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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剑斩情丝-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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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晏之觉得杨琼的手一紧,隐约有些发颤,只听段从嘉继续道:“这门邪攻的创始者,却是老夫的生母。九十余年前蝴蝶姬百里追云的名号你们一定不曾听说过,但是,你们若熟读经史,定然知晓当年渤海郡国云太后云梦蝶。”

    杨琼双眉轻蹙:“渤海云妃曾把持朝政十余年,将赫连氏子孙操纵于股掌之中,最后却不知所终。她的儿子赫连城继承渤海国主之位,倒算是有所作为……”他突然一怔,抬头看着段从嘉,“怎么可能?你的生母?你的生母怎会是渤海郡国的太后?”

    段从嘉微微一笑:“云梦蝶的本名,复姓百里,名追云,她与我父亲段景仪乃结发夫妻。南陈末年,我父亲出家,百里追云远赴塞北,嫁给了当时的渤海国主赫连天哲,又生下王子赫连城,最后竟成了渤海国的太后。她并非不知所终,而是死了。”他顿了顿,低声道,“衙前镇闹鬼,有人吸食人血,这本就是血衣神功的练功法门。一时之间,我以为,她竟然没有死。”他闭目一笑,“果然是我多想了,一个死去六七十年的人怎么可能复生?她若没死,以她的脾性,又怎会甘心蛰伏于世数十年?百里追云所到之处,必定是血雨腥风、杀孽重重,她此生最大的快活,就是让天下所有的人都不快活。”

93。因缘() 
一时之间; 室内寂静无声; 唯有暗香浮动,袅袅不绝。杨琼面有讶然:“如此说来; 当年渤海国主赫连/城岂不是前辈一母同胞的手足?”

    段从嘉哈哈一笑; 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本是同树之花,风吹各飘天涯,他自是做他的国主,我还是做我的浪人,井水不犯河水。我那兄弟生前虽然享尽荣华,却是夙兴夜寐; 只怕安稳觉都没睡上几个; 年纪不到半百便死了; 这样想来; 倒还是我这老朽之身逍遥自在一些。”

    何晏之若有所思:“未曾想到这段前辈竟同赫连家族有这等渊源。”他想到赫连/城之子乃赫连百丈,赫连百丈之子便是赫连勃勃,如此想来; 眼前这位老人竟然同自己还有几分血缘的牵绊,这天下之事,果真是机缘巧合; 谁又能料想,在这荒郊野外,竟然还能遇到自己曾祖辈的先人呢?

    段从嘉亦看着何晏之; 目光却是幽深; 仿若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般; 缓声说道:“渤海国灭后,赫连氏率族人退回白山之阴,旧部各自分裂,一蹶不振。”他懒懒笑道,“赫连勃勃有一个本事却是大清皇帝所不能及的,小子,你可知晓?”

    何晏之拱手道:“恕晚生孤陋寡闻,还请前辈赐教。”

    段从嘉哂然一笑:“赫连一族中人多是孔武有力,既好杀/戮,更好女/色。赫连勃勃的后宫姬妾成群,渤海之所以灭国,与他纵/情/声/色犬马,亦不无关系。”他仰头喝了一口酒,摇头叹息道,“酒/色之属,实在是迷人,我一介老朽,依旧沉溺难以自拔,况且赫连勃勃乃一国之君乎?就算他不想要美人,底下那些抬轿子的也会替他搜罗美女充/盈/后/宫。赫连勃勃共有九个儿子,十一个女儿,这后宫之中的美人想来不会少于三四十人,实在是叹为观止啊。”

    何晏之觉得胸口被人重重一击,幼年时的往事记不真切,朦朦胧胧的影子却如魅影一般盘旋在记忆深底,那些画面晦涩而沉重,让人不愿回想。他怔怔地坐着,看着那跳动的烛火,只听段从嘉又道:“渤海郡国本无中原的礼仪纲/常之分,即便父子之间亦可以交换姬妾。昔日,赫连勃勃常常将自己享用过的美人送给自己的兄弟子侄,他的长子甚至将自己的妻子送入父亲的后宫。中土之人听了或许觉得荒唐,但于他们而言,不过像是交换彼此喜欢的马匹弓箭罢了,没有甚么要紧。”

    杨琼在旁淡淡道:“前辈对赫连一族的家事果真知之甚多。”

    段从嘉用他右手残存的两根指头捏着酒壶,嘻嘻笑道:“好歹他们也是我那兄弟的子子孙孙,虽然统统都不成器,老夫也不想他们个个死无葬生之地哪。”他眉梢微微一挑,眼角处竟隐约有几许媚色,何晏之更觉得此人确实容貌出众,竟是天生媚/态,即便年岁已长,犹带风流。

    杨琼若有所思,修长的手指轻叩桌案,道:“赫连勃勃死后,他的兄弟和子侄各怀彼此,战死的战死,降清的降清,远遁的远遁,割据的割据。渤海女真起于苍莽,而后归于漠北,世事循回往复,成坏住空,大抵如此。赫连勃勃的三个儿子赫连无殊、赫连哲木朗和赫连赤丹,至今还在为了大小赫顿的弹丸之地争得你死我活,比起他们曾祖父赫连/城挥鞭南下,割占雁云十六州的霸气,委实可笑。”

    段从嘉哈哈笑道:“所谓子孙不肖枉费功,我那兄弟若是泉下有知,必定气得半死。赫连哲木朗那小子还辗转找过老夫,想让我助他一臂之力,去掉老二无殊,甚是煞费苦心啊。”

    陈商冷笑了一声:“若太/宗皇帝多活一些年岁,渤海郡国只怕早已灭,怎还会遗患至今。”

    段从嘉转头看着陈商的侧脸,轻叹道:“在你心里,杨诺自然是大清最英明神武的皇帝。”

    杨琼亦道:“陈公前辈所言极是。太/宗皇帝的功绩,确实无人能及。然而,若不是太/宗诸子争位,大清亦不会元气大伤,使得赫连/城趁虚而入,割占雁云十六州。时隔三代,才一雪前耻。”

    段从嘉只管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这小娃娃倒甚是可爱。”他见杨琼微微蹙起双眉,眸中似有不悦之色,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杨真真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儿子?那个皇宫里阴森森的,难为你竟活到了今天。”

    陈商紧握着手中的酒盏,低声喝止道:“从嘉,适可而止罢!”

    段从嘉道:“杨朗的那小孙女杨真真同她爷爷活脱脱是一个性子,既阴险又狡诈,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娃娃来呢?老夫左看右看,也觉着你们不像是母子啊。”他嗤嗤笑道,“若不是杨诺诸子夺嫡,当年继承皇位的便是秦王杨显,绝不会是皇四子杨朗。如此的话,你这小娃娃又会在哪里呢?”

    杨琼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坐着,他的右手紧握着拳,似乎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陈商却忽然站起身来,他的神色淡然,眉宇间仿佛笼着一层哀戚之色,淡淡说道:“我有些倦了,你们姑且慢聊。”说着径直朝里屋走去。

    段从嘉自觉失言,起身迟疑着唤了一声“阿芒”。陈商的脚步稍稍一滞,在门边停了下来,仰头轻叹了一声,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哪。”他转过身,目光却看向杨琼,“昔日太/宗五子,齐王杨业、秦王杨显、孝章太子杨克、楚王杨朗、晋王杨鸿,个个可谓人中龙凤。平心而论,你的曾祖父杨朗并非个中翘楚。论文韬武略,他不及秦王显,论文章锦绣,他不及齐王业,论行军布阵,他不及晋王鸿,论嫡庶尊卑,杨克才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然而,论阴谋诡计,玩弄人心之术,则无人能出其右者。他能夺得皇位,也不算甚么意料之外的事,那个位置,本就是由血腥造就,没有人能够干干净净地坐上去。

    “他先是借刀杀人除掉杨克,而后逼死杨显,圈禁杨业,驱逐杨鸿,唯一真心相待的,只有皇妹琅琊公主杨姿。以至于弥留之际,兄弟已经全部被他屠尽,而你祖父杨希夷尚且年幼,主幼国疑,内忧外患,赫连/城的铁蹄在关外逡巡不去。杨朗不得已,才指大长公主杨姿为摄政王。正因如此,才有了大清女帝临朝的先河,才开了你祖父得以传位帝姬的先例。”

    他轻声喟叹道:“世事如棋局局新,这人世间俱是因缘聚会,缘聚则有,缘散则无,没有前因,又哪来的后果?没有前仇,又何来的后怨?就如你二人今日能来到此地,又遇到我们这两个老朽,亦是你的因缘。衙前镇上吸血鬼魅出没,我和从嘉以为血衣神功又重出江湖,只怕是百里追云当年埋下的祸根,故而一路追踪至此。百里追云是从嘉的生母,我不便多言,血衣神功的事,从嘉自会给你们解释。”言毕,也不看段从嘉一眼,转身挑帘进了里屋。

94。邪功() 
段从嘉还未来得及开口; 里屋之门已随之紧闭; 他缓缓坐下身,闷闷地自斟自饮; 许久不发一言。三人各怀心事; 相对而坐,屋内的幽然之味伴着酒香袅袅袭人。

    何晏之暗想这老者身怀异香,确实非常人所能及,他又想到此人与赫连一族的关系,心中便更为好奇,于是开口问道:“前辈说血衣神功是极为邪门的功夫; 但不知其中到底有何玄机?而玉虚宫的绝学又怎会变成了血衣神功?”

    段从嘉放下手中的酒盏:“正如阿芒方才所言; 万事皆有因缘。”他缓声道; “便要从我母亲百里追云讲起了。”

    杨琼道:“前辈的母亲复姓百里; 可是与我教第十七任和第十八任教主百里嵘、百里峥兄弟有关么?”

    段从嘉一笑:“不错。我母亲便是昔日烈火教教主百里嵘之女。”他看着杨琼,“百里嵘过世后,将教主之位传于兄弟百里峥。百里峥有四个弟子; 大弟子是我母亲百里追云,二弟子是我父亲段景仪,三弟子是昔日冷月山庄的庄主; 圣手银针谢峰。最小的弟子,便是当时欧阳世家家主欧阳杰的长女,后来的南陈昭清皇后; 欧阳丽华。”

    杨琼微微一怔:“本教教史上倒不曾提及百里教主的徒弟; 只是提及第十九任教主乃南陈皇后; 师从于百里峥。”他微微一皱眉,“既然百里追云是百里嵘之女,百里峥为何不将教主之位传于自己的侄女呢?”

    段从嘉笑眯眯地看着他:“萧北游也是萧九渊的独子,萧九渊却为何将教主之位传给你呢?”

    杨琼不语,段从嘉又道:“烈火教的衣钵继承,最看中的是天赋。你的这位曾祖,昭清皇后欧阳丽华便是武学天才,世间所谓天剑是也。这并不奇怪,欧阳家族本就是武林世家,族中天赋极高之人素来辈出。故而,百里峥对这位关门弟子极为中意,却引起了我母亲的极大不满。

    “我母亲自负美貌和武功天下无双,想不到竟被小师妹抢去了风头,武功固然不及,甚至连相貌也略逊了一筹。她本就善妒,又自忖是上一代教主的独生女儿,深恨自己的叔叔百里峥偏心外人,将无形无相心法传给了小师妹,甚至连衣钵也要拱手他人。百里峥只有这一个侄女,从小溺爱,对她睁一眼闭一只眼,她更加有恃无恐,于是将玉虚宫闹得鸡犬不宁。

    “我父亲段景仪自幼由师父百里峥抚养,在玉虚宫长大。他少年得志,连中三元,是南陈有名的才子,最擅长吟诗作赋,唱酬应答、丹青管弦,无一不通,深得南陈肃宗皇帝陈彦的赏识。他风流成性,红颜知己遍及京师,那时节,临安城内的勾栏楚院里传唱着一首竹枝词:‘个侬本是多情种,但凭一人著平章。今生不识段郎面,便是花间也断肠。’”段从嘉轻吟出声,脸上却无甚表情,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那首词便是几个与我父亲相交甚密的歌伎所作,传唱于临安寻常巷陌,江东段郎便这样名声鹊起了。”

    杨琼沉吟道:“据史载,江东段郎的祖父段怀仁乃前宋太傅,号清水先生,位列三公。其父右骑将军段介安开创清社,尚长安公主赵媛,生子段景仪。段介安与我朝太/祖并称关中四杰,同大清有莫大的渊源。段氏因清社一案被权相陈靖威诛族,激起世人义愤。清水先生的门生刘向天结天下清社士子之力声讨权奸,关中第一大派清水帮因势而起,便是赤骑起义。只是,未曾想到段景仪竟然也是烈火教弟子,真是叫人诧异了。”

    段从嘉残缺的手指轻抚手中的酒盏,淡淡道:“史书之上多半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杨俊杰和刘向天当年在青州起义,拥立我祖父段介安为‘小清王’,倚靠清水先生和清社的名号,才赢得天下士人之心。否则,仅凭一群江湖中人,犹如游兵散勇,又如何能攻下汴京,将陈氏父子赶到江南?”他哂然一笑,“不过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罢了。”

    听闻“窃国”一言,杨琼不由地勃然变色,拍案而起,面色赤红,低声喝道:“放肆!太/祖皇帝乃一世之雄,创我大清不世之基业,岂容尔等诋毁!”

    段从嘉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娃娃可真是杨俊杰的好子孙哪!”他将手中的酒盏一放,缓声道,“然而我所讲的,却都是事实。我且问你,大清的官史上,可曾有只言片语提到昔日清军首领小清王段介安的下落?关中四杰之中,谢三和段介安的名讳为何又讳莫如深?”

    杨琼抿唇不语,脸上尤带怒容。段从嘉悠然一笑:“当年清社结义、青州起事的四人之中,杨俊杰和谢三都是江湖草莽,刘向天只是一介功名未就的书生,唯有段介安,是正二品的驸马都尉。他一生素喜结交江湖豪客,却不料,最终不是亡于宿敌陈氏,竟是死在结义兄弟之手。”

    杨琼抬起下颌,冷冷打断了他的话:“听足下这么说,莫非是要替自己的先人鸣不平么?”他不住冷笑,“从来天下逐鹿,能者居之。且不论关中四杰的生死功过,最终平定中原,驱除鞑虏的却是我杨家的先祖!这个天下最终亦是杨家的天下!”

    段介安笑而不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杨琼,俄而,淡淡道:“以欧阳世家为首的江南武林素来与关中诸派不睦。宋末,关中推清水帮帮主庄慕贤为盟主,才与江南武林暂为修好。然而,庄慕贤死后,其遗孀令狐寻梦为代帮主,而后改嫁杨俊杰,推杨俊杰为清水帮帮主,至此,与江南武林的嫌隙日盛。欧阳氏与陈氏联姻,结为秦晋之好,南陈三代国君中,肃宗陈彦和宪宗陈深的皇后都是欧阳氏的嫡女。是以,南陈虽亡,欧阳氏犹存,为江南无冕之王。”他懒懒靠在椅背上,眉梢微微一挑,目光之中颇有戏谑之意,“杨家人对欧阳氏素来颇为忌惮,杨真真倒真是狡猾得很,刃人不以刀剑,只是‘杨琼’这个名讳和皇长子的身份,便将欧阳氏的嫡亲后人变作了杨家的孝子贤孙哪!”

    “你……”杨琼紧握着双拳,双唇微颤,却说不出话来。何晏之急忙起身扶着他坐下,杨琼微微一挣,终于还是闷声而坐,只是紧抿着唇,面色极为阴沉。何晏之扶住他的肩膀,转而对段介安道:“段前辈方才谈及自己的双亲,却还未曾说起血衣神功的由来。晚生甚为好奇,既然百里教主未曾将无形无相心法传授给自己的侄女,前辈的母亲又如何在此功夫上化出血衣神功呢?”

    段从嘉继续喝着酒,娓娓而道:“我父母亲自小便有婚姻之约。我祖父段介安是个任侠之士,素来仰慕武林豪杰,与百里嵘很早便认识,二人气味相投,一时兴起,便定了儿女婚约。”他摇了摇头,叹息道,“然而,这实在是一段孽缘!百里追云虽然并不十分爱我父亲,却要我父亲对她惟命是从。而我父亲偏偏又是一个风流情种,身边莺莺燕燕无数,这更加惹得我母亲不悦,她从来都是予取予求,便一定要段景仪娶她为妻。

    “百里峥自觉有愧于侄女,便极力撮合二人,师命难违,我父亲只好应允。他那时有个红颜知己,是师弟谢峰的胞妹谢云。”他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连声音都放柔了几分,“云姨她最是温柔可亲,却偏偏因为我父亲而辜负终身,埋葬了大好青春。我母亲从天山赶到临安,欲杀云姨泄愤,谢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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