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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剑斩情丝-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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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琼却哈哈大笑起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何晏之,你可莫要后悔。”他忽然止住了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与沈碧秋之间,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你虽然救了我的性命,我却不会因为你的缘故而放过他。”他正色道,“但是,我可以允诺你,他日我若与沈碧秋决一死战,你就算与他联手,我也不会与你为仇,更不会伤你一分一毫。即便你要杀我,我亦不怨你。”

    何晏之怔怔地看着他:“我怎会要杀你?”

    杨琼只是一笑:“他日我若与你有弑兄之仇,你难道不杀我报仇么?”

    何晏之一时语塞,扪心自问,他即便再不喜欢沈碧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孪生兄长赴死,他只觉得杨琼的字字句句都如同在拷问自己,心口像是有淋漓不止的鲜血正在缓缓流出。杨琼见他面色阴郁,神情亦随之萎靡,不由轻叹了一声,柔声道:“罢了。有我在,不会叫你为难。”他拍了拍何晏之的肩膀,“我曾传授你三成内力,你却不曾拜我为师。如今看来,你我的缘分实在不浅,看来是命中注定有此渊源。晏之,你跪下吧。”

    何晏之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杨琼话中的意思,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对方。却见眼前的人此刻竟是无比认真地对自己说道:“我现在就收你为徒,从今往后,你便是我杨琼唯一的弟子。我会将毕生功夫倾囊相授。我死后,便由你执掌玉虚宫。天山烈火教虽然已经式微,但却是历代祖师毕生心血,你资质颇高,将来定能有一番作为。”

    何晏之简直瞠目结舌。杨琼却缓声道:“你跪下,给为师磕三个响头罢。”

86。反噬() 
杨琼见何晏之站着不动; 不由地皱了皱眉; 道:“你不愿意?”

    何晏之心里阵阵发苦; 负气道:“我不会给你下跪磕头,我不要做你的徒弟!我是要……是要……”他说不下去,脸却涨得通红; 唯有紧握了双拳; 指节都在咯咯作响:“在宫主眼中,我何晏之又算得了什么?你愿意收我为徒; 我自然要千恩万谢才是。”

    杨琼叹了一口气:“你若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我之所以想收你为徒; 是因为你天资颇高; 假以时日; 定能青出于蓝。如此,玉虚宫也不至于断送在我的手上。”

    何晏之无从反驳,然而心中却酸涩不已。难以言喻的情愫如同缰锁,缠缚着他的魂魄,叫他患得患失; 不能自已。何晏之苦笑了一声; 喃喃道:“我本以为,这些日子以来,宫主是明白我的心意的,却原来; 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杨琼转过脸来; 眸光微微流转; 轻声说道:“这些日子来,我亦日思夜想,觉得十分对不起你。”他盯着何晏之的眼睛,“我强留你在九阳宫中,强迫你与我……又逼你做不喜欢的事……晏之,你若是恨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何晏之一愣,不禁回想起杨琼在擎云山上逼迫自己效仿沈碧秋的种种旧事,只是时过境迁,他心中竟再无当日的厌恶之情。至于夜夜鱼水之欢,他亦是甘之如饴。那时候,杨琼虽然偶尔会发疯,但与他独处的大多时,却是柔情似水,念及此处,何晏之只觉得心头微微一荡,连看向杨琼的眼神中也带了几分缠绵之意,柔声道:“宫主何出此言,你在九阳宫中如此待我,我又怎会恨你?”

    杨琼却只是淡淡说道:“哀莫大于心死。那时候,我尚未心死,才会做出这等自欺欺人的傻事。如今,”他顿了顿,“昔日爱/欲痴迷,不过梦幻空花,过去种种,譬如昨日已死。”

    何晏之听罢只觉得胸口隐隐抽痛,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活在沈碧秋的阴影之中,谁料,杨琼斩断了与沈碧秋间的情丝,却连同与自己的羁绊,一并葬送了。他觉得口里隐隐泛出苦味,心中竟比杨琼当日废他内力时更加痛苦,呼吸随之急促,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杨琼见他垂头不语,又说道:“你身中寒毒多年,唯有玉虚宫的内功心法才能彻底为你解毒。你不肯拜我为师,依照烈火教的教规,我不能传功于你。”

    何晏之道:“可是,当时你在九阳宫中曾传我琼花碎玉剑法。”

    杨琼负手道:“琼花碎玉剑法乃是我糅合了欧阳氏的心法和玉虚宫剑术而自创的一套剑法,并非玉虚宫绝学。本门秘要,乃是无形无相剑法。无形无相,道隐无名,唯有无爱无恨、无情无欲、无生死、无差别才能真正参破大道。其剑法至大无外、至小无内,非常人所能悟也,我至今亦不过只练到第三层而已。我时日无多,即便现在传功于你,也要看你自己的造化。”

    何晏之一抱拳:“多谢宫主美意。但是这种无爱无恨、无情无欲的功夫实在不适合在下。宫主还是另觅高徒吧。”

    杨琼的脸上隐隐有了怒气:“何晏之,你为何如此固执?”

    何晏之却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不想勉强自己做不开心的事。”

    杨琼仿佛在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冷冷道:“原来让你叫我一声‘师父’竟是委屈你了。”他转过身去,拂袖道,“看来是我一厢情愿了。你走罢。”说罢,再不多言,只是背对着何晏之静默地站着,身后的何晏之亦是一言不发。

    稍时,杨琼听到何晏之转身离去的脚步声。枯叶间发出的沙沙声越来越远,杨琼心中却猛然一沉,难以言表的失落之感瞬间涌上心头。他没有回过身,只是怔怔地看着溪涧中潺潺的流水,一时之间,竟悲从中来,仿佛觉得自己在这天地之间已无所留恋。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绝望,即便当年汉阳楼一役,九死一生,他也未曾像今日一般心灰意懒。性命或许只在须臾,而自己尚有未尽之事、未报之仇,难道要带着遗恨到九泉之下,去寻找自己未解的生世之谜么?

    杨琼呆呆地站了许久,直到熟悉的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他知道,血咒的反噬又开始了。他那日选择离开萧北游,便料到会有这样结局。只是,他未曾想到,血咒的反噬竟是如此之快。这些时日以来,余毒的发作已经越来越频繁,他已经无法抑制自己对新鲜血液的渴望,痛苦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生不如死。杨琼心里明白,自己只怕是来日无多了。

    此刻,持续而剧烈的疼痛终于让杨琼倒在了地上,他辗转反侧,不断用溪边尖利的碎石摩擦着自己的四肢,企图用肉/体的疼痛来分散自己痛苦,却依旧徒劳无功。一时间,双手已血肉模糊,然而痛苦却越来越强烈,渐渐地,连眼前的事物都开始模糊不清。他看见水波潋滟的溪水中倒映着一个朦胧的影子,仿佛是自己,再仔细一看,却变成了何晏之的模样。杨琼心中竟生出一丝淡淡的莫名的窃喜,光怪陆离的幻影已经将他团团包围,斑斑驳驳、影影绰绰间,却全是昔日擎云山上何晏之的影子。

87。传功() 
何晏之刚走回到溪涧边; 便看到杨琼在地上呻/吟翻滚着; 黑发凌乱; 面色青白,乱石磨破了杨琼的手腕和脚踝,点点斑斑的血迹落在岸边的青草上; 淡淡的血腥之味混杂在清晨的微风之中; 让人心里发怵。何晏之大惊失色,手中的一捧野果随之滚落在地上。他疾步上前; 将杨琼扶起,连呼数声; 他此刻连声音都打着颤; 料想杨琼定是受了极为严重的伤; 然而眼前这般非人的折磨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杨琼模模糊糊中感觉何晏之紧紧抱住了自己,勉力忍住周身上下叫嚣的痛楚,低声道:“你不是……走了么……为何……又回来了?”

    何晏之一愣,道:“我只是想你腹中饥饿,去采了一些野果来。”他有些手足无措; “宫主; 你是中毒了么?”他回想起昨夜杨琼吸食人血的狰狞模样,便咬破自己的手腕,递到杨琼的唇边。杨琼此刻已有些神志不清,张开口便吮吸起来; 何晏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心中犹如油煎火烤一般; 方才的愤懑亦随之淡去,对杨琼哪里还有半点怨恨的心思?

    杨琼吸了几口血,体内沸血般的剧痛终于稍稍缓和了一些,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吸食何晏之的血,便挣扎着要推开对方。何晏之却紧紧搂住他,将鲜血哺到他的口中,直到杨琼的呼吸渐渐平稳,才住了手。或许是失血过多,何晏之觉得眼前有些发黑,他扶着杨琼摇摇晃晃站起身,想寻一处干燥的平地稍作歇息,只是没走出几步,却双膝一软,齐齐倒了下去。眼见着要磕在溪边的岩石,何晏之尽力将杨琼护在怀中,发力向右侧滚去,翻了两圈,终于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不住喘息。

    杨琼倒在他的胸口,听到耳畔传来那人急促的心跳之声,不免微微有些发怔。他神情复杂地看着何晏之,哑声道:“你不是……不勉强自己做不开心的事么?为何还要回来?”他压低了声音,喃喃说道,“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救我?何晏之,我宁可你恨我……”他伸出手,放在何晏之的胸口,“你恨我……我便不欠你什么……大不了,把这条命赔给你……”他的话还未说完,何晏之却突然搂住他的脖子,抬起脸来,以吻封缄。

    杨琼微微挣扎了几下,渐渐地便软了下来,何晏之的气息灌入他的唇舌间,让他莫名地感到心安,身体里开始涌动起难以言喻的情愫,竟不觉有些情动。两人相拥着在草地上又翻滚了几圈,杨琼被何晏之困在身下,两颊绯红,隐隐发烫。一吻已毕,何晏之抬起上半身,双手撑在杨琼肩膀的两侧,深深地看着他,柔声道:“别再说那样的话,我听了心里难受。”他抬起左手,轻轻摩挲着杨琼光洁丰润的脸颊,“不论你中了什么毒,我一定要治好你。你若要吸血,就吸我的血。”

    杨琼微微一呆,随即冷笑着别过脸去:“你连拜我为师都不愿意,又来说这些好听的话哄我做什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几乎细不可闻,“我实在是太蠢……才会把那些虚情假意当真……”

    何晏之低声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收我为徒?”他的手心被杨琼长长的睫毛扫过,微微的有些发痒,连带着心窝里也隐隐地有些发痒。熹微的晨光将杨琼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清辉,精雕细琢的五官如画一般,那薄薄的红唇微微抿着,看得何晏之心中不觉一荡。

    当年在擎云山上,他多多少少也是被杨琼出众的外貌所惑,半推半就,与杨琼同宿同栖,而后食髓知味,虽然杨琼性情乖僻,却总是想方设法哄那人开心。杨琼传他内力,教他武功,又救他性命,更让他心怀感激,对杨琼的恋慕之情又深了一分。即便在归雁山庄被杨琼误解、废去内力,种种怨恨,在昨夜重逢的那一刻,便已然烟消云散。何晏之突然想起少时学戏时记过的那句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犹如福至心灵,他亦不知自己何时对杨琼动了情,然而情种已在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又如何能连根拔去?

    只听杨琼又低低地笑了一声,微微喘息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何晏之,我并非是在说丧气的话。”他平静地看着何晏之,“我确实命不久矣。”

    “不可能!”何晏之脱口而道,紧紧握住了杨琼的手:“你到底中了什么毒?”他咬了咬牙,“沈碧秋给你下的毒,自然会有解药。我们去归雁山庄,总能想办法找到,也好过坐以待毙。”

    杨琼的脸色却骤然阴沉了下来,冷冷道:“沈碧秋给我下忘忧,是要我忘却前尘,变作他的傀儡,心甘情愿受他摆布。又想我能逢迎他,便每日在我的饮食中添合/欢散。这些本就是毁人心智的毒药,我用玉虚宫血咒之力将毒逼出,却仍然伤了根基。你去归雁山庄,不过是自投罗网,沈碧秋诡计多端、阴险狡诈,要从他这里取回解药,试比登天。”杨琼微微喘了口气,“况且,我身上不过是余毒未清,真正要我性命的,却是血咒的反噬……”话还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不住起伏,何晏之心慌意乱地扶着杨琼,不住抚摩他的后背。只见杨琼捂住自己的嘴,淋漓的鲜血却顺着指缝不住往外淌,滴滴答答落在衣襟之上,尤为的可怖。

    何晏之只觉得心中阵阵抽痛,几乎喘不过气来,心急如焚道:“血咒既然是玉虚宫的秘术,宫主怎就没有一点办法?”

    杨琼阖上眼,面如死灰,撕心裂肺的咳嗽渐渐缓了下来,他满是鲜血的手颤抖着摸索着,终于握住何晏之的手,十指相扣,幽幽道:“不是没有办法……是我……自毁……血咒的契约……”他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我杨琼……就算死……也不会……受人摆布……”

    何晏之一时没有听懂杨琼的话,心底却灵光乍现。他想起那日在沈园地牢中的所见所闻,便道:“既然同血咒有关,若是能找到萧护法,是不是就有办法……”

    “不可能。”杨琼断然地打断了他的话,哑声道,“你不要多问……这与你无关……”然而,一时的激动又让杨琼痛苦地喘息起来。他浑身不住发颤,冷汗淋漓,双唇蠕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何晏之不知道自己如何又触了杨琼的逆鳞,但眼前杨琼的这幅样子,却让他不敢造次,唯有小心翼翼将他搂在怀中,用仅存的内力为杨琼调息。突然间,他觉得自己的丹田一震,一股暖意正从足底涌泉穴开始缓缓往上升腾。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杨琼:“宫主,你这是做甚么?”

    杨琼面沉似水,右手已经制住了他的命门,淡淡说道:“不要乱动。否则,会走火入魔。”他的左手顺着何晏之的任脉慢慢向上游移,竟是在将自身的内力徐徐贯入何晏之的体内,一边低声吟道,“气沉丹田,吐故纳新,凝神静气,摄守元神。”

    何晏之只觉得源源不断的内力在他身体里激荡,真气回旋,说不出的舒畅惬意。然而,他突然想到杨琼此刻若将内力授予自己,又如何再压制身上的余毒和反噬?他未曾想到杨琼竟然会做出如此破釜沉舟的举动,不由得挣扎起来,想逃离桎梏。杨琼却牢牢制住他的几个大穴,只是显得尤为吃力,汗水顺着他苍白的面颊上缓缓滴下,沁入了何晏之的指间。

    “我说了,不要乱动。”杨琼咬着牙,勉力说道,“你若想我心脉震断,立刻死在你的面前,便只管乱动好了。”

    何晏之骇得一动也不敢动,口中却道:“宫主使不得。你这是自毁长城,若没有了内力,如何能压制反噬?如何能逼出余毒?”

    杨琼眉头微皱,面露不耐之色,低喝了一声“闭嘴”,便抬手点住了何晏之的哑穴和几道大穴。何晏之再也说不出话,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杨琼延着他的任督二脉,逐一贯通,竟将全身内力毫无保留全部传给了自己。

    如此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何晏之觉得周身上下精气陡增,内力充沛,仿佛要满溢出来一般。这股内力刚劲威猛,正如昔日沈碧秋同他说的,杨琼所练的乃是纯阳内功,威力无比,而他原先蛰伏在体内的阴寒之毒,仿佛也被这股内力所吞噬,已然无影无踪。何晏之内劲一发,冲破哑穴,仰天大喝一声,竟将身侧树梢上栖息的几只山雀震落于地,只见那些鸟儿七窍流血,原来是被他的内力震碎了内脏而死。

    何晏之大吃一惊,转身再看杨琼,却见他已然软软倒在了地上,气若游丝。原本漆黑的长发此刻已呈灰白之色,面容枯槁,奄奄一息,犹如被吸干了精气神的人偶。何晏之伸手将他抱起,只觉得那人的分量竟变得极轻,好似纸片画的人,稍稍一用力,便会尘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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