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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日，沈霓裳等的人终于到了。
司云生跟着桃花坞的人迈进院子，一看到沈霓裳，神色便是一顿，脚步也停住，却未出声。
沈霓裳看着司云生淡淡而笑：“表哥。”
司云生望着沈霓裳，须臾，垂下眸子，语气轻轻：“姑姑在哪儿？”
沈霓裳不做声。
司云生不吭气，也不看她。
“在房里。”
沈霓裳转身入内。
司云生跟了进去。
到了床前，沈霓裳让开身形，司云生一步步走近床边，站定，眼眶微红。
站了半晌，司云生转身面对沈霓裳：“你说有法子救姑姑，可是真的？”
沈霓裳轻点了下头，看床上的司夫人一眼：“要救娘，须得两步。第一步已成，眼下就等第二步。”
两步？
司云生怔愣下，跟着看一眼。
当日司夫人气息全无，他只当……后来对沈霓裳发泄一番就离开了。
人已经不在，其他的于他也无意义。
这几月，他一直没下过船，直到收到了桃花坞的传信，才匆忙赶来。
“娘的身世你早就知晓，娘眼下并非死去，而是离魂之症。”看着司云生露出惊愕，沈霓裳颔首缓声，“若我所料不差，应是同娘的身世有关，娘的魂魄应当就在魂族。我已经求得雪族圣莲子，可保娘的身体数年不毁，只要在这期间寻得魂族，娘或许就能有回转生机。”
第六百五十九章路在脚下（）
“姑姑的魂魄……在魂族？”消息太过震惊，司云生有些不能置信，“那为何他们救了姑姑不救人救到底？”
“我不知道。”沈霓裳摇头。
她虽有些猜量，但除了牵涉到司夫人的**外也有其他牵扯，不方便对司云生透露太多。
司云生难以想象，喃喃道：“魂族……离魂之症，你能确定？姑姑真没”
“你看娘如今的模样和活着并无二致，只有离魂之症才会如此。”沈霓裳轻声道。
司云生走到床头静静看了司夫人半晌，再转首过来已然平静：“我能帮什么忙？”
“你如今的船是同他人合伙买的，不大方便。我出银子，你另外单独买条船。两件事，第一件，我要造条能出海的船，银子多少不论，必须能出远海。”沈霓裳顿住，“第二件，你往东边沿海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传闻和消息。”
竟然是这两件事，司云生看着沈霓裳，眉心渐渐蹙起：“你是说魂族有可能在东边海外？”
“我心里没底，也没证据，只是猜测。”沈霓裳走到床边坐下，隔着锦被伸手盖住司夫人的手背，“神龙帮同我有合作，但终究是外人，这两桩……我只能放心表哥。”
沈霓裳语声低低。
司云生默然良久，轻轻点头：“交给我。”
司云生只待了半日就离开。
司云生走后，沈霓裳便吩咐玉春几个收拾行李，准备第二日出山。
时间虽然看似充足，但往往如白驹过隙，用时方少，早做一日准备，兴许就能多一分希望。
沈霓裳打算下山同花寻赛戈朗汇合后，就尽早出发。
三个丫鬟整理行囊，沈霓裳行出门，妙真同乌歌走了过来。
沈霓裳看向乌歌。
乌歌行到沈霓裳跟前，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妙真开口，道乌歌想同她们一道下山。
乌歌本不是她的下人，之前她也允诺过来去自由，听妙真这么一说，沈霓裳便点头道可以。
乌歌却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不肯帮忙照顾夫人，只是我还是想同主子一起，我答应过我爹的。”
见沈霓裳回来，乌歌自然猜到牧清也回来了。
沈霓裳笑笑，没多说：“无事。”
欧阳雄在此处也留了人手，还特地挑了两个会功夫的仆妇近身帮手，人手倒是不缺。
乌歌得了首肯便高高兴兴收拾东西去了，妙真留了下来。
“乌歌走了，你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可要我把家里的丫头调两个上来？”沈霓裳问。
欧阳雄将司夫人送到此处，只妙真和乌歌同来，宅中其余的下人同花愫一起都安置在其他地方。
妙真想了下，也好：“就香兰桂兰吧。”
她倒也不怕寂寞，只是偶尔也有腾不出手的时候，多两个自家人也方便些。
沈霓裳点头道“好”。
两人静静伫立片刻，妙真忽地轻轻叹息。
沈霓裳偏首，妙真笑着叹气：“说起香兰桂兰，奴婢突然想起了妙红，也不知她如今过得如何，早知能到这里，妙红说不定也能留下。”
此处身处深山老林，罕见人迹，妙红就算留下，也生不出什么是非，至少沈霓裳担心的那些，发生的可能性无形中就小了许多。
沈霓裳闻言淡淡：“就算我早知晓，也不会留下她。她行事冲动任性，对我也有敌意，我不可能将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
妙真默然，片刻后无奈点头认同：“夫人虽待她同我一样，但紧要的事也都不曾同她说，如今想来，夫人约莫同小姐想得一样吧。”
“性格决定行事，决定命运。”沈霓裳道，“有时候信任这个人，但未必能信任她的一切，就是这个道理。”
妙真低低唏嘘，心下也不无赞同。
“小姐可会觉得累？”妙真问。
沈霓裳看着她。
“圣莲子是求得了，魂族所在虚无缥缈，便是寻到，也不知会是如何情形。”妙真心细，早已想到许多，“为人父母者皆有慈心，可夫人的母亲只怕不能以常理而度之。即便此番相救同她有关，但如今三月已过，并未有半点只言片语，若非小姐恒心以待，夫人哪里还能活？若真想救人，又怎会如此？”
诚然，司夫人如今离魂应是出自魂族手笔，但真心想救人，至少会通个讯息，知会沈霓裳如何救人的下一步。魂族之能，妙真是猜想不到，也知之甚少。但对方就算远在千里之外，能千里施术救人，难道就不能想办法提示一二？
若非沈霓裳这边有罗才赛戈朗，谁能识出司夫人还有一线生机，更不用说能想到去求圣莲子这条路。
沈霓裳没有说话。
妙真能想到的，她早已想到。
这些担忧不是没有，但如今，她却只能按着脚步一步一步走下去。
她比妙真想得还要更多一层。
对于魂族，她比其他人更多些了解，司夫人有意无意的透露，加上她习练魂力之后的了悟体会，对司夫人留下的魂书册子的研究，她知晓魂术的施展并非易事。
同魂力有关，更同天赋有关。
而天下没有白食的午餐，任何的得到如若超出了一定的范围，则都有相应的付出，此乃天道的均衡。
就如同边族虽不能习武却拥有各自不同的独特天赋，也如同库尔丹为了延续花花儿的生命签订兽神契，可代价是付出自己一半的生命，甚至若是签订不成，非但花花儿要死，他自个儿也活不下去。
救了司夫人的魂族是谁，沈霓裳有猜测，但不能肯定。
在研习魂书对魂术有了更多的了解后，她如今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绝非普通魂族，施术成功恐怕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而最终要救司夫人，关键在于魂丝，司夫人将自己的魂丝给了她，沈霓裳不知道魂族的高等魂术中能否有替代魂丝的术法。
如果没有，那救回司夫人就是一句空言。
她可以将魂丝还给司夫人，也可以不要这条拣来的性命，可是以司夫人的脾性，就算她还了这条命，司夫人会接受吗？
这还是建立在技术上能达到的前提上，已经转移的魂丝是否还是再次转移，她也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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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再度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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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觉着累。”良久之后，沈霓裳开口，望着远处的群山，浓墨重彩的墨色中偶尔夹杂斑驳雪色，山峦之间，气息带着微微冰凉，呼入鼻端却是清凉幽幽，“有些事，知道一定能做到，有些事，不确定。如果世上都是前者，那人活着便是一本摊开的书，又有什么意味呢？”
能看清烟雾弥漫中远方的方向，能看见脚下眼前的路。
这便够了。
她不觉得累，也不能让自己觉得累。
也许偶尔也会，但不能过多停留。
妙真有些听懂，又有些不完理解，但不妨碍她体会。
就算不完明白，但她看得出，沈霓裳眼下的状态不差，最大的担心也就去了。
她知道，沈霓裳永远不会让自己真正迷失，再苦再难的路，她都有勇气去面对。
是她见过最勇敢的女子。
妙真会心而宽慰的笑了笑，忽地一顿，看了沈霓裳一眼。
“怎么？”沈霓裳敏锐。
妙真迟疑了下，唇角一缕笑意：“长生少爷此番会跟着去么？”
妙真问的是接下来去十万大山的行程。
“长公主还在王都等着他。”沈霓裳道。
沈霓裳没有说更多。
妙真却已明了未尽之辞。
长公主同穆东恒和离之事早已传遍天下，而数月前穆东恒也回到云州驻守。
而牧清改姓之事，外间亦有流传，外人不知究竟，但妙真这等知晓内情又心思细腻的，自然能猜出不少端倪。
长公主应是知晓了牧清真正身世，所以才巧妙借机让牧清改回本姓，也相当于间接让牧清认祖归宗。
便是亲生母亲，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
此番再度见面，妙真私下里同玉春三个也聊了颇多。
对雪山之行一路经过也算是了如指掌。
牧清当初的隐瞒，立场不同，难言对错。
可对沈霓裳而言，这是一个难解的心结。
雪山之行，这个心结应当是解开了，不再怪责埋怨。
可如今两人之间却依然是鸿沟重重，难以跨越。
一路的情形，玉春三人对妙真事无巨细都说了，唯一没说的就是沈霓裳身上一半血统来源百灵族的事。
这样的事，三人都觉得应该沈霓裳亲自说。
但即便如此，妙真还是能揣摩到沈霓裳心中存着某些心思和想法。
或许同长公主有关，或许同司夫人有关，或许，还有其他。
她能想到的，沈霓裳一定早已想到，只会比她想得更深，更透。
“小姐，能答应奴婢一件事么？”妙真道。
沈霓裳看着点头。
没有问什么事儿，因为她知晓，妙真绝不会提分寸之外的要求。
“奴婢希望好好对自个儿。”妙真笑着轻声。
沈霓裳怔然一瞬。
“夫人想小姐活着，是因为夫人觉着能让小姐活着比她自个儿活着还紧要。”妙真语声柔和，“奴婢跟了夫人九年，奴婢知晓夫人的心。小姐心里记着夫人，就应该好好对待自个儿，才不算辜负了夫人这份心。”
妙真的话没有点透。
沈霓裳望着远山，没说话。
***
春寒料峭，江水寒冽清澈，一段一色，景观百变。
静处幽幽如碧，急处白波如雪。
三条乌篷船顺江而下。
沈霓裳坐在船舱中，透着窗口朝外看。
船舱外，玉春三个丫头的惊叹声不时传入耳中。
虽然生在中江畔，除了上次获准跟着去了一趟东都做过一回船外，就再无行舟经历。
而那次因要避人耳目，三人程都没出过船舱，自然谈不上什么体会。
而此番南下，非但一路水光山色不绝，更是十里不同貌，即便的同样的水，每隔一段都有不同风貌呈现。
三个丫鬟半点都不肯错过，也不怕江风吹面，一直都守在外头，看到一处新奇的便叽喳个不停。
就连二丫，偶尔也会惊奇两声，唤人分享。
此番他们并未重复之前路线。
上次去十万大山乃是从汇江上岸，直接去十万大山入口恩城进山。
而这次，他们从汇江直接换了乌篷船，进了支流天水河。
白凤凰的新寨便位于天水河峭壁之上，这样行程更快，也能最快联系抵达。
只是天水河多数流段水流湍急，弯道多又险，只能搭乘这种特制乌篷尖头船，由经验老道的艄公带领方能通过。
傍晚时分，众人靠近目的地。
沈霓裳确认了一番，让船家靠岸，结清船资上岸。
又行一段，抵达。
伫立在岸边，对面壁立千仞。
夕阳微沉，岩壁顶端稍稍朝外倾斜，隐约可见几处黑点隐没阴影中。
“小姐，凤凰寨就在上头？”玉春惊奇问，“我们怎么联系她们啊？”
“她们应该有人在上面值守。”沈霓裳道。
莫说黑卡每日都会巡视，就是白凤凰，吃过一回亏之后，想必也会更小心谨慎。
若是没猜错的话，白凤凰之所以选这个位置，便是为自己和伴兽族寻的一条最后退路。
白凤凰让她下次来走这条路，说明这片岩壁应该是能上能下。
牧清上前仰首打了个呼哨。
两长一短，声如鸟鸣。
正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暗号。
“小姐会吹这个么？”玉春挨过来笑着小声问。
沈霓裳看她一眼。
这丫头又在调侃作怪了。
她确实不会吹，当初四人一道进山，牧清凌飞孔祥都学会了，就她学不会。
不过就算学会，她没有内力，哨声也传不到崖顶。
玉春是看出来了这点，故意问的。
这次出发，她原本计划的人员，除了玉春三个丫头，就只赛戈朗花寻二人，因为一路大多可行水路，她连雪凤都没带。
出发之际，穆清四人出现，她原本是拒绝的。
可牧清说，已经告知过长公主，他如今不方便在王都露面，也无处可去，又说，伴兽族也是他的朋友，正好去看看库尔丹。
沈霓裳有心想问为何不方便，但转念一想，多半同简蕙心有关，话也就咽下了。
这一沉默，两边人马已经合为一处开始各自分工，除她之外，所有人都对牧清四人表示了欢迎。
莫名其妙就成了定局。
正回想着，崖顶已传来同样频率的两短一长回应。
第六百六十一章东晴西雨（）
众人循声抬首，一道纤细黑色身影若飞鸟一般落下，足尖在崖壁上落了几下，人落地无声。
隔着江岸，白凤凰朝众人招了招手，指向下游一个位置。
众人跟着白凤凰顺着江流走了百来米，发现一处浅滩，湍急江面下，巨石上青苔清晰可见，水不深，堪堪只到小腿上方，但另一侧却是垂直而下的瀑布，不算太高，但五丈来的落差也足够江水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白凤凰驻足立在对面冲众人笑，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该不是让咱们从这儿过去吧？”小扇子显然有些怯场，扭头，“祥哥——”
满眼可怜巴巴。
花寻看沈霓裳一眼，没动。
孔祥背着小扇子先行，没两下就过去了。
又回转过来，将乌歌带了过去。
玉春三人也激起好胜心，小翠率先过去，动作也轻盈稳当，玉春二丫两人联袂接着。
这边剩下四人。
牧清看赛戈朗一眼，同花寻道：“你同赛大哥一起。”
赛戈朗已经踏入江中，谁说江水不深，没武功也不是不能过，但水流太急，为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