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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罗芳旖在自己面前心悦寇淮的做派,也根本上不了台面,幼稚得可笑。若不是假意如此,就是人真得愚蠢至极。
这些都是些掩人耳目的细节。让沈兮迟彻底怀疑上罗芳旖的事情,便是她卧床休息那几日,罗芳旖天天跑来和她聊宁波府北上的经历,还提到了贩卖私盐的事。
这件事提得实在太刻意了。罗芳旖这样硬巴巴地告诉她,几乎是按着她的头提醒:罗翰明也贩卖私盐,他中饱私囊,他野心勃勃,他有足够的理由与倭寇国的人合作,颠覆这天下的政权。
——而我只是个闺阁女子,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想着情爱之事,我眼里只有我的表哥,那都是我父亲做的勾当,与我无关。
她的铺垫做得足够长。直到今天,沈兮迟听到刘炳信的那番话时,才联想到罗芳旖当天与她说那话的用意。
毕竟,罗翰明是个男子——他比罗芳旖更有能力、更有野心、更有可能,去做颠覆皇权这样的事。
毕竟,这天下都认为,女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做些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的后宅之事,哪里做得了倾覆天下这样的大事?
若是别人,也许就要入了罗芳旖的圈套。可她想要蒙蔽的人可是镇国长公主沈熙,而不是什么从未见过世面的沈兮迟——
五年之前,沈熙就披荆斩棘,踏平枯骨,爬到万人之上的位置。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女子能做的事情,不比男子少,也绝对不会做得比男子差。
她将女子和男子都视作等同的对手。
如罗芳旖、如滕晚娘、如袁娘子。
没有人天生就应该被轻视。
沈兮迟微微阖了阖眼,声音不大,却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她在哪里?我要见她。”
沈兮迟被滕晚娘带到了头陀岭上。
暮色渐临,从山顶望下,整个金陵城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寂然。沈兮迟跟着滕晚娘一直往前走,终于变得不耐烦起来,蓦地站定。
“罗芳旖到底在哪里?”
滕晚娘没回答。见她站着不走了,也不催她,只抬手,正了正头骨间的那朵小小的茉莉花。
也不知是不是沈兮迟的错觉,她仿佛觉得暗夜里,那朵茉莉花似乎开得更盛了些。
暗香悄声无息地蔓延开去,不远处的树林之中,渐渐传来悉悉簌簌的轻响。沈兮迟斜眼睇去,只见幽暗的草丛之中耸动,渐次走出了许多姿态诡异的鬼魄来。
她冷笑了一下,没说话。
那些鬼魄得意地笑着,声势颇为浩大,接连不断地走上来,将她牢牢围在中间,有几个甚至还上来,嬉皮笑脸地摸了摸沈兮迟的脸。
冰凉的阴风穿骨而过。沈兮迟姿态从容,拂了拂鬓角碎发,随手贴出几个黄符,飞快地念了几句咒语。
那些个鬼魄的身上立刻烧起了浓浓的火焰,惨叫着滚到一旁。
沈兮迟面无表情,挺直背脊,立在中间空地上。这下,再也没有鬼魄胆敢上来骚扰她了。
烈火熊熊燃烧,照得整个山头亮如白昼。滕晚娘脸色钜变,上前想帮它们灭火,奈何自己也是鬼魄,自身都难保。眼看它们行将化为灰烬,斜前方的树枝枝桠一动,一个黑影抖落抖落身子,从上头跳了下来。
沈兮迟看向黑影,淡淡一笑。
“罗芳旖,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再不出来,恐怕你要将我的鬼兵一一灭了。”
罗芳旖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柔弱恬然,取而代之的是听不出情绪的漠然。只见她一抬手,几团风呼啸而过,打在烈火之上——只一瞬间,火便灭了。
沈兮迟一耸肩:“你既然会摆窫窳回阳阵,我这种雕虫小技便是班门弄斧,根本不值得一提。反正我也快死了,你也没必要抬举我。”
“我哪里是抬举你。”罗芳旖哑着嗓子笑了声,“我在寇府装了那么久,还不是被你一眼看穿。这金陵城中,除了寇淮,也便只有你值得我费上一番心思了。”
沈兮迟冷哼:“你的意思是,我还得因此觉得荣幸?”
罗芳旖不置可否。
滕晚娘在一旁忍不住开口:“主子,时辰不早了,是不是应该快点”
“急什么。”
“急什么?”
两人同时开口。
罗芳旖自暗处盯着沈兮迟,森森然地笑了:“沈兮迟,你在等什么?”
未等沈兮迟开口,她几乎是急不可耐地道:“寇淮被障眼阵法困在梅花山中,是搬不来什么救兵了。我劝你趁早死了这心。”
哟,这仗还没开打呢,就来不及到自己面前炫耀了,委实还算不上沉得住气。
沈兮迟微扬起下巴,神色颇为傲然。
“你以为我让他走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个?”
“你什么意思?”罗芳旖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
沈兮迟不说话。
罗芳旖等了一等,没等来对方的回应,心里有些急了,没来得及细想便脱口而出:“你让他带了续魂草?”
沈兮迟顺势点了点头:“嗯。”
罗芳旖默了默,又咬牙,“你怎么知道续魂草能解我的迷魂幻境?谁告诉你的?”
沈兮迟笑了起来:“你猜呀。”
——很好,她成功地让罗芳旖自己说出了解开梅花山迷阵的法子。
夜色浓重,沈兮迟看不清罗芳旖的脸色,但想来不会好看到哪里去。罗芳旖又沉默了片刻,“这不可能。”
“你去看呀。”沈兮迟说,“你去看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罗芳旖踌躇了片刻,还是转头对滕晚娘说:“你去看看。”
“是。”
滕晚娘很快就走了。
小吃是吃过了,但是窦花阴的那件衣服还没拿来,条件未成,沈兮迟是不会心甘情愿地助她们开启窫窳回阳阵的。
因此,就算罗芳旖心里多么的不愿意,她还是得跟着身边的这群鬼魄一起,围成一圈看着沈兮迟,不让她跑了。
沈兮迟仰脸看了看夜空。
二月初二,月牙已经从西边的天上浅浅隐现,估计再过不了多久,便是子时了。
星光璀璨,她倏然笑了笑,近乎呓语。
“罗芳旖,你为什么看上我?”
“什么。”罗芳旖一时没听清。
“我说,你为什么看上我。”沈兮迟转脸,深深地直视她,“我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非要用我的骨头,才能开启窫窳回阳阵?”
罗芳旖沉默了片刻,才道:“因为你常年捉鬼,体质偏阴,异于常人。”
——撒谎。
沈兮迟目光迥然不变,笑意淡了下去。
“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是我,对吗?是你上面的人,指使你这么做的吧?”
罗芳旖的声音硬邦邦的,一口否认:“不是。”
“呵,还在和我撒谎呢。”沈兮迟道,“人能糊涂一时,但不会糊涂一世——尤其是我这种时候,死之将至,眼睛就格外清明。”
她的声音淡淡,自夜风中晕染而来,“你不是宁波府的罗芳旖,她早死了,而你这个来自倭寇国的冒牌货将她取而代之。”
“——你只是这事件中的一颗棋子。真正想夺了这皇权的人,是在燕都,对吧?”
钟山帝王洲(三十八)()
一阵微凉的风飒飒吹过;然后止住。
静谧夜色里;沈兮迟听见罗芳旖笑了笑;嘶哑诡秘;仿佛密密麻麻的蚂蚁;瞬间爬满了她的后背衣襟。
沈兮迟挺直背脊;目光不移;直直地看向罗芳旖的眼睛。
四下的荒原上是孟春新芽初发的树林,往下俯瞰是灯火遥遥的金陵烟火城,罗芳旖的那双眼睛在周旁一圈死气沉沉的鬼魄之中闪着些许亮光;显得格外显眼。
她看见罗芳旖点了点头,近乎冷酷地说出一个字。
“是。”
是。
——是燕都有人,也只有一个人有可能;布下此局。
沈兮迟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她明白;这一个字就够了。
从此以后,前尘往事;永不纠缠;永不计较;永不搁浅于心。
她有人要保护。她需要向前看。
怅然的情绪不过停驻了片刻;便如同徐徐吹来的夜风一样;很快就散了。
沈兮迟抬眼;再次看向西边的夜空,月上中天,风清月明;她回给罗芳旖一个同样的笑。
“开始吧。差不多了。”
“你不等了?”罗芳旖扭着眼睛看她;语气颇为不屑,“刚才不是还哭着喊着要那什么衣服的吗?放心,马上就拿来了。”
罗芳旖本来还挺看得起这个姑娘的。爱恨分明,凛冽刻骨,不像这个国家的其它女子,总是把情绪藏在心里。脑子也有一点,面上也足够克制。
但是死到临头了,她倒让自己看不起了。先是把活下去的希望大义凛然地留给一个男人,现在又是流连于一些女儿家的东西——说白了,骨子里还是和别人一样的,卑微,低贱。
沈兮迟一个“不”字还没说出口,就听见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高声呵斥声。
“你们是什么东西!放肆!放肆!”
这声音何等似曾相识。上回还是娇滴滴假惺惺的做作样,今天竟全然换了一个风格。
她的太阳穴猛地一跳,和罗芳旖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
只见暗处悉悉簌簌,有几个鬼魄走近,肩上齐力扛着一个腿脚在奋力挣扎的女子,她动作蛮横,言语也是极泼辣。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再不放我下来,我叫人断了你们的狗腿!戳瞎你们的狗眼!要了你们的狗命!!!”
这句子还挺对偶的。
沈兮迟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群鬼魄竟然咋咋唬唬地把这位祖宗给“请”来了。
她飞快地侧头看了一眼罗芳旖,只听得她冷声道:“谁让你们把她带来的。”
“主子,这也没办法啊。”有人回答,声音里带着哭腔,“这娘们儿把沈小姐要的那件衣服就放在枕边,我们拿也拿不好,一拿就把她惊醒了。她疯狂拽着衣服不让我们拿,搁到最后,一个弟兄的腿骨都差点被她卸了下来。所以你看这”
窦花阴还在半空中不住地骂着。
沈兮迟循声看去,果然看见她手里死死拽着一件衣服,捧在胸前不肯撒手。怪不得这一帮人没了办法,只能把她一起也绑了过来。
沈兮迟觉得头痛的同时,又觉得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当时提出这个要求,纯粹是因为窦花阴外祖家府邸戒备森严,这位小姐又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好歹能多拖上一会儿功夫,一直帮她拖到子时。
哪晓得这位窦家的嫡出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啊,竟然宁可被人掳走,也不愿放弃一件衣服?也不知道说她太过愚笨,还是太过单纯。
那窦花阴本来都有些骂得疲惫了,甫一听说“沈小姐”这个名号,竟一下子激动起来。
“什么?!沈小姐?!你是说那个最近住在寇府的女人?!”
“是的。”有人低声应了句。
沈兮迟还以为窦花阴会同样激动地跑过来和自己会合,半牵起唇角,都做好了打招呼的姿势,却万万没有想到,窦花阴竟在眨眼之间就换了一副面孔。
她收住声音,万分优雅地将凌乱的衣裙抚平,然后用手肘一碰近旁那个鬼魄的头,高贵而骄矜。
“让我下去。”
就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那几只鬼魄看得目瞪口呆。
罗芳旖见她终于安静下来,给打头的那只鬼魄使了一个眼色。几只鬼魄如临大赦,纷纷松了一口气,将窦花阴放到了地上。
窦花阴的眼睛没看罗芳旖,率先看向沈兮迟,问道:“不知沈小姐,这是个什么意思?”
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真当是增一分则太满,减一分则太薄,端庄娴雅之至。
沈兮迟开了口,话却不是对窦花阴说的:“既然这背后是燕都那人,他也定不希望窦花阴出事。罗芳旖,我劝你还是把她放了。”
罗芳旖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么精彩的时刻,我正愁没有一个见证人呢,为什么要把她放了?正巧,淮南王也能牵扯进来,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极了。”
沈兮迟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面上却丝毫未变。
她仿佛窦花阴不存在似的,接过罗芳旖递过来的衣服,摸了摸就扔在了地上。
“好了,我可以开始了。”
窦花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从别人那里抢来的心爱衣物被随意丢在地上,心中大怒,却时刻记得维护着面上的体面,娇娇柔柔地开了口:“沈小姐,你这样做,不太厚道吧。”
在场没有人理她。
窦花阴心中的怒火又盛了一分,面上却仍是那副滴水不漏的圆滑模样。
“沈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和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啊屁个解释。”罗芳旖本来就被她吵得脑壳疼,一转头就骂了她一句,“给我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窦花阴自小在淮南王府淫浸长大,是个何等的人精。她察觉到现在的气氛诡异之至,连忙乖乖闭上了嘴。
夜色里,罗芳旖的脸上露出一个诡谲的笑,低声道:“沈小姐,第一下有些疼痛,你且忍着。”
话音未落,只见她几步就上前,抬手一挥,指甲骤然变长,下一秒,就深深地插入了沈兮迟的锁骨之间!
鲜血喷涌而出。
窦花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疑心自己是梦魇了,张大了嘴,尖叫出声。
“啊——!”
“闭嘴!”
夜色里,罗芳旖的眼睛中闪动着奇异的幽绿色。她愤怒地转头,飞给窦花阴一个眼刀。
窦花阴只觉得眼前一阵鬼火闪过,然后她便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很快就不省人事。
钟山帝王洲(三十九)()
就在那一瞬间。
沈兮迟半眯着的双眼蓦地睁开;精光爆射。
罗芳旖正转头看向窦花阴;沈兮迟迅速抬起右手;忍着锁骨上的剧痛;从怀中掏出几块已然碎了的琉璃镜。
这是方才她遣开滕晚娘去买小吃的时候;爬进广愍陵的墓室中捡出来;藏在身上的。
她知道;调度法力、开启窫窳回阳阵之时,罗芳旖即处于最为虚弱的状态。她趁其不备,主动出击;几乎可以说是胜券在握。
沈兮迟没有犹豫,右手狠狠落下,将其中一块带有尖锐边缘的琉璃镜片;狠狠地插入了罗芳旖的小腹之中!
“啊————!”
罗芳旖一声惨叫;浑身战栗,下意识粗暴地将沈兮迟一把推在地上;长长的指甲从沈兮迟的锁骨处收回;捂住了自己腹部的伤口。
鲜血汩汩而下;源源不断地流出。
沈兮迟被摔在一旁的土堆上;锁骨处汹涌而来一阵剧痛;头也被撞得嗡嗡直响。
然而;情势紧急,这时候拼的就是一股劲儿,容不得她多停留犹疑。
没等这阵子晕眩疼痛的感觉褪去;沈兮迟便挣扎着爬了起来;半捂着锁骨间的五个深深的洞,拖着发麻的半边身子,跌跌撞撞地靠近躺在地上呻吟的罗芳旖。
手起手落,又是狠狠的一击。
正中罗芳旖的脖颈。
纤白的皮肤被刺痛,红色的鲜血喷涌而出,霎时间糊了沈兮迟满眼。
罗芳旖喉口的呻吟瞬间破碎了几分。她一只手狠命地往沈兮迟的眼睛抠来,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抽搐,几乎徘徊在死亡边缘。
沈兮迟轻易躲开罗芳旖的反击,抿了抿唇,强力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