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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性霸道偏执,看上的东西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据为己有。因不想让清儿为难,他耗尽所有理智控制自己的言行,告诫自己要循序渐进,徐徐图之,若再让他与心爱之人保持距离,恐怕就要疯了。
“还请周公子放心,有本官在,不会有任何风言风语传到周小姐耳中;况且本官需要的香料,唯有周小姐可以调制,任凭他人技艺再高,也无法发挥香料中安神静气的功效。”他斩钉截铁地答道。
闻言,周良玉不免有些动怒,暗骂谢崇无耻,堂堂的三品大员,因心存龌龊之念,竟然扯出了此等谎言,真把他当成无知稚童糊弄了?
心迹(捉虫)()
心中虽涌起阵阵不耐;但谢崇却并没有动怒;只因周良玉是清儿唯一的哥哥;在她心中占据了极重的分量;自然不能轻易得罪。
不欲再与此人纠缠下去;他转身往香房的方向走;将木门推开;一眼便看到了那道让他魂牵梦绕的倩影。
谢崇在浅黄的蒲团上坐定,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女人,眼神极为热烈;仿佛熊熊燃烧的篝火,又如汹涌而来的狂风。
被这样看着,周清坐立难安;只觉得万分别扭;芙白面庞浮上一丝绯色,比起盛放的蔷薇还要娇艳。
从袖中摸出了银薰球;谢崇置于掌心把玩;状似不经意道;“先前说要给铮儿当义父;周小姐还没给出答复;难道是嫌弃本官杀人如麻;满身血污?”
说话时,男人俊美面庞上隐隐透着一丝黯然,虽不浓;却被周清明明白白捕捉到了;想到京城中甚嚣尘上的流言,简直要将谢崇形容为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她心里有些酸涩,一时间竟将之前的思虑忘在脑后,低低说了一句:
“指挥使的要求,小妇人哪能拒绝?”
做工精巧的银薰球突然掉在香几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听到动静,周清霎时间反应过来,思及自己方才的举动,她不免有些后悔,但抬眸对上那人狂喜的神情,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罢了罢了,谢崇到底也是铮儿的生父,名义上既不能相认,当作义父也是好的。毕竟借种之事委实不堪,只要一想,心头便涌起无尽的愤恨,让她不免有些气闷。
指尖轻轻颤抖,谢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清儿竟会答应自己,他喉间一阵干涩,试探道,“你当真没有骗我?”
“普天之下,谁敢欺骗大人?能认您当义父,是铮儿的福分。”她低垂眼帘,手上摆弄着香勺,慢吞吞回答。
“既然铮儿已经成了我的义子,父子二人总得见上一面才是。”
闻得此言,周清心弦一颤,柔柔开口,“香房中烟气重,铮儿才刚满月不久,呆在这儿委实不妥,还请指挥使移步厢房。”
缓缓站起身,女人在前引路,谢崇紧随其后。
眼下天气虽不似先前那般严寒,但周清依旧穿着薄袄,她骨架纤秀,即使衣裳偏厚也不显臃肿,再加上她出了月子后整个人便瘦了许多,细腰如柳,让谢崇掌心发痒,恨不得用手去丈量一番,瞧瞧到底有多纤细,多柔软。
二人很快便走到厢房前头,金桂将门打开,待扫见立于门外,浑身充斥着浓浓血气的高大男子时,小丫鬟吓了一跳,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周清耐心解释,“谢大人是铮儿的义父,日后会经常来探望孩子,你莫怕。”她声音极为温和,又极为平静,让金桂满心惊惧平复了几分,随后这丫鬟便贴着墙根走出门子,想来是去沏茶了。
铮儿出世那日,谢崇曾抱过这孩子一回,一想到这是清儿与自己的骨血,他心中无比滚烫炙热,手上动作越发小心,灼灼眸光盯着小娃,越看越觉得畅快。
妻儿近在眼前,只要上前一步就能将他们拥入怀中,思及此处,男人结实的胸膛不住起伏,好半晌才恢复如常。
“小姐与罗豫和离,他可曾动了争抢铮儿的念头?”他哑声问。
周清摇头,红唇勾起一丝讽笑,“罗豫根本不配当孩子的父亲,又怎配与我争抢?孩子随周姓,日后便会一直住在香铺。”
听到这话,谢崇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他怀里抱着铮儿,黑眸却紧盯着眼前的女子,迫切希望能够光明正大地将她娶过门,但越想得到,就越是束手束脚,他根本无法表明心迹,只能沉默地陪伴在清儿身边。
正好刘婆婆过来,周清将孩子交给她,而后便回了香房,给指挥使调香。
*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便是四月。先前周良玉参加会试,成了会元,如今的殿试更加不能懈怠,必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周家一直都是商户,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读书人,在族中也颇有脸面,原本周清与罗豫和离,不少族人都觉得她行事任性,不守妇道,丢了周氏一族的脸面,但自打周良玉过了会试后,那些充满嫌弃的闲言碎语便少了许多,耳根子倒是比起先前清净不少。
周清端着鲫鱼汤进了书房,看着周良玉瘦削的身形,不免有些心疼,“哥哥,明日就是殿试,虽然临阵磨枪有些用处,但到底比不得养精蓄锐,不如早些休息,也省的精力不济。”
将笔放下,周良玉端起鱼汤,轻轻吹散上面的水汽,笑着点头,“清儿不必担心,我好歹也是会元,就算殿试再不如意,也能捞个同进士,待明日结束以后,我便去到城郊的铁铺,多打造些熏球,放在香铺中售卖,届时咱家的生意定会比沉香亭强出不少。”
“熏球什么的并不重要,殿试过后再说也不迟,你早些休息,莫要太用功了。”话落,周清将空碗收捡一番,这才离开了书房。
先前会试时,周家人已经担心了一回,殿试更是无比挂怀,连生意都顾不得做,在家里擎等着。好在周良玉读书多年,即便称不上满腹经纶,却也是有真才实学的,被陛下钦点为探花,若不出意外,不久后便会成为翰林院编修,前程自然不差。
殿试一结束,周良玉终于得了空闲,能够好生陪伴家人。正巧周清想要到云梦里挑些布料,给铮儿做衣裳,便拉着哥哥一同去了。
云梦里是京城最有名的绸缎庄,每日登门的客人不知有多少,但今天却有些反常,许多人将店门围的水泄不通,即不进去也不出来,不知出了什么事。
周清微微叠眉,暗觉不妙,她挤进人群中,一眼便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女子。
此女身穿浅碧色的裙衫,五官生的十分娇柔,但面庞却无比苍白,配上隐含泪光的双眸,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只听她道,“即便郡主怨我恨我,也在情理之中,但您不能如此心狠,对我腹中的孩子出手,世上所有的母亲,都将自己的骨血看得极重,一旦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随他一块去了。”
说着,她捂着脸哭个不停,双肩轻轻颤抖,委实可怜极了。
容貌清俊的男子就在一旁,他满脸心疼,伸手将人搂在怀中,不住的轻声安抚,那副模样当真极为温柔,但一联想女子说的话,这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除了曾经的郡马柳贺年以外,不作他想。
一个给怀孕妻子用麝香的男人,心思阴狠毒辣可见一斑,只要一想,周清便觉得无比恶心。
昭禾站在店铺门前的石阶上,漠然看着这一对狗男女,眼底满是冷意。当初她还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把柳贺年当成托付终身的良人,险些被韩魏公浓梅香害的一尸两命,如今这二人又出现在云梦里,也不知究竟是何打算。
有周良玉在旁护着,周清费了好大劲儿,才走到昭禾面前,她压低了声音问,“郡主,这是怎么了?”
看到周家兄妹,昭禾神情缓和了几分,轻声道,“今早我来到了云梦里,没过多久焉明玉跟柳贺年便来了,我对这对夫妻厌恶至极,根本不愿看见他们,便吩咐丫鬟将人赶出去,哪想到焉明玉如此娇弱,这不就摔在地上,无论如何都起不来了。”
柳贺年听到这话,微微皱眉,“郡主,你我虽已和离,却并非仇人,明玉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柳家的主母,腹中还怀着娉娉的弟妹,又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娉娉是我唯一的女儿,并无弟妹,柳大人莫不是得了癔症,否则怎么会说胡话?”昭禾嗤笑一声。
柳贺年的父亲名为柳岑,身为正一品的中军都督,手中权柄委实不小,都司卫所的官员任命都要通过柳家,如此一来,柳岑便相当于握住了大周武官的命脉,远比郡主重要的多。
所以闹出了返魂梅的事情,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柳贺年根本动不得。
男人缓步逼近,眉眼处透着淡淡的郁色,想到这人曾经对自己下过杀手,昭禾胸臆中升起了无尽的慌乱,踉跄着往后退,哪曾想一个不稳,她险些被门槛绊倒,亏得周良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周良玉是陛下钦点的探花,柳贺年对他也有些印象,没想到此人竟会与昭禾相识。
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讽刺一笑,“郡主才和离多久,便与探花郎走得这般近,还真是让柳某刮目相看。”
“探花郎人品贵重,相貌俊朗,气度不凡,本郡主就是看上他了,又与你有何干系?”昭禾站稳身子,一把握着男人的手,也不去看众人惊愕的神情,冷声吩咐道,“将柳贺年与焉氏赶回柳家。”
绸缎庄除了丫鬟外,还有不少会武的侍卫,听到主子的话,丝毫不敢耽搁,直接冲上前将人团团围住。
没想到昭禾半点不客气,柳贺年双目血红,但还没等他开口,便被侍卫拖拽着离开此处,根本挣扎不开。
瞥见郡主与哥哥交握的手,周清欲言又止,等进了雅间儿后,只见郡主眼底尽是歉意,哑声道,“方才冒犯了,还请周公子莫要介怀。”
周良玉面皮薄,这会儿耳根红了个透彻,摇了摇头,“无妨。”
将哥哥的神情收入眼底,周清只觉得十分古怪,偏偏此刻在外面,她也不好多问,只能将满心的疑惑咽回肚子里,等到回家再刨根究底。
秽物()
雁回端着茶盏进了雅间儿;眼见郡主面色如常;并没有因方才的事情动怒;她不由松了口气。
昭禾捻着腕间的红珊瑚串珠;轻笑着道;“前几日我得了几匹好料子;是从波岐国运来的香筌布;料子尤为特殊,有凝神健体之效,怀孕的妇人穿上香筌布所制的衣裳;能保母子安康,原本就打算往香铺送一匹,没想到你今日竟然过来了;便自己带回去;也省得我跑一趟。”
说着,她冲着雁回努努下巴;后者走出门子;直奔库房的方向;很快便抱着一匹布料回来;放在桌上。
周清虽年岁不大;但由于周家世代都做香料生意;她的经验无比丰富,又遍阅古籍,哪有不知香筌布的道理?
此物本名神精香;一根有数百条;表皮比蚕丝还要柔韧,可以用来织布,制成的香筌布不止带着浅淡香气,还对孕妇有益。在波岐国,若妻子怀有身孕,夫君便会费尽心力地找到神精香,亲自将表皮剥去,交给手艺最精湛的妇人,织成布料用来裁衣。
况且香筌布的成品如同冰纨,既莹白光洁又丝滑柔软,听说波岐国的皇族穿的都是这种衣裳,只可惜神精香产量稀少,香筌布也根本送不到大周。
杏眼中异彩连连,周清站起身,指腹轻轻抚过洁白的布料,刚欲赞叹,便摸到了一点湿意,她忍不住问,“库房中竟有积水,怎么把布匹给沾湿了?”
昭禾走到女人身边,秀丽面庞上满是不解,“不可能,云梦里品质上乘的布料都放在小库中,那处修缮时请了不少能工巧匠,用的是最好的材料,根本不会漏水。”
掌心上的湿意并不明显,但周清却觉得有些不对,她弯下腰,深深嗅闻着香筌布的气味,却发现此物的香气与古籍中记载的不同,虽然馥郁醇厚,却略透着一股腥气,令人心思烦乱,这样一来,怎能起到安神健体的功效?
突然,她又想起一事。
波岐国的香筌布虽好,却不能与茵墀香的汤汁混合在一处,否则原本的香气就变成毒香,扰乱心神,令人生燥,但从表面上看,什么都发现不了。
“若我没猜错的话,上面的水珠是茵墀香的汤汁,此物颜色极淡,干透后根本寻不着痕迹,与神精香相接触,至多便会让人心神不安,夜里辗转难眠,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听到这话,昭禾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愕然地望着桌上的布料,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匹香筌布竟会被人动了手脚,若不是周清及时发现,她今日便会将此物送到瑞王妃手中。
夜不能寐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精力不济养一养也便罢了,但如今瑞王妃怀孕五月,还是头胎,她身体本就娇弱,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肯定会闹的天翻地覆。
指甲狠狠戳进掌心,昭禾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水渍未干的布料。
香筌布运来以后,一直被放在小库中,门外有两名侍卫把守,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动手脚。但刚才由于柳贺年与焉明玉闹事,侍卫全都去到店铺门口,有心人想要进到库房,稍微谋划一番便能得逞。
强挤出一抹笑容,昭禾忍不住叹息,“香筌布原本是好东西,眼下沾了茵墀香的汤汁,怕是不能用了,还真是糟践了。”
“茵墀香的味道久久不散,即使反复清洗也没有丝毫用处,只能焚毁。”周清也觉得可惜,这香筌布本就难得,到底是谁暴殄天物,竟使出这种手段。
“说起来,动手的人应该也精通调香,否则即使知道香筌布,若寻不着茵墀香的话,也没有任何用处。”
皇家的事情平头百姓自然是不能掺和进去的,但她与昭禾交好,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友被别人算计,虽无法查探此事,但提点一番还是可以的。
前有韩魏公浓梅香,后有茵墀香,昭禾脑海中浮现出柳贺年的那张脸,心中怒意翻涌。她不明白自己跟他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一再陷害,一再出手,瑞王可是皇后所出的嫡子,皇长孙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若真顺着香筌布查到了她身上,即便身为郡主,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见郡主心情不虞,周清也不好多留,她挑了两匹薄绸,付了银钱后,这才跟周良玉一起回到了香铺。
一路上,兄妹之间的气氛十分古怪,两人一声不吭,无比沉默。
走进家门,将布匹交给刘婆婆,周清拉着哥哥直接进了书房,直截了当的问,“你跟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良玉脸皮薄,这会儿尴尬至极,气弱辩解道,“先前郡主来买香料,我提点了几句,前些日子你被宣进宫,我又去了一趟郡主府,之后便再也没见过面”
“那哥哥为何脸红?”
“最近天热的厉害,书房门窗紧闭,密不透风,才会如此。”
面对妹妹一连串的质问,周良玉不知怎的,竟有些心虚,过了好半晌,俊秀面容上的红潮方才褪了下去,恢复如常。
拢共才见过两面,也不可能有什么,周清暗暗摇头,只觉得自己多想了。哥哥常年读书,鲜少与女子接触,否则也不会被焦茹那种人给蒙骗,刚才他之所以脸红,想必是因为郡主握了他的手,有些羞窘而已。
转眼又过了小半个月,周良玉打造出许多熏球,花纹十分精致,因为是纯银所制,成本委实不低,一只便要卖出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