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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微颤。
那骷髅手舞足蹈,“滕家媳妇啊,之前没钱那会儿,就把自己的女儿卖到珠市去啦!你现在去那地方找,兴许能找到她!”
沈兮迟强迫自己定住神,“她女儿在哪里?”
“应该应该是那个最大的晚晴楼吧!毕竟当时卖了不少钱!”骷髅手终于放开,声音从破碎的喉骨中漏出,就像漏了气的风管,“你应该知道那姑娘吧,长得蛮漂亮的!叫什么来着哦,滕晚娘!”
滕晚娘。
沈兮迟怔住。
她清楚地记得,那晚在晚晴楼枉死的昔日花魁,也叫这个名字。
——晚娘。
钟山帝王洲(九)()
晚膳时;沈兮迟颇有些魂不守舍。
映绿看出她的不对劲;给她盛了碗肉汤;关切道:“沈小姐;沈阿公那里还好吧?你下午从家里回来之后;看上去有些不太好哎。”
“没事。”沈兮迟接过碗盏;道了声谢;脸色有些苍白。
短短几日内,看到了这么多行走的僵尸——任谁撞上这事,都不会很快缓过劲来。
她脸色不好;一旁的映绿便变着法子想讨她开心,“沈小姐,奴婢今早听说了一件事;可惊险了;不知你想不想听?”
“嗯?”
“就是厨房里给卢姨打下手的那个,六子;小小个的那个;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映绿用手比划了一下;“前几日傍晚;周叔托他出门置办茶叶;回来的路上呢;遇上了一个抢劫的强盗,正躲在僻静处欺侮一个姑娘,六子哪看得下去啊;直接冲上去仗义勇为。
“听厨房那头的人说啊;当时的场景可凶险了。那强盗足足捅了六子八刀,才扭头逃走。六子救下了那姑娘,自己却差点丧命,流了好多血呢。
“不过还好,他年纪小,身子骨强,这才没几天呢,就从鬼门关回来了。今早我去看了他,身上缠满绷带,还坚持在厨房打下手呢不过呀,还是和以前一样鬼机灵,看到我的时候,嘴甜得和抹了蜜一样,把我说得脸都红了。
“——沈小姐,有机会你也可以见见他呀!六子这人虽然只是个厨房里打杂的,但是心肠热,人机灵,很好玩的。”
沈兮迟有些心不在焉,搅了搅碗中肉汤,“是么。”
勺子卷起小小漩涡,赤色肉糜在碗盏中回旋、翻腾。
沈兮迟的肩膀陡然一震。
——瓷白的碗中央,赫然浮上一只白色的眼珠子!
她“啊”地惊呼一声,碗盏一翻,打碎在地。
肉汤混着那粒眼珠子,也翻倒在地上。眼珠子周遭泛着诡异的血红色,咕噜咕噜,一下子滚出了很远。
沈兮迟勉力忍住呕吐的冲动,看向一旁满脸诧异的映绿,声音微微发颤。
“你家大人在哪里?我需要见他。”
这已经是寇淮回避沈兮迟的第五日了。
入仕十几载,官场沉浮,他从小小翰林院修撰一路升至金陵首辅的位置,摸爬滚打,可谓圆滑世故之至。
这为官之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一个“忍”字。
忍他之不能,忍己之私志,忍帝之犹疑。如此而已。
对沈熙的念想,他忍了足足十几年。凡事须循序渐进,她若不愿意,这区区几日,他也等得起。
今日他本闲来无事,坐在轩窗下读书,下人却进来通报,说闵汶水上府与他叙旧。(注1)
寇淮连忙起身,亲自出府相迎。
闵汶水其人,闻茶识茶,看水识水,虽为一婆娑老人,但茶不置口,乃是当世罕见的茶道高手。
寇淮被贬金陵后,因久闻其大名,为附风雅,专程拜访过闵汶水。闵汶水向来心高气傲,没想到倒和寇淮一见如故,成了至交好友。
闵汶水穿着一破旧布衫,鬢髮蓬松散乱,就地坐在寇府门外的台阶上,见寇淮出来,笑开了怀:“真赶巧了,你这个大忙人今日竟也在府上。”
寇淮笑着将他请进府,“闵老今日带了什么好茶来?”
闵汶水笑嘻嘻从怀中掏出一敷纸包,又拎起脚边的一小瓮水,“今日老夫给你带了些阆苑茶来。这是惠山泉水,用它来煮茶,茶味会格外香醇。”
“闵老,你就别诓我了。”寇淮边走边笑道,“现在哪有什么阆苑茶?怕你是从罗岕寻来的好茶,水也不是什么惠山泉水。惠山远隔百里,若运至金陵,泉水早就腐败变味了,哪里还能来煮茶喝?”(注2)
闵汶水哈哈大笑,“就知道骗不过你。不瞒你说,这茶确实不是阆苑茶,水却是惠山泉水。我前两日去了趟惠山,静夜候新泉至,随即汲之。我将山石磊磊铺于瓮底,立马乘舟北上金陵,这才带回来如此鲜爽的泉水。”
两人边笑边往里走。
尹铭匿身于暗处保卫,见寇淮笑得如此开怀,心中暗道:这两日大人与沈小姐闹了不快,虽面上如常,似毫不放在心上,但他们这些属下却看得明明白白,大人是如何心焦烦躁。现在闵汶水来陪大人叙叙天,倒也暂时解了大人心中的烦忧。
他正为自家大人稍稍放了点心,却见花园小径的尽头,一女子提裙奔来。
——竟是那多日未见的沈小姐。
寇淮很早就叮嘱过寇府的护卫,若沈兮迟来访,不必通报,直接放人进来。然而现在,大人好不容易因为闵汶水的到访有了点笑意,尹铭可不想再放沈小姐进去,贸然破坏大人的心情。
想到这,他一闪身便拦在了路中间,“沈小姐,大人现在有宾客,你不能进去。”
沈兮迟满脸焦急,催促他:“尹侍卫,麻烦你快点去和寇大人通报一声,我有要事相商。”怕尹铭敷衍,她连忙又加了一句,“非常紧急。”
尹铭摇了摇头,“沈小姐,你明天再来吧。”
“尹铭,你这是做什么?”沈兮迟皱眉道,“你快帮我通报一声,真的是十分重要的事,耽误不得。”
谁知今天尹铭铁了心要和她唱反调,“对不起,沈小姐,你还是明天再来吧。”
沈兮迟想要硬闯,但她又如何能闯得过尹铭的铜墙铁壁。她焦躁地左右徘徊几步,终于冷静了些,“你实话告诉我,是寇大人不想见我么?”
尹铭倒也不撒谎:“没有。沈小姐多想了,大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命令。”
“是你不愿让我进去见他?”
尹铭坦诚:“是。”
“为什么?”
“我”尹铭犹豫片刻,“我知道我作为属下不好多说什么,也不知道你和大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人身在局中,我站在一旁,却是看得分明。沈小姐,我只说一句:自从你出现在大人身边之后,大人烦忧的时刻,倒是比从前多了许多。
“大人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暮色渐垂,无声笼罩在沈兮迟的身上。
她微微怔了下,“是么”
从前她刻意疏远寇淮,和他接触得少,自然不知道他应该是什么样的,因为在她眼中,寇淮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稳重自持,矜贵风流。偶尔流露出的不正经,也是他与生俱来的魅力。
难道真实的他竟不是这样的吗?
尹铭叹了口气,“沈小姐,不是我故意不让你见我家大人。只是他这两日的煎熬,我作为下属都看在眼里。如今有宾客来访,大人好不容易展露笑颜,如今沈小姐过来恕我实在不愿让你现在进去。”
“我明白了。”沈兮迟垂眼,淡声道,“麻烦你待会儿和寇大人通禀一声,我明日再来见他。”
尹铭点头应了声“好”,“多谢沈小姐。”
沈兮迟离开寇淮的院子,在走到转向后园岔路口时,顿了顿脚步,转向另一个方向。
——既然她现在不便去打扰寇淮,那寇府的这个妖魔鬼怪就她自己来解决罢!
越走近厨房,邪气越重。青砖黛瓦的屋檐之上,竟然飘荡着浓浓的黑色死气。
沈兮迟的眉头狠狠拧紧。
若她没猜错的话,那个六子根本没有度过鬼门关,反而早就命丧黄泉,变成了一具行走的僵尸,混进了寇府!
无论这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能放松警惕。
不仅是因为这里是金陵首辅的府邸,更因为她今天早上在秦淮河坊的所见所闻——
她还不清楚这金陵城的大街小巷里到底行走着多少僵尸,百姓之中到底混入了多少这样的腐尸骷髅。也许还很少,但也许这半座金陵都已经变成了死城。
小径寂静,她低头走着,细细思索,脑后忽地传来一阵风。
沈兮迟还未来得反应过来,就感到一阵极强的邪气袭来,随后颈间一紧,传来一阵剧痛——
竟是有人将一根细带大力缠上她的脖颈,意图勒死她!
沈兮迟下意识抓向脖颈,眼前猛地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钟山帝王洲(十)()
来人力气很大;很快就将沈兮迟的脖子死死缠住;用力将她拖到一旁幽暗的草丛中去。
沈兮迟觉得自己的脖子几乎要被扼断了。
她拼命干呕;扯着缠在自己脖颈的布带;尽量将它远离自己。
身后的人呼吸急促;呼出的全是腐朽的死气。他将布带在她的脖子后面打了一个死结;用力一系——
“啊——”
沈兮迟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双脚用力蹬地,如同一只濒死的鱼。
痛意竟慢慢消失。沈兮迟只觉得自己双脚悬空;向远处飘走,飘到河岸边,就要踏上一只拥挤的小木舟——
“沈小姐?沈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很远的彼岸上;传来映绿焦急的喊声。
沈兮迟拼尽全力,却还是声如蚊蚋:“我我这”
身后行凶的人预感不妙;手下一松;将沈兮迟摔在草丛里;自己很快跑远了。
“小姐?沈小姐!”
听见响动;映绿匆忙跑了过来;拨开浓密的树丛;“沈小姐!你没事吧?!”
沈兮迟半张脸埋在松软的土里,躺在地上猛烈地咳嗽。
“还还好”
还好。没死成。
映绿将她抱到膝上,焦急地喊:“来人?来人呐!有刺客!”
沈兮迟听见一片兵荒马乱的脚步声涌来;灯火在眼前晃动。随后是男人焦灼的声音:“怎么样;她怎么样了?!”
她的脑子混混沌沌,渐渐沉睡了过去。
沈兮迟醒来的时候,脖颈间缠着一圈细细的纱布。
她扭动几下脖子,沙哑着开口:“映绿”
“哎,沈小姐!”一听她的呼唤,小丫头立马凑了上来,“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沈兮迟摸了摸脖子,“痛”
“沈小姐,我这就把药端来给你喝!”映绿急哄哄地起身,“何大夫亲自给你配了药。沈小姐你别担心,没几天应该就会好的!”
沈兮迟点点头,由她扶着起身,才喝了两口药,房门就被“吱嘎”推开,大步走进的人正是寇淮。
映绿帮她将嘴角的药渍擦去,乖巧地收拾了东西,退了下去。
寇淮坐到床边,低声问她:“感觉怎么样?”
“还好。”沈兮迟说,“抓到是谁了么?”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寇淮凝目看她,“听映绿说,方才你本来是去找我,却迟迟没有回来。她着急了,出去找你,才发现有人正在对你行凶。”
沈兮迟轻咳几声,点了点头,“是。”
“是谁?”
沈兮迟确认周遭无人后,便如此这般,将今天下午的所见所闻向寇淮述说一遍。
寇淮皱眉,“所以你怀疑的是”
“是那个叫六子的。”沈兮迟平静道,“我亲眼看到那肉汤里浮着一颗眼珠子,厨房方向又被浓浓的邪气笼罩——虽然我还没见到过那个六子,但我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变成了僵尸,方才又想来杀了我。”
她没有提起被尹铭阻拦的事,也不说自己在刚才行将死去的那一瞬,是何等的恐惧与害怕。
——沈兮迟想,自己应该再也不能让寇淮担心了。
这不是源于任何一种情感驱动,只是一种本能的疏远。
她,镇国长公主沈熙,曾将寇淮视为自己最大政敌的女人,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心安理得地接受来自寇淮的任何关心、担忧与改变。
他们之间,本应只是一场短暂交集。变故过后,她会回燕都,他将继续留在金陵,这样就好。
寇淮打了个响指,将门外的侍卫唤了进来,吩咐:“去将厨房的六子带来。”
那边很快传了消息过来:六子不见了。
“看来,正是我所想的那样。”沈兮迟神色微敛,满目严肃,“街坊之中已是僵尸遍地,如今六子又失踪了。这金陵城之中,不知有谁,也许正在蓄意召集一支僵尸军队。”
“僵尸军队?”
沈兮迟“嗯”了一声,“对方来者不善,我觉得还是千万勿要打草惊蛇。他们应该并不知道我有阴阳眼,还以为我们并不知道此事。我们应该利用这个先决之利,攻其不备——你觉得呢?”
寇淮赞许地点点头。
“这一切恐怕都和刘炳信有关。你好好养伤,剩下的还是我来盯梢,只等钟山踏春那日,妖鬼都现出了个原形罢。”
沈兮迟脑中灵光一现,正想和他说起滕晚娘的事。却听见外头一声大笑,屋内随即走进了一个老人:“寇老弟这厢是发生了何事?竟连老夫煮的茶都不喝,就赶着跑来了!”
寇淮转头,诧异道:“闵老,我不是让尹铭请您先回去了吗?竟还劳烦你将茶送过来,真是罪过。”
他边说边起身,接过闵汶水手中的茶盏,轻抿一口,赞道:“茶色瓯纯,香气逼人,味甚浓诨!是好茶。”
闵汶水哈哈大笑,一转脸看到斜靠在床上的沈兮迟,眼睛一亮,戏谑道:“哎哟,寇老弟,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金屋藏的娇急匆匆地赶回来呀!看来不是你罪过,而是老夫罪过罪过,竟叨扰了你的良辰美景了!”
最后一个“了”字,他说成了夸张的上扬音,边笑边转身,作势要退出房间去。
沈兮迟下意识想否认,却见那边的寇淮不置可否,竟还顺着闵汶水的话说了下去,“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闵老,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沈小姐。她本与阿公住在秦淮河坊,家里是小有名气的捉鬼人。”
闵汶水行走江湖,向来喜欢结识能人异士,闻听沈兮迟的身份,眼睛又是一亮,“哦?捉鬼人?寇老弟,你倒是会捡宝,以后家宅都要比平常人安宁许多啊!”
“哪里哪里,都是朋友罢了。”寇淮将他们的关系说得含糊其辞,转头又向沈兮迟介绍,“这是桃叶渡那里有名的汶水老人闵公。现在放眼大越,这品茶识茶的功夫,闵老恐怕是无人可及了。”
沈兮迟微笑颔首,算是见过面了。
闵汶水见她面色苍白,似是身体不适。和寇淮寒暄几句后,便也没有久留,很快就告辞离府了。
待他离开,寇淮对沈兮迟说了句“抱歉”。
沈兮迟声音淡淡,“没事,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借住寇府,本来就是为了和寇淮彻查金陵城妖鬼作乱一事,顺便看紧他体内的噬魅不发作——这消息万不可传出去,孤男寡女的,也只有用暧昧的关系来掩人耳目了。
她不介意,寇淮更是惬意:“那就好。”
他转头看窗外,月上中天,虽然只是弦月,却牙钩弯弯,皎洁似雪。
平常看起来还不觉得,此刻静谧,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