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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稚涵嘴角扬得更高,这人挺馋的,喜欢吃不太甜的糕点和肉类。
每次她报菜名的时候,摄像头总是动的最快速的时候。
“粥要趁热喝,喝完就放着,我过两个小时来收。”重新穿好鞋子带上门之前想了一下,“你想吃什么留个字条在吧台上,我明天做。”
在门口又磨蹭了一会,确认刚才开的窗户大小不会有风吹进来之后,迟稚涵才悄悄的带上门。
硌嗒一声,屋子终于恢复了安静。
还是一样的漆黑,却隐隐的有了点清粥夹杂着桂花的香味。
齐程在被子里拱了拱,似乎想要缩到更里面,拱完之后安静了一下,又动了动。
然后那双苍白的手从被子里面伸了出来,用力的拽着被角,挣扎了一下。
终于坐起身,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赤着脚走到吧台前。
齐程脸『色』并不好看,赵医生这次仍然没有给他用『药』,昨天一天只是挂了葡萄糖,刘妈妈带过来的三餐一口都没吃。
陷入自闭症状之前,明明有些饿,却一直到迟稚涵提到腌萝卜的时候才突然有了些食欲。
坐在吧台椅上,捡了一块腌萝卜放入口中,很酸,带着朝天椒新鲜的辣椒香味。
面无表情的嚼了两下,然后安安静静的拿起筷子,坐在黑暗中,藏在阴影里,一点点的吃掉桌上的东西。
胃里面开始变得暖和,齐程吸吸鼻子,闻着空气里面隐约的桂花香味。
院子里种了很多金桂树么?他住了十年了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喝掉最后一口粥,齐程拿起一旁的餐巾纸擦嘴,眉头紧紧蹙起。
迟稚涵,很讨厌。
话太多,多到没有空隙,突然安静之后,空气会像凝固了一样变得越来越重。
放下筷子,对着空碗想了一下,破天荒的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把碗放到厨房水槽里,毕竟,那个人不是从小照顾自己的刘妈妈。
眉头蹙的更紧,他知道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并不正常,容易烦躁,想问题会变得特别负面,在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时候,脑子里却有一个小小的角落,一直在考虑是不是应该把碗洗掉。
……
终于烦躁了。
赤着脚离开那个让他头痛的地方,经过电脑桌的时候,绕过去打开了监控。
屋子里因为亮起的显示器有了一些光亮,凝固的空气也因为迟稚涵在对面收拾锅碗瓢盆的声音开始恢复正常。
齐程又缩在了电脑后面的那张躺椅上,抿着嘴看着其他暗着的电脑屏幕。
他看起来,真的很像是怪物。
眼睛发亮,脸『色』发白,嘴唇因为缺氧而发紫,头发『乱』七八糟的盖住半张脸,他伸手拉住了一缕头发,用力的扯了一下。
痛得嘶了一声。
然后被自己这种时候居然有痛觉这件事吓到,傻愣愣睁着眼睛。
“咦!你开摄像头了?”迟稚涵的脸突然在镜头里面被放大,她皮肤很好,粉嫩嫩的透着健康的血『色』,眼睫『毛』很长,隔着高清摄像头都能看到因为眼睫『毛』过长投『射』在脸上的阴影。
齐程怔怔的看着。
他脑子嗡嗡作响,刚才要不要洗碗的执念还在,烦躁还在,为什么有痛觉的疑问还在,现在又多了一丝奇怪的情绪。
他想用手指去戳一下迟稚涵看起来软乎乎的脸。
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情绪?
因为她的脸看起来太白太软么?
没有吃饱?还是想吃面食了?
“你应该吃完了吧,那我过来收拾碗筷。”迟稚涵看着摄像头半天没反应,看了看时间,站起来往门外走。
她说她要来洗碗。
脑子已经彻底『乱』成一团浆糊的齐程下意识的又给自己多加了一条信息。
然后眼睛突然瞪大。
迅速的站起身,躺椅因为他的大动作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黑暗中只看到一个高个子长手长脚的快速的跳回到床上,缩回到最初的状态。
身体一天未进食加上发病后的脱水,突然的大动作让齐程喘得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第十六章()
心跳如鼓。
手却下意识的伸了出去,按下了床头的电灯开关,屋子角落里一圈暖黄『色』的灯光亮起,并不太亮,但用来照明应该够了。
脑子仍然混『乱』到嗡嗡作响,却莫名的在意起她之前在黑暗中的那一声很轻的呼痛声。
迟稚涵,走路的时候不爱看路,很容易撞到桌角。
在门外响起密码锁开锁声音之前,悄悄的把被子拉开一条缝隙,透过昏黄的光线又确认了一遍照明。
门就在这时候被打开,外面的日光让他眯了眯眼,看到了一双穿着『毛』茸茸拖鞋的脚踝。
迅速的放下被子,黑暗中仍然是他熟悉的闷热的安全的感觉,他却突然放空。
之前嗡嗡作响的脑子,似乎被人按下了静音键。
只能很清晰的听到她关门的声音,体趿着拖鞋走出玄关,然后停住。
“你开了灯啊?”语气上扬,很惊喜的样子,然后低声呢喃了一句,“真好。”
齐程的手指无意识的弯曲了一下,呼吸放轻,闭了闭眼,眼睫『毛』划过被套,痒痒的。
又是一阵体趿着拖鞋的声音,她走路姿势懒洋洋的,前脚贴着后脚,拖拖踏踏,漫不经心。
所以特别容易磕磕碰碰。
她似乎在客厅中央站了一会,然后吸了吸鼻子,才往吧台方向走。
齐程皱眉,因为敏感的『性』格在加上需要研究迟稚涵的微表情做素材,他很清楚迟稚涵的小动作。
她在很尴尬的时候,会吸鼻子。
在对门做菜开小差导致锅子里的汤煮沸溢出来的时候,会吸鼻子,接电话对方吐槽她现在的老板太诡异的时候,会吸鼻子。
她刚才在客厅中央……看到了什么?
不安的动了动,衣服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大声,齐程脸红,冷汗又开始往外流。
“我看到监控屏幕了。”迟稚涵又吸了吸鼻子,“亲眼看到还是会觉得……有点怪怪的。”
收拾碗筷的声音听起来很清脆,迟稚涵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有再开口,齐程在被子里的冷汗越流越多,呼吸声变重,身体又一次因为脱水而感觉到眼前发白。
她似乎出去了,门被带上,屋子里再一次安静。
可是他,却动不了了,再次一次脱力,躺在床上喘的像一条离开水的鱼。
监控里也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看。
在对面设监控,本意是为了这一本漫画,之前请的私厨都是男人,齐宁又特意叮嘱过对门的人怕吵,所以他们的态度也一直都是公事公办的,他从来没有觉得监控有什么不妥。
但是迟稚涵和他的互动,让这一切变了质。
监控早就已经不完全是为了看她做饭了,迟稚涵把大部分的活动时间都放在了客厅,用摄像头交流的那段时间,迟稚涵甚至会和他一起看完一部电影。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互动,哪怕心里知道不妥,今天还是因为屋子里太安静,下意识的就打开了它。
也难怪迟稚涵会尴尬。
迟稚涵心里面,会不会觉得被侵犯,想象像他这样的怪物,藏在阴暗不见光的角落里,睁着眼睛贪婪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画面让他觉得难堪。
齐程仍然在喘,眼前一阵阵的晕眩发黑,却咬着嘴唇坐了起来,因为太用力,嘴里甚至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他想去关监控。
难堪的全身都像是有蚂蚁爬过,又像是赤身『裸』体被晾在人来人往的街上。
发病后的负面情绪终于彻底侵袭了他的理智,他感觉自己呼吸粗重,眼前一阵阵发黑后那片黑『色』慢慢的变成血红。
所以他没有听到密码锁再一次打开的声音,打开门后突然亮起来的亮光让他下意识的转头,背着光,他只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
迟稚涵看到监控屏幕的那一瞬间,心情复杂。
不管是签一个月的临时合同还是现在的一年续约合同,她都没有对这个监控提过任何异议,哪怕心里面已经知道,这个监控早就已经不是查看做菜过程这么简单了。
这监控是对门这位查看外界的唯一出口。
一个人住在那么空旷的屋子里,蜷缩在楼梯后面的床上,拉上所有的窗帘杜绝任何光亮,看起来绝望无助,却仍然会忍不住打开监控屏幕。
这种举动,看起来像是求助。
一个不想被拉入黑暗深渊的人,做出的隐晦的但是迫切的求助举动。
她完全能读懂。
但是在看到监控屏幕里面熟悉的厨房摆设的时候,还是微微红了脸。
好……清晰的摄像头。
那么她有时候早上带着巨型眼睛框冲到卫生间上厕所的样子,也被他看光了……
忍不住脸红,带着莫名的恼羞成怒的情绪,闷头闷脑的收拾完碗筷,走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才想起来,她刚才抓了一把牛轧糖忘记给他了。
而且,窗户是不是也没关。
入秋了,临近傍晚会很冷,他们住的地方又因为绿化太好,温度特别低。
犹豫了一下,找了个盒子又抓了一些其他零食,煮了一壶焦糖苹果茶,撒了一些肉桂,给自己找了个送下午茶的名头,体趿着拖鞋又打开了门。
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但是却看到了床上应该躺着的人的正直立立坐着的身影。
……
首先,确实是个男人,头发凌『乱』。
然后,似乎个子很高,身材也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瘦削。
最后……为什么感觉这身形不太像是中年人……
两个因为光线都看不清楚对方长相的人,就这样隔着门对视了两秒钟。
……
床上的那位像是受惊的动物,呆愣了一下之后动作迅猛的拉起被子。
然后就这样直立立的罩着被子变成了一坨。
……
已经适应了屋子里昏黄光线的迟稚涵眨眨眼。
她也很惊慌来着,那一瞬间她甚至想转过身去,脑子里面特别荒谬的担心自己会看到他头上长了角……
但是他现在这一坨让她实在是不好意思继续做惊慌的那一方,因为床上那位看起来真的已经石化了。
“那个……”清了清嗓子,迟稚涵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能理直气壮一些,“你中午只喝了粥,我怕你饿所以做了下午茶。”
石化的那一坨仍然僵硬着。
迟稚涵犹豫了下,决定不要提醒他刚才因为动作太大,他的个子又高,现在被子并没有完全遮住他。
所以他现在一双白的晃眼的大脚正『露』在外面,十个脚趾都缩成一团,每个脚趾都在诉说他即将紧张身亡的心情……
这脚看起来最多二十岁……
保养的真好……迟稚涵莫名的脸红了一下。
“我转过身,你躺好后再敲床头告诉我好不好?”抿着嘴想出一个荒谬的办法,说出口后反而觉得,这个方法似乎很适合现在这个荒谬的时刻。
那坨石化的东西在犹豫了几秒之后点了点头。
被子有些厚重,点头的时候下滑了一点,吓得他又立刻一动不动了。
“……我转身了。”迟稚涵有些不忍,快速的转身,然后规规矩矩的站直了一动不动。
齐程整个人都是懵的。
迟稚涵开门的那一瞬间,他正在发病初期阶段,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从脊椎尾端开始,全身肌肉开始缓缓的失去知觉。
然后他就被阳光刺中了眼睛,金光闪闪的,带着暖意,刺的他眼睛湿润润的一片。
再之后的所有行为,就完全是身体下意识的动作了。
很蠢。
蠢得像是四肢爬行的怪物。
可是做都做了,他僵在被子里,被动的等着迟稚涵的反应。
会笑他吧……
她刚才,应该看到他了……
鬼一样的模样……
咬着下唇,齐程的黑『色』眸子里水气氤氲,眼眶开始一点点的泛红,指关节因为抓着被子太用力,现在生疼生疼的。
他其实,长得挺好,没生病之前,体育很好,成绩中上,打篮球的时候,会有很多女孩子围着篮球场为他加油助威。
那时候的他真的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样子。
迟稚涵放柔语气提出来的方案,让他松了一口气,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水气凝结成了水珠,滴落在他的衣服上。
她没有嘲笑他,很体贴,做的事情到目前为止全都很贴心,没有让他难堪过。
但是他,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好。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如果当时开门的时候是过去的自己,那么他可能会扬起手,对着迟稚涵『露』出大白牙。
打招呼而已。
迟稚涵应该得到的礼遇。
她照顾了他那么多天,叽叽喳喳的填满了他所有胡思『乱』想的空间。
水滴一滴两滴的落在衣服上,齐程吸了吸鼻子。
缓慢的躺好。
然后很难过的伸出了手,敲了一下床头上的木板。
他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现在的他,能发出来的,只有这样沉闷的敲击声,他甚至,都不敢出声。
第十七章()
迟稚涵有些内疚。
那位吸鼻子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特别清晰。
她……因为自己的莽撞把他吓哭了。
见了他的养病环境后就一直忍不住多管闲事,越界这件事,自从做了他的私厨后就不合常理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做。
她的爱心其实和大部分人都差不多,看到网上那些被遗弃的流浪猫狗会觉得心疼,但是真的让她领养一只回家,却又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打退堂鼓。
有爱心,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冷漠的只愿意关心自己。
可是这个人,莫名的总是会让她觉得……感同身受。
那种仿佛被全世界遗弃了的绝望,还有在绝望中总是会忍不住做出来的求助举动。
这其实也是她这几年的常态。
这个独居在私家花园正中心洋房里的男人,有显赫的身世,身边的亲戚和医生对他都付出全力,请一个烧饭的厨师,开的月薪价是五星级酒店厨师一年的年薪。
似乎,风光无限,似乎,被很妥善的照顾。
但是他的绝望感,和她,一模一样。
“苹果茶我用酒精灯温在玻璃壶里,点心都是我平时做的甜点,牛轧糖是你上次点餐的时候点的,当时没来得及做。”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和缓,装作没事发生,“放了很多坚果和蔓越莓,做了原味和抹茶两种,抹茶的更好吃一点,不过吃完记得刷牙。”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迟稚涵悄悄的转头看那个人的身影。
委委屈屈的缩成一团,被子『乱』七八糟。
……
抿嘴,告诫自己真的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触碰病人的底线,把注意力放到窗户上。
“我把窗户关了,暖气调低一点,这样屋子里不会太闷。”转头又忍不住看了眼被子。
要命,被子一大半都快掉到地上了,他也不敢去捡,手紧紧的抓着,整个人僵着一动不动。
……
“我……”迟稚涵咬着下唇,难得的迟疑了一下,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