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料聂芸娘突然伸手摘了他头上的孝,“沈大哥,你与我家非亲非故,如何能为我娘戴孝,我知你一片好心,只是这样不合适。”
沈恒安眸色深深,看了她一眼,从她手中将那孝拿了回来,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可”
聂芸娘话刚开了个头,忽然有人匆匆道:“快往里头走,出殡的时辰到了。”
这时辰是早就算好的,耽误不得。
聂芸娘看了沈恒安一眼,无奈地跟着那人进去了。
唢呐声响起,聂芸娘披麻戴孝,握着聂明湛的手摔了瓦盆,在唢呐声中,扶着灵柩,朝南山上走去。
那里葬着她爹,现在,她娘也要去了。
第 4 章 打算()
寒风猎猎,吹得那白幡上下翻飞。
聂芸娘跪在聂炳才的墓前,磕了三个响头。
她问起父亲的死因,才知道,那时聂炳才接了一趟去京城的生意,想着兴许能见着自己,不料路上竟遇到了山匪,因此而丢了性命。
几位村人帮着将棺木放进墓室,一柸一柸的黄土撒了上去,聂芸娘怔怔地看着,目光不知聚焦在何处。
坟头堆得尖尖,聂孙氏踢了女儿一脚,聂桃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嚎着喊着大伯娘。
小姑娘脸蛋冻得通红,哭得满脸鼻涕,瞧着像是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感。
聂孙氏拿出沾满了葱汁的帕子熏了熏眼睛,跟着挤出几滴泪来,殷殷哭道:“我苦命的妯娌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扔下一双儿女给我,可让我怎么办哟!”
聂杏儿与聂梨儿同样跪在地上哭嚎,虽然挤不出眼泪,但那声音分外响亮。
反观跪在最前头的聂芸娘一言不发,一滴泪也不流。
“到底不是养在跟前的,冷心冷肺。”
“少说两句,人家姑娘在宫里头锦衣玉食惯了,怕是受不了咱这乡下号丧的习俗。”
“还不是泥地里长起来的,像是谁比谁高贵似的。”
旁人的议论声聂芸娘听在耳中,并不往心里去,她抓了一把土,洒在坟前。
燃了香烛,摆好供奉,烧了纸钱。
火顺着风势涨起来,聂芸娘离得太近,猝不及防被那火撩了发梢。
热意熏得眼睛发红发涩,可偏就是哭不出声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一般,难受得发紧。
她一手牵着聂明湛,教他跪地磕头,起身作揖。
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蒙蒙的雪,还未待落地,便已消融。
送葬的人陆陆续续回了村,只余下聂芸娘姐弟与沈恒安。
聂明湛哭得嗓子都哑了,沉沉地在芸娘怀中睡着,露出一张被冻得通红的小脸,皮肤干皴,眼睫湿润。
跪得时间久了,芸娘猛一站起身,直接朝后仰去,沈恒安忙扶住她,伸手撑住她怀中抱着的聂明湛,道:“把孩子给我吧。”
聂芸娘摇摇头,她虽然不懂这乡间的人情世故,但也知道,孤男寡女容易让人传闲话,沈恒安今日已经帮她良多,再多,便就越界了。
抱着聂明湛,芸娘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枯黄的野草往回走。
沈恒安默默跟在身后,眸色幽深。
家中,席面已经摆上了桌,牛二柱正戴着孝前后招呼乡邻,瞧见聂芸娘,眼前一亮。
他听自家那口子说,聂芸娘十几岁就给送进了宫,养得油光水滑,那面皮嫩的哟,一瞧就知道和他们这乡下的姑娘不一样,他见着头一眼就上了心。
更何况,这宫里头出来的,就是皇帝老子的女人,睡起来,想必滋味不一般。
牛二柱想着,口水几欲流出,“芸娘妹妹回来了,快,给你留着位呢,下一道菜是带把肘子,你赶紧坐下,不然要被村里那帮老娘们连吃带拿的抢光了。”
他近前,欲拍聂芸娘的肩,被聂芸娘闪身避开。
“沈大哥随便找地方坐,我把明湛抱回到屋子里。”聂芸娘回头对沈恒安说了一句,并不理会牛二柱殷切与热情。
芸娘走后,沈恒安一把抓起牛二柱的衣领,将他拉到僻静处,照着心窝处狠踹一脚。
只听一声闷响,牛二柱整个人被踢出两丈开外,脸成了闷青色,捂着胸口嗷嗷地叫唤。
“给爷管好你的贼爪子,收好你的贼眼珠,再乱看乱瞧,直接废了你的招子和爪子。”沈恒安说这话的时候,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杀气,仿佛修罗一般。
牛二柱被吓懵了,平日他虽然在村里偷鸡摸狗,好勇斗狠,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不敢伤及人命的,但刚才那一刹那,男人看他的眼神,让他以为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如今虽然浑身痛得不行,好歹保住了命,牛二柱后怕不已,虚汗淋淋,连沈恒安说得话听都没听清,急忙便应下了。
冬日昼短,吃罢席面村人便各自归家去了,从县里过来的几位刘家人却是要在这儿住上一晚的。
聂芸娘对于外祖家的印象还停留在幼时,父亲忙于生意,常常将她送到外祖家与几位表兄妹一块玩耍,如今再见,两位舅父已然两鬓斑白,几位表兄妹各有婚嫁,再看看自家,当真是,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聂芸娘还存着些许在宫里当差时赏下来的金锞子、银锞子,随意拿了些给表哥表姐带过来的孩童,当做是见面礼。
经年不见,到底生疏了许多,刘氏兄妹推却了几番,终究还是收下了。
刘丰年在桌面上嗑了两下旱烟杆子,往里头填了些许烟丝,点燃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才道:“芸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聂老大两口子都不在了,留下这两个孩子,一个才四岁,连根泥萝卜也拔不动的年纪,一个姑娘家,说是个大人了,行事也颇有章法,但到底没学过掌家之事,又是刚出宫,如何能过得了这乡下的清苦日子。
“你和明湛同我回去吧,再怎么样,舅舅家也是有你们的容身之地的。”
刘丰年看了眼外甥女,俏脸白皙,发丝青黑,肤如凝脂,身材窈窕,当真是天生丽质,又在宫中待了些年头,行走坐立言谈举止与那大家闺秀也不差分毫,如何能在这山窝窝里糟践。
聂孙氏原本盯着几个娃娃手里的金锞子瞧,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金子哩,忽然听到这话,也顾不上眼馋那金锞子,连忙插嘴道:“这怎么能行,我们家又不是没有地方住。”
聂孙氏心中自有盘算,这聂芸娘一回来便给了她十两银,操办丧事什么东西都捡好的贵的买,花钱如流水,眉头都不皱一下,今天又拿出金银锞子给小娃娃们,想来在京城那等好地方定是攒下不少银钱,这芸娘再怎么着也是聂家的姑娘,等到她那舅舅回了青阳县,那护着她的恶小子也走了,还不是随自己拿捏,到时候,这金啊银啊的都归了自己,想想便已飘飘然。
刘家长子的小女儿瑞雪才三岁,抱着祖父的腿讨食吃,被刘丰年训了一句,皱了皱鼻子,委屈巴巴地揉着衣角。
聂芸娘笑,从桌上的碟子里拿了块点心给她,招呼明湛带着她与其他几个孩子去灶头烤火。
待他们走了,这才看向刘丰年,道:“舅舅,非是芸娘不愿同您去,一者,我娘刚走,芸娘合该在家守孝,二来,芸娘年长于几位弟妹,又未曾婚嫁,久居您家总归是不方便的。您的好意芸娘心领了,我已经想好了,等过了年,便将这屋子修葺一番,再找个营生,好好地抚养明湛长大,也就是了。”
刘丰年那黝黑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赞同,“这可不行,你既然已经从宫里出来了,就该寻个人家成亲,家里头有个男人才安心,趁着热孝,我叫你舅母给你在县里寻摸一门亲事,你看可好?”
屋外窗沿下的咸菜瓮忽然发出一声响动。
聂孙氏骂骂咧咧地出去看,发现瓮盖不知道被谁给弄掉了,碍于刘家人在,她没有破口大骂,只是阴沉着脸,仿佛谁欠了她两吊钱一样。
沈恒安从聂家院子里翻墙出来的时候,手心里还握着一根腌萝卜。
他原本是想留下来的,可师出无名,又不愿给聂芸娘和她两个舅舅留下什么坏印象,只得悻悻地走了,等入了夜,才偷偷跑来听墙根。
谁知道刚巧就听见刘家大舅说要芸娘嫁人。
沈恒安脸色黑如锅底,额角青筋直跳,他才离开两个时辰,就有人开始打他媳妇的主意了。
屋内,刘丰年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芸娘,你可要想清楚,你今年已经二十五了,守孝三年,等出了孝,那都多大年纪了,先前是没法子,如今既出了宫,好端端的姑娘家不嫁人,硬是要耽搁成老姑子,你叫旁人怎么想。”
聂芸娘出宫之时,也有那京中的达官显贵争着抢着要将她纳进府中,她跟在薛皇后身边,知晓行将就错的道理,亦无给人做妾的心思,哪怕是一品大员,也毫不动心。
为奴为婢的日子,如何比得上在乡间逍遥自在。
“舅舅,芸娘刚回来,还想不了这许多,待我娘过完年,再说这事儿吧。”知晓刘丰年此举并无恶意,所以聂芸娘并没有直接拒绝,反正她不愿成亲,还有谁能绑了她去不成。
沈恒安随便抓了把干草叶子抹了抹手上的卤水,大步跨进了聂家院门。
聂芸娘拿着油灯掀开帘子出来,看到他,先是一愣,疑惑道:“沈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搓了搓手,一张口,还没说话,口中便冒出一阵白气,在夜幕下分外清明。
聂芸娘忙将他迎进屋,又挪了个炭盆到他近前,又问了一句:“沈大哥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沈恒安摇了摇头,神色踌躇,半晌,才憋出一句:“镇上客栈都房满了,我我能在这儿借宿一宿吗?”
第 5 章 借宿()
聂家的老宅子,在这三乡五村都属难得一见。
原先一座破落小院,弟兄俩分家之后各占东西一侧,后来聂炳才发了家,便将属于自己的东院推到重建,还朝东再扩了十余丈,才有的这么一座二进青砖瓦宅。
聂老大搬到镇上不久,聂炳仁两口子便借口自家要修屋顶,住了进来,这一住便是十几年。
哪怕是刘月梅因着夫君去世,变卖家产回村之后,他们也没搬走。
如今,聂炳仁夫妇俩住在北边的正房,还未出嫁的聂桃儿住在东耳房,东厢房则住着聂杏儿和牛二柱两口子,聂芸娘带着聂明湛住在刘月梅母子俩所居的西厢房。
现下,西厢两间与东厢空的一间皆住了刘家人,聂芸娘姐弟俩今晚则要在正房的西耳房对付一晚。
家里头只余下了南边用来堆放杂物的倒座房。
聂芸娘一手牵着聂明湛,一手拿着烛台,引着沈恒安进了这南边的倒座房。
若不是家中人多,聂芸娘是决计不会让他留宿的,除了怕惹来闲言碎语之外,亦是由于男人的雷霆气势,免不了让人心中惧怕。
屋中只有一宽窄约莫三尺的矮床,墙壁上还挂着农具,瞧着灰扑扑的。
聂孙氏只说剩下这一间能睡人的房子,聂芸娘没多想,进门看着里头的布置,脸色顿时有些复杂。
她虽然不清楚沈恒安的家世背景,但只看那人说话的气势,穿戴的衣着,便知晓他哪怕不是勋贵人家出来的,也是个富家子,恐怕是没有睡过这乡下的木板床。
出乎意料的是,沈恒安丝毫嫌弃的表情都没有,将那床上的烂絮提起来抖了抖土。
大抵是看出芸娘心中的想法,他笑道:“以前打仗的时候,时常就睡在野地里,以天为盖地为庐,现下既是借宿,能有个能睡觉的地方便很好了。”
聂芸娘万没想到沈恒安竟是军旅出身,听罢这话再瞧他脸上那到疤,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聂明湛,许是这几日同沈恒安熟了,竟一点也不怕地凑近了问:“沈哥哥脸上的伤是打仗的时候留下的吗?”
“明湛!”聂芸娘急斥道。
无论男女,破相都乃人之痛楚,如何能这般直白发问。
“无妨。”沈恒安半蹲着身子,平视幼童,扬眉一笑,道:“这疤确是战时所受之伤,当时军中缺医少药,又非要害之处,干脆就没治,明湛可觉得哥哥可怖?”
聂明湛眼睛亮亮的,那是孩童独有的天真光芒,他大声道:“才不是呢,沈哥哥是大英雄。阿姐,你说对不对?”
望着弟弟那漆黑明亮的眸子,聂芸娘唇角一弯,点头笑,“对。”
寥寥数语,即便是聂芸娘这样久居深宫之人,也能想象得到战事惨烈的景象。
“沈哥哥,你跟我讲讲你打仗的故事,好吗?”聂明湛将希冀地目光投向沈恒安。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咳嗽,又急又促。
聂芸娘脸色微红,“明湛,很晚了,沈大哥该休息了。”
聂明湛依依不舍,沈恒安帮着劝了几句,又应下改日同他讲故事,这才将小家伙儿安抚好。
聂芸娘出了屋,果不然瞧见大舅刘丰年与二舅刘延年站在外面院中。
她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柔声道:“明湛,阿姐有话同舅舅们说,你先回去。”
大抵是丧母之后又被逼迫着过继,聂明湛对聂芸娘的依赖心极强,听得这话,纵使不情愿,也乖巧地点头,“那我帮阿姐把被窝暖得热热的,等你回来。”
芸娘微微笑,眸色灿人。
夜里风大,刘家两兄弟都将手揣在袖子里,聂芸娘觉着手露在外头有些冷,跟着学,偏她那袄子是个窄袖,难塞的很。
看着外甥女笨拙的动作,原本严肃的刘丰年绷不住,笑道:“快别忙活了,我们这大老粗的举止,哪是你捧惯了手炉的人学得来的。”
聂芸娘羞赧一笑,道:“两位舅舅还不睡吗?”
二舅刘延年叹息道:“哪个睡得着呦,叫你跟着我们去县里,偏生性子倔,非得待在这儿,旁得不说,光是聂老二那口子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何必呢。”
提到聂孙氏,聂芸娘面色微沉,道:“舅舅不必为我担心,我自留下,便是不怕她的,倒是她,占了我家的宅院,又抢夺我娘留下来的东西,还逼着明湛过继,前几日忙着丧事,没时间与她说道这些事,如今既有了空,自然得把该我们的都要回来才是。”
刘延年摇头,“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是那个老泼妇的对手,平白地为她坏了名声,不值当的。”
“舅舅放心,我自有法子。”聂芸娘知道,让她和聂孙氏比谁骂街骂得很,她绝不是对手,可在宫里头那么些年,她要治人,法子多得是。
刘丰年倒是瞧出这个外甥女是个有心气的,拦住还想再劝的弟弟,对聂芸娘道:“成,要是遇着难处,记着同我们说一声。”
聂芸娘应下了,瞧着大舅舅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道:“您还有事儿?”
“那个姓沈的小子,你同他没什么吧?”想到刚才侄女敷衍拒绝说亲的事,刘丰年心中总归有些不安。
聂芸娘无奈,“我同沈大哥才识得三日,能有些什么?舅舅莫要胡乱揣测,万一叫人家误会了,可就说不清了。”
刘丰年松了一口气,点头,“那便好,这沈小子虽说是你爹的故旧,但咱谁也不认识,他面相凶恶,行事乖戾,还是莫要深交的好。”
这话就差没给沈恒安盖章坏人两个字了。
“我晓得的。”聂芸娘点头,犹豫片刻,还是解释道:“舅舅还是莫要以貌取人,沈大哥脸上的伤,是打仗的时候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