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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济,”周焱大声喊着,“你就不怕朝廷治你的罪,我告诉你……裴杞堂……是庆王余孽,你们都是谋反……”
水中的尚济一惊。
谋反?难道周焱不是在谋反吗?
谋反算什么,至少没有通敌卖国。
尚济冷笑:“我只知道周家已经做了交趾的狗,这辈子再也撑不住身上的人皮。周焱你还知道你姓甚名谁,又是哪里的人吗?”
周焱的胸前仿佛被狠狠打了一拳,他当然是大齐的人,等到宁王登基,他就立了从龙之功。周焱失神间,一支箭飞来。
“公爵爷。”惊呼声响起来,周焱才感觉到手臂上一阵疼痛。
一支箭已经牢牢地扎在了上面,巨大的力量仿佛要折断他的骨头,疼痛几乎让周焱晕厥过去。
“护送公爵爷……”副将大声嘶喊,再也顾不得其他,护着周焱狼狈地逃命。
岸上的周家将士见到周家战船起火,都纷纷前来接应。
“让他们回去,”周焱苍白着脸,“小心裴杞堂偷袭中军大帐。”
周家的船挤在一起堵住了河道,众人看着那火光却无可奈何。这根本不是正常的两军对阵,大规模的会战,这甚至都不是正经的偷袭,可是转眼之间,他们却败下阵来。
周焱满身狼藉地被副将拖上了岸,看着火光冲天的地方,周焱伸出手:“拦着他们,他们这是要去……我们的铸造局。”
副将愣在那里:“不会……他们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他们将铸造局开在这样的地方。
副将仍旧不明白:“他们进我们的铸造局做什么?”
“土司,”周焱立即道,“他们要让广南的土司生变。”他们开的铸造局的事暴露在人前,那么土司就会知道,这些年周家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从他们身上谋利。
如果土司都投奔了裴杞堂,那么这场仗就不好打了。
“铸造局的秘密不能泄露出去,”周焱心中惊骇,“快……让人去……”
周焱看着江面,几十艘追击裴杞堂的战船被堵在富春江上,交趾人依旧隔岸观火。
第一次与裴杞堂照面,他就败在这里。
恐怕再也无法挽回,广南西路可能会乱起来,很多事都会脱离他的掌控。
周焱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他没想到裴杞堂会这样难对付。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周焱咬住牙,他要立即整顿人马,想方设法剿灭裴杞堂。
至于交趾和那些土司,只要宁王登基他们就都会俯首帖耳,不敢造次。
天下也会大定。
“让人去给宁王爷送信,告诉他广南恐怕有变,请他早些动手。”
……
土司的营寨中,曹嘉等待着消息。
芸娘将饭菜放在曹嘉眼前:“快吃吧,吃一顿少一顿,说不得一会儿就有人将你装进猪笼,沉进大海里,真不明白你了,地方的官员都对他们束手无策,你偏偏要来拜见,万一他们不顾念太后娘娘的颜面,你要怎么办?”
曹嘉拿起馒头来吃,并不说话。
芸娘不禁着急:“我问你呢。”
曹嘉并不回答芸娘的话,只是不慌不忙地继续吃着:“吃一顿少一顿,万一下顿没得吃了,总要做个饱死鬼。”
芸娘气得直跺脚,半晌才又坐回来:“我告诉你,周家在这一带很有声望,这里还供奉周家人的长生牌位。”所以胡先生到了广南,除了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当地的人不肯找他们来看症。
“那就看着吧,”曹嘉道,“总会有个结果。”
“回来了。”
门口一阵嘈杂声,有人跑了进来。
一股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芸娘皱起眉头迎了上去。
果然几个血淋淋的人被抬着进了门,所有人浑身湿透,一身的狼狈。
“有没有人看到。”路城知府带着人迎了上去。
回来的人摇摇头:“没有,邢国公只看到了裴家的战船,没有看到我们。”
“那……你们看到了?”路城知府急切地看过去,他想知道他们到底带回了什么。
芸娘握紧了手,急切地向前看去,万一有什么闪失,曹嘉就会死在这里。
曹嘉坐在那里,没有半点的急切,仍旧吃着饭菜,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又有人走进来,这次他们抬着两只箱子。
路城知府迫不及待地上前将箱子打开来,那是一尊尊铜佛像和许多用铜铸成的器物。
路城知府睁大了眼睛。
这些东西。
他拿起来凑在鼻端,是铜,这些都是铜器。
曹嘉道:“知府大人应该知道铜的价值吧?”
路城知府看向手下:“怎么会有这些,你们有没有看到……”
手下点点头,脸上仍旧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们将铜钱融了,铸成了这些东西。”他们也曾听说过只言片语,只是从来没有当真。
路城知府的心仿佛要跃出胸膛,广南素来缺少铜钱,因此不能从外面买东西进来,只能与交趾人以物换物,朝廷却严禁与交趾交易,唯有周家帮他们遮掩,所以他们都相信周家人。
尤其是他们这些土司任命的官员,根本不与大齐下放的官员来往,那些人都当他们是未开化野蛮人,常年语言不通,礼仪不通,瘴疫横行,他们这些人全都已经被大齐朝廷放逐了,那些犯官来到这里,就是碌碌无为,也有几个与他们来往的官员,却全都死于瘴疫。
人人都知道广南是个晦气的地方。
路城知府眼睛中露出愤怒的神情:“大齐太祖兵败临安,要不是我们这些人收留和遮掩,他们早就被前朝人杀了,先皇时朝廷出兵迎击交趾、大理,我们所有人都成了军户,否则哪里来的广南西路,这些事你们却都忘记了,只因我们不是齐人,就对我们百般防备……”
“裴家……”路城知府冷笑一声,“已经逃离了广南,现在又回来做什么?现在要惩治周焱,就让你来游说我们为朝廷卖力,打倒了周焱,将来获益的还会是那些勋贵和皇族,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就算周焱如此欺骗我们,朝廷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不论是周焱还是裴家,我们不会插手你们的事。”
曹嘉没有惊讶,吃掉了最后一粒米才抬起眼睛:“你们不闻不问,直到这里被交趾人接管?还是眼看着这里成为周焱的领地,你们继续如此讨生活,到时候周焱不会因为你们没有帮裴家,就善待你们,反而会愤恨你们不肯说服所有的土司出兵相助。”
“除非你们现在就带着细软和妻女准备逃亡,不过是去齐地还是交趾,你可想好了?”
路城知府脸色变得铁青。
曹嘉道:“你们跟随太祖之后,在广南西路安身得以繁衍族人,先皇时迎击交趾和大理你们出兵是因为我们福祸相依,”说着整理身上的官服望着不远处的天空,“你们为何会追随太祖和先皇,因为那时候的大齐能带给人希望,我们大齐一片繁荣,从来不惧外敌,你们才不惜压上所有族人的性命。现在已经不是先皇在的时候,就连周焱这样的守边大将,竟然也接受交趾的封赏做了什么邢国公。交趾这样的小国,从前不过就是我大齐的属国,如今反过来敢在大齐土地上造次。这样的大齐的确不值得你的族人再去拼命。”
“但如果不是那个朝廷了呢?”曹嘉笑着看向路城知府,“你真的知道现在到了什么时候吗?太祖起兵之前,不过就是个守门官,先皇没有继承皇位之前,也只是个籍籍无名的王爷。”
“大胆,”路城知府大声道,“你是要游说我跟你们一起叛乱吗?”
曹嘉挺起脊背,仿佛已经站起来,脸上满是骄傲:“那又如何,不瞒你说,来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跟随的是什么人,但是我仍旧欣然前往,若是能够睁开眼睛,你自然看到的是另一个世界。”
路城知府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低着头看向曹嘉:“值得吗?大齐朝廷杀了你整个曹氏一族,如今还利用你悲惨的境遇,让你来劝说我们这些人。”
曹嘉道:“我曹嘉虽然没有了脚,但是却敢在路上走,谁让我钦佩我就跟随谁,不用前思后想。”
曹嘉话音刚落,胡仲骨的声音传来:“人呢?伤兵在哪里?”
胡仲骨带着几个人走进来,见到有人要将人抬走,立即上前拉住木板:“这是怎么回事?”
“死……死了……”抬着伤兵的人,只会说两个字。
死了。
胡仲骨瞪圆了眼睛:“我没说死了之前,谁也不能说这两个字,听到了没有?”
“放下。”胡仲骨又喊一声。
抬着伤兵的人不由自主地将木板落在地上。
药箱被打开,里面的器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白色的布条立即被血染红了,眼前的场景仿佛变得更加骇人,但是却奇怪地给了人一线希望。
这些人自从来到广南之后,就四处寻找草药,听说有瘴疫就会上前为人诊脉,得到的结果却是所有人对他们不理不睬。
可他们依旧留在这里。
路城知府茫然地道:“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对的?”
曹嘉道:“你如今最想做什么?”
路城知府道:“像先皇一样迎击交趾人,治理广南……”
曹嘉接着路城知府的话说下去:“广南有灵渠,若是能改造灵渠,广南就不缺水源,水广、土厚,田家可耕。”
路城知府惊讶地看着曹嘉:“你都知道……”
曹嘉目光微远:“我不懂,也不善田事,这话并不是我说的,这是另一个人告诉我的,”说着顿了顿,“所以,谁让你做这些事,你就跟着谁吧,就像当年你的族人跟着太祖和先皇时一样,就这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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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章 劫杀()
琅华在驿站吃了一口面条,就回到房里看书,还没有看几页,顾世衡就捧着一碗粟米粥进了屋。
琅华见了忙迎过来:“父亲怎么没歇着。”
顾世衡道:“你方才没吃几口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亲手将粥端到了琅华面前。
“没有。”琅华笑着道,她只是担忧广南和京中,希望裴杞堂打个胜仗,还希望家里能够平平安安。
顾世衡坐下来将勺子递到琅华手里:“那就再吃点东西,这是我看着厨娘煮的。”
虽然不想吃,却也不能让父亲担忧。
琅华盛了一勺粥放进嘴里。
甜的。
糯糯的味道一下子在嘴里化开,让她紧揪着的心缓缓松开了。
她就想起小时候生病,祖母总是哄着她吃些甜粥。这次出来,祖母定然心里不放心,告诉父亲要好好照顾她,想到这里琅华就觉得心里一暖。
顾世衡望着琅华脸上浮起了笑容,这才道:“你放心,杞堂经常出入军营,就算广南有什么变故,也能随机应变。”
琅华点点头,曹嘉和冯师叔都是机敏的人,裴杞堂从江浙调去广南的兵马对他忠心耿耿,她也知道福建水师提督尚济是个好官,就算裴家和尚家曾政见不同,面对交趾也能同心御敌。
原本她不该这样牵挂,只是金国使臣突然来京,抛出了太子的事,好像有意要将他们留在京城似的。
她的心就乱起来。
琅华吃完了粥,父女两个坐在一起说话。
“离开京城,我又觉得应该留在家里,不该走得这样着急,好些事都没有交待,”琅华想到顾世衡去西夏那段日子,“父亲那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
顾世衡虽然已经年纪不小了,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直缀看起来仍旧很精神,琅华不明白许氏为什么会喜欢徐士元而不是父亲。
顾世衡道:“那时候还不能与你祖母商量,走的很匆忙,到了西夏之后我就想起了你,有几次能够通过周升送信回家,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做,怕万一被人盯上,给你们带来灾祸,那时候西夏不太平,李常显野心勃勃,随时都可能会起兵。辽国起了内乱,被金国牢牢地盯住……看着这些,我心里就更加惶恐,生怕大齐会有这一天。”
“听说镇江打仗,我急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即回来看你们,再也不管什么神臂弓,可那时候正在紧要关头,我又怕李常显趁机发兵,”顾世衡说着伸出手抚了抚琅华的鬓角,“你现在的心思,父亲最清楚。”
“许多事都是难以预料,谁也不能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当。”
琅华点点头。
前世她没有看到宁王造反,太子也没有被抓去金国,金国使臣更不曾来到大齐,许多事都已经和从前不再一样了。
“老爷,大小姐。”萧邑人还没有到,声音已经传来。
琅华抬起头看过去,萧邑这些年在外办事,历练的已经很稳重,突然这样急切,一定是有事发生。
“怎么了?”琅华问过去。
萧邑喘了口气:“京里送消息来,说是宁王殁了。”
琅华本来担心宁王会趁着这个机会联合金国闹出什么事来,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十分的惊诧。
难道是皇上想通了,觉得还是杀死宁王最为妥当,于是动了手?如果是这样,她要称赞皇上的雷厉风行,既然想要维护自己的政权,就杀死所有能够窥探皇位之人,尤其现在边疆起了战乱,攘外必须先要安内。
“是皇上?”琅华问过去。
萧邑摇摇头:“只是说关押宁王的宫殿起了大火,宁王被烧死在里面。”
这样的消息判断不出是皇上所为还是宁王用的计策。
琅华抿了抿嘴唇,压制着惊诧的心情:“慈宁宫呢?有什么动静?”
萧邑道:“太后娘娘动了气,让人在宫中宫外仔细探查,皇上去了行宫,太后娘娘也跟了过去。”
太后娘娘这样盘查宫中人,又紧紧地跟着皇上,看起来好像是疑心有人加害宁王,所以步步紧逼要让皇上给个交代。
可事实上,太后娘娘不会这样做,因为宁王的心思太后娘娘已经知晓,对于这样冷血的儿子早已经失望,宁王死了太后虽然会有些伤心,却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如今的时局,太后只会帮着皇上稳住朝局,免得让金国钻了空子,怎能无端生事。
不对。
如果宁王是被皇上处死的,慈宁宫现在只会让人帮着处置丧事,太后娘娘身子虚弱,平日里乏的厉害,就连御花园里都懒得去,更别提大动干戈去什么行宫了。
太后娘娘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宁王如果没死,他定然是借着这把火出了宫。
那么他会在这时候起兵吗?
宁王趁机杀入京城,登基为帝,掌控政权,裴杞堂在广南就等于输了,裴杞堂手中兵马不足,尤其是与交趾和周焱大战一场之后,哪里还有力气进京勤王。
更可怕的是,宁王和皇帝万一都死了,太子比裴杞堂更有理由登基为帝。
金国定然会扶持这个伪太子。
这个局面要怎么控制。
太后娘娘心里又有什么打算。
“父亲,”琅华看向顾世衡,“我们不能去广南了,我们要回京城,今晚就动身。”
她只能期望,裴杞堂在广南一切顺利。
……
天渐渐黑下来,三辆马车在官路上快速地前行,十几个穿着灰色短褐的人,紧紧地护着马车。
雷声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