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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今,他席地而坐,穿着棉布袍,住着破帐篷,吃着这种粗糙的食物,他是如何能适应这样的生活?
跟小黑的局促不安形成对比,顾怀清却是一脸轻松的笑容,身处陋室,却乐在其中,颇有几分古之名士的风采。
半年前,他趁着段明臣外出,逃离嘉峪关,遁入茫茫草原,在草原上流浪了几日,后来遇到一群牧民,便加入了他们的队伍,跟随牧民们四处迁徙,学习放马、牧羊、剪毛、挤奶,日子虽过得清苦,却也平静满足。
“没想到是你第一个找到我。”顾怀清笑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黑道:“这并不难猜。你若是回大齐,一定逃不过锦衣卫的眼线,所以你必然不会回国。你与乌孙国关系微妙,也不会去乌孙。剩下的鞑靼和吐蕃,都是苦寒之地,地域广博,你独自一人,又不识路,应该不会跑很远。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边境这一带了。不过,草原那么大,如果不是你主动留下线索,我要找到你,也是很难的。”
“所以你就用我义父独有的东厂标记,引我现身?”顾怀清敛了笑容,放下茶杯,“说吧,我义父他怎么样了?”
小黑没有答话,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到顾怀清的手上。
顾怀清低头看信封上的字迹,果然是他义父万臻的手笔。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信读完,眼圈不由得红了。
“我义父他……他真的已经……”
小黑默默的点头,看到顾怀清眼中悲伤的眼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只能拍了拍顾怀清的肩膀,道:“节哀顺变……”
原来万臻并非真的辞官,而是接受了皇帝萧璟的秘密任务。他根据西昌国那本羊皮书的记载,借着辞官之际,前往西昌遗址,按照皇帝的吩咐,在古墓丽影布置好陷阱,然后派人四处散播谣言,将鞑靼、吐蕃、乌孙等各方敌人引过来。布置完这一切后,万臻就离开了西域,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段明臣和小黑。
不过,完成了任务以后,万臻并未回京复命,而是用一瓶无色无味的□□,了断了自己的性命,在临死前,他写下了这封给顾怀清的遗书。
万臻在遗书里说,他早年曾经受过顾怀清的父亲顾炎的恩惠,更崇他高洁的品格,悲叹他的英年早逝,故而在宫里见到恩人之子顾怀清,才会冒着风险将他救下,并且授以武功,悉心栽培,还设法让他与年幼的萧璟结识,成为萧璟信任的小伙伴。
彼时萧璟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不过因为他聪慧机灵,已被无子的皇后相中,准备领养至膝下,将来立为储君。万臻早就看好萧璟的潜力,才会让顾怀清接近萧璟,结识他于寒微,两人患难与共,情谊自不同寻常,这样顾怀清以后必能得到皇帝的宠爱和庇护。
不过,万臻也提醒顾怀清,萧璟可能已知晓他的身世,或许会试探他的忠心,让他小心应对。
万臻的信写得很巧妙,用了很多暗号和代码,就算被旁人拆看,也不担心泄露,外人看到只会是一封普通的家书,只有熟知暗号的顾怀清才能看得懂。
然而,这封信还是来得太迟了,若是早知道萧璟对他起了疑心,顾怀清也不至于多吃那么多苦头。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
万臻在遗书里并未写明他自杀的缘由,不过顾怀清猜测,一方面,在他的对食过世后,万臻就心灰意冷,对尘世没有依恋了;另一方面,他作为东厂督主,经历两代帝王,沾染了多少隐秘,知道许多皇家阴私,除非他死,否则皇帝是不会放心的。隐退,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
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既然因皇家而享尽世间荣华,自也要为了皇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每个位高权重的宦官,都难逃这样的下场。
顾怀清将信轻轻放下,泪光在他的眼眸里闪动。
“陛下让你来的吧?是要取我的性命?”
小黑却恭敬的跪下,道:“不,陛下让我来恭迎主子回京。陛下说,无论您是什么身世,也不管您做过什么,在他心里,您都是独一无二的。只要您愿意回到他身边,他一概既往不咎,您依然是他最倚重的心腹。”
若换了旁人,碰到这么宽宏大度的主上,早就受宠若惊的磕头谢恩了,然而顾怀清却轻嘲的扬起嘴角:“呵,好一个既往不咎,说到底,还不是要我做他的金丝雀?”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顾怀清敢说,小黑面不改色,继续道:“主子,陛下的圣旨已下,您就不要让我为难了。”
“若我坚持不随你回去呢?”顾怀清挑眉道。
小黑抬起头,黑亮的眸子直直望着顾怀清,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意思再明显不过,顾怀清若是不从,他就要动手了。
顾怀清虽然不曾跟小黑交过手,但影卫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小黑既得到萧璟重用,想来不是影卫中的普通角色,当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想想他在古墓中暗算鞑靼战神蒙塔,毒针射死吐蕃国师樊尼,这两人都是当世绝顶高手,却被小黑轻易杀死,可想而知小黑的武功之高,恐怕他在自己面前是藏了拙的。
顾怀清自从中毒和受伤后,虽然经过治疗后痊愈,但功力毕竟损耗不少,对上武功莫测的小黑,实在没有把握能赢他,何况,小黑可能还带了帮手。
不过,顾怀清并不打算束手就缚,他霍然起身,小黑立刻做出防备的姿态,谁知顾怀清却是声东击西,虚晃一枪后,从毯子下面抽出一柄匕首,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主子!”小黑大惊失色。
“我已发过誓,此生再不回朝堂。你要带,只能带我的尸首回去!”
小黑设想过顾怀清可能会反抗,却万万没料到他会以死相逼。
小黑怎会不知,萧璟有多着紧顾怀清,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伤他分毫。要是逼急了顾怀清,来个鱼死网破,皇帝只怕会活剐了自己!
小黑面露难色,道:“您何苦为难我?这样我如何回去跟陛下交差?”
“我写一封信给你带回去,你交给陛下,我保证他不会怪罪你。”
“这……”
“别啰嗦了!要么带信回去,要么带我的头回去,你自己选!”
这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小黑无可奈何,被迫接受顾怀清的安排,带着顾怀清的亲笔书信,回京复命。
顾怀清目送小黑离去,才长吁了一口气,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喃喃道:“看来又要搬家了……”
205。江南春浓【正文完】()
顾怀清出走之后,朝堂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皇帝萧璟坐稳皇位后,大胆启用了一批年轻有为的臣子; 对内大刀阔斧的改革弊政; 清理贪官污吏; 一时间朝堂上气象一新;对外也捷报频传; 打败乌孙后; 又将鞑靼人驱赶至长城之北; 遣使者出使西域诸国,派船队南下西洋,广开商路; 鼓励对外贸易。大齐在年轻君王的治理下,日渐富强; 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不过,大齐朝的风云际会; 对于隐居世外的顾怀清却没有什么影响。
顾怀清在厌倦了四处流浪的游牧生活后; 翻越崇山,走过蜀道; 最后来到吐蕃和大理国交界处的一个小山村。
他来到此处时; 正逢四月天; 远处是皑皑雪峰,山脚流淌着一条碧绿如翡翠的河流,山野田间盛开着大片的野桃花,漫山遍野,如云蒸霞蔚,美得不似人间。
顾怀清不由惊呆了,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吧?
于是他在桃花林间寻了一处风景绝佳处,搭了一间小木屋,在此地定居下来。
不过,他有预感,只要那人不放弃,不管他跑多远,总有一天会被找到的。
果不其然,某日清晨,顾怀清在香甜的睡梦中,被一阵清越的笛声吵醒。
顾怀清烦躁的翻个身,用被子蒙住头,想要隔绝那扰人清梦的声音,然而吹笛子的人中气十足,笛音固执的钻进他的耳朵,搅得他不得安生,实在恼人。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送笛子给他!”顾怀清气哼哼的想。
顾怀清披上外袍,趿着木屐,推开柴扉,果然看到桃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对着空无一人的河滩幽幽吹笛。
顾怀清凝神细听,吹得竟是一曲长相思,缠绵悱恻,如诉如泣,催人泪下。
若是个女子,听了情郎这般温柔深情的呼唤,只怕早就忍不住回头,投入他温暖的怀抱了吧?
然而,顾怀清只是站在门后,静静的聆听,眼角微微湿润,脚步却像定住了似的,久久无法挪动。
过了不知多久,笛声终于停了,吹笛的男人走到门外,轻轻的呼唤他的名字,然而顾怀清却背过身去,不肯让他进门。
男人耐心十足,在门外站了许久,依然等不到顾怀清的响应,只能轻叹一声,飘然离去。
之后的十天,男人每日都来,有时是吹笛,有时送一捧野花,有时提一壶酒,隔着柴扉跟他说话,跟他讲给皇宫轶事、江湖趣闻,可是顾怀清始终不肯与他相见。
男人毕竟是二品大员,朝廷重臣,即使想在此地长期陪伴,然而身上的职责让他不得不归去。
之后的每一年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男人都会来找他。虽然每次都吃闭门羹,男人也不气馁,耐心的等着他。
男人把顾怀清养在京城的猫儿虎妞也带了过来,一年多不见,虎妞已长得圆滚滚肥嘟嘟,甚至还大着肚子。
顾怀清抚摸着虎妞柔软的毛皮,喃喃的道:“好闺女,你怎么能未婚先孕呢?到底那奸夫是谁?”
虎妞自然无法回答,打着小呼噜,拿脑袋亲热的蹭他的手。
三个月后,虎妞生下一窝四只小猫崽,两只跟虎妞一样的狸花猫,两只鸳鸯眼白猫,跟雪球一个样儿,毫无疑问,虎妞的奸夫就是段明臣养的那只小公猫雪球了。
除了段明臣之外,小黑也曾经来找过他两次,带来萧璟的口信。
初始,萧璟还软磨硬令要他回京,不过后来,萧璟也明白顾怀清心意已决,无心仕途,一心只想归隐。
萧璟用计迫使他与段明臣离心,虽然成功分开了他们,但顾怀清何等聪明,焉能看不出始作俑者乃是萧璟?
顾怀清因此对萧璟心灰意冷,无法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他们之间,再也恢复不到儿时的情谊了。
萧璟自是悔恨莫及,但他了解顾怀清的性子,他若是不愿归来,强逼也是无用,弄得不好还会逼他走上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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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转眼已过了三载春秋。
柳枝暴出新芽,山顶冰雪消融,桃红又是一年春。
顾怀清慵懒的倚着柴扉,门口那株老桃树开得如火如荼,粉色花瓣洒落在他的肩头。美景美人,相得益彰,简直可以入画。
然而美人面对美景,却有些心不在焉,眼角余光不时瞟向山拗口的小径。
那是唯一进出村子的路径,每逢桃花开的时节,都会有一个骑黑马的俊朗男子来找他。
然而今年,桃花已经开了,那位男子却迟迟没有出现。
顾怀清望着在脚边嬉戏打闹的四只猫崽,心中逐渐不安起来。他知道男人一向守信,若非有意外情况,他绝不会失约。
虎妞显得十分焦躁,上爬下跳,拖长声音凄厉的嚎叫,似乎在寻找什么。
男人每次来的时候,也会把雪球带来,让它们两只猫团聚,所以,虎妞是想念孩子他爸了吧?
顾怀清心下恻然,弯腰抱起虎妞,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道:“你也想念他了?”
虎妞呜呜的哼了两声,似乎在回应主人。
又过了几日,桃花都快凋谢了,男人还是没有来。顾怀清心中的担忧和不安加深了。
他虽归隐许久,但无论是小黑还是段明臣,都会跟他说起朝堂上的事情,因此他对于大齐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这两年,乌孙人和鞑靼人被打败后,是安分了许多,但辽东的女真人却迅速崛起,屡屡进犯,成为大齐的心腹大患。
他不由得想起,去年男人来时曾经跟他说起,因为大齐在辽东战场对女真人作战不利,萧璟打算派他去助阵。男人说话时声音低沉,语气严肃,可见辽东的形势不容乐观。
上回小黑来时,也曾经劝过他:“主人别怪我多嘴,您有空也劝劝段大人吧。自从您离开后,段大人就像自虐一般,每次打仗都身先士卒,冲在第一个,简直是拿命在拼。他武功再好,也禁不起这样搏命,战场上刀枪无眼,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这样不惜命,迟早会”
夜色已深,窗外一片死寂,只有虎妞偶尔发出的呜呜哀叫。
顾怀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无论怎样调息,就是无法平静下来。
这混蛋,怎么就不能让自己安生呢?以前让他别来,他非要来,该来的时候,又偏偏不来!
顾怀清烦躁的一把掀去被子,从床上跳下来,从厨房捧了一坛酒。
漫漫长夜,睡又睡不着,不如饮酒打发时光。
顾怀清本就酒量不佳,加上怀着心事,一口气喝了大半坛,趴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
醉意迷蒙之际,仿佛看到了那让他牵挂的冤家,穿着一身戎装,骑在马上朝自己微笑。
他又喜又气,说道:“你还知道来?”
不料,男人却没有靠近他,反而调转马头,朝远处奔去。
“你去哪里?给我回来!”顾怀清在身后气得大叫。
然而男人却充耳不闻,骑着黑马,风一般冲向敌营,但见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宛如人间炼狱。
顾怀清看着男人在敌人包围中苦战,突然,围攻的敌人退去,四周的山坡上冒出乌压压的弓箭手,将男人团团围住,无数的对准了男人。
“跑,快跑!”顾怀清焦急的大叫。
然而为时已晚,无数箭矢如暴雨般激射向男人,而男人似乎已知命运,竟然不闪不躲,缓缓的回过头,深情的黑眸望向顾怀清。
顾怀清脑子轰得一声炸开,拼命想冲过去,可是腿却像被缚住了一般,无法挪动。
“不——不要——”
顾怀清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成千上万的箭矢没入男人的胸口,漫天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大哥大哥”
哗啦一声脆响,酒坛子摔落到地上,将噩梦中的顾怀清惊醒。
他胡乱抹去眼角的泪,背心和额头全是冷汗,心里又是庆幸又是忧惧。庆幸的是,这只是个噩梦,忧惧的是,这梦境如此真实,实乃不祥之兆。
顾怀清一头冲到河里,鞠起冰凉的河水,浇在自己身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无济于事,段明臣万箭穿心、满身是血缓缓倒下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何他至今不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怀清无法控制心中的思念,闭上眼,放纵自己好好的想他,却惊觉男人的容貌竟然模糊起来。
也是,已经三年没有见过他了。每次他过来,自己都避而不见,连小黑都觉得自己太过绝情。
为什么那么绝情,看都不看他一眼?
为什么要那么倔,骄傲的不肯低头?
明明心里早就原谅他了不是吗?
明明放不下他,为什么不肯敞开心扉,原谅他?
若是他真的,那岂不是抱憾终身,永远都无法弥补?
不,不能这样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