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虽知道她这殷切与担忧多半是为了她的孩子成宝,沈兮迟却没忍住,一时间心下一酸,几乎是逃也似地钻回了马车里。
曾几何时,她和阿棣去开平侯府小住时,母后也是这样站在东宫花园里看着他们离去;他们回宫时,外祖母也是这般站在侯府门口,目送她和阿棣再次回到高墙之内。
天下谁人不羡慕他们的生活?可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锦衣玉食的生活,其实还比不上这燕子矶旁一位普通母亲凝视她孩子背影的目光。
她勉强按下心里惆怅难安的心潮,声音清亮,透过车帘,吩咐尹铭。
“不去桃叶里。我们直接去长江边。”
燕子矶总扼大江,地势险要,矶下惊涛拍石,汹涌澎湃。如今临近夜晚,江上熙攘渐渐消散,连平日里闪亮的点点渔火都轻微了许多。
沈阿公从怀里掏出一只火折子,手笼着火光,逆风点燃。
这雾来得诡异,越往江边越弄,水汽又盛,和着风迎面吹来,迷得人眼睛疼。沈阿公走了一小段路,惊觉刚才稀疏的人声已然全无,只听见江面上凛凛吹来的烈风。
他微微勾下身子,更是存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妖鬼向来狡猾,母魉又是鬼中王后,一朝现世,后患无穷。几百年来就没人养出过母魉胚胎,更别提施法修炼而成——谁又能想到,这小小燕子矶,竟然能藏了一只母魉?
还是他疏忽了。
沈阿公在心里不住自责,皱眉凝气,恨不得下一秒就将这母魉收了,还本地村民一个安宁祥和。
然而母魉怎是这么容易就能收服的?
他半路出家,捉鬼除妖不过十余载,平日里收收小鬼倒可跟着书籍记载、凭着天赋本能、加上一点随机应变对付——但此刻碰上的可是母魉,就算他对百鬼谈倒背如流,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一击即中。
这都要看天命吧。
沈阿公手心被汗濡湿,江风潮凉,吹干他背后被汗浸透的衣衫,沁入丝丝寒意。
即便如此,他的脸上还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细小的汗珠。愈往江边,水汽愈发重了——毋庸置疑,这雾气都是那母魉的障眼法,它一定就在水汽最深处。
他毫不犹豫,小心翼翼步步向前。
一步一步,这雾气确实越来越浓,但沈阿公却丝毫感受不到邪祟之气——
那只母魉到底藏在哪儿呢?
他顿在原地,四处环顾,思忖片刻,想到某地,眼睛突然一亮。
——在燕子矶西南方沿江的悬崖上有若干个石灰岩溶洞,被当地人称为岩山12洞,是为江水冲击而成,大都是悬崖绝壁。
那里沿江,水汽最重,又是天然的溶洞,地势险要,平时极少人去,是母魉绝佳的藏身之地!
母魉必定藏在那儿!
终于确定了方向,沈阿公兴奋地搓了搓手。他从怀中掏出指南针,就着火折子的光,往西南方向行去。
果然!
行至溶洞附近,明显能感觉到这雾气密布,迎面吹来,竟如小粒冰棱子一般,打在身上若刀割一般疼痛。雾水遮盖了邪气,那邪物狡猾,定是藏在此地!
溶洞入口就在崖下,需要从崖上爬下去。沈阿公从小在蜀地长大,蜀道都难不倒他,难道还怕这个?
他当机立断,只在崖上插了一根枯木枝,挂上一张符纸,指明自己的位置,随后往手心里啐了两口唾液,手脚并用,动作麻利地爬下山崖。
跳入洞口,一阵阴风袭来,让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大战即将到来,沈阿公孤身一人,心里却莫名燃起些许期待。他从怀中捻出两张符纸拿在右手,左手又掏出那只妖鬼奁,心中默念符咒,慢慢往洞内行去。
这溶洞极深,铺满湿漉漉的泥土,鼻畔皆是腥臭之味。
沈阿公嫌恶地皱了眉头,将口鼻捂住,努力保持头脑清醒,不让自己被这味道迷晕,待眼睛适应了这黑暗,才环顾四周,仔细观察了一番。
什么蜘丝马迹都没有。
远远的溶洞之内,隐约传来水珠滴答落到岩壁上的声音。这声音极有规律,破碎遥远,让人听了心里发怵。
沈阿公边用眼警惕地看着四周,边用脚小心翼翼地往前试探,放缓了呼吸,耳边除了钟乳石上水滴声,整个世界寂静无声,竟什么也听不到。
待这溶洞走到头,沈阿公的衣服几近全湿,却一无所获。
这里到处都弥漫着连雾气都掩盖不了的邪气,若说没有邪祟——这怎么可能?!
沈阿公紧皱眉头,脚底一软,突然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似乎是一层毛茸茸的皮。
他的心突地一跳。
同一时间,他背后的阴影里突然现出一个扭曲诡异的影子,张牙舞爪,无声接近了他。
沈阿公本能回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脑后一阵阴风扫过,他脑后剧痛,眼前翻黑,蓦地晕了过去。
燕子矶头月(十六)()
马车越接近燕子矶;雾气越浓。行至最后;尹铭已然看不清路;辨不清方向;只得停下马车;向车里道:“沈小姐;前面的路”
沈兮迟掀起车帘;随意扫了一眼,一目了然:“就到这儿吧。”
看不清路,马车再往前;也只会更加危险。
她拉起裙角,利索地跳下车,便往雾中江边走去。尹铭正想也下车跟上;却见沈兮迟转头叮嘱他:“你别走;就在这儿等我。”
“什么?”尹铭一听,连忙心道不行。
这么大的雾气;那什么妖物也不知藏在哪里;大人刚才明确让自己跟着沈小姐确保她的安全;如今哪里能让她单独去涉险?若出了什么事;他哪里还有脸在大人身边继续混下去啊?
沈兮迟笑了笑;解释道:“这雾气这么浓;你又不会除妖之术,跟着我也不方便。还不若在原地等我和阿公将那妖除了,我们便会来找你。再者;映绿一定已经去通知你家大人了;他来的时候,你还能帮他指一下方向。”
更何况比起自己,寇淮更需要尹铭的护卫。
沈兮迟不是没有脑子的后宅女人,早就看出尹铭是寇淮手下最得力的侍从。她在燕都那会儿,见过王公贵族无数,哪见过派自己的贴身侍卫去保护外人的道理?
如今,寇淮把尹铭调来自己身边,她已是感激,还不至于自私到不懂得审时度势,把尹铭绑在自己身边不放。
毕竟,她常年玩弄权术,深谙其中的轻重缓急——
若寇淮死了,燕都一时得不到消息,金陵必将大乱。
而如今的她,早已不是什么权倾朝野的长公主,死了也溅不起什么大水花。身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自然要明白事理,把自己的命放在更低贱的位置上。
尹铭一听,便明白了沈兮迟的意思。虽然大人的这朵桃花来之不易,但大人毕竟更要紧,他最终还是轻易妥协了。
毕竟,女人易得,他家的大人却只有一个。他是大人贴身侍卫,唯一的使命便是保护大人。
沈兮迟很满意尹铭的忠诚与机灵,点点头,转头便走了。
边走边心叹:这大越的历史上,恐怕没有哪个女子比自己更心怀天下了。为国捐躯一次不够,还赶着上去牺牲第二次。
然而,纵然心里如何忐忑、如何没底,她到底还是将怀中的鬼结绳缠在手心,稳了稳心神,慢慢走入蔓延的迷雾之中。
沈兮迟在长江边转悠了小半个时辰,始终没有找到母魉可能的藏身之地。
她不像沈阿公,对金陵的地形那般了解;再者,她的魂魄附到沈兮迟身上后,虽然接承了她大部分的记忆,有几段记忆碎片却是缺失的。她从前并不知道燕子矶的这个桃叶里,更不可能知道崖下的岩山十二洞。
时间渐渐流逝,她没能找到任何踪迹,又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不免变得有些焦躁。
直到——
沈兮迟无意间一抬头,隐约间看见浓重的雾气之中,在燕子矶高高的悬崖上,竟闪着一点亮黄色的微光。
那是沈阿公用符纸留下的标记!
沈兮迟心下一阵兴奋,连忙循着那点微光前去。
她的年纪小,鼻子比之沈阿公更加敏觉,还未靠近符纸所在的悬崖,便已闻到了一股腥臭味。
——是为大邪。
沈兮迟心下不安,忐忑如鼓槌,轻屏呼吸,慢慢走近烈风凛凛的悬崖之上。
然而,她并没有在这里看到沈阿公的身影。
“阿公——”沈兮迟出声大喊。
声音沿着崖壁翻滚着蔓延出去,消弭在无尽的江面之上。
无人应答。
沈兮迟心里“突突”地跳,将手拱在唇畔,又大喊了一遍:“阿公————”
许久。
依然无人应答。
沈兮迟皱眉踌躇片刻。随后小心翼翼,从崖内探头出去看,只能听见隐隐约约惊涛拍岸的破碎声音,除此之外便是雾气,什么也看不见。
奇怪,沈阿公为什么会在这里做一个标记
这里水汽深重,一定有问题。
思及此,沈兮迟半跪在地上低头,就着黄色符纸的微光,细细观察起崖畔的情形。她双手慢慢摩挲,指尖感受着碎石子压在肌肤上的细微痛感,一直摸到一处地方,她突然停了下来。
这里的石头上有被摩擦的痕迹!
她再次探头,往下看了好一会儿。
难道阿公
她还未细细思量下去,却猛然感觉到脑后一阵疾风袭来。沈兮迟反应极快,身形灵活地向旁侧一滚,躲过了背后的偷袭。
雾气浓稠,光线昏暗,沈兮迟看不清来人的脸。
只依稀辨认出,这身形纤瘦娇小似乎是个女人。
她尚来不及喘一口气,对方又举起了手中木棍,猛地冲她天灵盖砸下来!
虽然身型瘦小,但那动作迅猛凶狠,力道十足,竟是带了十成十的腾腾杀气!
面对这来势汹汹的攻击,沈兮迟躲闪不及,半边身子都挂到了崖外。江风刺骨,她甚至都能闻到江水惊涛骇浪,溅起水花里泛起的清味。
那女人往前一步,她便只能往后挪一点——直到双手攀着崖畔岩石,脚上只虚虚踩着一块突出的石峰。
她从前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而这在这狼狈的尾巴上,自己竟然不是被母魉逼入绝境,却是一个不知从哪个角落蹿出来的弱质女人。
沈兮迟心里有些不服气,皱眉大呵一声:“你为何要杀我!”
那人沉默,并不言语,只提着手中木棍,慢慢逼近。
沈兮迟心跳如鼓槌,厉声飞快道:“你可知我今天来是为了捉妖?上古邪祟即将现世,若此妖不被及时收服,到时天下大乱,苍生流离,可是你能担得起责任的?!”
那人本来一言不发,听到这“天下大乱,苍生流离”四字,呼吸突然重了许多,似乎一下子激动起来。
她冷笑一声,不再犹豫,直接抬脚,将沈兮迟径直踹下山崖!
“啊——”
身体急速下坠,耳畔风声凛冽,沈兮迟忍不住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
纤细的身子如一片薄薄的纸蝴蝶,飘入崖下浓稠的雾气之中,迅速不见。
而这一声惊呼,也很快被崖下浪花撕成碎片,消弭于无。
世界归于一片死寂。
那黑影站在崖畔看了一会儿,随后发出一声得意的笑,转身步履匆匆,身形极快地融入了黑暗之中。
燕子矶头月(十七)()
寇淮赶到中华门时;只差一步。
此时刚过宵禁时间;城门已经落锁。
中华门下;寇淮“吁——”地一声;将马停下。
烈马自鼻腔中呼出一口湿气;似是感受到主人的焦急;在原地打转;不安地跺着马蹄。
门上官兵问:“来者何人?”
“内阁寇淮。”
那官兵将火把抬得高了些,远远地看清寇淮的脸,忙道:“寇大人稍等;属下这就去通知许都督。”
听到“许都督”这个名号,寇淮心下一沉。
看来,今晚守门值夜的正是中军都督许谔。然此人愚忠有余;机敏不足;向来严格恪守规矩,恐怕不会轻易放他出去。
大越明令规定;城门必须晨昏启闭。金陵作为南方陪都;自然首当其冲;关防出入;全都由中军都督府从严治所;滴水不漏。
而许谔;恰是守城军官中最硬的骨头。入夜之后,除非燕都那边来了皇上的手谕让他开门,否则;就算寇淮拿着御赐腰牌来要求他开门;他都会置之不理。
寇淮仰头静候,果不其然,没过多时,城门上又探出了一个身影。
许谔是个大老粗,向来认死理,从不献谄,只闷头做事——也正是因为这个特质,他才能被燕都的人看重,一路平步青云,竟坐到了金陵中军都督的位置上。
眼下面对他的顶头上司寇淮,这厮也不谄媚,只粗着嗓子,面无表情地冲下头问道:“寇大人,这么晚了,您来中华门做什么?”
寇淮举起腰上挂着的腰牌,道:“许都督,还麻烦你开一下城门,我有件十万火急的事要办,急需出城。”
这可是皇家御赐,还是先帝给他的。如去燕都,凭借此牌,他甚至都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午门。
谁知许谔纹丝不动,摇头道:“寇大人,您是知道规矩的。属下不会开城门,您还是请回吧。”
对方不吃硬招,寇淮也不着急。他素来不习惯以权压人,也料到对许谔不能用寻常方法规劝,得循序渐进。
他将语气放软,冲许谔笑了笑,眼角微扬,话锋一转。
“许都督,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去年年关时,你祖母病重,当时还是我请了人来,她才得以转危为安?”
声音没有一丝胁迫的意思,就像闲谈一般提起此事,却让许谔的心里一阵羞愧。
——这一招,是为以情夺人。
许谔软硬不吃,唯一的软肋就是他的家人。去年他祖母重病,命悬一线,确实是寇淮出力,才让老人家渡过难关。
那时他感于寇淮出手相助,曾经对寇淮承诺,若大人有任何事需要相助,他必定会出一臂之力。
可他哪知道,一年过后,寇大人会来让他做这件事啊
一边是理智,一边是情感,似乎做哪个选择都是错的。许谔站在城墙上,一时犯了难。
寇淮见对方态度有所松动,乘胜追击:“晨昏启闭的这道指令,原是为了防止城外敌军使诈,设计偷袭。然我身为先帝御封的金陵首辅,又岂会对城中百姓不利?你看城外现在无人,我不过是要带着这寥寥几人出城办事,有何不可?”
他一指身后寥寥无几的侍卫,意思很明显。
——此举根本不会对城防造成任何伤害,你又为何要阻拦呢?
许谔有些犹豫:“可大人规矩毕竟是规矩”
寇淮打断他,面色渐渐严肃。
“许谔啊,我总说你呆板,你还不承认。这规矩写出来,还不是给人看的?我今天来中华门找你,让你为我破例开一次城门,还不是因为我相信你?若我真要为难你,非要闯出去,你又能耐我何?”
锋芒毕露,气氛陡然一转。
许谔下意识握紧腰间佩剑。他一时分不出寇大人是戏谑抑或认真,但却知道,若大人执意要闯,以他的武功,自己确实拦不住。
岂料城下那人又蓦然一笑,硝烟渐散,又是如沐春风。
“你要知道,此事十万火急,是与全城百姓性命攸关的大事,这规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