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嘉瑜是孤儿,无父无母,尸骨无还。她将嘉瑜封侯,以最高的礼制下葬,不死不休地追查幕后主使,将他们灭了九族。
可再怎么样,这个亲若弟弟的少年,却再也回不来了。
沈兮迟上前,随着寇淮,也半跪在尸首旁边。
她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寇淮并非是一类人。
当年,嘉瑜在她面前,几乎可以说是活生生地被凌迟至死。但她那时候没有选择站出去,没有选择保护嘉瑜——
她只是坐在哪里,懦弱地躲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一次又一次被刺伤、流血,为他担忧,为他心焦,却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举动来保护他,反倒在他死后给予他那样多毫无意义的身外之物。
那是一种赎罪,也是一种自以为是。
那时她想的是,若她死了,京中群龙无首,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又将大乱。天下百姓经不起这样的漂泊,这个王朝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为了所有的这一切,她只能做一个懦夫,躲在嘉瑜的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是如何死去的。
而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多么得可笑。
看,如今燕都的长公主都已经遇刺半月有余了,天下还照样是这个天下。
没有人的生活因为她的离开受到影响,这些远在金陵的许多平民百姓,甚至都不知道“镇国长公主”沈熙是何许人也。
是她将自己看得太重,所以容许了自己的懦弱。
而寇淮呢?
为了他的两个属下,刚才的他不顾自己的安危,贸然行动,竟想直接闯进这屋子。
面对袁娘子时也是如此。她都让他不要动手,可是他却将之置若耳旁风,只自己挺身而出,迎头向前。
——他将所有人的性命都看得一般重。
沈兮迟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年,父皇会如此喜欢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臣子。父皇以那样的速度提拔他,甚至不惜拂了淮南王的面子。
因为。
寇淮从来都不是一个懦夫。在他面前,众生平等。他可以为了任何人挺身而出。
而曾经远在燕都的她竟从来不知道这点。
他配得上这个天下、百姓甚至九五至尊给予他的所有褒扬与荣耀。
大越有他,何其有幸。
沈兮迟静默良久,想到在燕都时听到的有关寇淮的言论,显然与眼前所见大相径庭。
她心中升腾起淡淡疑窦。斟酌片刻,蓦地开口问他。
“寇大人,你可认识燕都首辅杜景时?”
燕子矶头月(三十三)()
寇淮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一时没听清她说什么:“嗯?你说什么?”
“你认识”沈兮迟钝了顿;最终还是垂下头去;“没什么。算了。”
寇淮瞥了她一眼;没再追问;站起身来;话锋一转:“沈阿公刚才让我们将这夜游女引到观音阁;如今你直接就将她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沈兮迟也随着他站起身来,下巴冲门外微微一扬,示意:“你自己去看看罢。”
“哦?”寇淮颇有些不解;依言走到门外。只见院内月色如水,空气静谧,地上歪歪扭扭地躺着那根其貌不扬的鬼结绳;而那袁娘子却已然消失不见。
他一惊:“这怎么回事?”
身后少女声音明澈;如初夏甘泉,不易被人发觉的跳跃中带了点隐隐的骄矜之意;“我将她引去观音阁了呀。”
“你”寇淮恍然。
怪不得她刚才都未多看那袁娘子一眼;径直随他走进了屋。他本以为是因为有鬼结绳在;沈兮迟十分自信袁娘子不可能跑走;却没想到那鬼结绳本就是个幌子;她就是故意把袁娘子放走的。
寇淮眉眼上扬;神色不自觉柔和许多:“你怎么知道她会跑去观音阁?”
他真是怎么想都想不通,难不成把她放走,就算是请君入瓮?
沈兮迟走到院中;将鬼结绳捡起来;随意收进怀中:“你知道我今天在宝珠阁,为何会突然认为今夜燕子矶必出大事么?”
寇淮点头。这事刚才映绿便和他说过。
“女子产中毫无征兆,莫名出现难产大出血、胎儿危险的情况,若附近有妖,则必定是夜游女在作乱。夜游女本身为死去产妇的怨念所集,最痛恨看到其他的产妇顺利产下自己的孩子,会竭尽全力地阻止孩子的降生。”
“而我们昨夜也已分析过,燕子矶必定藏着一只母魉。现在又有可能出现了一只夜游女。——若两妖共存,这将是最坏的情况。”
寇淮:“为什么?”
“妖有独属于自己的邪气,是为为自己划分领地的。像母魉这样的上古邪妖,必定不会容许自己的领地内有其他妖的入侵。若夜游女能与其共存,必定是因为它们两者之间达成了某种合作。”
“合作?”寇淮立马想到了昨夜被邪妖吸血而亡的那个男孩,“你是说”
沈兮迟点了点头,表情严肃:“严翠的孩子应该不是母魉害的。”
“他是被夜游女、也就是他亲若姨母的袁娘子吸血而亡。”
最后四字一出,沈兮迟的心下忍不住叹息一声。
她曾久居禁宫,后妃争宠,朝臣暗斗,多得是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她今早还感慨于市井的鲜活,如今回头去看,那三个女人抱头痛哭的场面,仿佛就像一个笑话。
引狼入室,开门缉盗,也不过如此。
她抿了抿唇,继续道:“我们曾经算过,母魉要摆八卦阵,必须得要八个孩子,将他们放在八卦的八个方位。范月娥家是第六个失踪的孩子,昨夜临村又丢了一个孩子,按道理来说,还需要一个孩子才行。然而现在有了已成为夜游女的袁娘子一切就不一样了。”
如被一道闪电击中,寇淮一下子厘清了前因后果。
他接上沈兮迟的话:“袁娘子将严翠孩子全身的血吸走,相当于取了他全身精气。如今便不用那孩子,只要夜游女自己入阵,作为一个方位的祭物,便也能让八卦阵启动了!”
“没错。”寇淮一点就通,沈兮迟很是欣慰,不过她仍然有一点不明白,“但我不懂的是,袁娘子为何非要将严翠的孩子吸血而亡?此法极其狠毒,也损阴德。夜游女为妖,虽得永生,但若被像我们这样的捉妖人遇上,阴德尽失,若被打得魂飞魄散,怕是连轮回地狱道也入不了。”
“她能这么做,必定是极恨严翠了。”寇淮走到沈兮迟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走吧,夜游女已去往观音阁,我们也得快点赶去了。若待会儿八卦阵启动,也不知道玄空方丈他们到底能不能阻止母魉。”
沈兮迟十分诚实:“我觉得很悬。”
寇淮:“”
她好意提醒:“我阿公平时喜欢说大话,明明秦淮十坊之外的地方几乎都没去过,开口闭口就是‘这偌大的金陵城,我沈阿公什么妖没捉过’,所以方才他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你莫太过放在心上。”
寇淮:“那待会儿怎么办?”
又是母魉又是夜游女的,还这样冒险不是吧?
沈兮迟耸了耸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咯。”她末了加上一句,“不过寇大人,这么多年我总结出一条最重要的经验,不妨现在与你分享分享。”
“?”
“一个人的运气往往比能力更加重要。”她杏目微弯,星光璀璨,眼里亮闪闪的全是狡黠,“虽然我阿公的运气不怎么样,但我的运气一向很好。所以你放心吧。”
夺嫡成功,权倾天下,再到后来的死而复生——沈兮迟一向觉得,她运气不错。
寇淮看着她的笑,怔忪不过眨眼之间。他随后扬了扬唇角,眼里满是风流景韵,也回她一个笑。
“好。”
另一头的观音阁,沈阿公打了个喷嚏,正急得团团转。
“找不到孩子?不可能!母魉肯定就藏在这里!它也不可能把孩子藏到其他地方去的!”
难道他想错了?
——不可能!若是算错,今晚母魉摆了八卦阵出世,整个金陵城就会沦为人间地狱,彻底完了!
他转眼看到一旁淡定如斯的玄空方丈,心里“腾”地一阵火就冒了上来,压低声音破口骂道:“老秃驴!都是你的主意!若不是当年你你今天也不会演变成这个局面!”
玄空方丈微阖双眼,睇他一眼:“沈公,你应该很清楚,无论我做了什么,母魉还是会现世。这是天下之劫,没人能躲过。”
“那你怎么不让你那些个游历天下的师兄师弟来帮忙?啊?!你应该清楚,我这人半路出家,法力不够,就一半吊子水准,根本收不了这种上古邪妖!”沈阿公的火气越蹿越高。
玄空方丈轻咳一声,闭上双眼,竟不再理他。
沈阿公狠狠瞪了他几眼,恨不得对他那颗光溜溜的头踹上一脚。他强忍住冲动,正想再出去问一声找到孩子没有,却听见右下方的一个龛窟内传来一声惊呼。
许谔惊喜地大喊:“找到了,找到了!——他娘的,就藏在我眼皮子底下,光线不好,我竟然没看出这里还有一个洞!”
沈阿公大喜,正想探身爬下去看,无意间却看到余光处一团黑影一闪而过,后背立刻冒出冷汗,连声大喊。
“来了!它来了!快!快都快躲起来!别忘了方丈刚才给你们的隐身符咒——一定要用——”
“沈公,你再这么喊,便是那隐身符咒也没有用了。”玄空方丈在他背后凉凉开口,“快躲进来吧。他们是寇施主的人,不是傻子。”
沈阿公:“”
他转头,又狠狠瞪了玄空方丈一眼。
老秃驴!
许谔趴在孩子旁的另一个龛窟内,将隐身符咒按在自己的天灵穴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那团黑影速度极快,直往藏孩子的龛窟而去,行至许谔所藏窟前,却突然停住了。
许谔吓得一闭眼,屏住呼吸。
那黑影无味无形,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可隔着这么近,饶是他这样的粗神经,都能感受到一股死亡的气息。
幸好,母魉虽然感受到了一丝异样,但因为有隐身符咒在,它并未闻到生人气息,未了便缩了回去,又往前走了。
许谔松了口气。
只见那团黑影在空中虚虚一点,仿佛水滴入池,泛起涟漪,缓缓荡漾开去,不过眨眼之间,便将旁边龛窟中七个昏迷的孩子包裹了起来。
许谔等着它下一步行动。
然而,它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
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许谔趴在地上,几乎都要睡了过去。突然听见头顶观音阁内响起一点动静,随后便是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鸟飞了进来。
这深更半夜的,竟然还有这玩意儿?
许谔心中好奇,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这一眼将他吓了一大跳。
这这这人首鸟身的,啥玩意儿?!太恶心了吧!
那玩意儿似乎察觉到他这里的动静,往他的方向瞅了一眼。许谔吓得一哆嗦,连忙老老实实,将头又缩了回去。
他屏住呼吸,只听见那鸟扑腾着翅膀在飞。扑腾着扑腾着,竟就没有声音了。
有了刚才的教训,许谔拼命抑制住心里的好奇心,没有将头探出去看。
谁知没过多久,他就听见头顶上沈阿公喊了一嗓子。
“夜游女已经进去了,母魉应该马上要开始摆阵了!大家抓紧时间出来,按照我刚才安排的顺序,依次走进幻境,明白了吗?”
“明白了!”许谔第一个爬出龛窟。
他舒展一个懒腰,心中忐忑,更多得则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沈阿公安排的第一个进幻境的人,就是他。
许谔心中升腾许即将为国捐躯的跃跃欲试。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幻境中的八卦阵,倒是个什么鬼!
许谔手持宝剑,雄赳赳气昂昂,面无惧色,一脚踏进那团无尽黑影。
黑影之内似藏一阵清风,迎面吹来,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待那阵风过,他睁眼一看,耳朵立马就红了起来,差点转身就逃。
这、这什么鬼。
他还以为这个幻境里是怎样的穷山恶水,惊魂险境的!那个老爷子怎么就没提醒他,这个幻境有可能、有可能是
他娘的、烟花之地?!
燕子矶头月(三十四)()
这厢许谔走进母魉幻境;坠入烟花之地;那厢侍卫们也先后走进黑影;遇见的幻境却各不相同。
有人走上腥风血雨的战场;有人遭遇冰天雪地的极寒;有人与亡母邂逅重聚;有人与世仇狭路相逢。
沈阿公站在高高的龛窟上;密切关注着黑影的状况。只要有任何异样,迫不得已之时,他便会立马赶去;尽力将人救出。
黑影如同火焰,一下子吞噬了大半岩壁。
玄空方丈终于将半眯的眼睛睁开,起身走到沈阿公身旁;也俯身往下看去。
侍卫们井然有序;没有丝毫犹豫,在很短的时间内一一踏入母魉幻境。沈阿公松了口气;心叹:他们不愧是首辅的侍卫;这素质真不是吹牛皮的。
不过;说起来;这夜游女都已经飞来了;兮迟他们应该也快来了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两人已然到了,寇淮正绑着一根绳子,预备带着沈兮迟一起爬下来。
再看他那便宜女儿;手一伸便环住了寇大人的腰;任由他抱着自己爬下来,动作娴熟得很。
沈阿公在心里“啧啧”两声,连忙将目光移了回来——世道变了,真是没眼看啊没眼看。小年轻的感情进展神速,他这种老年人,还真得看不懂。
到了近前,沈兮迟很快顺着木架子爬了过来,喊他:“阿公。”
沈阿公“嘘”了一声,连忙递过去两张隐身符咒:“快拿着。”
沈兮迟看了一眼下面无限蔓延的暗黑雾影:“他们开始了?”
“嗯。”沈阿公点点头,“母魉在八卦阵的每一个方位都摆了一个幻境作为守卫。只要那群侍卫能破了这八个方位的幻境,就能深入阵内,救出孩子。同时也能让这母魉元气大伤。”
沈兮迟诧异:“既然如此,那岂不是那群侍卫们直接进入幻境,然后将自己杀死就可以了?”这也太容易了吧。
沈阿公摇摇头,“非也非也。你那个法子只能让自己从幻境中逃出来,却不能伤它。如今母魉幻境分为八个,上下未能同欲,实力大大降低,此时便有机会进入其内部,将它逐个击破。”
寇淮沉声问:“当如何击破?”
“母魉幻境窥伺人心,人被困其中,不过讲究‘心魔’二字——只要他们能找到心魔,无畏其存在,克服、甚至战胜它,必定就能击破此局!”
沈阿公说得激情澎湃,沈兮迟却在一旁疑惑开了口:“阿公此破阵之法你原来从未与我说起过,今日又是如何知道的?”
沈阿公:“啊,这个”
玄空方丈好意,代他回答:“他猜的。”
“”
沈兮迟和寇淮不约而同,皆目露担忧,低头看向崖底那团黑影。
指挥官是个这样走一步蒙一步的人,着实令人堪忧。但望今夜所有人都能平安归去。
几人站在龛窟旁,紧张地注视着下头的动静。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正北“开门”处黑影猛地翻涌,复而迅速浅淡了下去。有一名侍卫手中抱着一个小男孩,小心翼翼地从黑影笼罩中走了出来。
“漂亮!”沈阿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