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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弥拥着她,跨过檐下的青石小阶,进了雨中。
回昭阳宫时公主果然已在他怀中睡去,乔弥将她放去寝榻上,交给了荷菱之后,便又往外走。
雨幕疾烈如雷,七月末的最后一场雨来的持续而又迅猛,天色已近黑了下来,卜公公匆匆奔进金殿,站在那玉龙金阶之下,捏着嗓子声细而又尖锐:“皇上,驸马爷来了!”
第116章 放了师姐罢皇上()
宣昭帝抬头,天边恰时一道惊雷划过,滚滚震响,那一刹那映亮他的脸,许是雷光缘故,煞白如雪,而有些震人心魄。
光色消寂,他手中御笔紫毫在龙案前稍顿。水墨滴下,晕染上好宣纸,点开一朵墨色花骨。
“来的真快……”他低低喟叹:“比朕想象中的快。”
他目光看下去,面上一片索然:“让他到偏殿等着。”
浓云翻涌,雨声急急密转,他的声音在这样瓢泼的雨势中被压得沉缓而重。
卜公公应下一声,转身又退了出去。
乔弥一路走来金殿,漫天大雨如雾,微湿袍角,殿外侍卫黑甲暗刀,站在檐下列成一排,融于浓浓夜色之中。叫人一眼看去,几乎便要忽视。
他停在殿前,抄手拢在袖子里静候,风来将他背后的发扬起,挟着雨丝翻卷他的衣角长袍,广袖如云,寂寂宫闱中一眼看去,那一抹。风骨凛然,翠翠如远山中的苍劲修竹。
金殿暗木棱架的大门乌压沉重,缓缓两边打开,不过也是露出一条缝。
“皇上政务繁忙,驸马爷请随奴才偏殿等候。”卜公公一抖拂尘出来,嗓音细细是惯有的恭敬。
殿门未阖,乔弥往其中看了一眼,漆黑不可视物,茫茫似无底深渊的洞口,却有一双眼眸在其中与他对视,苍白泛着幽暗的光芒,宛如一头匿于暗处,竭力想要掩藏伤口的猛虎。
一头吊睛白额虎。
他收回目光静了静,无声一笑,有些泛冷,颔首往偏殿去。
惊雷劈开阴沉的天幕。“轰隆——”一声巨响,携浓云滚滚,在厚重的殿门外划过一束白光,空荡的殿宇被映亮一瞬。复又沉寂。
黑暗如同巨兽,蛰伏于此,伺机将人吞噬,乔弥不紧不慢地在此候了许久,指节敲着袍子,无声叩了百余来下,终听脚步声响起,眼前出现了一袭明黄。
他一抖袍子,总要做做礼节,宣昭帝略显倦怠:“不必了。”
乔弥便直身,看向面前这个略显年轻的帝王。
殿中九枝灯空设而不燃,仅靠天边时而划过的闪电映亮对方的面孔,乔弥看见他的脸苍白,目中却似揽了这无边的夜色,沉沉不动,在黑暗中对他形成一种无声的威压。
乔弥道:“皇上。放了师姐罢。”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轰然砸响天边一道雷,“轰隆”一声,炸裂开了宣昭帝唇角的一抹笑:“你在说什么?”
“事已至此。”乔弥淡淡垂垂眼:“皇上你想要什么?”
殿外雨声淅沥成静谧的乐章,这纷扰的声音却扰得人心都静了。
宣昭帝看了看他,声音没有半点变化:“娶了阿瑶罢。”
乔弥直直看进他眸底,一言不发。
宣昭帝冷笑:“师姐重要么?”
“重要。”
“是她重要,还是朕的阿瑶重要?”
“不可比。”
“如何不可比?”
雨势扰乱人的声线。宣昭帝凛了颜色:“朕费尽心思的想将这个唯一的妹妹交给你……乔二公子……”他喉咙里低低溢出两声笑来,“真是好一个乔二公子!京城云涌你要卷进来,卷进来了又想全身而退,这怎么可能?”
“我从不曾想过要全身而退。”乔弥沉声:“我愿为师姐受十刀不让她伤一分。这是一种愧对和情分,对于这种感觉皇上应该并不陌生,毕竟皇上左手是江山,是黎民。是凤室的基业,右手是翁氏,仅仅一个翁氏,可你的做法。却远远比我荒诞。”
宣昭帝面色骤沉,愠而有薄怒,却无发泄的立场。
乔弥与他一样被两样东西夹击,所以连番波折。他懂得了宣昭帝所行之事的三分深意,他对不起的是清荷,可他对不起的是江山。
他与宣昭帝所经之事神似而形不似,乔弥远远都没有达到他这样的绝境,如今的宣昭帝每一条都是死路,心死或身死。
他选江山,翁氏死,他选翁氏。江山亡,六年周旋,他殚精竭虑,近乎呕心沥血,可这两个本身相克的磁场,根本就不可能两方周全。
即便乔弥同样右手是清荷,左手是公主,可清荷哪有宣昭帝的江山来的重要?所以他所做的选择远没宣昭帝来的沉重。
何况他选公主,心动时起,便一直选的都是公主。
人的感情奇妙而复杂,对于乔弥来说,多少青梅竹马本以为能喜结良缘却未能礼成。最后被巫山一朵飘来的云给半道截走?他选公主落下的是对清荷的愧疚,可宣昭帝选翁氏,却是卸了责任,辜负了这万千的黎民和历代先祖。这个分量,孰轻孰重,纵使心中无秤,也极容易掂量得清。
宣昭帝面上倦色渐浓。他挡了挡眼,忽然苦笑:“只有你能护她。”他已经废了,可这凤室的公主还没有。
“皇上所做的一切,便只是为了让我娶公主?”
宣昭帝扼腕喟叹:“之前你带她回宫,让她险些没半条命的时候,朕本是有些犹豫的,可是……乔二公子……”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意味不明的脸色:“江湖上能手遮半边天的乔二公子。”他笑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朕还犹豫什么?”
庙堂不在还有江湖。社稷丘墟,若有一日非得宗室相残,兵戎相见,那他凤室此辈唯一的公主。愿她能有一个好的去处。
可是清荷,这个人啊,碍事,实在太碍事。
若将这人永远除去却又会触怒乔弥。得不偿失,如此一来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她暂时消失,他的好叔叔,果然不会放过这步棋,替他背了锅。
十里楼台一直查不到清荷所在,不过是一开始就查错了方向,那些遗落在现场的碧绿耳坠莲形发簪,只是言喻之特意寻来的一模一样的东西,只作为来让乔弥与公主心生罅隙之用。
若是乔弥连这些都看不透,当真以为是公主所为,那他又何必非要将公主交给他?
可万幸万幸,年轻的帝王闭了闭眼,“你没有让朕失望。”
乔弥漠然凛声:“我与她,本就已有婚约。”
宣昭帝嗤笑,看他一眼:“皇家婚约,对于乔二公子来说与一卷废纸又有何区别?江湖之大,何处不为家?”
乔弥沉默半晌,“所以,这便是海棠春的原因?”
第117章 公主是驸马的命()
肌肤之亲,有过了之后便是责任,乔二公子作风何其端正,坦坦荡荡磊落如松,岂会视姑娘家的清白如无物?若然他当真再逃,那必定天涯海角处处羁绊,良心受谴如油煎,辗转煎熬。
更何况那个姑娘。她是公主。
“除了责任二字,朕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够束缚你们江湖的肆意。”宣昭帝看向殿外被光撕裂的冗长夜幕,淡道:“你看,江山急雨摇摇倾覆,将这九重宫阙压倒不过是迟早的事,若有一日,帝都云涌大水淹没了朝堂,她再无至亲,朕做不到的,还望你能来做,护她半世周全,此生江湖安家。得一份肆意安闲。”
乔弥眼眸沉了沉,似有巨石压在心口,难以畅气,“为什么?”
宣昭帝本该有最周全的计划,他应该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了清荷,可他突然如此急促的将公主推给他,不异于将他自己暴露,为何会如此草率?
“你们若在查朕。又如何不知……翁贵妃是桓王的人?朕的那些荒诞行径,你们定然了然于胸,该知若传出去,会是一番怎样的轰动后果,朕竭力对她好,可那件东西……还是不见了。”
他神情有些麻木,麻木到一丝迷茫的苍凉。
乔弥眼皮子细微的抽了抽:“你以为,僧衣是被翁贵妃交给了桓王?”
“……慧灵高僧啊,他说只要广积善德,便能再保父皇三年寿命,可结果呢?”宣昭帝兀自讥笑:“三年?三十天都没有……寺庙僧人,骗得就是信徒香油,潜心礼佛清心寡欲,不过是好吃懒做的借口,若靠僧人便能治这江山达人宏愿,那朕此时。又何需站在这金銮殿上?”
人言可畏,百姓愚昧,群众效应可杀人于无形。
一件东西,当所有人说它好的时候。那它就是好,即使再烂也是好,可若有人站出来说它不好了,那便是千夫所指离经叛道!
宣昭帝显然便站在这千夫所指的位置上,偏偏他是帝王,一介平民可以为千夫所指,可他不行,他若踏错,那便是动摇国本。
乔弥静默一瞬,须臾低道:“僧衣在我这里。”
宣昭帝一震,瞳孔光敛,骤然看向乔弥。
乔弥默道:“祈福那三日,公主在迦叶寺。”
宣昭帝脸色煞白,顷刻间明白过来,霎时颓然,俄顷低笑出声。凄惘而无奈:“难怪,难怪……”
公主那日若在迦叶寺,那定已将一切揽入了眼底,若知他亵渎佛堂,又岂会视而不顾?
可他此生爱了一个女人,一个最不该爱的女人,这一把双刃刀,痛的他鲜血淋漓却含着泪笑道一声甘之如饴。他此生对不起黎民对不起凤室对不起他自己,可他唯唯独独对得起这个女人,即便他知这个女人对他而言,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僧衣遗失。他第一反应是这个女人最终选择了桓王,要彻底将他掰倒,掀庙堂一场风云,若到那时兵刃相见。他唯一想护周全的也就只有一个人,所以他迫不及待,将公主推进乔弥怀里,可原来……事情跌宕起伏的出人意料。
翁贵妃曾落魄到了沦为假僧人化缘度日的地步。这是她的一个痛处,所以凤朝内宫中从来不设僧佛供台,而她要伺候宣昭帝,若要解宣昭帝的馋。那她寝宫中必然便得备有一件僧衣。
公主取衣,应该是为警告,可他过于忧思成灾,竟直接将此事想到了翁贵妃与桓王身上,甚至都不曾细查,便自暴自弃之下,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宣昭帝叹一口气抬掌揉了揉眉心,唱到了中途的戏。此时要弃根本不可能,他喟笑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其实不管有没有海棠春,公主我都会娶。”乔弥看看他,低声淡道:“我除了她,此生再无二人可结发,所以师姐在你手中,根本已无用处。”
宣昭帝冷笑:“那你何必如此急切的要朕放她?不如待礼成之后,再放也不迟?”
乔弥声无起伏:“皇上何必要收买药丞,以假意对公主下药一事来打压翁家?”
宣昭帝抬眼朝他看去,眸色微愠。
乔弥与宣昭帝所为其实本质上相同,清荷已为他受太多牵连。所以乔弥不可能在明知她目前身在何处之下还故意拖延到成亲之后再放她出来,他想让清荷为他受的苦少一点,再少一点……
今后她放手才能洒脱,两相不见。好歹能各自安好。
正如宣昭帝所做的一切,药丞、清荷、公主、包括翁氏之前的孩子,也不过是他想弥补这凤室这黎民,他想让这祖先辛苦打下的基业在他手中亡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今后若听世人唾骂,他好歹能安慰自己,他也曾搏过。
“到底是师姐重要,还是阿瑶重要?”
乔弥道:“明知故问。”
宣昭帝沉声:“有些话,总要听人亲口说了,心中才有个分寸。”
乔弥静了静,“师姐是昔日的情分,不管你想不想她存在。她都在那里,毕竟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更改磨灭,可阿瑶如今对我而言,根本不是‘重要’二字便可囊括。”雨夜泠泠。他嗓音清雅而动听,稍稍顿了一顿,随雷声响起:“她是我的命。”
殿外闪电划过有光,雷动震起宣昭帝眸底波涌。他看见乔弥青衫磊落,立于殿中与他平行而对,那洒脱淡雅的风骨之下,似揽得了高山危崖,也迎得了深渊巨浪。
这是一个江湖人的气度,刀光剑影之中看尽生死,他比常人多了抹难得的恬静淡雅。
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他分得清什么是挚爱什么是情谊,远不会将自己埋在其中纠缠不清。
这样的人,这样坦荡的人,宣昭帝抹了抹脸,这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明日。”他道:“阖闾门外接她。”
乔弥道:“我会通知刘掌柜。”他拱了拱手,便要离开。
宣昭帝忽然在背后道:“先皇后的名头,你听说过么?”
第118章 师姐了解驸马爷()
南莫凤室的端惠皇后,大抵是比先帝爷名气还大的一位皇后,独宠后宫三十余年,却以贤德著称。
乔弥自然听过,他回身面向宣昭帝,准备试试看还能不能听出一朵花来,宣昭帝朝他走近。
“父皇此生只得一位皇后,后宫再无嫔妃。母后贤良,爱与民间百姓打成一片,每每民有疾苦,大多时候都是母后禀明圣听,阿瑶,她便是被母后一手带大的。”
他拍了拍乔弥的肩,昏色暗光下有一抹意味深长的味道,然后与他擦身而过,先他一步走出殿外。
风雨飘摇,殿前宫灯细闪,飓风卷过险些掀翻了卜公公手中的灯杆,他慌忙捋捋袍子去扶稳灯架。候得宣昭帝出来,便在前提灯映路。
乔弥一人立在黑暗之中静处半晌,闭眼是公主的脸,殿外无声有一抹电光闪过。他掀眸,光将他眸底映透。
雨势又增急猛,淅沥之声化作了冰珠砸落,稀里哗啦转成了噼里啪啦。
乔弥从金殿回昭阳宫时,主殿前还燃着九盏宫灯,他身上被风雨浸染,挟了丝微的冷气,站在廊下抖了抖衣袖袍子,大抵退了些寒,才走进殿去。
“公主在戌时左右醒过一次,用了膳,跟奴婢说了些话后便又睡下了。”荷菱见他回来,起身迎了几步。
乔弥停在外殿静静站了一会儿,雨声疾响在耳畔,寝殿里头的呼吸声,却并不太稳。
他转入里间,那呼吸声忽然变得清浅绵长,貌似睡得沉,他坐去寝榻边上看她,看着看着。伸手去磨了磨她额角,低头下去轻轻吻了吻,公主果然睁开了眼,寝殿灯暖。映得她紫色的瞳都流转成了漆黑之色,玉色般的光,直直撞进乔弥眸底。
“耍流氓吗?”她开口便道。
“嗯。”驸马爷脸不红心不跳,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她脸上轻抚,缱绻缱绻的,又轻又柔。
公主看了看他,伸手去解他衣带,乔弥笑了笑,也不拦,“干什么?”
“雨太吵了,睡不着。”
今夜的雨的确有些扰人,时而还伴着雷声滚滚,公主睡觉较轻,要睡着确实不太容易。
衣带解了一半,乔弥才将她手按住:“身上不疼了么?”
公主随口打着官腔:“阁下医术如此绝顶,岂能治不好本宫小小顽疾?”
乔弥从善如流:“嗯。尤其我还是一处一处挨着治的。”
总归驸马爷说的只是擦药,但是公主就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脸上猛地一燥,噌地收回手来。身子一扭就要面向里侧,乔弥手一转,将她给捞了回来,公主又转,乔弥又捞,公主气的牙都要龇起来了,扭头瞪他:“大晚上的你要干嘛?”
乔弥想了想,由衷地道:“虽然是大晚上,可……还是别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