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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逼过傅伽罗?”
谢珩没回答,又问道:“抛开傅玄、高探微。单说傅伽罗和傅良绍,你可愿意接受?”
“单是傅伽罗”乐安公主偏着头,神情颇为勉强,“皇兄若是执意,我总不能阻挠,她那个人,也还算有意思。至于傅良绍,我不在意。但傅玄和高探微,绝对不行!”
“他们两人会血债血偿。”谢珩沉声。
殿内片刻沉默。乐安公主素来信重谢珩,亦十分怀念当年那桀骜顽劣、意气风发的少年——那比淮南时的阴沉、东宫里的冷厉更让她欢喜。倘若真的如战青所说,傅伽罗能令皇兄恢复旧时的意气,她愿意接受,甚至出手相助,帮皇兄一把。
哪怕父皇绝不可能让傅家之女入宗庙,在母妃灵前跪拜,能让她安然住在东宫,也是好的。
只是
“万一傅伽罗藏得太深,总是找不回来呢?”
谢珩眸色微沉,神情稍露凶狠,“上天入地,都得找回来!”
——至少傅良绍还在他手里,他不介意卑鄙一回。
这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誓要挖出的架势让乐安公主打了个寒颤,没忍住,又憋出个喷嚏。心里暗恼战青怎么还没请来侍医,回头一瞧,就见那道身影恰好到了门前,拎着药箱健步如飞。
乐安公主勾了勾唇角。
*
不管谢珩是否乐意去仪秋宫,端拱帝既然安排召姜琦进宫,段贵妃自然照做。
传旨的内监到了姜府,姜家众人自然千恩万谢。
正巧姜瞻才从衙署回来,特地请他到客厅奉茶,探问贵妃请姜琦入宫是为何事。那内监哪知底细,两杯茶喝下去,也没能探问出所以然,只能好生送出去。
待得内监离去,姜谋才笑道:“贵妃常召琦儿入宫,这回想必也差不多,父亲这是?”
姜瞻生得端方稳重,即便上了年纪,也还存着儒雅气度。朝堂沉浮多年,见惯了盛衰起落,半点不像徐公望骄矜弄权,素日颇平易近人,说话也平和缓慢,即便跟徐公望对峙时,也甚少有激烈言辞。但因他气度权位使然,加之政绩斐然,朝臣颇为敬服。
此刻,姜瞻坐在方椅中,神色颇肃,“今日麟德殿的事,你没听说?”
“麟德殿什么事?”姜谋诧异。
“皇上留太子用午膳,谁知没过多久,太子就怒气冲冲地出殿,公主紧追在后。我正要去禀事,远远瞧见,太子走路生风,迥异往常。”姜瞻抬头,看向长子,“皇上与太子同心,何曾有过这种事?”
“父亲的意思是?”姜谋十分意外。
“太子行事持重,极具手腕,若是为朝堂的事,不会轻易失分寸。既然有公主在场,想必当时殿内涉及的是家事。”
姜谋颔首,“父亲怀疑,跟琦儿被召入宫的事有关?”
“皇上和贵妃都青睐琦儿,这点可以确信。但是太子——”姜瞻眉头微皱,“那日铜石岭登高,先是琦儿被劫,随即查访私矿的事,那些事情压着,我想同你推敲此事也不得空。太子殿下在这件事上,恐怕跟皇上不是一条心。”
“儿子明白父亲的意思。”姜谋斟茶,在他对面坐下,“殿下端贵威仪,不近女色,忽然带个女子去登高,确实蹊跷。琦儿认得那姑娘,我后来问了,那是傅玄的孙女,不知为何住在东宫。”
“傅玄的孙女?”
“嗯,傅良绍的女儿,据说这几年养在淮南。傅家和高家的事,父亲比我更清楚,哪怕太子可能瞧上了那姑娘的容貌,但有皇上压着,不可能成事。”姜谋倒是笃定。
姜瞻皱眉,“皇家的事,哪能轻易定论?太子行事稳重有分寸,既然带她登高,必定另有计较。当时你也瞧见了,太子对琦儿不闻不问,倒是对那姑娘嘘寒问暖,关心非常——那分明是做给我们看。”
“父亲是觉得,太子不想让琦儿进东宫?”
“倘若太子有意,当时就不会是那态度。承寿寺的消息传来,你没见太子的反应?骑马就追过去,显然全心牵系。过后严查密搜,也是为了那傅姑娘,捎带着琦儿。有了消息,也是亲自去接,这还不够明白?他有了意中人,无意于琦儿。”
这些细节姜谋当然也有觉察,一时无言以对。
姜瞻又道:“那日是你带大家去铜石岭,我起初不曾留意,后来碰见太子,才觉得蹊跷。你早已知道太子要去那里是不是?”
姜谋垂眼,含糊道:“儿子也不知道”
“别瞒我!”姜瞻神色陡肃,轻拍桌案。
姜谋忙站起身,瞒不过,只能承认,“是。”
姜瞻脸色陡然难看了许多,“谁许你在东宫安插眼线!”
“父亲明察,儿子不敢。”姜谋纵然官高位重,在姜瞻跟前,还是十分恭敬,忙躬身道:“儿子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当日我因私矿的事去铜石岭,见战青独自在山中探路,便猜测可能是太子要去那里登高,才会生出带琦儿去那里的念头。”
“果真只是偶遇?”
“千真万确!”
姜瞻松了口气,缓了片刻,道:“皇上和贵妃青睐琦儿,不止是你,连我都曾意动,盼着琦儿能入东宫,光宗耀祖。但盼望是一回事,却绝不可在这事上用心机。太子当日洞察你那心思,没有点破,是他肯给颜面。往后这种事,绝不能有第二次!”
他声色俱厉,姜谋到底不甘心,“父亲为了皇上费尽心力,皇上回来之前,险些为徐公望所害。这半年父亲、我和二弟都是勤勤恳恳,这样的苦劳,为琦儿换个前程,有何不可?请父亲细想。”
“当日我迎回皇上,固然贪图从龙之功,最要紧的,还是为安定天下。若不是他父子回朝,天下必然毁在徐公望手里,这是你我为官的责任。”
“父亲教诲,儿子明白。”姜谋躬身。
“做从龙之臣,最忌讳的就是居功自傲。功高震主是大忌,权势过重也是大忌,挟功图报,更是大忌中的大忌!”姜瞻盯着儿子,眉间全是担忧,“皇上越是器重,就越是要谨慎。琦儿若能入东宫,自然皆大欢喜,若不能,咱们就不能痴心妄想。”
姜谋依旧不甘心,“可皇上和贵妃的态度明明白白,看重琦儿。”
“可娶妻的是太子,他是储君,未来的天子!触怒了他,便是埋下祸根!”姜瞻最怕的就是姜谋此刻的鬼迷心窍,“太子妃的事,只能静候皇上和太子定夺,旁人不能左右。倘若琦儿有福气,那是我姜家之幸,倘若不能,也不可强求。今晚晚饭别吃了,去祠堂跪两个时辰,跪完了来见我。”
姜谋微惊,“父亲”
跪祠堂算是姜府最重的惩罚,姜谋幼时因脾气倔强,没少跪过。后来入朝为官,渐渐磨平了昔日棱角,行事进退有了分寸,就只会责罚儿子去跪,他已有二十余年没跪过。
此刻听得这惩罚,不免惊愕。
“事关我姜家阖府性命和前程,跪在祖宗跟前,仔细想清楚。”
姜瞻沉着脸说罢,便先走了,行至门口,幽幽叹息了一声。
057()
次日段贵妃设宴;谢珩果然没去仪秋宫。别说仪秋宫;这日散朝之后;他连麟德殿都没去;招呼刑部一位员外郎随行;调了东宫百名司御率;直奔铜石岭。
徐公望得知他的去处;脸色甚为难看。
然而谢珩要去,他也难以阻拦,况有东宫司御率随从;更不敢叫月神教的人生事。徐坚的案子还在审,罪证越攒越多,端拱帝却不肯给个痛快;悬而未决;令他夹在其中,十分被动。如今谢珩要动铜石岭的私矿;徐公望谨慎斟酌后;给洛州守将去了封信。
朝堂上紧锣密鼓;堆云积雨;永平街上一隅安好。
伽罗在那宅中住到九月底;总算见到了那位易铭的真容。
二十岁出头的男子;五官端正,长相颇好,只是整日南北往来;晒得皮肤如同秋日小麦。兴许是经商的习惯使然;他待人颇为热情,见面三分笑,说话做事皆圆滑周全,另外七分,则穿插在闲谈话语里,不过几句话过去,便能叫人生出亲近之感。
因为戎楼的关系,易铭对谭氏和伽罗格外照拂,回京当日便设了小宴款待。
随后详细商议了去西胡的事,约定十月初二启程,先去洛州的商铺。因要召集人手,顺道安排铺子里的琐事,暂在洛州住上半月,而后启程向西,避过谢珩防范严密的西北一带,却从锦州择道而行,去向西胡。
对于这般安排,伽罗和谭氏都没有异议。
因渐渐入冬,谭氏专门列了路上起居用物的单子,采买齐备。
待十月初二时,祖孙二人和岚姑乘着易铭备下的车马,混在一队满载丝绸的商队里,绕过重重街市,驶向西边专供货物进出的开远门。
因路途遥远,易铭准备的车颇宽裕,除了货物和随行的商队,谭氏和岚姑乘了一辆方便照看,伽罗则单独一辆,内里铺设厚软的毯子,厢壁旁的抽屉里摆着各色干果糕点,可在途中磨牙打发时间。易铭甚至还在车里备了几卷书,亦有九连环等解闷之物。
开远门外排着长队,都是往来各地的商旅。
伽罗坐在车中,听着外头的热闹喧嚷,闭目养神。
队伍缓缓前行,马车终至城门。
谢珩最初布下的城门搜查在近半月毫无所获之后,早已松懈。易铭又是经商老手,早在开这家皮毛店之前,易家在京城就有旁的生意,寻常货物走西边的开远门,长年往来之下,跟门口盘查的卫兵早已惯熟。
管事的过去送个烟袋子,如常寒暄,城门的老兵随便点了两个年轻人,将每车的丝绸货物大略翻了翻,按着管事报的货物数量登记过后,当即放行——随货物而出的女眷车马,当然不曾搜查。
青石铺就的路上有数道深浅宽窄各异的车辙,马车沿着车辙微晃而出,咯吱轻响。
伽罗缓缓睁开眼,不自觉的长舒了口气。
回身掀起车帘一角,巍峨庄重的城楼下,依旧是簇拥着的南北商人。
初冬冷冽的风吹过,道旁垂杨枯叶渐凋,木叶萧萧。
春来,冬去,一晃大半年的时光,回忆起来,如在梦中。
谢珩,后会无期,善自珍重。
伽罗落下车帘,靠着软枕,闭上眼睛。
*
昭文殿中,谢珩阅罢文书,眼皮微微跳了跳。
最近他的眼皮经常跳,比从前频繁许多。
时气已经很冷了,窗外那丛绿竹墨色深浓,昨晚经了霜,枝叶耷拉。推窗望外,寒气扑面而来,无孔不入。他迎窗站了许久,任由冷风浸透全身,终至思绪无比清晰。
北凉、洛州、锦州鹰佐、徐公望、太上皇、月神教
许多事慢慢串成一条线,在他脑海织作推断、谋划。
让他在风云暗涌的朝堂,看到了一条日益明晰的路。
铜石岭的事查得很快,禁军扑过去,不过数日,就找到了开采私矿的隐秘通道。纵然那里的人手都已撤去,但徐公望仗着权势欺上瞒下,暗里采矿数年,留下的痕迹却不少。且各处铜铁矿都是朝廷在管,私自开采、售卖必会留下端倪,顺蔓摸瓜,明察暗访,不过十数日,就揪出了两名幕后官员,重处入狱。
也是在这些时日,洛州忽然传来急报,说有流窜的匪类闹事,围攻县衙重伤县令,官兵难以镇压。
端拱帝自知其意,接到奏报没几天,便命刑部结了徐坚的案子——
事涉通敌,徐坚死罪难逃,判了斩监候。只是从开春至今,诸事繁杂,入冬后年关将近,端拱帝以不宜专开刑场斩杀犯人为由,留待明年春天一道处决。因徐坚毕竟曾事君有功,端拱帝宽大为怀,刑部特地开了唯有皇亲国戚能用的刑房,单独关押,一应起居饮食,都不算太差。
徐公望这些日子颇安分,也叫谢珩终于得空,去安排另一件筹谋已久的事。
手边是杜鸿嘉递来的消息,一封一封,都被谢珩装入扣着铜锁的盒中,藏在书架上的暗格。自伽罗离开,杜鸿嘉似也颇消沉了两日,得知谢珩有意平定洛州之患,主动请缨,前往洛州探查消息。
一个月过去,如今该查的消息、该埋的暗线,杜鸿嘉都已按吩咐筹备完毕。
谢珩立在案前,展开洛州舆图,将上头近二十处折冲府的位置标明,又选了其中一处,钻研其山势地理。
洛州刺史是姜瞻的女婿李凤麟,那位早已投诚,棘手的是都督宋敬玄。
宋敬玄也算是永安帝的大舅子,一母所生的妹妹凭着诞下皇子的功劳位居贵妃之位,加之天生丽质,极得圣心。宋敬玄也是凭了这层关系,从一位没落伯府的纨绔子弟扶摇而上,位居都督之职,手握洛州、灵州、宿州的军权,其中以洛州占地最广,设有折冲府二十余处,余下的灵州、宿州则只有十余处。
理所当然的,宋敬玄的都督府便设在了洛州。
早在永安帝未被北凉捉走时,宋敬玄便凭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是京城一霸,在洛州一带,更是说一不二,连同三州刺史,也都不放在他眼中。后来永安帝出征,带走了驻守京畿的左武卫大将军,却将宋敬玄留下,以做后应。端拱帝趁机使诈,令埋伏多年的旧臣赵英夺得京畿兵权,而后借了禁军中棋子之力,在极凶险的情势下迅速回京,入主皇宫。
除却姜瞻在朝堂文官中的力保,那位手握京畿兵权的赵英将军算是端拱帝最大的筹码。
端拱帝即位之初便封了赵英侯位,予以重赏,将原先守将的家财尽数赏给赵英,并选其庶女入宫,算是额外加恩。但也仅此而已,对于手握军权的武将,端拱帝多少会有戒心,不至于如姜家那般抬举提拔、赏识重用。
赵英也识时务,多年埋伏算是报答端拱帝的当年救命知遇之恩,得了侯位,便安分守着京畿,寸步不挪——倘若尚未收服的禁军哗变,生出事端,京畿守军便是端拱帝最牢靠的倚仗,绝不可轻动。
而洛州这位都督宋敬玄,也是看准了这情势,依旧作威作福,公然抗旨。
这回所谓的匪类闹事,也不过是他随手安排,如同寻衅,也是威胁。
洛州二十余处折冲府,大半都是宋敬玄这些年提拔的亲信,仗着皇权式微,几乎自成天下,前次徐公望阻挠新政的推行,也是这三州闹得最厉害,着实让谢珩父子头疼了一阵。这回他帮着徐公望,显然也是铁了心要保住徐家,以期太上皇能归来。
谢珩眉目沉肃,手中黑白棋子挨个落下,整个洛州,触目几乎都是黑棋。
而他所选中的那一处,孤零零的白棋为黑子所困,甚是凶险。
山川、地理、兵力、人心
谢珩挨个琢磨,从晌午时分做到天黑,直至天光昏暗,才收了棋子,命人掌灯。
白日里压下的政务,一件件都报了进来,最先进来的自然是太子詹事韩荀。
谢珩在他跟前,也不拘礼,命人摆了饭,边吃边谈,一个时辰后才放韩荀出去。而后便是战青,东宫十卫虽是韩荀总掌,却因战青身份特殊,大半消息都按着谢珩的吩咐报到了战青这里。
将要事逐一说完,外头月圆中天,洒了满院清辉。
又是月中,离伽罗离开,不知不觉竟已是一月时光。从最初的盛怒、失落,到明白她的顾虑、誓要掘地三尺,再到一日一日的杳无音信,谢珩的心里越来越沉,亦越来越焦躁。
冬日夜长,数次从梦里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