多。”庄思宜指着某处,“你能看见那里有什么吗?”
程岩茫然,“不就是叶子?”
庄思宜忽而神秘一笑,解开身上的披风,顺势一抖,将程岩和自己罩在披风下。
光线瞬间暗淡,檐灯和月光都被隔绝在外。
“你再看。”
黑暗中,程岩看见叶子上有一只散发着微光的小虫,甲壳和翅膀都是莹亮的蓝。
“这是什么?”
“绀青虫。”庄思宜语气听来有些怀念,“小时候照顾我的一位老管家说,绀青虫预示着福运,见者必有好运。”
他转过头看着程岩,“咱们今晚见到了它,说明运气不错,你一定会中状元。”
程岩晓得庄思宜是想让他放宽心,微微一笑,“可策文并非我擅长,反而张怀野很厉害还有你。”
“莫非阿岩还将我视作对手了?”庄思宜并不觉得自己能中状元,却玩笑着问:“我若真拔得头筹,你岂不是要伤心了?”
程岩正经道:“会为自己伤心,但也为你高兴。”
庄思宜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忽然问道:“还记得你说的梦吗?”
“记得。”程岩奇怪道:“怎么提起这个?”
“你看,如今的情况和你的梦完全不一样。”庄思宜认真地说:“所以我们也不会反目,不论顺境逆境,我们都要守望相助,不离不弃。”
披风下很暗,也很静。
只有庄思宜一双眼睛亮若星辰。
程岩感觉心跳快了几分,有些别扭地偏过头,轻声说:“好。”
当夜,程岩和庄思宜一直聊到丑时才来了睡意,各自回房。
第二天清晨,晨光从云层中透出一线,所有贡士都穿戴整齐,集中在承天门外等候。
传胪大典三年一次,若无意外情况,但凡朝官都要出现。
到了巳时,贡士们按照会试的名次依序进宫,穿过重重宫墙,来到了殿试所在的太和殿前。
众人一同立于丹墀下,而丹墀两侧则站着文武百官,他们正神色不一地打量着这批贡生。
这时,礼乐响起,首辅张心岚手捧黄榜进入太和殿,而榜上所书则是每个贡生的牵挂。
不少贡生听着中正礼乐,望着阳光下巍峨的殿宇,竟是心潮澎湃,眼眶通红。
从今日起,他们就将成为进士,或许很多年后,他们也会站在丹墀两侧,接受新科贡生或羡慕或敬畏的仰望。
场中一片肃静,众人稍待片刻,就听一道清亮的嗓子,“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和诸位贡生纷纷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轮大礼行过,真帝已在太和殿中入座。
尽管程岩站在贡生的第一排,仍旧看不清殿中情形,唯见丹墀上一名司礼者执鞭一挥,长鞭于半空盘旋回舞,鞭鸣响彻云霄。
鞭响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