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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家的屋子里。
赵翎忽然道,“你相信韩璋大军能够很快将叛军击败吗?”
如果她相信,她就不会紧接着问陆瑛,为什么韩璋只从岭北带了两万大军。
陆瑛光顾着说自己心中所想,没有去揣摩她话里的含义。
他相信顾琅华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定是眉头紧锁。
琅华微微抬了抬眉毛,“你是说叛军会比韩璋大军厉害。”
赵翎道:“在大齐朝,要论带兵的本事,没有人能及得上韩璋,韩璋十四岁就入军营,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了几百场,自从他为主将之后,逢战必胜,所以才被封为常胜将军,镇江之战,不过是对付一个小小的叛军,别说两万精锐之师,就算只有一万人也能打个胜仗。”
琅华本不想听赵翎啰嗦,但她不得不承认赵翎这番话引起了她的兴趣。
因为这里面的陷阱实在太多了。
十四岁入军营,整日里与将士打交道,一定不懂得为官之道。
逢战必胜的常胜将军,为什么会被朝廷派来应战一个小小的叛军。
既然一万人就能取胜,朝廷对外却宣称调动五万兵马。
赵翎道:“打仗不是人越多越有优势,韩璋从岭北带了两万人马,剩下三万人是朝廷从周边各个行省布防上卸下来的,这些人平日里在地方上只是协助官吏横征暴敛,根本不懂得打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琅华听到这里不禁冷哼一声,“你也好不到哪去,即便是朝廷不向百姓征缴粮食,你们也要伸手去要,你该不会说,你们都是一群农夫商贾,向来自给自足吧?”
赵翎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平日里也很少与人说笑,可是现在他却不禁失笑出声,顾琅华还真会扼人咽喉,“我不是,但是我不会跟他们一样。”
赵翎就算不是陆瑛口中的盗匪,他也不是带人来投军的。
他到底要做什么才是她最想要知道的。
可是他不会轻易告诉她,即便就是开口,她也不会相信。
话说到这里,萧妈妈撩开帘子进门,见到琅华就道:“金坛县的四太太来了,正在大太太屋里,想要看看大小姐。”
琅华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赵翎,就要往外走。
阿莫有些焦急,“小姐……那……”
琅华道:“你不用在这里了,跟我一起去母亲屋里吧!”
阿莫点了点头,伸手将床边的幔帐放下来,匆匆忙忙地跟着琅华一起走了出去。
床上的赵翎微微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功夫就听吴桐道:“少爷,李叔在外面都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赵翎让吴桐搀扶着起身,枕头边放了一只小巧的鹅黄色牡丹花香囊,看起来就像是女孩子笑脸。
赵翎淡淡地笑了笑,他没想到会被她搭救。
……
顾四太太正与顾大太太坐在炕上说话。
见到琅华过来,顾大太太的眼泪顿时又淌下来,“都八岁的女孩子了,还整日里往外面跑,若是让人说起了闲话,将来……要怎么去婆家……”
顾四太太穿着姜黄色的褙子,圆圆的脸看起来一团和气,见到琅华立即起身,将旁边的软垫拿来铺好,拉着琅华上了炕,然后蹲下身给琅华脱了鞋,又吩咐丫鬟拿净手的帕子,一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做起来异常的熟络。
等琅华回过神来,四太太已经在给她擦手了。
琅华的手刚擦干净,一盘果子就摆在了她面前,顾四太太笑着拿起杏脯递到她嘴边,“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我让人带了一大盒过来,也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
顾四太太说着轻轻地将她搂住。
琅华不禁有些怔愣,她从来没被这样照顾过。
在祖母那里,祖母是处处关切她,可祖母身子不好,她不能待太久,母亲素来性子寡淡,最多就是让下人拿几块点心,端杯热水给她。她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亲昵地将她抱在怀里,高高兴兴地喂她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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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家事()
顾大太太只是在一旁看着笑,“以后我也应该在屋子里放些吃食才是。”
顾四太太颌首,“小孩子就是贪嘴,若不然我们说话,她们要做些什么呢?”说着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你这里太素淡了些,我记得你不是喜欢桃红色吗?我闲来无事给你做了一双粉缎鞋,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顾四太太将粉缎鞋拿出来,上面缝着黄豆粒般大的珍珠,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什么闲来无事才做的。
顾大太太眼圈红了,用手摸着缎子鞋,“我喜欢,我只是……想起世衡喜欢……就……”
顾四太太只能叹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要保重身子……是时候向前看了,老太太身子不好,琅华又才八岁,这家里可不能没有你啊,我还记得我才过门的时候,娘还特意将我叫过去,让我多跟您学学,您贤良的名声在外,一直都是顾氏一族妇人的表率,过年过节大家都要学着您的样子做荷包送给女眷们,您把那荷包上的兰草绣得就像真的一样。”
琅华没想到母亲还有这样的时光。
顾大太太仿佛是想起了往事,目光有些迷茫,“我都忘了……我还会绣花……”
顾四太太道:“好像是一场病之后,您就深居简出了,接着就有了琅华,然后大伯出了事,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记得有一次族里宴席,您悄悄地走开,我想追着你过去,却又怕撞见你在伤心。”
顾大太太拉住顾四太太的手,“难为你还挂念着我。”
顾四太太叹口气,“我有时候想一想真的难过,这世上不公平的事实在太多了,大伯多好的一个人,竟然……”
顾大太太又哽咽起来。
琅华心里也觉得异常的难受。
想想母亲这一生,过得确实很凄苦。
顾四太太想了想,“但是……难过归难过……就算是为了大伯,你也要再将这个家管起来,可不能再有今天的事。”
这才是重点。
四婶一直在绕着弯的劝母亲重新掌家。
琅华不禁感激地看了顾四太太一眼,如果母亲真的能想开那就好了,也许往后他们一家人能快快乐乐的生活。
哪怕是她永远不知道前世到底是什么人在害她,只要能换来母亲一天的笑脸,能让母亲回到原来的样子,能够承欢膝下,她也愿意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
琅华期望地看着母亲。
就算是枯木也能逢春,让一个人振作起来到底能有多难呢?
她伸出手去拉母亲的衣袖,可最终那袖子还是抽了回去。
顾大太太叹口气,“不瞒四弟妹,我觉得自己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琅华抿起了嘴唇,眼睛中的光芒随着母亲的沉寂而萎靡下去,终究暗如尘埃。
前世她还想,如果她没有瞎也许母亲会快乐许多,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母亲并不是因为她而难过,是一直没有从父亲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
顾四太太的手放在了琅华的肩膀上,轻轻地捏着她,仿佛想要给予她些许安慰。
也许终有一日,一切都会好的。
琅华刚想到这里,采回慌慌张张地进了门,“大小姐,您快去看看吧!萧邑和您带回来的胡先生打起来了,四老爷去拉架,结果……被打伤了眼睛……”
顾四太太惊讶地站起身,顾大太太也扶着矮桌下了炕,琅华第一个先反应过来提起裙子就跑了出去。
……
院子里,萧邑虎视眈眈地看着摔在地上的胡仲骨,顾世宁眼睛一片青紫,拉着萧邑说话。
“萧邑你这是在做什么?”琅华皱起眉头来。
萧邑额头青筋暴出,指着胡仲骨,“是他,就是他害死了大老爷,就是他……他早就知道我们顾家,刚才还向我打听……”
顾世宁也是一头雾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琅华不明白,父亲是外出时遇到了强盗,才尸骨无存,跟胡仲骨有什么关系。
胡仲骨嘴角出了血,面对疯狂的萧邑,并没有辩驳,而是静静地瘫坐在地上。
萧妈妈匆忙赶过来,见到萧邑就一巴掌打过去,“你这混账东西,你都做了什么?”说着去看顾世宁的伤,“这可怎么办才好。”
琅华吩咐阿莫,“快去请郎中……”说完看了看地上的胡仲骨,“算了……不要请了……”家里有郎中在,何必舍近求远。
琅华走到胡仲骨身边,“你认识我父亲?”
胡仲骨半晌点了点头。
没想到胡仲骨会认识父亲,前世她一直以为她跟胡仲骨认识是因为陆瑛的关系。
琅华接着道:“我父亲是因你而死?”
胡仲骨仿佛茫然地点了点头,但很快他清醒地使劲摇头,“不是,没有,我没有害他,他是我的恩人,我怎么可能会去害他。”
琅华悄悄地松了口气,前世她一直很信赖胡仲骨,她不希望她一直欣赏、敬佩的人是她的杀父仇人。
萧邑大声喊道:“他胡说,不让他尝尝苦头,他不会说真话。”
“萧邑,”琅华沉下脸,“去浇桶凉水清醒清醒,再过来说话。”
萧邑咬咬牙不甘心地离开。
琅华看向胡仲骨,“看看我四叔的伤,再将所有关于我父亲和你的事说一遍,不说清楚就别想走出顾家大门。”
……
胡仲骨特意梳洗了一番,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一些。
他坐在椅子上,想起第一次见到顾世衡时的情景,他拖着被人打断的腿在破庙里发抖,以为这次一定是在劫难逃,却不成想遇到了买卖草药的商贾,商贾给他的腿换了药,给了他饭食,让他活了过来。
那个商贾就是顾世衡。
顾世衡请他帮忙收购药材,可他志不在此,他真正想做的还是治病救人,两个人虽然就此分道扬镳,两年后却又在湖州府遇见了。
胡仲骨断断续续地说着。
提起了湖州府。
屋子里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琅华知道父亲就是在湖州遇到了盗匪,最终死在了那里,四叔也是去湖州寻找父亲下落,最终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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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遗言()
胡仲骨脸上出现哀伤的表情。
“顾大老爷是去收药材的,我记得因为收到了很好的浙贝母,顾大老爷很高兴,我们两个人在酒楼吃了饭,我还恭喜顾大老爷就要发财了,那年的天气格外失常,我估计浙贝母会卖一个好价钱。”
“顾大老爷却说,朝廷开了惠民药局,他这批药是要送去那里的,也不为多赚钱,家中田地和药材收入已经足够了,只要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就是最好,”胡仲骨说到这里想起了顾世衡,不禁哽咽起来,“顾大老爷还劝我去广惠司,将来有机会定能进太医院任职。”
萧邑死死地盯着胡仲骨看,仿佛只要胡仲骨露出半点蛛丝马迹,他扑上去将胡仲骨撕碎,“然后呢?你就将大老爷骗去山里收药。”
胡仲骨立即抬起头,“我是让顾大老爷去山区收药,那是因为我刚为山民治过病,知道他们手里有上好的浙贝母,”说到这里立即萎靡下去,“如果我知道顾大老爷会遇到盗匪,我一定不会让他去……我……我怎么会知道……会让他因此送命……”
“胡说,”萧邑道,“我们家的商队被抢之后,我和四老爷去找大老爷,找到了那些山民,山民说早在大老爷去收药的前两日,那些浙贝母就被人收走了,还说就是一个姓胡的郎中举荐的药商。”
萧邑指过去,“根本就是你,我从前跟着大老爷的时候,就听他说过一位胡郎中,医术高明,因为我没见过你,所以小姐请你来给老太太治病,我也没怀疑,如果你不是心虚,为什么来打听大老爷的事,还问我有没有在湖州找到大老爷的尸体?你说,你是不是见到浙贝母起了歹心,联手当地的盗匪侵吞了我家的货物,一定是怕大老爷起疑心,所以才杀人灭口。”
萧邑不等胡仲骨说话,转头去看顾世宁,“四老爷,您说说,当年我们在湖州找到大老爷的时候,大老爷怎么说的?”
萧邑说出这话。
本来躺在罗汉床上的顾老太太也睁开了眼睛,惊讶地看向顾世宁,“老四,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湖州找到了世衡?这话可是真的?”
琅华也觉得惊讶,四叔不是说在湖州一无所获吗?怎么萧邑会说找到了父亲。
萧邑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顿时脸色难看。
顾世宁低下头沉默着。
“四叔,”琅华看向顾世宁,“父亲去世这么多年了,如果这里有什么内情,也该到了将所有事说清楚的时候。”
顾世宁在琅华眼睛中看到了倔强、坚定的目光,那种磐石无转移的神采。
他心中顿时更加愧疚起来。
如果当年他能向琅华这样再多一点信心,再多一点决断说不定大哥也不会死,这些年他****夜夜都活在自责当众。
不敢与长房老太太说话,生怕说着说着,下一秒他就会跪在地上。
这下,就连顾大太太也哆嗦起来,“四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的见到了世衡?世衡都说了些什么?您怎么瞒了我们这么多年?”
说吧,已经到了该说的时候。
虽然琅华只有八岁,还没有长大,虽然他心里的那块伤口还滴着血,虽然他还是会时时做噩梦,梦见在山里,在家中,在河边,在各种地方,他拉着大哥的手用尽全力地跑,试图将大哥救出来,可是转眼,他身后空无一人,他一次次地将大哥丢了,丢在了他也不知道的地方。
可是,最终他仍需要将这件事说出来。
顾世宁忽然用双手捂住了脸。
他没有守住许给大哥的最后一个承诺。
“我是见到了大哥,我带着萧邑和长勇一路找过去,打听着周围盗匪的消息,我想大哥如果逃脱了,也是沿着山路进了山,我们就一路搜寻,最终还是在一户农家找到了大哥,”顾世宁默默地流着眼泪,“那时候大哥已经奄奄一息了,我们想要带走大哥,大哥却不肯,说那些盗匪在追杀他,我们带着他只会有危险,况且……他伤的……太重,肯定是治不好了。”
顾四太太默默地走到顾世宁身边,蹲下身子用帕子擦了顾世宁脸上的泪水,然后无声地攥住了顾世宁的手。
顾世宁道:“大哥……当时……不能说太多话,只是嘱咐我,以后不要再跑商了,将家里所有的药材卖出去,断了这条线。”
“我很诧异,为什么大哥要这样做。”
“大哥说,这些人恐怕是有备而来,早就已经盯上了他,终于在山里找到了时机下手。”
顾世宁想到当时大哥的模样,那时候大哥眼睛里都是深深的忧虑,他将大哥说的原话一丝不差地复述出来。
“我死之后,就没有人能撑起长房,母亲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你嫂嫂一个妇道人家,不能抛头露面,世兴人虽然憨厚,却没有主意胆子又小,我只盼着他们能够在镇江靠祖产太太平平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