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抬头,看向沈兮迟:“所以;母魉是?”
“母魉又为子母魉;不同于你体内的这只噬魅,母魉是专吃小儿血肉来提高修为的。”
“提高修为后,它也会像噬魅一样,到处作乱?”
沈兮迟抿抿唇,微眯杏目,道:“蔡邕死后,东汉王室很快被董卓把控,随即四分五裂,天下大乱。这混乱持续了数百年,你未唱罢我即登场,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寇淮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倏地抬起头:“你是说——”
“嗯。”沈兮迟点点头,“我怀疑,这乱世的出现,并不完全是因为纯粹的权力相争。也许有人在那时候养出了魑魅魍魉,最终引得妖鬼出世,百姓颠沛流离,哀鸿遍野血染中原大地。”
沈兮迟的声音不高,清晰平缓,十分冷静。然而在深夜里听来,却让人无端脊背发凉。
寇淮的脸上终于染上了难得的肃穆之色。
沈兮迟继续道:“不知东汉末年时,妖鬼之乱始于何地。但我担心,眼下将要发生的这场妖鬼之乱,必然是始于金陵。”
她垂目,认真看向寇淮的眼睛。
“寇淮,我们必须阻止它们。”
我们必须阻止它们。
重要关头,沈兮迟哪里还顾得上继续伪装自己。在她看来,天下太平是首要基础,黎民苍生的性命是重中之重,至于若寇淮问她这个出身低微的少女为何要如此关心这些事?
——随他怎么想,反正她管定了。
沈兮迟站在寇淮桌前,小小瞳仁中映出案台上那一簇微细烛光,若濯濯沮洳,潋滟清明中,带着动人的力量。
寇淮定定看了两秒,像是陷入什么回忆。
末了,他一勾唇角,不同于之前的邪痞不正经,这回露出的这个苦笑略带酸涩。
“好。”他答得郑重,伸出五指,举在脸畔,“五天,我只有五天的时间。这五天内,我们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捉住这只母魉。五天后若还没有捉住我也得离开。”
五天对于捉住一只母魉也太短了。沈兮迟微微蹙眉,问他:“你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要五天后必须去做的?”
在沈兮迟眼里,除掉这只母魉才是眼下最重要的。除非是性命攸关的事,否则他们都没理由弃百姓安危不顾。
寇淮深深掐了掐眼窝,声音略显疲惫,答得极其模糊。
“我要北上去找一个故人。”
北上找故人?
沈兮迟心下一疑,又想到寇淮是在燕都长大的,若说北上去找故人,只要不去燕都,倒也没什么问题。
怕他起疑心,她便没多问,只想着五日后再从他这儿探些蛛丝马迹,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捉住那只母魉。
想到这儿,她当下告辞,回到房内一夜未睡,直研究了一夜如何捉住母魉的方法。
范月娥一宿未睡。
成宝不见了,她也没了活下去的动力。整个人就像水里游魂,能捱一天是一天,若捱到最后成宝回不来了,那她也就随着他去了。
不,玄空方丈都说了,成宝一定能回来的!
每每想到这,范月娥都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让自己别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带偏,应该全心全意相信玄空方丈,专心致志地等着她的成宝平安归来。
范月娥就这样在窗下,反复摩挲着成宝的玩具,就这么看了一夜。
到了四更,四下里静悄悄的,夜已很深。范月娥将头靠在墙灰剥落的壁上,从窗户的破缝隙口往外看一了眼,只看见桃叶里已经完全被薄雾笼罩,霜深露重,周围人家的窗户都是黑洞洞的,寂静无声。
也不知道有多少母亲,正搂着自己的孩子,睡得香甜。
范月娥叹了口气,低头正要陷入新一轮的自弃自责,却听见百米之外的金家突然传出一声尖叫,随后屋内烛光大亮,有女人边哭边大喊。
“魔鬼!魔鬼吃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死了!——”
范月娥一惊,手里的玩具掉在地上,倏地站了起来,连外衫也没罩一件,直直从房内冲了出去。
翌日一大早,又是天还未亮的五更天,沈兮迟便赶到了寇淮的院子,催促着他一道前往燕子矶。
这回她学聪明了,没容许寇淮在府里摆他那个饕餮盛宴,直催他起床后立马就出了门,又让厨娘卢姨烧了一些便于携带的早点,备在马车里,准备在去燕子矶的路上草草解决一下。
从前沈兮迟做长公主那会儿,经常要在偌大的燕都城中跑来跑去,常常没有时间好好吃一顿饭,后来便养成了在马车里用膳的习惯。今天又这么做,倒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还在燕都执掌朝政的时候。
寇淮眼下乌青,似乎一夜都没有休息好。相比前两天,他的情绪也低落了很多,时不时还露出一丝魂不守舍的神色。
沈兮迟在一旁狐疑地观察了寇淮半天,直以为是不是他阳气压不住那只噬魅,所以现在那妖物开始反噬宿主了?
她边咬了口卢姨做的粢饭团,边在心里琢磨:待会儿若是遇上玄空方丈,一定要让他给寇淮看看,那只噬魅到底在他体内发展到哪一步了。
虽然魂不守舍,但寇淮好歹还记得吃饭。他的胃口比起前日倒丝毫未减,吃了一笼热腾腾的汤包还不够,又吃了三四个五谷馅儿的梅花糕。
沈兮迟愈发疑心他已经被噬魅反噬了一部分,趁他没注意的时候,往离他远的方向挪了几寸。
一路无话,马车很快就到了燕子矶外桃叶里。
刚下马车沈兮迟就觉得不对劲了:昨日沈阿公和玄空方丈都来了,这小小村墟也未这般闹热。也不知今日是有喜事还是怎地,倒聚集了这么多人?
她走近看,更觉疑惑。
——围在村墟外头的一圈人不是普通百姓,竟然是持刀带剑的正经官兵。
有官兵注意到她在一旁观察,沉着脸训道:“看什么看?快走快走!”
寇淮走至沈兮迟的身边,对那官兵开口,嗓子有些低哑:“在里头的可是刑部何有年?让他出来说话。”
那官兵上上下下打量了寇淮一番。虽然他旁边这姑娘衣着不怎么样,这个男子却穿着一身锦衣华服,似乎是个有身份的人。
可何大人刚刚可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准放进去的
他一时左右为难。
半晌,那小兵还是凶狠着脸粗声粗气问了句:“你是谁?竟敢指名道姓让我们大人出来!”
“寇淮。”这厢轻飘飘报上姓名。
那小兵反应了三秒,脸一下变得煞白。
寇淮?这不是传说中他们的首辅大人吗?怎么跑这犄角旮旯来了?
他连忙匆匆应了一声,转身跑进院落。
不多时,何有年微微佝偻着身子,带着一脸献谄的笑,急急忙忙赶了出来。
沈兮迟冷眼旁观。
这位金陵刑部尚书大人不过年过三十五,面上却已沟壑纵横,老态横生。
犹记得,当年他的封官诏书还是她示意燕都吏部下的。因为杜景时和她都认为,若金陵六部官员软弱无能,城内大部分事宜都要寇淮来主持,那他分身乏术,便也分不出多余的功夫去肖想燕都,肖想某些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当然,这金陵六部官员中,隶属兵部和户部的权力,他们还是要牢牢把控在手里。
何有年在成为金陵刑部尚书之前,不过是一小小知府,调至金陵,不算一步登天,也算高步青云了。
只见他边弯腰边小心翼翼地陪笑着,问寇淮:“不知寇大人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不知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寇淮反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哦,这是下官妻姐的住处,”何有年一指身后院落,直笑得面上皱纹横生,匆忙解释,“然而下官今日应卯时来此地,绝不是因为私人原因。”
妻姐?
沈兮迟目光一闪,看向这座院落。
看起来普普通通,并不像堂堂一个刑部尚书的妻姐会住的地方啊。
只听见寇淮问道:“哦?那是什么原因。”
何有年答:“今日一早我便接到了口信,说是这儿闹鬼,昨夜,我夫人的那位娘家外甥不幸被鬼物咬死了。”
“咬死了?!”
一旁的沈兮迟惊骇,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燕子矶头月(九)()
何有年的妻姐名叫严翠;夫家姓金;是个船员;常年往返于苏、扬、杭一带;极少回家。严翠的公婆双亡;因此一直都是严翠自己照顾孩子。
昨晚;她和范月娥一样;例行哄孩子睡下后,自己也在一旁睡着了。
睡至半夜,严翠同样被梦魇着。等她挣扎着醒来;却见身旁的孩子躺在血泊中,喉管断裂,早已气绝身亡。
严翠惶然无措;撕心裂肺地大叫;惊醒四周邻居。
最先赶来的就是范月娥,她将几近晕厥的严翠扶到一旁;随后拾掇隔壁袁家娘子的男人;趁着夜色赶往金陵城;只等天色一亮;城门开启;便可第一时间去官府报案。
就是这样;何有年才能这么早就接到消息,赶来桃叶里。
“被害孩子的尸体在哪儿?”沈兮迟等不及,径直打断何有年的长篇大论。
因她是和寇淮一道来的;何有年给了她十足的面子;单手往院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寇大人和姑娘若是要看,请随下官进去。仵作刚到,孩子的尸首有些血腥,还请姑娘”
何有年瞥了沈兮迟一眼,显然是怕她姑娘家的胆子小,被现场骇住。
沈兮迟倒满不在乎,直催促他:“不用管我,快点带我们进去吧。”
她急于想看到那个惨死的孩子。
两人跟在何有年身后进了院落,寇淮压低声音问她:“有何不妥?”
——她甚少这样沉不住气,昨晚是因为发现燕子矶恶妖是母魉,今日又是为了什么?
沈兮迟双目微沉:“还记得我昨晚和你说的吗?母魉又称子母魉,是通过吞吃小孩骨血来提高修为的。燕子矶的这只母魉,从前惯用的伎俩都是将母亲魇住,再将孩子捉走,生死不明怎么到了严翠这里,就是直接将她的孩子咬死了?”
“你是说也许不是母魉作怪?”
“不是。”沈兮迟摇了摇头,十分自信自己的判断,“不是这只母魉有问题,而是这件事有问题。”
“这件事?”寇淮一时没明白。
沈兮迟缓缓道:“要么,就是母魉突然性情大变,不止捕食,反而开始以杀戮为乐。要么”
她顿了顿,目光冷凝。
“这个严翠,在撒谎。”
两人边说边踏进院子。
就算隔得这样远,后院严翠悲恸的哭泣声也清晰可见。沈兮迟昨日看到过范月娥痛失稚子后的凄惨模样,今天又看到另一个母亲失去自己的孩子,内心有些酸楚,实在不忍心进去再看一眼。
她跟着寇淮,径直走到孩子尸体旁。
因外头光线亮一些,所以孩子的尸体就放在前院的一张桌子上。仵作刘生带了一全套的工具,正在就地检查。
见到寇淮进院,他一愣:“寇大人,您怎么来了?”
“凑巧路过。”寇淮避重就轻,隔着远远地就指着桌上尸体问他,“发现什么了吗?”
刘仵作叹了口气,“这伤口太混乱了,属下尚看不出什么东西,还需要再做些细致的检查。不过”
他欲言又止。
寇淮:“什么?”
“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仵作悄悄看了一眼寇淮的脸色,见寇淮的面色并不佳,心下有些忐忑。
他知道寇淮向来不喜听到下属们讨论这类妖邪之事,但此事着实诡异,他又不得不说,故而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回道:“属下认为,诚如严氏所言,这个孩子很大可能是被一只妖害死的。”
说完,又飞快地窥了寇淮一眼,见他似乎没有发怒的迹象,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寇大人还没有说话,倒是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国色天香的小娘子开口了。
“你确定?”
她的目光看过来,灼然明亮,带着逼人气魄。
刘仵作觉得今天日头似乎有些晒,擦了擦额上微沁出的汗珠,斟酌着字眼回道:“属下属下其实也不确定。但自入行起,属下解剖过统共二百一十七具尸体,算是、算是略有经验吧。”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对着这个不知来历的小娘子自称“属下”。
——二百一十七具尸体,这仵作倒是记得清楚。沈兮迟“哦”了一声,随同寇淮走近几步,细看受害孩子的尸首。
刘仵作十分懂得察言观色,循着寇淮的目光,仔仔细细地解释这尸首的每一处伤口。
“这孩子的两颊和左臂外侧皆有轻微擦伤,应是在死前挣扎时落下的。”
“但他的表情安宁平静,实在不像是在死前饱受过痛苦的样子。”
“您再看这里。这孩子脖颈喉口的伤口最大,也是他唯一的致命伤口。这个伤断口处整齐,伤得极深,直接切断了血脉,致使这孩子血流不止,当场死亡。”
何有年此时也凑了上来,见到妻子娘家外甥惨死的模样,目光落到孩子的喉口处,忍不住“啊”了一声。
刘仵作点点头,道:“这个伤口也是这尸体最诡异地方”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盖在孩子身体上的白布掀了开来。
“按理来说,鲜血大量喷涌而出,这孩子的身上必定留有许多凝结的血渍。但我见到他时,他身上便干干净净,伤口处也无一丝血液残留痕迹,而且浑身干瘪,竟像是一具”
刘仵作抿了抿唇,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竟像是一具,浑身被吸干了血的干尸。”
烈日下,桌上的孩子眼窝深陷,两颊干枯,一身状若风干的外皮包裹住他瘦弱的骨头,和肚子里头清晰可见的内脏。
就像是一具包裹着人皮的骷髅,形容可怖。
何有年一时没忍住,“哇”地一声,扶着土墙在一旁狂吐起来。
燕子矶头月(十)()
沈兮迟瞥了何有年一眼。
刚才还是他提醒自己可能会受不了呢;现在倒是自己先吐上了——诚如杜景时当时所说;这个何有年;还真没有什么胆识。
她再度将目光移回来;却见站在斜前方的寇淮将锦袍宽大衣袖一扬;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转脸冲她安抚地笑了笑;柔声道。
“这个尸体实在可怖,沈小姐,你还是先别看了。”
沈兮迟:“”
她不看尸体;怎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母魉所为,还是另有蹊跷?!
再说,若是这种程度的残忍她都受不了;还怎么去收金陵城那些大大小小的鬼?怕是前日的厉鬼就将她吓得半死了。
寇淮也太小看她了吧。
沈兮迟丝毫没有领寇淮的情;只道了声“不用”,极快地从他衣袖后头钻了出来;趴近孩子尸体;认真仔细地查看起来。
这回轮到寇淮:“”
还是他小看她了。
这一幕倒让一旁的何有年和刘仵作目瞪口呆。
何有年惊叹地是这女子的胆子怎么如此之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还敢凑近那干尸细看;倒显得自己太过无用。
而刘仵作则极其诧异地看向寇淮;又将那小娘子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好好打量了一番,心里嘀咕这小娘子到底有什么卓绝之处,竟然能让寇大人主动出手相护。
瞧这温柔劲儿呐简直是太阳打东南西北四面八方一起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