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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赤丹却是满脸狐疑地看着他,目光中都是探究之色,缓声道:“听说,九弟想出营走走?”
何晏之一怔,随即想到,定是刚才的两个守卫向赫连赤丹报的信。自己不过是在营门口稍稍站了片刻,便有人去通风报信,赫连赤丹更是急急地寻了过来。可见,赫连赤丹是时刻提防着他的,而自己亦是在重重的监视之下,只怕一举一动最终都会落到赫连赤丹的耳朵里。这也更加证实了何晏之之前的一些猜测:赫连赤丹明面上是留他在雁蒙养伤,暗中却是将他软禁了起来,甚至不惜以母亲花刺子为饵,意图用温情的陷阱困住他,一直等到赫连哲木朗到来——这其中必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何晏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我只是有些闷,随便走走罢了,七哥不必如此紧张。”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仿佛并不在意赫连赤丹逼人的目光,心中却已经转过无数念头。他在思索着赫连哲木朗和赫连赤丹将自己强留雁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赫连兄弟这样做当然不是为了对付他,自己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除非是拿自己的性命去要挟某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何晏之首先想到的便是杨琼,然而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念头——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杨琼如今生死未卜,西谷连骈又是将自己视若寇仇,更何况赫连兄弟尚且不知道他同杨琼的关系,挟持他根本不可能影响西谷连骈分毫……
如今他能够影响的,只有一个人……只有,沈碧秋。
一瞬间,何晏之已经大概有了一个猜测:赫连哲木朗和赫连赤丹软禁自己,便是要同沈碧秋去谈条件了,而沈碧秋自然是要受制于他们了。
想到此节,何晏之心里不禁滋生出些许愧疚来:他自从和沈碧秋相逢以来,便是不断地在给孪生兄长添麻烦。他想到昔日在沈园之中,自己因为杨琼而对沈碧秋心怀芥蒂,不肯与他兄弟相认,自然是伤了哥哥的心。而后,又三番五次地与沈碧秋作对,虽然未必是出于本意,但是,沈碧秋却为了他接二连三地受到牵连,甚至危及性命。如今自己误入渤海西屯的营地,只怕阴差阳错之下,又要连累沈碧秋为他奔走了。
见何晏之只是笑而不语,赫连赤丹的神情缓和了下来,道:“雁蒙山如今是渤海诸部与大清的边界,稍稍走错了路便会陷入危险之地。如今陈州正在交火,此地也不太平。九弟若是孤身一人到大清的地盘里,七哥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他的语气甚为诚恳,一字一句中仿佛都是为了何晏之着想,“九弟如果真的想到处走走,七哥派人一路保护你便是。”
何晏之笑着拱手道:“叫七哥费心了,多谢七哥提点,小弟一定谨记在心。”
两人心照不宣,外人看来却是一派兄友弟恭,其乐融融。何晏之心里烦闷不已,便向赫连赤丹作别,往自己的营帐走去。赫连赤丹的神色却是微微一变,道:“九弟来了这几日,我们兄弟还没有好好叙旧,不如到哥哥帐中去坐一会儿,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聊聊以前的事,可好?”
何晏之自然没心思陪他喝酒,便婉拒道:“小弟的身子还没有大好,如今伤口又有些疼痛,恕不能奉陪。”说着,含笑着作了一揖,便要离去。
赫连赤丹却抓住何晏之的手腕道:“九弟不必如此心急哪。若是伤口疼痛,不如唤个军医来,到我帐中查看下伤处。”
何晏之眉头一皱,赫连赤丹实在是有些奇怪,一而再,再而三,仿佛不是要与自己叙旧,而是为了拖延他的时间。
何晏之心中突然叫了一声“不好”,只怕是自己帐中有事,必定是趁着自己不在,要对付卧病在床的君嘉树了。他未曾想到,赫连赤丹竟然还是不肯放过那个少年,不由得脸色一变,沉声道:“七哥,小弟是真心实意地将你当做你哥哥,然而你怎可这样践踏小弟对你的信任?”
赫连赤丹被他说得一愣,随即面色一变,低声喝道:“九弟你胡说甚么?”
何晏之冷笑了一声,转身负手离去。赫连赤丹还想拦住他,何晏之冷冷道:“七哥不是说叫我回营好好休养吗?为什么不让我回去?是有甚么不可告人的打算吗?”
赫连赤丹一时答不上来,唯有沉着脸道:“你怎可如此对我说话?我是你七哥……”
何晏之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大丈夫一言九鼎,七哥前几日自己说过的话,如今就要食言吗?”说罢,他一甩袍袖,步履匆匆地往自己帐中走去,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嘉树!嘉树!你绝对不能有事!
233。暧昧()
何晏之疾步来到营帐前; 远远便看见帐前围着一群身披铠甲的士兵,他心底一沉,焦躁不安地冲过去; 拨开人群; 只见君嘉树正被两个士兵左右架着,从营帐中拖了出来。少年耷拉着脑袋; 整个人软绵绵的,双手被缚在身后,更显得羸弱不堪。何晏之见少年还活着; 不禁松了一口气; 浑身上下却像是被抽去了精神一般,好似那绷紧的琴弦突然松弛了下来; 几乎要瘫倒在地; 连手心都是冷汗。
他大步走了上前去,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说话间,甩手就给了左边那个士兵一记耳光,怒斥道; “混账!本王的营帐也是你们这些奴才可以随便进来的吗?”
那个士兵的脸瞬间便肿了,应声跪倒; 道:“九王息怒。回禀九王; 我等乃是奉命行事。”
何晏之冷哼道:“哦?是谁的命令?”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赫连赤丹正匆匆走来,便提高了声音; 朗声道; “是谁命令你们; 背着我,处置我帐里的人?”
他话音未落,却听到一阵环佩叮当之声,只见花刺子施施然从人群中走了进来,缓声道:“是我。”她依然是温和地笑着,眼角眉梢都是脉脉的温情,“九王子,是我命令他们处死这个奴才。”
周围一众的甲士见到花刺子,都纷纷跪了下来,叩首齐声山呼道:“参见太妃!”
花刺子含笑着道了一声“平身”,缓步走到何晏之的面前。何晏之呆呆地看着这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妇人,讷讷道:“额吉……为什么……”
花刺子只是微微一笑,仿佛一切不过是风轻云淡。她温言道:“无论是什么原因,既然是因为这个奴才,你才受到了伤害,他便万死难辞其究。九王子,我决不会允许这样一个危险的人待在你的身边。”她目光柔和地看着何晏之,神情中却是不容置喙的决断,随之又轻叹了一声,道,“既然这个奴才是你帐中的人,额吉便留他一具全尸。”她侧过身去,吩咐那些士兵道,“拉到营门口去,绞死了罢。”
一直都气息奄奄的君嘉树突然抬起脸头,一张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惨然的笑容来。他定定地看向何晏之,乌黑的眸子中如怨如慕,含恨又含悲,干瘪的双唇微微蠕动着,仿佛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何晏之心痛如绞,见那些魁梧的渤海大汉拖着骨瘦如柴的少年便要走,不由高声喝止道:“住手!”他转而看向花刺子,这个妇人身上始终有他熟悉而温情的记忆,虽然那些记忆是零散而破碎的,但是幼年时的那种依赖之感依稀仍萦绕在他的心头。然而,此时此刻,这种母亲般的温暖却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现实总是如此残忍,将幻影一点一点击碎,变得残破不堪。他不得不冷静地思考自己的处境,以及,所面对的所有人的图谋——他已然清醒地认识到,渤海并非是自己的容身之地,永远亦不会是。
花刺子眸光一沉,道:“九王子,你这是做甚么?”她指着君嘉树,“这个奴才已经伤了你一次,自然会伤了你第二次。你如此待他,他却恩将仇报,可见他并无感恩之心,一条养不熟的狗又留他何用?”
何晏之听了简直瞠目结舌,心中咋舌道:哪里有杀了人全家,又把人掳来做苦役,还要对方感恩戴德的道理?这岂不是盗贼的逻辑?他正想反驳,心思一转,只觉得如今同他们说这些,好比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倒不如顺水推舟来得更容易着,如此一想,便朝花刺子跪了下来,道:“还请太妃收回成命。”
花刺子显然有些吃惊:“九王子,你竟然为了一个奴才向我求情么?”
何晏之神情凝重,正色道:“我从未将嘉树当做奴才。”他的目光转向君嘉树,神色中有些怅惘,眸中却是深情款款,“他一直是我心爱之人,我与他之间的纠葛也皆是因情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还请太妃能够宽恕他。”说罢朝花刺子深深叩首。
此言一出,不止是花刺子,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连君嘉树都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何晏之。但是,少年眼神之中却不再是绝望的空洞,惊讶之中夹杂着太多的忐忑和期翼,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赫连赤丹亦已经走到了何晏之的跟前,面沉似水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九弟,愠怒道:“老九,你疯了吗?知道自己胡言乱语在说甚么吗?”
何晏之并不理会他,只是看着花刺子,声音中带着恳求:“额吉,我自幼失了父母,如今便将你当做是自己的母亲一般。”他又叩首道,“额吉,假若你真的要处死嘉树,便是将我亦逼上了死路啊。”他眸光一转,泪盈于睫,声音之中亦带着酸楚,“额吉难道不知,哀莫大于心死么?”
花刺子怔怔地站着,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何晏之,良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九王子,你先起来吧。”她上前双手相搀,低声道,“九王子,想不到你同你阿玛一样,都是天生的情种。”
何晏之脸上有了一抹喜色:“太妃可是宽恕嘉树了吗?”
花刺子淡淡道:“他既然是你心爱的,额吉自然要成人之美,又岂会做棒打鸳鸯的绝情之事呢?”
赫连赤丹在旁道:“额娘,九弟是色迷心窍了,你难道也跟着一起糊涂了,且不说这个奴才是个男人,单凭他卑/贱的身份和逾矩的行为……”
花刺子沉声打断了儿子的话:“既然你九弟都这么说了,他要宠爱谁,要临幸谁,自然由他自己做主吧。”她有些颓然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放了那个奴才,都散了吧。”
众甲士得令,便将君嘉树松了绑,何晏之奔过去一把抱住少年,喜极而泣道:“我的心肝,可吓死大哥了。”
君嘉树木然地任他抱着,眼中却缓缓淌下泪来。赫连赤丹见了如此缠绵悱恻的一幕,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转过头去不忍直视,只是看向花刺子,低声道:“额娘便任由九弟这样胡闹?”
花刺子却是面无表情地转身便走,赫连赤丹疾步跟了上去,走出有数百步,他终于忍不住道:“额娘为了让孩儿与冰川氏结亲,所以就任由九弟恣意妄为吗?”
花刺子停下了脚步,冷笑着看着儿子:“如果宠幸一个奴才就叫恣意妄为的话,那么你恣意妄为的事只怕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了。”她的目光冷峻,“你是不是早知道了你九弟同这个奴才之间的关系,却故意瞒着我?赤丹,你为了逃避娶冰川白鸟果真是甚么法子都想得出来啊?”
赫连赤丹道:“额娘能够成他人之美,就不能成全孩儿吗?”
花刺子失笑道:“赤丹,你怎这样傻?你认为,你同拉敏之间,只是因为额娘不肯成全?你仔细想想,你三哥会成全你吗?赫连博格会成全你吗?命运会成全你吗?”
赫连赤丹垂眸不语。花刺子淡淡道:“看你九弟方才的样子,与那个奴才间确实是有些情意,额娘若是一意孤行,只会伤了他的心,亦伤害了他与你之间的手足之情。”她轻叹了一声,握住赫连赤丹的手,“赤丹,如今最重要的,是收你九弟的心。只要他的心向着额娘,向着你,对于西屯,对于我们,都将是一份助力。额娘的苦心,你可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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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的喧嚣之声终于远去了,下人们已经被何晏之遣走,营帐内唯有一派死寂般的沉静。何晏之只觉得身心俱疲,阖着眼一动不动地盘坐在蒲团上。天色渐渐暗了,他没有点灯,似乎只有将自己埋身于彻底的黑暗之中,心中才有一丝轻松。
这些天发生的事,千头万绪,他却依然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命运的手操控着。陈州的战事只不过隔了数月,如今回想起来,竟是恍若隔世一般的遥远。沈碧秋一直没有寻来,杨琼亦杳无音讯,一切犹如风筝断线,他亦是身困雁蒙,所谓九王的身份,不过是捆住他的锁链。他凝神沉思,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盘算着如何才能带着君嘉树逃离渤海,他们二人能够侥幸从地宫陵寝之中活着出来,已经是苍天眷顾,而想回到中原,只怕前途更加凶险。渤海的士兵个个骁勇,若要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全身而退,想来也唯有像杨琼那样的高手才能做到了。
一想到杨琼,何晏之便有些魂不守舍。昔日的那份情愫迢迢如水,渐远亦渐无穷,愈久而弥新,相逢却不知何日。然而,他更担心的是,纵使相逢,杨琼若不再念旧情,他又如何自欺欺人?何晏之愁肠百结,就这样枯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起身,负着手来到君嘉树的榻前。他借着帐外透过的些许亮光看着静静躺着的少年,张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淡淡道:“你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
君嘉树却是直勾勾地望着他:“你是要我感激你吗?感激你又救了我?”他突然笑了笑,“然而,我心中还是恨你,恨你们渤海的鞑子,恨你们赫连氏所有的人!”少年的声音尖锐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这样激烈的声音,“为什么要救我呢?让他们处死我才是我最好的归宿呀!”少年突然大哭了起来,“这些天……我一直一直在想……假如那个时候我不是求着爹留下你养伤……或者是……我没有在那天半夜里偷偷放你离开君家堡,或许……或许姊姊不会死……我爹和我娘也不会死……可是为什么我竟然这样傻呢……”
何晏之点了点头:“你想报仇吗?”
君嘉树抽泣道:“想……做梦都想……”他的眼睛红红的,“我再也不会受你蛊惑了……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赫连浮舟……你这个大骗子……”
何晏之嗤笑了一声,他心中实在是烦闷得很,对于君嘉树的反应,他亦在意料之中,并不想作丝毫的解释,如今这些误会,于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他蹲下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少年,眼睛在黑夜之中似乎闪着亮光:“嘉树,你知道吗?在我有生之年,你还是第一个如此憎恨我的人,实在是很有意思呢。”他说着,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少年的面颊,似乎是想拭去少年腮边的泪痕。
君嘉树却是一惊,他想起白天何晏之在众人面前惊世骇俗的举动,不由地咬紧了牙关,奋力想要推开何晏之。然而他右手尚未恢复,左手也没有甚么力气,刚抬起手来,就被何晏之牢牢制住了。刹那间,他觉得何晏之的手犹如钢箍,钳制着他半分动弹不得,耳边也传来了对方的冷笑声:“手无缚鸡之力还想报仇?”少年的心一沉,何晏之已如鬼魅一般欺身过来,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幽幽道:“或者,你是想同上回一样,脱光了到床上去,趁着爷不备时再下手?”
君嘉树不由痛哭了起来。此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忍不住哽咽着,喃喃道:“你……你……杀了我……吧……别再折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