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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分明知道我心悦凝雪,想方设法,就为了娶她,若是太后赐婚的话,凝雪该怎么办?”
刘凝雪本是商户,身份比不得官家小姐,就算景昭齐对她再是痴迷,没得到太后允准,他想将人娶过门,无异于天方夜谭。
昭禾对景昭齐并无不满,她恨的是柳贺年,以及帮着那个畜生调香的刘凝雪,就算她动不了柳家,收拾一个小小的商户女,对郡主而言根本不算难事。
前几日说动了太后,她老人家已经在给景昭齐张罗婚事了,有了明媒正娶的王妃,她倒要看看刘凝雪有多本事,还能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玉雁()
雁回进到雅间儿;清秀面庞上带着浓浓的警惕之色;侧身挡在郡主跟前;生怕成郡王气急之下;伤到了主子。
“先把娉娉抱下去;别吓着她;否则夜里怕是要梦魇。”
昭禾软声交代;根本不把景昭齐放在眼里,早些年他这个堂哥还是挺不错的,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有勇有谋,得了陛下的赞誉。但自打认识刘凝雪后,他为了那个女人做了不知多少恶事;听说还三番四次去到周家找麻烦;他可是郡王啊,怎能仗势欺人?
雁回放心不下;却又不敢违拗郡主的吩咐;只能将娉娉小姐抱在怀中;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房间。
“堂兄心悦刘氏;恨不得将她娶为王妃;但你的感情无比炙热;可曾想过刘氏到底是何想法?她的情谊究竟是浓是淡?是多是少?若碰上了柳贺年那种卑鄙无耻之徒,你又该如何自处?”
原本景昭齐心中充斥着灼灼怒火,但他能分的清是非;愣了一会儿才道;“柳贺年的确不是个东西,但凝雪与他不同,她不慕权势,不贪富贵,即使我不是郡王,这份心意依旧不会变。”
昭禾不由叹息,她实在没想到堂兄竟会如此单纯。
他们好歹也是皇室中人,自小见过的阴私手段不知有多少,刘凝雪本就攻于心计,却非要做出一副不染尘埃的模样,他怕是早已被情意冲昏了头脑,否则也不至于眼瞎至此等地步!
“若堂兄真这般信任刘氏,且先等等,看看她的真心究竟纯粹到何种地步,能否与你媲美,能否奋不顾身。”
嘴上这么说着,昭禾心底却升起了无限的讽刺,刘凝雪跟柳贺年是一路人,最有野心,让她当郡王妃自然是好的,但若只是个小小的侍妾,即便爱浓情深,也比不过权势地位。
景昭齐半晌没吭声,过了许久他才道,“凝雪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昭禾摇头低笑,声音脆如银铃,大抵是太过激动,女人白净的面颊上也浮上淡淡粉晕,看着倒比先前更秀丽了。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堂哥你也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否则如何将刘氏光明正大的娶过门?”
这话中带着毫不遮掩的讥诮,景昭齐又不是傻子,哪有听不出的道理?他暗暗咬牙,知道继续留在云梦里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尽快入宫,让太后打消了赐婚的念头才是正经。
眼见男人转身离去,昭禾面上的笑意更浓,她快步往外走,待瞧见雁回后,淡淡吩咐,“派人放出消息,说太后欲给成郡王赐婚,已经选定了闺秀。”
雁回伺候在郡主身边的年头已经不短了,对主子的想法也能猜到几分,她福了福身,垂眸退了下去。
*
周清坐着马车往回走,想起成郡王青筋鼓胀的狰狞模样,她心里不免有些发憷,生怕昭禾吃了亏,不过他二人好歹也是兄妹,应该不会闹的太僵。
到了香铺门前,她伸手掀开帘子,一眼便瞧见了男人熟悉的身影。
谢崇今天并没有穿飞鱼服,反而换了一件靛蓝色的细棉衣裳,他身量本就比常人高出不少,再加上常年习武,筋肉结实,气宇轩昂。平日里碍于他指挥使的身份,别人都不会注意到那副容貌,此时此刻,当他换下官服,便更显俊美不凡。
从马车上跳下来,谢崇听到动静,侧身看了一眼,如寒星的黑眸突放异彩,大步迎到女人跟前,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清儿这是去了何处?”
自打吐露心迹后,谢崇的称呼便由“周小姐”变成了“清儿”,周清纠正了几回,这人依旧我行我素屡教不改,便只能随他去了。
“方才在云梦里待了半个时辰,郡主想熏制香帕,叫小妇人过去也是为了谈生意。”
边说二人边往后院走,还没等进到香房,谢崇眸色幽深,状似无意道,“许久没见到铮儿了,我这个义父委实有些不称职。”
只要一想到铮儿是自己的骨血,谢崇胸臆中便涌起丝丝热意。有时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戳破那层窗户纸;有时他又充满耐心,想让清儿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而非为了孩子妥协。
因此,他所有的疑惑一直藏在腹中,未曾发问,也没有继续查探,只等着清儿亲自将真相吐露。
“孩子在厢房中,指挥使往这边走。”
周清想隐瞒铮儿的身份,她怕谢崇跟她争抢。但细细思索一番,她又不免愧疚,万分不忍。只因面前这人极为无辜,他本不该被牵扯进来,但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般巧合,罗豫为了借种,随手在街上找了个男子,任谁也想不到,竟是堂堂的指挥使。
伸手将厢房的木门推开,金桂跟刘婆婆正在照顾孩子,待瞧见了谢崇,她二人怕极了,面上血色尽褪不说,浑身都打着颤儿。
见状,周清想起男人在京中的恶名,暗暗叹息,“有我照顾铮儿,你们先去忙吧。”
等二人退下后,她将孩子抱在怀中,原本铮儿睡的很熟,也不知是不是嗅到了娘亲身上的味道,他咂巴咂巴淡粉的小嘴儿,脑袋可劲儿往胸口拱。
坐完月子后,女人的腰肢依旧纤细柔软,但胸前却比先前丰盈许多,如今换上了轻薄的衣裳,铮儿稍微一动,便更加明显。
玉白小脸儿涨得通红,就连耳根也灼烫的厉害,周清根本不敢看谢崇,她木愣愣站在原地,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一时间当真为难的紧。
喉结上下滑动着,谢崇强行压制住激荡的心绪,他小心翼翼将孩子接过来,动作时不免碰到冰凉柔腻的指尖,以及光润细致的皓腕。
换了个人抱着,铮儿有些不乐意了,小脸儿皱成一团,瘪着嘴就要掉金豆豆。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谢崇何时哄过孩子?这会儿不免有些慌乱,心中欲念彻底消散,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清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瞧见男人这副模样,周清抿嘴低笑,柔柔道,“大人,你扶着铮儿的脖颈,轻轻晃一晃,他性子乖巧,不爱闹人。”
谢崇依言诱哄,孩子果然睡熟了,他抬了抬眼,恰好对上那双水润的杏眸。在这小小的厢房中,他们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即使铮儿的身份未曾表明,即使清儿未曾允诺,他心中的畅快依旧不减分毫。
“时候不早了,小妇人给您调香。”不知怎的,周清只觉得别扭的很,留下这句话后,她快步走出房门,将刘婆婆叫了过来,这才带着谢崇回到香房。
待碰到熟悉的香器香料,她面色终于恢复如常。将制好的香丸投入宣炉中,室内青烟弥散,香气袅袅。
“安神香味道清冽,如松如竹,但在谢某看来,却不及清儿身上的兰香,也不知究竟是用了何种香料?”
周清不由哑然,她自小跟随周父焚香,喝的是香茶,用的是香露,久而久之,身上便带着一股香气,沾水不褪,就算是刻意熏香,也压不住这种味道。
事实虽如此,她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含糊道,“不过是最普通的香草,大人谬赞了。”
坐在柔软的蒲团上,谢崇从袖中摸出了一只木匣,放在香几上。
“打开看看。”
周清疑惑地看着他,依言将锁扣打开,一眼便瞧见置于黑绸上的玉佩。共有两块,一块是玉葫芦,另一块是大雁,玉质细腻油润,近乎无暇,正是品相极佳的羊脂白玉。
昭禾有一块羊脂玉佛,周清曾见过几回,此刻自然能分辨出来。
“指挥使,此物太贵重了,您还是收回去罢。”
修长手指轻叩桌面,谢崇不急不缓说,“谢某是铮儿的义父,给义子准备一份礼物,合情合理,又有什么不能收的?”
“此处有两块玉佩”
谢崇缓缓站起身,不知何时,他已走到女人身边,两指捏着玉雁,以细细的红绳穿过孔隙,将玉佩戴在了柔嫩的脖颈上,哑声吐露情思,“大雁是忠贞之鸟,我的心意亦是如此,清儿若是拒绝的话,无异于用刀戳进我胸膛,你不会这般狠心,对不对?”
红唇轻启,周清当真不知该如何开口,冰凉的玉佩滑入衣襟之中,让她不由打了个激灵。
“玉葫芦是给铮儿的,若不要的话,便让孩子亲自还给我。”
这话说的委实无赖,铮儿还不满半岁,想要亲口拒绝,根本没有半分可能。
凑得近了,丝丝缕缕的幽兰芬芳不住涌入鼻间,谢崇只觉得一阵干渴,四肢百骸中都翻涌着热浪,他怕自己失态,又坐回原处,微微敛目。看似守礼,但内里焦灼的渴望,只有他一人心知肚明。
香袭()
香房只开了一扇窗;融融日光照射进来;屋里倒是亮堂不少。
谢崇坐在女人的对面;略一抬眸;便能看见如凝脂一般细腻的脖颈;泛着淡青色的血管;配上色泽浓丽的红绳;说不出的晃眼。
安神香味道清冽,有平心静气之效,经周清一双巧手调制出来;不止功效极强,香气也挑不出半分瑕疵。即便如此,他依旧能分辨出清浅的兰香;好似划过水面的羽毛;漾起的涟漪直直涌到心头,久久未平。
自打去年焚第一炉香开始;周清左手尾指上的白布便一直缠绕其上;从未取下来;想到细腻肌肤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谢崇心头一滞;嘴里弥漫着淡淡苦涩;低哑开口,“每回调香时,清儿都要自伤身体;但血香真那般有效吗?在我看来;香料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调香的人。”
寻常医者难以根治髓海的病症,在遇上清儿以前,每次顽疾发作,谢崇除了强自忍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的病症受不得太重的血气,但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每隔几日便要在诏狱中询问囚犯,能被关进诏狱的人,大多触犯公罪,有的甚至犯了十恶,与关外的匈奴勾结,面对这样的人,谢崇怎么可能不动刑?
病症发作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能将人生生逼疯,亏得他常年习武,意志比普通人坚定许多,这才没有被顽疾压垮。
但最近一年,不止病症发作的次数大大减少,每当坐在清儿身边,谢崇都能平静下来。
这种感觉并不是源自安神香,毕竟银薰球中也放着同样的东西。按说没有宣炉,香料的功效会有所减弱,但谢崇感知敏锐,他总觉得其中的不同之处并不在于香炉。
周清有些讶异的抬眼,开口解释道,“炮制香料与炮制草药有异曲同工之妙,使材料原本的性状改变,削弱毒性,增其益处,从而对人有利。安神香是以佛香为主料,加了数种静气养身的药材,这才能平复心绪,压下髓海的钝痛,这与小妇人有何干系?”
黑眸定定的望着女人精致的面庞,谢崇说,“先前在普济寺,清儿被山贼所伤,溢出了丝丝鲜血,当时谢某以为是血中带有异香,但此刻看来,不止鲜血,清儿浑身都是香的,鬓发,肌肤,骨骼,津液,无一处例外。”
说话时,谢崇面色不变,但眼底却仿佛烧起了一把火,周清不敢跟他对视,慌乱地低下头。
上辈子她调香的技艺并不差,但却不如现在圆融,难道是因为魂魄困在了望乡台上,才会导致这样的变化?
越想越理不出头绪,周清抿了抿唇,淡声道,“区区小伤,指挥使不必如此上心,待您找到了安息香,小妇人自然不必损害己身。”
见女人如此执拗,谢崇既心疼又焦躁,偏偏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暗自忍耐。
玉雁在身上戴了一会儿,已经沾上了淡淡的热度,她伸手摸索着脖颈处的红绳,想要将玉佩取下来,谢崇却眯了眯眼,不紧不慢的威胁。
“若清儿不收下玉雁,明日本官便会请来媒人,上门提亲。”
听到这话,周清指尖一颤,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眼前的男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种话。
“提亲?”
“正是,本官等了许久,清儿一直没给出答复,人心易变,但总有不同,我谢崇这辈子爱慕的人只有清儿一个,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乃至于一辈子,真心依旧如初。”
见他如此坦率的表明心迹,眼底蕴满期待之色,不知为何,周清竟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毕竟她曾付出过真心,也知真心究竟多难能可贵。
更何况,她对谢崇当真只是感念,而无其他吗?
缓了好半晌,她面上露出几分狼狈,咬牙道,“此时此刻,小妇人无法给指挥使答复,今日天色已晚,您先回去罢。”
谢崇本不想将人逼得太狠,毕竟清儿在罗家受到的伤害太深。她被丈夫背叛,被小姑谋害,被婆母刁难,明明这般好的女子不该受到此种苦楚,可惜造化弄人,老天爷将他的珍宝送到了罗豫面前,那人非但没有珍惜,反而肆意践踏。
心中升起浓浓不舍,谢崇转身离开,他并非不想多留,但清儿是和离之身,还将孩子带在身边抚养,闲言碎语本就不少,他怎能不顾及此点?
等人走后,香房中只剩下周清一个,她紧紧皱眉,从箱笼中挑出地榆、玄参、甘松等物,放入瓮中,与河水同煎,焙干后研磨成粉,这一回她没有在香料中滴入鲜血,反而只是按照古籍上的方子调配,最后加上炼蜜,制成香丸。
明日谢崇再来,她便试一试普通的安神香,到时候鲜血的功效究竟如何,一看便知。
*
刘家。
容貌清秀的丫鬟脚步匆匆迈入房中,她满脸急色,慌慌张张的道,“小姐,大事不好了!太后要为成郡王赐婚,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绝不会有假。”
刘凝雪正坐在妆匣前,手中拿着篦子,闻得此言,她猛地一用力,竟将梳齿从中掰断,发出清脆的响声。
清丽面庞霎时间惨白如雪,她厉声斥骂,“你这蹄子还真是口无遮拦,太后怎么可能给成郡王赐婚?这不可能!”
前几日景昭齐还送了信,打算将她带进宫去,给太后调香。等博得她老人家欢欣后,再筹谋婚事也不迟,毕竟她是商户女,想要成为郡王妃委实不易,若没有人撑腰的话,幻想永远无法成为现实。
眼见主子神情狰狞,丫鬟心里直发怵,连忙辩驳,“奴婢当真没有撒谎,小姐,若成郡王娶了王妃的话,您该如何是好?”
活了这么多年,刘凝雪也算见过不少风浪,最初的震惊慌乱褪去后,她面色渐渐恢复如常,皱眉思索片刻,突然起身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信,冲着丫鬟吩咐,“把信送到成郡王手里。”
丫鬟知道主子的想法,连连点头,片刻也不敢耽搁,小跑着赶到了成郡王府的后门。
岂料还没等进去,便被门房给拦住了,那人不客气道,“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王府!”
以前的门房对丫鬟的面容十分熟悉,知道她是刘凝雪的心腹,根本不敢阻拦,但现下也是巧了,平日里守门的小厮,昨晚一起吃坏了肚子,拉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