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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院子的争吵声小了,院门拉开,孙婆子似是没料到这么多人,恍惚了下,脸上勉强的撑起一抹笑来,“真是热闹,四娘,你回来了,吃了饭没,家里还剩下。。。。。。”
“黄寡『妇』大儿媳在家煮着呢,可不会吃人剩下的。”前些日子,孙达跟着周士武做工,孙婆子别提多得意,结果倒好,人家念着情分帮衬,她却觊觎人家地里的菜,老『妇』人轻哼了声,翻了个白眼,热络的对黄菁菁道,“黄寡『妇』,时辰不早了,我们也回了,往后缺人手的话记得说声,我家五个儿子,随便你使唤。”
“我家七个,儿子儿媳都成。”
“我家四个。。。。。。”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黄菁菁笑着应下,和她们挥手便和老花回去了,孙婆子站在门口,僵直着脸,眼底一片晦暗,瞅着人走出去十几步远了,她想了想,喊了声四娘,“是我猪油蒙了心,四娘,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你不会和我计较的吧。”
黄菁菁冷笑,头也不回的走了,老花在她身侧,回眸瞅了眼门口的孙婆子,人人做错事都指望着对方不计较,可换个位置,若是黄菁菁做出这种事,她会原谅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收回目光,小声和黄菁菁道,“她是咎由自取。”
周家院子,周士武听着动静,早推开门等着,见黄菁菁和老花回来,忙伸手接过老花后背的背篓,“娘,花叔,累不累?”
“坐车去坐车回,不累,家里没出岔子吧?”黄菁菁见堂屋点着烛火,开口问道。
镇上来了人,也不知做什么的。
刘氏和周士仁站在边上,规矩的垂着头,喊了声娘,上前扶着黄菁菁手臂,将白日的事儿说了,刘青媳『妇』的姨母浑身不舒服,从刘青那打听到刘氏懂按捏,过来试试,黄菁菁不在,刘氏拿不定主意,还是周士武做的主让刘氏给她按捏的。
“她给了四十文银钱,她五十岁了,身子不太好,来回颠簸麻烦,想花钱让丫鬟学这门手艺随时给她按捏,让您出个价。”周士仁扶着黄菁菁上台阶,家里懂按捏的只黄菁菁和刘氏,黄菁菁不点头,全家人都不敢拿主意。
刘氏去灶房帮着刘慧梅热饭端菜,进了堂屋,黄菁菁才知道一家人没吃饭,等着她和老花,周士仁提着水桶出来,拧了巾子给黄菁菁洗脸,黄菁菁接过巾子在脸上抹了抹,道,“手艺不能卖,清源镇说大不大,卖给她,往后她家有个亲戚朋友不舒服,肯定会指点一二,一来二去,手艺就传出去了。”
都是亲戚,不可能半句话不提,即使对方有心不拦她的财路把人喊到村里人,也不见得人家肯。
镇上的人看不起村里人,与其舍近求远,不如缠着那个丫鬟,风险大,对她们有百害而无一利。
周士武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黄菁菁的顾虑,“成,听娘的。”
老花洗了手就回屋看米久去了,一整天没见着,想得紧,抱着米久出来,又是亲又是『揉』的,睡得好好的米久小脸拧成了麻花,要哭的模样,黄菁菁皱眉道,“他睡得好好的你逗他做什么,吃了饭再和他玩。”
老花抱着舍不得撒手,吃饭时都抱着,周士武汗颜,“花叔待米久,比起我当爹的好太多了呢。”
黄菁菁想说老花是精力旺盛,一颗心无处寄托罢了,但看老花笑得一脸满足,她咽了咽口水,没说风凉话。
刘氏把四十文给黄菁菁,黄菁菁数了十文给她,刘氏说什么都不肯收,“娘收着吧,栓子念书花的钱多,我们啥也不缺,拿钱没用。”
“怎么没用了,梨花身上的衣服小了,不得买几尺布回来啊。”
周士仁见此,『插』话道,“娘,您拿着吧,桃花穿过的衣服二哥收着呢,梨花穿桃花穿过的就成了。”
钱在他们手里,指不定哪天心肠软就给别人了,反倒自家娘啥也没捞到,身上没钱,说话做事一身轻松,反而更自在。
黄菁菁骂了两句没出息钱都不要的话,心安理得把钱收下了。
半夜忽然刮起了大风,风声呼啸,满天星星皆藏了起来,一清早,飘来几朵乌云,黑沉沉的压着村落,狂风呼啸,空气闷热,一看就是要下雨的节奏,黄菁菁去菜地把瓜架子固好,拿着镰刀去了麦地,夏雨急骤,麦穗黄了,眼瞅着到收割时节,这么场大雨下来,会影响收成,她叫上周士武和周士仁,把长势好的麦穗割了,地里到处是干活的人,男女老少都来了,拿着去年的稻草,将两三窝麦子捆在一起,以防下雨被冲倒了,刘慧梅和刘氏也在忙。
天『色』昏暗,以往的说话调侃声没了,大家争先恐后干着活,黄菁菁蹲着身子,握着麦秆,沿着根部全部割下,让周士武赶着挑回家,忽然,地梗上多了两个人,“婶子,我们来帮忙的。”
黄菁菁听着声儿回头,刘大刘二穿着粗布麻衣,疾步走向稻草,拿了两根便弯腰干活,打了招呼后便不说话了,只埋头干活。
倒是刘氏听着声抬起头愣了好一会儿。
此时,天边一个响雷滚过,黄菁菁敛了心思,专注的割麦穗,长势的麦穗也就这一处,不一会儿就割完了,她收起镰刀,开始捆麦子,时间紧迫,黄菁菁纵使有心说几句话,又怕耽误活计,便没有多想。
天忽然下起了豆大的雨滴,地里干活的人咒骂了句,愈发加快了速度,有八九岁的孩子帮着递稻草,背影匆匆闪过。
“老大媳『妇』,你赶紧回去,别着凉了,回家烧锅水,再煮半锅姜汤。”是剩下半块地,不忙完是不会走的。
雨势越来越密集,刘慧梅想想自己怀着身子,没硬撑,挺着肚子,背着背篓回了,她刚进院子,雨势陡然转急,哗啦啦的雨顺着屋檐滴落,跟流水似的,上回下雨后,周士武和周士仁休憩过屋顶,该不会漏雨,饶是如此,她还是挨个屋子检查番,到了黄菁菁门外,她踟蹰了下,没有进去。
黄菁菁屋里放着银钱,贸然进屋,若事后银钱少了,她担不起责,换了衣衫出来,看栓子和桃花兴奋不已,在屋檐下接水玩,滴落的雨滴打湿了裤脚,袖子一片湿濡濡的,刘慧梅拧着眉,将他们喊回屋,找了衣衫给他们换上,叮嘱了几句,这才去灶房烧水。
而地里,人人脸上淌着雨水,大风呼呼刮着,入鼻尽是泥土的味道,初始有些呛人,慢慢就感觉不到了,狂风卷过麦地,好些倒成了一片,黄菁菁她们终于趁着又一阵大风来时,把麦子全捆好了,饶是如此,麦穗依然随风摇晃得厉害,有些甚至脱落。
雨水模糊了视线,黄菁菁喊着回家,刘大刘二扯着嗓子和黄菁菁说了两句,雨大,听不真切,二人也不等黄菁菁回答,背过身,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两人打着光脚,步子大,很是着急的样子,黄菁菁皱了皱眉,只得由着二人去了,刘老头和韦氏相继去世,郑氏被卖,刘大刘二不是没有责任的,妻贤夫祸少,夫妻两商商量量才能过日子,哪能像刘大刘二这般由着郑氏折腾。
男主外女主内,看似如此,实则不然,各人眼界不同,看问题角度不同,只要为了这个家好,商商量量谁了算有什么关系?
路打滑,鞋底沾了很多泥,周士武怕黄菁菁摔着,弯腰要被黄菁菁,被黄菁菁呵斥了两句,周士武无法,只得和周士仁左右扶着黄菁菁,每一步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黄菁菁没逞强,手里没有拐杖,万一摔着了得不偿失,她便由着二人扶着她往回走,雨水冲刷得眼睛都睁不开。
回到家,头发,衣服上都在滴水,她简单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出来,周士武和周士仁已经收拾好了,周士武穿着蓑衣准备出门,黄菁菁问道,“你要去哪儿?”
“猪草还没割,我去割些回来。”
“后院堆着些,干什么非得这时候出门,回屋坐着,雨小些再说。”雨势湍急,地里还有干活的人,黄菁菁惜命,可不会那般折腾,喝了碗姜汤,问周士武把挑回来的麦穗搁哪儿了,别淋了雨,心血就白费了。
周士武看着外边的瓢泼大雨,想了想,解下了蓑衣,指着东边屋子道,“搁我那边院子堆着,淋不到雨,娘别担心。”
范翠翠李家后,他就把那边院子锁了,平日只走这边,那边搭起来的柴篷占用的位置不多,堆麦穗不成问题。
黄菁菁点了点头,想起来帮忙的刘大刘二,刘家还有田地,原本村里人要拿他们地里的麦穗抵债,刘二卖了郑氏后,把村里的债还清了,刘大带着他挨家挨户赔罪,饶是如此,中源村的人对他们仍然不太喜欢,认为他们故意等事情闹大了没法收场了才出来说话,把事情推到郑氏身上。
“刘大刘二怎么过来了?”刘老头丧事后,黄菁菁就没和刘大刘二接触过,也不知他们在做什么,韦氏死后,只让冲子过来递了个消息,之后就没消息了,如何今天过来了。
周士武摇摇头,刘大刘二看起来还算老实,只是郑氏算计周士仁的事儿,他不信他们丁点不知情,为此,他不太喜欢刘家人,“这件事让三弟问问三弟妹,娘您别想多了,不过帮衬把,不是多大点事儿。”
黄菁菁把人情看得重,周士武怕她想多了。
“我心里会没个底?”黄菁菁嗔了周士武眼,没再说其他,雨声大,电闪雷鸣,米久睡不着,哭了会儿,老花抱着他出来,一见着外边的雨,立即不哭了,好奇不已的样子。
一场雨,临近傍晚才小了些,且连着四五天都没停,秧田灌了水,周士武一天要去看四五回,猪吃得多,周士武和周士仁把割猪草的活揽在了身上,倒是不用黄菁菁『操』心,七八日,天才放晴了,好些人家的麦地遭了殃,周家的靠着地梗的一片也倒了,只得先割回家,否则任由在地里会生秧。
黄菁菁没『操』心麦子的事儿,她提着篮子去了村里,家里喂猪的米糠没了,她去村里买米糠,这算得上第一次和村里人往来,热情的人很多,一麻袋米糠白送她的都有,黄菁菁没有占人便宜的习惯,依着村里的规矩,该给多少粮食给了多少。
家里的米是从镇上买的,一家人要吃,磨米粉要用,家里那点米早就没了。
米糠不值钱,两麻袋米糠,花了五文钱,她拎不动,恰逢遇着赵二两和徐氏抱着孩子出门,夫妻俩帮着送回周家,黄菁菁没见过赵二两,只是偶尔从别人听起过,赵二两腿受了伤后,便不爱出门,一年四季在家编筲箕背篓维持生计,一双手甚是灵活,切菜比赵吉瑞厉害多了。
恰逢徐氏来,黄菁菁让老花把米久抱出来给徐氏看看,米久身子壮实了很多,嘴巴和下巴长得不像周士武和范翠翠,反而像她,尤其咧着嘴笑的时候,神态如出一辙。
米久还不到认人的时候,谁抱着他,他就咧嘴笑,赵二两凑过来看了两眼,“长得像婶子您。”
“但愿『性』子不要随我。。。。。。”
赵二两儿子看徐氏抱了米久,扑着要把米久推开,黄菁菁忍俊不禁,伸手抱他,小家伙不肯,直勾勾盯着徐氏怀里的米久,咿咿呀呀说着,赵二两抱着他,有些不好意思,“他跟他娘的时间多,有些认人。”
“孩子都是这样的。”看旁边篮子放着鸡蛋,一家三口穿着干净,该是要走亲戚,黄菁菁不好耽误他们,从怀里掏了个铜板给徐氏,“田子第一回来,没啥送的,铜板你给他收着,给他的话怕是要吃了。”
给没来过家里的孩子礼物是村里的风俗,徐氏有些不好意思,黄菁菁硬塞给她道,“拿着吧,不多,米久多亏了你,否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呢。”
她说的实话,人对她好,她自然会对人好,徐氏老实,两个月从没要求过其他,赵二两做帮工是她提的,换作其他人家,早借机敲诈了。
徐氏红着脸收了铜板,今日她爹过生,本是要走亲戚,不成想到这边来得了个铜板,黄菁菁猜到他们有事,把米久抱回来,让他们忙自己的事儿。
徐氏千恩万谢,黄菁菁说她太客气了,人生在世,结交些朋友是好事,她或许不够圆滑,但人对她好,她便想对别人好。
这时,远处驶来辆平顶马车,车顶挂着两个兔子形状的灯笼左右摇晃,碧绿『色』的车帘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想到周士武说的事儿,她抱着米久没动。
马车后追着些好看热闹的孩子和『妇』人,到了近前,下来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刘青也在,喊了声婶子,直截了当说明来意,黄菁菁想也没想的拒绝了,“按捏是我老婆子冒着生命危险琢磨出来的,我家孙子念书,花钱的地儿多,不敢卖了这门手艺。”
中年男子蹙了蹙眉,前些日子,他娘来过一回,回去后症状确实有所缓解,只是来稻水村他娘嫌麻烦,他们为人子的,没有其他法子。
刘青知道黄菁菁的为人,她说不肯,这件事是没商量的余地的,“表哥,这件事不若算了,姨母哪儿不痛快,隔几天来一回,你们若是忙,我让媳『妇』陪姨母来。”
中年男子看着黄菁菁,她穿着灰『色』的麻布衣,料子粗糙,手肘和腋下打了补丁,但衣服洗得很干净,纵使眼角已有细纹,容貌平平,但给人的感觉很精神,刘青成亲的席面是她做的,送亲的队伍称赞不已,镇上有人办事也会请她,他听过她的名声,其实他去是从方家过来的,她把手艺卖给了方大夫,靠着这门手艺,方大夫委实在镇上有了些名气,上了年纪,或多或少有『毛』病,按捏过后浑身通畅,比吃『药』还管用。
如今的方家,排着长队等着按捏呢,他想从方大夫手里买,方大夫不肯,说是从这边买的手艺,若是卖了不地道。
“你孝顺是你娘的福气,只是我们庄稼人,能琢磨出门手艺不容易,多体谅吧,若是你娘哪儿不舒服了直接过来,我家老三媳『妇』会,我也会。”黄菁菁话说到这个份上,对方反倒不好继续缠着不放,加之有刘青在中间打圆场,气氛还算不错。
最后离开的时候,对方给了黄菁菁个钱袋子,黄菁菁不肯收,刘青在旁边给她递眼『色』,“婶子拿着吧,往后姨母过来,您照着往里扣就是了。”
有钱人家,做事喜欢打赏,认为打赏了银钱,对方办事会更尽心尽力,黄菁菁不收的话,反而不太好,刘青笑着朝黄菁菁挥手,坐上马车,和男子一道回去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眼红不已,“婶子,方才是稻源村里正家的小儿是不是,娶的镇上小姐,为人可和气了,听说可能是咱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老爷呢,你和他攀上交情,以后栓子就轻松多了。”
栓子去学堂念书的事儿在村里不是什么秘密,刘青是秀才老爷命,黄菁菁趁机巴结上,沾光的还不是下边孙子?
“书是自己念出来的,沾不沾光我不知道,栓子要是不努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家里有金山银山都没用。”黄菁菁生把钱袋子收好,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不卑不亢。
“是是是,婶子说的是。”无人反驳黄菁菁的话,知道她挣了钱,有手艺傍身,谁会和她对着来,外人只看到光鲜,黄菁菁心里其实并不轻松,拿了钱就要办事,遇着好说话的就算了,若遇着挑三拣四鸡蛋里挑骨头的人,你收了钱就要低人一等,不敢反驳半句,否则就是挣黑心钱。
依着她的意思,她不愿意收,往后遇着问题光明正大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