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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却摸到了脖子里挂着的那个小瓷瓶,那是他离开红/袖楼时江有余所赠。说来也是天意,这连番的折磨之下,这个瓷瓶仿佛有灵性一般,竟然随着他一路颠簸,来到了杨琼身边。何晏之呆呆地捂着胸前,脑海中不断浮现江有余说的话:
『这只是迷药,可以让服用者听话,不过只有一时之效,对人并无甚伤害。』
『你不如想办法,怎样才能将杨琼带离西谷连骈身边,让他心甘情愿跟你走。』
此时此刻,他看着坐在床榻之上面沉似水的杨琼,心里竟升腾起了一丝迟疑:难道,真的要这么做么?
173。误闯()
当某个念头一旦从心底滋生后; 便会如蔓草一般逐渐生长; 蔓延缠绕; 不可遏制。何晏之觉得自己脑子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重复着江有余的话,让他不由自主地想遵循着那些话去做。
眼下,西谷连骈对他的憎恨和厌恶已经昭然若揭,叫他不寒而栗; 他想到这几日在府衙中养伤,还有前些日藏身于留庄之中; 西谷连骈都曾暗中给自己下毒; 所幸第一次被沈碧秋所救,第二次他有了戒备之心,才得以侥幸脱险,那么; 若是第三次呢?当这个人对自己已经起了杀心,又接连杀了自己两次; 如何会让他继续活着留在杨琼的身边?
何晏之坐在一旁,转过脸去默默地注视着杨琼的侧面; 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方才的一番话已经让他明白; 就算杨琼亲眼看到了西谷连骈欲置自己于死地; 也未必会因此与之决裂。事实便如西谷连骈所言,他如今是杨琼唯一的左膀右臂,杨琼决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何晏之而降罪于自己的肱骨。何晏之想明白了这一点; 便觉得自己再说甚么; 都是枉然了; 杨琼的用意是叫他安分守已,又如何听得进他对西谷连骈的半点质疑?只怕到最后还是要息事宁人,叫他们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惜,他在西谷连骈的眼中,不过是一只蝼蚁,生死存亡,都在对方的一念之间,如果西谷连骈要杀自己,可谓是防不胜防。
何晏之始终觉得,西谷连骈对杨琼只怕心怀叵测。也许正如沈碧秋所料,那人眼下将杨琼做饵,不过是为了能掌控整个西北,将燕云十六州收入囊中。只是,这些疑虑,他又如何能同杨琼细讲?且不说自己若一时失言,难免会祸及沈碧秋的安危,但说杨琼又如何会相信自己的话?杨琼要做什么,又何曾有他置喙的余地?何晏之思前想后,脑子里隐隐胀痛,这些迂回曲折的庙堂之争在他二十余年的人生之中,既陌生又遥远,乏味而索然,让他颇有些不知所措。此刻,何晏之才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与杨琼之间,所隔绝非是几重关山,而是天上人间。
两人各怀心事,闷闷坐在房中,如此过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何晏之见杨琼只是枯坐着不言不语,心中又颇有些不忍,他与杨琼相识于江湖,从来都是顺着杨琼的脾气,迁就已然成了一种习惯。最初在擎云山上,他确实是存了几分畏惧之心,但更多的,也是被杨琼的容貌气度所迷惑,不知不觉之中,杨琼的影子已如影随形地镌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而杨琼的情绪亦仿佛对他有一种无形的束缚,总是牵动着他的心,叫他欲罢不能。
何晏之缓步来到杨琼的身边,半蹲下身,轻轻唤了声“摇光”,杨琼似乎是在等着他的回答,转过脸来看着他,却不说话。何晏之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原都是我的不是。”他脖子上的伤口此刻仍在作痛,心中虽然气闷不已,但还是尽量平神静气,缓声道,“我以后见了西谷连骈,一定退避三舍,绝不与他争锋相对,更不叫你为难便是。”
杨琼面色稍霁,道了句:“你能明白就好。”他目不转睛地望着何晏之,忽然伸手轻轻抚上对方的脸颊,冰凉的指尖顺着何晏之的脸廓缓缓下滑,落在了颈间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幽幽说道,“疼么?”
何晏之笑了笑:“这点小伤算什么。”他目光中泛起一丝柔情,“只要你没事……”
杨琼却凑过来,双唇落在了何晏之的颈间,轻轻允吻伤口。何晏之心中一呆,随即便张开双臂,拥住了杨琼,轻抚着对方的背脊。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液正随着杨琼轻柔的吮吸缓缓流出,他能感觉到杨琼的舌尖正温柔地舔舐着他的脖颈,情意缠绵,一瞬间竟觉得为之死去亦是甘之如饴。何晏之低声唤着“摇光”,杨琼终于放开了他,舔了舔唇间的血渍,低低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可害怕?”
何晏之道:“我只怕你会被这邪攻所控制而失却了心魂。”他握住杨琼的手,“到底怎样才能治好你?”
杨琼摇了摇头,何晏之又道:“我们不如回玉山去?”他神情中有哀求之色,“去衙前镇找陈公和段公,或许他们会有办法……”
杨琼打断了他的话:“两位前辈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咱们未必能再碰到他们。”他垂眸道,“再则,都是我不听他们的忠告,擅自催动心法,才有今日的下场。血衣神功的蛊虫死而复生,威力更胜往昔,他们救得我一次,又如何能救我第二次?”他顿了顿,又道,“除非有人能制出更厉害的蛊,以毒攻毒,或者能……”他突然止了声,咬着下唇,再不说话。
何晏之心中大恸,颤声道:“你全是因为我……”他十指紧紧抠着床榻,心中绞痛不已,张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杨琼只是淡淡一笑,轻轻抽出了手:“我并非是为了你。”他轻声道,“我是为了顺从我自己的心意。”
何晏之怔怔地看着杨琼,瞬间心跳得格外厉害。杨琼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低低说道:“这乃是我心甘情愿,与你没有关系。”他捂住胸口,又轻轻一笑,“说来也是奇怪,我这些天变得极为暴躁,只要见到血,脑子里便想着杀人。今天喝了你的血,却感到快活多了。”
何晏之道:“那你便天天喝我的血罢。”他又道,“就算是将我敲骨吸髓,也是无妨的。”
杨琼低声道:“莫要胡说。”
何晏之紧紧环住他的腰,口中低低唤着“摇光”,杨琼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似乎含着湿润的氤氲,已然有些情动。何晏之呼吸渐炽,左手顺着杨琼的腰际探了进来,杨琼动作一滞,却并不阻拦他,只是顺势倒在了榻上,仰面躺着,脸上如同涂了一层胭脂,将那病态的苍白和阴郁之色都掩盖住了。何晏之欺身而上,彼此凝视了许久,随之唇舌相触,缠绵不已。
两人宽衣解带,正渐入佳境,房门却被人猛地推开了。西谷连骈只来得及喊了一声“殿下”,便呆滞地站在了门口。他方才在院外等了许久,实在放心不下杨琼,便又折了回来,然而,一挨到门口却听到屋内隐隐约约传来杨琼的呻/吟之声,一时间以为杨琼的伤势发作,还来不及细想,就闯了进来。
霎时间,西谷连骈仿佛遭到五雷轰顶一般,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室春/光。榻上的杨琼不着寸缕,躺在何晏之身下,长长的头发散开在枕席之间,白玉般的指头绞着身下的被褥,咬唇蹙眉,面带桃色,尽态极媚。西谷连骈只觉得肝胆俱裂,厉声道:“畜生!畜生!你……”他颤着手指着何晏之,目眦皆裂,“你在做甚么!!”他此刻恨不得冲上去将何晏之撕成两半,然而转眼却看到杨琼正瞪大了黑漆漆的眸子面无血色地看着自己,不由地心口一滞,裹足不前,唯有恨恨地别过脸去。
何晏之也吃了一惊,连忙拉过被褥盖在杨琼身上。他身上的衣物还未脱去,稍稍整了整衣襟,便慢条斯理地起身作了一揖,微微笑道:“西谷大人怎么不打声招呼就闯了进来了?如此多有不便啊。”
西谷连骈切齿道:“你竟是趁着殿下神志不清,做出这等……这等……”他实在说不下去,只是两手攥着拳,纵身上前,冲着何晏之的面门就是一拳。何晏之急忙侧身闪避,西谷连骈虽是文官出身,但毕竟在西北治军多年,拳脚功夫尚可,此番使上了全力,何晏之重伤初愈,连避了几招,竟有些力不从心。
杨琼缩在被褥之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背着身道:“西谷,住手!”他低低道,“晏之的血,对我大有益处,你不可伤了他。”
西谷连骈停下了手,颤声道:“臣知晓,殿下如今时而神志昏沉,难免会……”
杨琼却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自己在做甚么。”他依旧一动不动,背对着二人,低声道,“连骈君,晏之以后就住在这里,有他近身照顾我便好。”
174。狐疑()
西谷连骈沉着脸; 一言不发地穿过后堂,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虚空之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失魂落魄,方才那一幕不断地在他脑海里翻滚着,让他深深感到作呕; 隐隐之中; 更多的却是痛心疾首。
多年前在燕京结识杨琼的往事还历历在目,虽然; 那时京都之中的谣言便已不胫而走; 但他从未真正相信过,杨琼会同身边的男人有这等苟且之事。突然之间; 他如醍醐灌顶; 霎时明白了许多当年沈碧秋为何会对自己有着莫名其妙的嫉恨; 还有,杨琼和沈碧秋之间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情愫……他原先只当做有人别有用心,故意无中生有,如今细细回想起来; 那时节; 杨琼与沈碧秋之所以坐卧不离、形影相随,乃是因为他二人早已经……
西谷连骈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不由停下脚步; 扶着墙,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般地难受; 却如鲠在喉; 想吐却吐不出来。没想到; 事实竟是如此龌蹉。杨琼与沈碧秋之间竟是这等不可告人的关系。如今这个何晏之,只怕也是因为与沈碧秋相貌神似,才会被杨琼留在身边,聊供慰藉……
西谷连骈知道自己不应该苛责杨琼,杨琼身为皇亲贵胄,宠幸一两个外臣,也是无可厚非,更不是他应该过问的私事。只是,他心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皇长子殿下,凛然神圣,恍若出尘,从来都是冰清玉洁,被人奉若神明一般,怎能够遭此亵渎?突然间,西谷连骈觉得自己可笑之极,他曾经因为杨琼不近女色而油然萌生崇敬之心,只道殿下绝非庸常之人,原来,杨琼之所以不近女色,却只是因为他耽于男色罢了。
荒唐!实在是荒唐!!
西谷连骈一拳砸在身边的梁柱之上,木刺嵌入了他手背的皮肉之中,霎时流下血来,他却浑然未觉。杨琼赤/身露/体躺在何晏之身下辗转承/欢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西谷连骈只觉得满耳里都是杨琼方才宛转的呻/吟之声,仿佛魔咒一般,让他痛苦不堪,恍若是一把尖刀生生扎进了自己的胸膛,每一次呼吸都灌满了痛楚。
有亲兵走了上来,躬身道:“大人可是哪里不适?”
西谷连骈疲惫地摆了摆手:“无妨。”
那亲兵道了声“是”,脸上却露出一丝惶然来,西谷连骈在军中素来严肃,众人也习以为常,然而此刻,他的眼神之中却是杀气腾腾,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西谷连骈沉声问道:“那个戏子,青莲戏苑的何钦之,现在可好?”
亲兵道:“回大人,此人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行动已经无碍。”
西谷连骈点了点头:“人在何处?且带我过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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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钦之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长衫,恭恭敬敬地向西谷连骈敬了一礼,道:“草民拜见西谷大人。”他在罗必武军中遭受了酷刑,如今嗓子已经全然坏了,伤口虽然愈合,声音却犹如破锣。何钦之知道自己此番能从罗必武手中死里逃生,乃是靠着西谷连骈的骁骑营,心中对这位通判大人自然存了十二分的敬意,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西谷连骈一笑:“何老板,你我也算是旧识,不必如此拘礼,且坐。”他喝了一口茶,叹息道,“罗必武实在毫无人性,可惜在下慢了一步,叫何老板受此无妄之灾。”他缓声道,“何老板如今的伤势可好些了么?”
何钦之道:“多谢大人为草民寻医问诊,草民能重见天日,亦是仰仗大人的恩典。”说罢,又起身拜谢。他遭此大难,整个人瘦了一圈,形销骨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连两鬓都有些发白,虽然年纪才不过而立,看上去却似乎已近不惑之年,竟比西谷连骈看似还要年长了几岁。
西谷连骈起身相扶,何钦之又拱了拱手,他垂着头,双眉微蹙,寻思着问道:“但不知晏之他……我师弟他如今可好?他的伤可要紧么?”
西谷连骈心思一转,便轻叹了一声,负手道:“何老板时时刻刻挂念着你的师弟,看来你们二人的感情很不一般哪。”
何钦之笑了笑:“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少年时一同沿街卖唱,感情自然会深厚一些。”他见西谷连骈只是沉吟不语,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又道,“我这些日都未曾见过他,难道是晏之的伤还未好转么?可否让我见见他呢?”
西谷连骈却淡淡道:“他现在好得很哪。”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又道,“并非我不让何老板见你师弟。只是他如今在皇长子身边伺候,他若是要想见你,自然会来,何老板不必着急。”
何钦之一时间没有听明白西谷连骈的话,只是呆呆地站着。西谷连骈又道:“何老板可认得你师弟的孪生兄长?”
何钦之愣愣道:“晏之还有亲兄长?”他微微皱眉,像是在回忆着往事,“晏之六七岁时便被班主从一个走江湖耍猴戏的乞儿手中买了下来。我记得那年下着大雪,班主见他长得机灵,嗓子又好,是唱戏的料,却被那乞儿逼着行乞,身上全是伤疤,大约是平日里被打得极狠罢。他只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单衣,饿得皮包骨头,光着脚站在雪地里,两只脚上全是又红又肿的冻疮,实在是可怜,连班主这样的人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他叹了口气,“班主为人吝啬,前些年暴病而亡,晏之大约是记得他当年的恩惠,带头凑了钱给班主下葬,而后我们几个师兄弟便做了鸟兽散。草民一路来到陈州,也是蒙上天恩泽,在此落了脚,不想如今却是……”他苦笑了一声,“身家性命,数年心血,一夕之间,几乎化作乌有,真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西谷连骈道:“这些年你一直都未再见过何晏之?”
何钦之点了点头:“草民也是半月前才巧遇师弟。”他神情紧张起来,“西谷大人,我师弟向来是个热心耿直的好人,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那田守义之死,想必是个误会……”
西谷连骈却打断了何钦之的话:“田守义确实是死在你师弟的剑下。”
何钦之“啊”了一声,怔怔地看着西谷连骈。
西谷连骈道:“有皇长子在,你师弟不会有事。”他冷笑了一声:“何老板受了如此酷刑,依旧是蒙在鼓里么?可惜你为他奔走,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事到如今还挂念着他,你师弟却是……”他“啧”了一声,“只怕他早已将你抛在了脑后。”
何钦之呆若木鸡,只听对方继续说道:“你可知道,你师弟的孪生兄长,乃是江南归雁山庄的少庄主沈碧秋。沈氏父子如今统领江南八大派,俨然成了江南之主,好不威风呢!”他淡淡道,“不仅如此,你师弟到陈州来,也绝非偶然,他遇到你,只怕也是故意为之。你以为他还是当年的何晏之么?他由皇长子殿下亲自传授一身武功,如今随时随刻陪王伴驾,自然是不会再想到何老板这个师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