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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报名之后,马三才偷偷地让办公室的人给小五涨了工钱,说他还是孩子,可小五开始干活之后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别人一次扛一袋东西都有些吃力,力气大的也不过一次扛两袋,这扛大包是个耐力活,一天坚持下来脚脖子和肩膀都得酸种,小五却一次扛四袋,众人也都当成稀奇事儿来看,等着小五出丑,可没想到这么一天下来小五也只是略显疲惫,看起来并无大碍。
小五的饭量也越来越大,也许是他还在长身体,一顿吃个七八碗饭不在话下,起初马三才也觉得麻烦了,小五才刚来就这么崭露头角,恐怕会引起别人的不满,但是下午休息时间小五跟大家聊得很开,一群人哈哈大笑都把小五当成宝。
小五在商店买了汽水分给所有的码头工人,跟众人讲起以前自己当车夫时遇到的糗事,大家也听得乐此不疲,一群人起哄,都不相信小五还是个雏。
半个月后,小五在长渠码头也算和众人彻底熟络了,因为码头如今不景气,水陆生意不算好,有时还会有一天半载空闲时间,小五便和码头的工人们打牌喝酒。
大家自然都知道小五和马三才关系不菲,马三才只说小五是自家亲戚,平时两人吃饭时都在一起吃,马三才也时常整一瓶酒和小五小酌两杯。
因为马三才是长渠码头的工头,所以这里的人无论老少都管他叫一声马三哥,或者叫一声工头。
小五和马三才熟络之后,自然是问起小五的一些家事,他得知小五竟然有个未婚妻之后,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一直在疑虑要不要告诉自家妹子。
马三才知道自家妹子眼光高,一般的小青年她根本看不上,也不知欧阳妮在哪读了污糟的列传还是在哪个茶楼听了哪个老头子讲的书,一直以来就想着嫁给一个英雄人物,什么万军之中骑着白马来救她,或是踏着七色彩云来向她求婚。
马三才十多岁的时候父母都在战乱中丢了命,剩下他和妹妹相依为命,好在是家里埋了一坛金子让他勉强过了这么多年,在长渠也算混出点模样。
为了自家妹子,马三才至今未娶,一直都想着让欧阳妮先嫁了人,然后自己再结婚,省得妹子受了委屈。
自打前两个月前小五在码头湾的事迹传扬开来,欧阳妮就一直迷恋那个素未谋面的少年,见了真人之后更是欢喜,小五本就长得人高马大,身材脸蛋都比常人圆润周正,不让人注意都难,欧阳妮犯了花痴,半个月时间里没事就跑到码头,送吃的送喝的,还计划着给小五打一件毛衣。
小五收的心亏,不好意思当面拒绝欧阳妮,就让马三才跟欧阳妮说说,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马三才也两头难,虽然他倾向于自己妹子,但是小五说什么也是他的恩人,他总不能让小五弃了未婚妻再要欧阳妮,建国后宪法的婚姻法也规定了一夫一妻,他也不能委屈了自家妹子。
但是小五在谈起江绒的时候,神情中总是有一丝失落,马三才常和小五喝酒,一来二往间也就问起了那个叫江绒的女孩。
在小五的描述中,江绒是个个性十足的小丫头,又漂亮又有文化,还是上海复旦大学的女学生,马三才起初也想劝欧阳妮放弃,可小五却告诉马三才,江绒整整一个学期都没回过一封信。
包括小五的求婚信。
马三才觉得蹊跷,如今世代虽相对太平了,不再有战乱,但是治安却一直不好,如果江绒真如小五说得那么好,一个女孩子在外难免要遇到一些是是非非。
两个小情侣分隔异地,定然是要思念发狂的,再者说一个半月前小五就已经写了求婚信,江绒若是看到了,怎么说也该回个信儿才是。
马三才给小五倒了杯酒,他自己先喝了一杯,然后开口说道:“小五啊,不是大哥说你,你这人太实诚,也太讲情义了,但是人总是会变得。”
小五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马三才说话的意思,他也狠狠地喝了一口酒,说道:“我这辈子最相信的三个女人,一个是我亲妈,一个是我现在的娘,还有一个就是江绒,但是我最最最相信的还是江绒,我保证江绒是不会变的,她肯定是没有收到信。”
马三才说道:“寄信怎么可能收不到?”
“收到了怎么可能不回呢?”小五也来了脾气。
马三才不敢再说,生怕小五生气,但是小五心里不是滋味,他说道:“老哥我跟你打个赌,江绒肯定是没收到。”
“赌什么?”马三才问道。
小五说道:“我也不知道,你想赌什么,堵我一个月的工资?”
“一个月工资多没劲儿,咱兄弟俩不谈钱,要是你输了,不如就娶妮子为妻。”
小五哈哈大笑,说道:“那也得江绒同意才行,咱在村里偷摸地娶两房,我可不嫌多。”
小五表面上和马三才哈哈大笑,心里却是有些拿捏不准,她打算见着江绒后得问个明白,他写了十多封信给江绒了,可江绒一封信都没回,他心里难免有些发堵。
几天之后的小年,北平城下了一场雪,小五这些天有些心绪不宁,他一大早吃饭的时候望着窗外的雪突然想起江生来三里屯的那年发生的情景,问张秀梅道:“娘,今天是不是绒绒的生日?”
“生日?”张秀梅想了想,说道:“还真是绒绒的生日,这丫头当年自打江生给她过了一次生日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要是绒绒在家,我也得给她过生日,她在外面也不知道吃没吃苦头。”小五说道。
“她这死丫头还能吃苦头,不给别人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眼瞅着就过年了,应该今明两天就回来了。”张秀梅说道。
小五说道:“娘,今天我不去上班了,在家跟你扫尘,祭灶,等江绒。”
“你不去人家不扣你工钱哪?”张秀梅问道。
“不打紧,您也不瞧瞧我是谁,谁敢扣我工钱?”小五笑道。
“说两句尾巴就翘到天上了,吃完了赶紧去上班,晚上早点回家跟我包饺子,我猜得不错江绒晚上或者明天就会回来,就算不回来也得来个电话。”
第106章 怀疑()
之前土改时赵富贵家差点家破人亡,电话早已停了,想要打电话必须要到镇上的供销合作社,或者到邻村大窑村,如果是外地亲人打电话回来,名字会记在一张小本子上。
晚上小五回家后,心情忐忑地望向屋里,张秀梅从堂屋出来,见小五有些神情失落,说道:“还愣在门口干什么,洗洗手跟我包饺子。”
“嗯。”小五应了一声,将车子停在院子里,洗干净手,跟张秀梅一起忙乎包饺子。
“是不是想绒绒了?”张秀梅笑道。
小五不好意思,也不敢抬头看张秀梅,张秀梅说道:“都说了是你的媳妇儿还能跑了不成,等这丫头回家我非得骂她几句才行,才几天不管就跑得没影了,那么久了连封信也不寄回家。”
当天晚上小五辗转反侧,熬到凌晨才睡觉,他在梦里看见江绒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搏绒袄回来,漂亮得让他心脏乱跳,激动得醒了过来。
醒来后小五就再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小五饭还没吃就爬起来去了大窑村,到了大窑村,小五敲响高老爷家的大门,开门的是个小妮子。
这小妮子二八芳龄,正是嫁人的年纪,因为家里时地主,之前糟了一次殃,高老爷怕死,让自己其中一个儿子替了自己的死,自己躲到了广州两年,如今已经回来,家道也不如之前那么丰厚。
高老爷在大窑村仍是有威望的,家里开了商店又开了澡堂,当年他祸祸过胡小猛,如今世道相对太平,梨园行的手艺也得到大家的认可,胡小猛成了名角儿,再不会为钱财所困。
高老爷自打那一夜之后虽然对胡小猛念念不忘,但他也是个好面子的人,打从广州回来后,去梨园子捧了胡小猛两次场,私底下也见了胡小猛一面,只不过喝茶聊天。
时局动荡,国家初定,指不定哪天就谁也见不到谁了,胡小猛也不是那种瑕疵必报的人,并未将高老爷怎样。
小妮子是高老爷的幺女,长得清秀,这附近十里八村的姑娘就没有不倾慕小五的,见小五一大早来问电话,羞得脸颊泛红,兴冲冲地跑到商店里拿着电话小本。
小五见上面并无江绒打来的记录,心下失落,他抬眼瞧着日头已经渐起,估摸着到了镇上的供销社也差不多开门了,就告辞了小妮子。
小妮子从小五手里接过电话小本时故意抓住小五的大手,小五察觉到一丝异常,见小妮子的笑意,也大大方方地给了小妮子一个眼神,喜得小妮子心底乐开了花,扬声说道:“我会帮你留意电话的。”
小五到了供销社后也没看到江绒的来电记录,他心中一阵失落,在街上买了点药,又买了些肉回家。
直到一周之后的除夕夜,镇上堂口的人突然到访,告诉张秀梅,江绒打电话给了堂口的秦三爷,让他通知家里面,今年她不回家了,和同学在学校过年。
小五问那堂口的青年人江绒还说了什么,青年摇了摇头说:“秦三爷没说江绒小姐还说了什么,就说今年不回家了,让你们勿要挂念。”
张秀梅却气不打一处来,她说道:“绒绒什么时候跟姓秦的有了联系,等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娘,就打个电话而已,不也没多说什么嘛。”小五说道。
张秀梅说道:“那个姓秦的差点把你害死,就这一点江绒也不该跟他有联系,我得写封信过去,省得她在外面成了白眼狼,真是一点都不省心!”
小五心里更加失落,但是因为张秀梅生了气所以他并未表现半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江绒连过年竟然都不回家。
这半年的时间里,小五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江绒,如果不是张秀梅有病在身,他都想去上海看一看江绒,瞬间看看江绒生活的地方是个怎样的地方,总之有关江绒的一切小五都想要参与。
也许对于小五来讲,这就是爱,简单诚挚,没有一丝冗杂。
过年的时候马三才和欧阳妮带了些年货来小五家里,还带了一根野人参和野山梨,补气润肺,有助于张秀梅的肺病。
过年时是要上坟的,小五是江家和马家唯一的男丁,他自然是要将牛爱花、马爱国、江正阳和老江等人的坟头都磕一遍头,坟头放着一些撕开的饺子和羊角蜜,撒一杯酒,这便是乡下的上坟最简单的习俗。
小五回到家后突然想起江生当年参军离开前,曾跟他提及过一个人,一个江生曾经的师兄弟,叫皮猴。
江生当年说,如果他回不来了,要小五一定要照顾好江绒,若是有时间,过年的时候就给皮猴上坟,哪怕到坟前说说话就好。
江生说皮猴是个怕孤独的人。
江生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小五带了些贡品,骑着车子穿过浅塘镇和梨园镇,又跨过天桥,找到了荒芜的荒野里被草丛掩埋的土坟。
土坟的旁边摆着半瓶酒,旁边还有一堆用油纸包起来的肉包子,其中一个肉包子只咬了一口。
“江生?”小五皱着眉头,他想起小时候和江生吃包子的时候江生就会咬一口,然后剩下的给江绒或者自己吃,也许这样会显得亲密,也许是对喜爱他的人的一种举动,总之小五突然就觉得江生好像出现了,尽管他知道这包子很有可能是梨园的师兄弟上坟时放在这里的。
“江生,我是小五啊!你在哪!”小五大声地喊了一声,声音在芦苇和荒草间回荡,飘过大河,匿在北风里。
年后不久,小五继续在长渠码头上班,马三才看出小五的心情不好,经常拉着小五喝酒,有时码头的工人也喜欢拉着小五去喝酒。
小五大大方方的性格很讨喜,有时码头的工人有了喜事儿也都叫小五去,带着些吃的也放在小五的衣柜里。
小五有一次喝酒喝到很晚,欧阳妮不放心,非要马三才将小五送到家才罢休。
一来二往间,小五渐渐和所有人都熟络起来,和马三才兄妹两人也成为要好的朋友,马三才并未将小五有未婚妻的事情告诉欧阳妮,欧阳妮为了小五学会做了好多菜,中午吃饭时都不让小五在食堂里吃。
小五生怕耽误了欧阳妮,找到马三才,让马三才告诉欧阳妮她已经有未婚妻的事情,马三才说道:“这不还没结婚的嘛,再说了妮子只是把你当成哥哥,炒几个菜带给你吃怎么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自然是妮子的救命恩人。”
小五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欧阳妮的亲哥哥都如此说了。
有一次小五喝大了,半醉半醒间被马三才带回了家,醒来后头疼不已,爬起来就往家里跑,生怕张秀梅担心。
小五不知不觉间就在码头干了半年,这半年的时间里,马三才也完全了解了小五,他知道小五是怎样的人,便更加不能放了。
终于在有一次喝酒时,马三才说道:“小五啊,不是三哥说你,我妹妹除了文化程度不如江绒高,她哪点比不上江绒哪,以我这些年相人的经验来看,那个江绒在外面多半是有人了。”
啪的一声,小五将手里的酒盅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五气愤地说道:“三哥,我向来认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没想到你和江绒素未谋面能说出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名声有多重要?我对你太失望了!”
小五说完起身就走,马三才并未转身,他也喝了口酒说道:“明明人没死,却连电话和信件都不回一个,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么是对你心里有愧让你知难而退,要么是心里没你,要是你不信,自己去上海看看好了,车票我给你出,工钱也不扣你的。”
“好。”小五狠狠地说道。“我就去一趟上海看看。”
第107章 背叛()
一九五六年的春天,三大改造趋于白热化,社会欣欣向荣。
上海作为经济最繁荣地区,这里充满了机遇和挑战,那时治安不稳,对于更多人来讲,这里也代表了无奈和死亡。
小五在一天雨后坐上了前往上海的火车,他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想要给江绒一个惊喜,并未为此次见面设想了十几种对话情景,每一个情景都让他忍俊不禁。
小五临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张秀梅在家要照顾好自己,并且让赵大海时常去他家瞧瞧。
那时的旧式火车还会发出哐哧哐哧的声音,汽笛的鸣声犹如野马长嘶的悲鸣。
小五一直以来都想要出去看看,看看所谓的大好河山,看看世界之大,人世之繁华。
到了上海后,小五费了半天功夫才找到江绒所在的学校,他在学校门口找了小旅馆先洗漱一番,觉也没睡就进学校找江绒。他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大的学校,哪怕他在社会上已经混了几年,和一群泥猪癞狗的男人们整天厮混,可他依旧喜欢校园或静谧或热闹的环境。
小五似乎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吴青云曾经被请去浅塘镇小学时,大家让吴青云看看这群孩子里面将来谁是状元,吴青云没有指江生,也没有指江绒,而是极其肯定地说他将来才是状元郎。
如果命运不是这般捉弄,也许小五如今就可以在干净明亮的学校里读书写字,和一群畅谈理想的知青们讨论祖国的未来建设。
那时的复旦大学医学院还没分校,小五在里面打听了一个小时也没打听到江绒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