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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圣太后也伴驾,坐于帝座左侧的辅帝位,依旧端着那副恰到好处的慈悲微笑,低眉看向群臣。
朔阳侯傅瑶与平宣侯高修亦在京中,因而今日早朝,四侯都在。
安国侯白宗羽,朔阳侯傅瑶,平宣侯高修,依次坐左侧,右侧则是丞相沈非与圣恭侯季昶夫『妇』俩。
辅政四侯与大权在握的丞相沈非今日齐聚乾元殿,皆有椅子茶水伺候,坐前首,给小皇帝和太后问安后,早朝才开始。
大体上没什么意思,都是六部与沈非在呈报最近的要事,沈情听的昏昏欲睡,险些睡着时,忽听安国侯白宗羽说:“陛下,臣办事不利,酿成圣娘娘节元村惨案,此罪无法推脱,臣辞官请罪,等候陛下发落。”
小皇帝还没来得及张口,沈非就道:“宗羽,天灾是神明的意思,非你能左右,这是意外,就算要定罪,也要等刑部与大理寺商议出结果来才是。陛下……”
小皇帝打断了沈非,站了起来,看向白宗羽:“朕听说了,母后生辰那天,元村七十三条个村民葬身火海,安国侯虽然在场,却一个也没救出来。朕不是昏君,这件事上,朕不能护着安国侯。朕一向公平公正,安国侯无能,自然要停职查办。”
沈非一哂,神情无奈。
小皇帝接着道:“那就停了安国侯现在的差事,等候刑部和大理寺商议定罪,结果出来之前,安国侯就在侯府待着,不必再来见朕。还有吗?没有退朝。”
她神情焦急,似是心早已飞到了别处去,一刻也坐不住了。
沈非道:“陛下莫急,安国侯停职后,六宫内务,
兵部以及礼部的空缺,陛下有何安排……”
“给朔阳侯吧。”小皇帝说。
沈情不困了,她吓醒了。
乾元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怎么,有问题?”小皇帝哼笑一声,“朕说过,公平公正,除了议政之外,圣恭侯和安国侯各领朝中三职,朔阳侯却只有外事督办,这也太不公平了,这次安国侯主动请辞,朕恰巧做做平衡。父皇曾说过,对待你们,要一碗水端平,如此,圣恭侯领朝中要务三职,朔阳侯也要有三职,整整齐齐,也相对公平。”
傅瑶没表态,半闭着眼坐着。
愣了会儿,平宣侯看了沈非一眼,堆起笑,嬉皮笑脸指着自己问道:“陛下,我呢?您说不公平,怎么都没把臣算进去,臣现在,一个职都没领呢。”
小皇帝嗤笑一声:“你算哪门子朝臣,敢来问朕讨要公平?父皇给朕说过什么,朕记得很清楚,你雕好你的鸟,等朕亲政时给朕送个乐子就好。”
平宣侯脸红一阵白一阵,神『色』讪讪。
“傅瑶,你给朕荐个可靠之才,把你那外事督办扔给他。你自己就留在京城吧,朕天天听傅温珩弹游子『吟』,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这下总算是消停了。你留京接手白宗羽的差事,务必给朕办好了,办好了,朕重重有赏。”
小皇帝如此说道。
傅瑶道:“臣领旨。”
圣太后惊恐望向沈非,显然是没了主意。
小皇帝说:“朕听闻有人疑朕眼中容不下忠良,这怎么会呢?朕尊孝贤皇后为母后皇太后,朔阳侯是皇兄的舅母,那也是朕的舅母,朕又怎能任人猜疑朕亲沈相而远朔阳侯?朕的天下,自然要相亲相爱,和乐共荣,怎会有那种不入流的结派党争,污了朕要开创的盛世?你们说是不是?”
沈情心想,这又算什么?
她是故意的?还是……真不懂朝政?
小皇帝听到他们齐呼陛下英明,笑了笑,道:“那就这么定了,退朝。”
说罢,她也顾不上让乾元殿群臣恭送,三两步跨下台阶,消失在乾元殿。
傅瑶这才站起来,喝干了茶水,给白宗羽微微颔首:“有劳。”
平宣侯擦了额上的汗,说道:“陛下年纪尚小,诸位看,应怎么安排……”
沈非笑道:“陛下虽小,但她是君,我等是臣,遵从便是。”
说完,手向旁边一伸,圣恭侯握住她的手,朝傅瑶微微一笑:“恭喜朔阳侯了。”
傅瑶脸上不见喜忧,平静点头:“客气。”
忽然,小皇帝又回来了。
“那个……”她指着沈情,好半晌才想出她的名字,“沈司直。”
沈情差点没被她这一指吓死:“臣在。”
“嗯,你是个人才,很对朕脾气。”小皇帝说,“安国侯白宗羽的罪名,你来负责,朕给你三天时间,三日后早朝,你把你们大理寺商议的结果呈报给朕,听明白了吗?”
“臣……领旨。”
沈情一弯腰,额上一滴汗掉在袖口,新朝服袖口的那抹红『色』变深了。
再抬头,小皇帝早已没了踪影。
沈情瞥到周围大臣们的目光,以及微笑慢步过来的沈非,心里把小皇帝的亲族,除昭懿太子外,问候了一遍。
三天就要给你结果?那我能查个鬼!
下朝回府,拜帖如云。
沈情大吼三声,一刻也待不住,换了官服从后门快步‘逃’大理寺,企图在大理寺寻一方净土。
进了门,她的腿不听使唤地拐到了后院。
“乔儿!”
沈情在大理寺,十分理智的没敢叫小乔乔凌,她怕叫了被程启听见了,程启会暗地里把她掐死。
小乔刚喝了口『药』,听到她叫,咽了『药』抬头,无声询问她什么事。
“刑部已经启程去调查元村火灾案了。”沈情说,“两日后就回,我们要加快速度,小皇……圣上让我三日后给她个结果。”
小乔问她:“你是此案的负责官?刑部是谁负责调查此案?”
“沈非指了几个人。”沈情说,“我不认识,但应该会如实上报。我想,沈非应该和白宗羽……没什么利害关系吧?”
小乔挑眉。
沈情见他这个表情,烦躁扯头发,半晌回道:“好吧,我让刑部的刘桐刘大人也去。”
小乔似乎也懂一些,点头道:“嗯,刘大人眼里只有案子,这样稳妥些。”
沈情哀叹一声:“我这个狗屎运。”
今日朝会上,小皇帝去而折返,特地嘱托沈情主审此案,虽然合她心意,让这桩有疑点的案子又到了她手上,可她不得不分出精力来,招架几位权臣,梳理他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摘出对案件不利的‘关照’,在复杂官场中,竭力维护案件结果的客观公正。
沈情定了决心,转头又去刑部,准备亲自嘱咐刘桐几句,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轻声喊了句:“乔凌。”
“嗳,在呢。”
“嗯,就叫叫你,现在脑袋不『乱』了,我这就去。”
第41章 剜心之人()
安国侯府中,白宗羽说:“蛮蛮; 爹已经无所求了; 该做的事爹做完了,你好生照料自己; 照顾她; 以后闭眼做官,顺应朝局便是; 其余的,爹没交待了。”
冯沐泽垂头不语; 时不时用衣袖擦一擦眼泪; 轻轻吸吸鼻子。
白宗羽说:“本以为能全身而退……不过这样也好; 我不是沈非; 这么多条人命,即便说句偿命是理所应当报应不爽,我这辈子; 也再无法安心。沾上人命,这双手就洗不白了; 你看她多怕我。”
冯沐泽狠狠摇头,伤心道:“不是!不是的爹……”
“天理昭昭; 善恶有报。”白宗羽说,“虽有不舍,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蛮蛮; 走吧。只怕天亮; 他们就要封侯府了。”
冯沐泽哭道:“不走!”
“哼……”白宗羽看也没看她,冲她举了举杯,目光向下,看到另一个人,眼神温和了许多。
“走吧。”
他挥了挥手,几个府兵狠狠擦了下眼泪,把她们请出了院子。
白宗羽背过身去叹了口气,轻轻笑了一声,闭上眼,泪流了下来。
大理寺前厅,桌案上的这具尸体虽然已被烧的面目全非,蜷缩成团,但小乔说,焚烧的并不是很严重,还能看出个大概。
“女,死后焚尸。”小乔指着蜷缩起来的尸体胸前的焦黄膏状的粘连,如此说道。
沈情丝毫不惊讶:“死后焚尸?果然如我所想。”
小乔点头:“口中干净,无烟灰,是死后焚尸无疑了。但只一具尸体说明不了什么,沈大人想要知道的,必须要全部验了才能确定。”
沈情道:“确实,安国侯也说过,村人起了争执,失手伤人,此人被杀伤后,元村起火……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
听她语气失落,小乔说道:“沈大人,还有几处伤,需要你来看。”
他拨开尸体焦黑的头,指着像是脸部但黏连在一起的模糊一团,说道:“沈大人看这里。”
沈情小心端着烛火凑近,也不嫌尸体的味道大,仔细看了。
小乔指着黏连在一起的一条焦黄如蚯蚓焦痕说道:“这是她的眼睛。”
沈情琢磨出了意思:“这是……”
“伤疤,从左眼到右眼……”小乔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被利器剜去了眼睛,伤口经过火焚,仍然能看到这条伤,下手狠且准,伤口深,整个皮肉翻了起来,被火烧后呈膏状,但拨开这里,能看到血『色』……伤她眼睛的人用力大,动作流畅熟练。”
沈情点头,眉头紧锁,嘴唇紧闭,下巴崩紧,脸『色』沉了几分。
“还有这里。”小乔拨开尸体前胸的焦黑,黑黄的肉屑扑扑簌簌落下,他面不改『色』地翻开尸体的左胸,说道,“这里,剜心。”
沈情倒抽一口冷气:“剜心?!”
“嗯,空的。”小乔手中的木勺敲了敲尸体,“被利器刺入挑破胸膛剜出心。”
沈情猛地一怔,道:“这可能不是焚尸,这是焚村灭迹!”
旁边的官员们齐齐一声惊叹。
“司直大人,这恐怕要……要报给朝廷了。”
“报!”沈情说,“现在就报!递牌子,封元村撤府兵开棺验尸!”
她放下烛台,回身嘱咐小乔:“你就在前厅,今夜先不要回后院,跟大人们在一起,明白了吗?”
“嗯。沈大人现在要到昭阳宫请旨吗?”
过子时了,这时候去请旨,恐怕是想死。
沈情说:“我去请程少卿!”
这不得不沈情亲自去请,大理寺官员没有人想揽下这个差事,深更半夜去请程少卿封查元村,说不好听的,这是一请得罪三侯。
大半夜的请人来办得罪人的事,得罪朔阳侯。
办的是查封元村甚至是安国侯府的事,得罪安国侯。
安国侯的案子若是无法轻判,偏要严查,削爵之后,那也是得罪圣恭侯和沈相。
呵,这种事,也就沈情敢做。
她不是没想,但她脑子里有自己的轻重主次,这种为查案得罪三侯的事,沈情只在脑海里过了那么一下,就抛在了脑后。
笑话,程启跟朔阳侯才不会小心眼地认为自己大半夜的是去得罪他们,谁闲疯了要上着赶着‘得罪’别人?
哪来的得罪一说?
有罪,就得判,她光明磊落奉旨查案,得罪又从何说起?
沈情挺直了腰杆,驾车到朔阳侯府亲递牌子。
夫『妇』俩都在朝中做官,因而朔阳侯府也和圣恭侯府相同,一府挂两牌,东门是朔阳侯府,西才是程府。
沈情嘱咐车夫直接朝四方街侯府西门去,她要从程
府门前递牌子。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与车夫在半路差点遭遇‘截杀’。
沈情没有看到过程,她只听到车夫惊恐大喊:“司直大人!”继而车剧烈一晃,停了下来,沈情当时还不知原因,推门问车夫:“可是夜路不好走?”
她本想,夜路不好走就自己下来走,反正没几步路了,然而门还没推开,就被车夫使劲按了回去,关上了:“大人不要出来!亮刀了!”
沈情听到车夫义正言辞大声说道:“这是大理寺的车,这里是皇城脚下,天子之都,何人在前亮刀拦路?车上坐的可是大理寺司直,当朝六品官员!”
沈情这才知道,他们恐怕是遇到‘劫路人’了。
正如车夫所说,天子之都,皇城根下,车又是大理寺的车,且京兆府巡防兵也在附近巡夜,这人是失心疯了才会在四方街主道劫路。
“……侯府府兵?”沈情猜测,她轻声叫车夫的名字,“怎么样了?那人还在前头站着吗?”
“大人,走了……”车夫拉开门,又站起来,目光越过车顶,看向身后,“奇了怪了,可能是看到巡夜兵的火把光了吧……他站了一会儿,像是看见了什么,又走了。”
沈情钻出来,四野茫茫,街道空旷,不见人影。
“不管了,多留无益,我们快些请少卿来,我想,就算是侯府的人,再大胆,也不敢打少卿的主意。”
沈情化险为夷,尚不知是有人暗中相助。
大理寺内,小乔站在偏门墙根,抬头望着外头的树影,眼神不同往日,远观淡漠,近看了,似还有几分担忧。
过了会儿,有人影从他盯着的树前飘过,似是对他点了下头,又消失无踪。
小乔轻轻垂下眼,面无表情地转身,慢悠悠回到了前厅。大理寺值夜官员看见他,道:“乔仵作,司直大人交代过,今夜不安全,你不要『乱』跑。”
“大理寺……没人敢来的。”小乔温和笑道,“没事的,这里比外面安全多了,跑到外头的人,才不安全。”
“话虽然这么说,但司直大人既然吩咐过了,你就别朝后院去了。”
“嗯,我知道的,我听她的,欠着人情呢。”小乔笑眯眯道。
转过身,他抬手,在空气中划了一道。
“七。”
他欠沈情一份人情,她记住了他的话,她到头来,还是听他的。
她悄悄把『药』中的莫忘,折扔了一半。
今日,已经第七日了。
小乔坐下来,腰挺背直,一双眼睛远望着,脸上带着微弱的笑意。
子时三刻,大理寺少卿程启连夜下令,因刑部的调查有疑,现需彻查元村,令安国侯府的府兵撤离。
沈情担忧尸体被刘桐盗出后,安国侯会抢先行动,毁坏元村其余尸首,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安国侯府的府兵竟然听从命令乖乖撤离,且尸体一具未动,等着他们去查。
沈情给程启说了小乔的验尸结果后,程启沉默片刻,道:“让他们拿临昭县志来。”
第二日早朝过后,安国侯府被封,安国侯被禁府中,冯沐泽也被赐三日休沐,暂居礼部后堂,不得靠近安国侯府。
沈情精神亢奋,元村的验尸结果一个个报到大理寺来,刑部与大理寺官员一边整理,一边心惊。
“七十三具尸体,除三十一具尸体通身焦黑无从辨别之外,其余四十二具尸体,都被剜眼剜心,皆在火前被杀。”
“凶器是利刃,是京城统一配置的直刀的可能『性』非常大。”
沈情与程启,几乎是同时出声:“仇杀。”
“是仇杀。”
剜眼剜心,又经火焚,这一定是……深仇大恨。
两个人相视一眼,沈情一礼,说道:“少卿大人,安国侯之前所陈与尸检结果呈现出的案情不同,臣想请旨,三司提审安国侯白宗羽。”
圣恭侯府,季昶拨弄着香炉,听完汇报,沉默不语。
他昨夜派去截杀沈情的人,要动手时,被藏在暗处的高手用三寸针‘拦了’,他的人手腕中针,又见那对峙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