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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嘉注意到,卫婳的手指一下收紧,紧紧握住了杯盏,仰头抿唇笑着,“听老夫人的安排。”
卫婳笑着应允,心中更是郁郁。
林清珏的眉心轻皱,想要开口说什么,最终咽下了话。
“在府里头功课也不能耽搁下来,再过两日,王师傅就来了,婳丫头和嘉丫头就一起进学。”
“是。”林清嘉与卫婳一齐应下。
既然是同住一处,卫婳就想着和林清嘉多说几句,谁知道,人前的时候林清嘉是浅笑,等到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就淡了神色,明显不愿多谈。
就算是母亲在卫府被人不喜,卫婳也从未被人断过吃穿,何时住过客院的外间?还被人这般冷淡态度对待?尤其是林清嘉的出身更是让她鄙夷。
卫婳心中生着闷气,她本就身子不好,忧思过重,夜晚的时候就生了高热,让缤华院闹了个人仰马翻。
天降竹马()
坐上了马车,林清嘉撩起马车的窗帷,见着那鎏金林府两字在日光下耀眼。
她自重活一世以来,在林府总是能睡到一夜到天明,和在别院之中的惊醒不一般。
原本她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总是用脂粉遮住,如今是不用了。睡得好了,肤色剔透,气质也越发出尘。
睡得好了,心情愉悦,随着马车始动,听着人声鼎沸,看着车水马龙,心境开阔。
林清璇坐在马车之中,本是想要和林清嘉说话,但见着她就什么都说不出了,脸呼吸也放得轻柔,生怕打碎了霎时间的美好。
林清嘉微微靠在马车车壁,右手的指尖纤细捻着细罗纹布,那曦光斜斜拢入,将她的面容都镀上了金色,她的杏眼在光下通透的好似宝石一般,金色曦光被长而卷的睫毛切的细细碎碎,就连眼底也绽着这光似的。
林清嘉回过头的时候,眨眨眼,终于适应了马车里的光线,“看着我作甚?”
“我在想如何把刚刚看到的作成画。”林清璇说道。
林清嘉笑了笑,知道林清璇是个画痴,若不然也不会在卫婳生了高热的时候,林清珏想要在府中陪着卫婳的时机,带着她去参加画社。
想到了林清珏面色的不赞同,林清嘉唇边的弧度越发上扬,她不喜卫婳,为何要因为卫婳生病,就改变了自己的行程?
林清嘉本想要和林清璇多说几句,因林清璇在心中默默着色,她便半靠在车壁,看着姑苏城鳞次梓比的商铺。
前世在姑苏城逗留不久,所见的宽阔城池便是京都,京都的道路要比姑苏城宽敞的多,四四方方切割的如同豆腐块儿,而这里的街道大约走上半刻钟,回首便见不着来路,巷弄更是狭窄而悠长,若不是长住这里的,不知这弯弯曲曲的道会通向何方。
越往前走,街道就更加热闹起来,林清璇是个爱凑热闹的,开口说道:“今个儿是开市日。等到傍晚时候,我们可以过来凑凑热闹,看能买些什么。”
然后同林清嘉解释起来,什么叫做开市日。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就是盛大的集市,以前的时候,是周边的乡镇到城里带着自己的物件,做些小生意同时也买些需要的东西带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有人把从东洋渡来的物件放在这里买卖。
“朝廷也知道,不过睁只眼闭只眼,没有管海禁这一项。”林清璇说道,“东洋的各种宝石是最好看的,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好好看一看。”忽的想到林清嘉是在别院之中生活,她够不够银子去买?“我这里”
林清嘉读懂了林清璇的未尽之语,笑道:“我出门之前,我娘给了我银票。”
在吃穿用度上,林家从不曾亏待了周氏与林清嘉,周氏在乡间给人看病可以说是收支平衡,有一次救了一个富贵人家,得了不少的银钱,这一次足足给了林清嘉千两银票,还有一些碎银,生怕她在姑苏里拿不出钱丢了丑。
“那就好。”林清璇笑道。
等过了集市,人群又少了起来,出了城门,便停下了马车。
“过了浩然湖就是。”林清璇拉着林清嘉说道,“这里风景最好,画社时常过来采风。”
林清璇的面上一直带着笑,“不仅仅是画社,还有其他的结社,也常常来这里。”歪了歪头说道,“诗社是最多的,画社姑苏城里统共就这一个。”
“这里确实修筑的雅致。”林清嘉说道,顺着青砖道,两边栽的都是杨柳,树下有说不出名的灌木,绿意盎然。再往前走,修筑了堤,两岸的夹堤到了中间立了几根圆柱,林清璇走在最前,左右走着,就到了对面的夹堤。
“今个儿真是好天气。”林清璇笑道,“卫婳生了病也是极好的,没有她一起,真是让人阿弥陀佛。”
林清嘉见着她一边轻巧走着,一边回头说话,就提醒她走得小心些,免得落入到了水中。
有了林清嘉的提醒,林清璇就不再回头屡屡看着林清嘉。
林清嘉跟在她的后面,见着湖中跳出了一尾鲤鱼,再看看对岸的柳树下,有人拿着鱼竿钓鱼。
“这里的鱼不少。”林清璇说道,“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拿着鱼篓在这里捕鱼,在浩然湖捕鱼不够雅致,知府大人下了令,不让人在这里捕鱼了,钓鱼是可以的。”
林清嘉看着钓鱼的那人,是一青衫的年轻男子,身侧还站着一粉衫少女,与他说着什么,男子持竿轻笑,手中的鱼竿微微晃动,想来也知道钓不着鱼。
王长泽正与何若竹说话,见着那两女子行走在水墩上,莲步轻移,好似在水中行走,不由得抬眼多看了一眼。
何若竹顺着王长泽的视线也看了过去,见着两位衣着在自己之上的女子,心中微醋,想要唤回王长泽的注意力,娇嗔说道:“长泽哥哥,你有没有仔细听我说话。”
王长泽此时低低呼道:“林姑娘,她怎么来了。”想也不想就对着何若竹说道,“何姑娘,替我拿鱼竿。”说完就往两人方向走去。
林姑娘?何若竹耳尖听到了王长泽的低语,猜出了其中一人的身份,就想要看一看那位林姑娘究竟是什么品貌。
可惜隔得太远,瞧不清两人,不知道哪一位是她长泽哥哥的芳邻,扬声叫了躲在一边的丫鬟,让她把鱼竿渔具收好,自己跟在王长泽的身后想要去看看林清嘉是哪位。
王长泽和落后他一步的何若竹很快就走到了林清嘉的面前,林清璇好奇地看着他,林清嘉则是微怔。
看着站在自己的面前的两人,久远的记忆如同泛黄摊开的书扉,缓缓翻过一页,才想起记忆深处的那人。
“王公子。”她对着王长泽行了万福礼。
“林姑娘。”王长泽对林清嘉同样回礼。
林清嘉引见了林清璇,王长泽同样介绍了何若竹。
林清嘉的目光放在何若竹的身上,她还有印象,这位何姑娘正是王长泽的妻子,她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有着紧张与警惕的神情,显然王长泽已经是她的心上人了。
林清嘉原本是考虑过王长泽,见着何若竹的表现,对王长泽也就淡了兴致,含笑寒暄道:“两位今日颇有兴致。”
“正是休沐日。”王长泽拱手道,“若是回家,时间有些赶,就索性留在书院,左右无事便来垂钓。”
王长泽一心读书,是没有想过男女之事,上次母亲点了点他,让他心中起了波澜,林清嘉貌美气华,若是成为他的妻想着这里,王长泽的耳垂红的几乎要滴血。
何若竹瞧出了王长泽的羞态,抿唇说道:“我先前就听长泽哥哥提到过林三姑娘,林三姑娘可是要在城里长住?”
何若竹开口之后,林清嘉就打量着她,上衣是织金官绿丝袄,罩着浅红色的比甲,下身是玄锦百花裙,裙上坠着玎珰禁步,走路时候只是微摇,并不作响。何若竹有一双机灵杏眼,笑起时右边面颊有梨涡一点,很是特别。
“祖母过寿。”林清嘉说道,“也与姐妹好久不曾亲近,就在城里多留几日。”画社的聚集地只怕已经离得不远,林清璇对一直站着寒暄有了离意,林清嘉就说道:“我今个儿是和二姐姐过来去画社长长见识的。”
何若竹抿唇一笑,右边面颊上的梨涡越发明显,刚想要说不耽搁两位的功夫,就听到王长泽说道:“那就一起罢,我记得上次张社长还邀我一起参加画社。”
何若竹的面色流露出惊讶来,王长泽习字作画做得好,但心中觉得要以读书为重,不肯参加画社结社,这会儿竟是因为林清嘉要去画社了。
林清璇不知道内情,听到张社长相邀,就说道:“张社长相邀?那王公子作画一定极佳。”
林清璇笑起来的时候神采飞扬,她与林清嘉两人一动一静,两人容貌并不相似,偏生笑起来时候弯起的眼肖似极了,王长泽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多看之后又觉自己失礼,耳根忍不住更红一些。
“那我也凑凑热闹好了。”何若竹笑道。
林清嘉有些头疼,但是也推脱不掉,一个得了社长的青眼,一个是山长之女,只得几人一齐同行。
一路行着,林清璇与王长泽两人说得多一些,林清璇知道了王长泽擅长工笔画,字是小楷写的最好。
王长泽也知道了林清嘉有一副画的很好的赏菊图,这次一并带着,等到了画社处,再让她开开眼。
林清璇的眼儿弯弯,“等会你见了就知道了,我从未见过画的这般好的赏菊图呢。”
林清璇的卖力鼓吹让林清嘉有些不好意思,浅浅笑着,就连眉心的红痣也更耀眼。
就算是何若竹不喜欢林清嘉也得承认,她当真生得好,那点红痣红的让人心痒,瞧着王长泽耳根发红,心中那滔天的嫉妒让她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笑。
“那等会我可要开开眼了。”最后何若竹轻轻地说。
再见世子()
再往前走,又是一道城墙,浩然湖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湖,引的是楚胜河的水,这浩然湖也可以说是护城河,因曾有诗赞叹这水蒸腾时候的烟波浩渺,如同胸膛之中的浩然正气,那诗句动人心魄,后来这就得了一个浩然湖的名了。
不用过外城墙的门,只消绕着城墙根继续往前,就见着一处杉木建的临水平台,旁侧有六角长亭,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到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
最惹眼的是斜斜靠在长亭栏杆上的锦服少年,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腰间挂着一块儿玉佩,长发用白玉冠束起,脚下着黑靴,与上次相见起码的干练相比,此时更似富贵人家的公子,可谓是公子如玉。
林清嘉看过去的时候,恰巧秦霆轩也看了过来,一双眼澄澈而通透,一双眼闲适自在,相碰时候恰似云与月相逢光风霁月。
秦霆轩一眼就见着了来着的四人里那眉心红痣的林清嘉,并不起身,远远对着她微微颔首,林清嘉也还之以礼。
林清嘉的动作引了林清璇的注意,顺着堂妹的目光看过去,便见着了秦霆轩。
眼底滑过一丝惊艳,“那是谁?你认识?”林清璇反问之后想了想,若有所思说道,“好似不是书院里的学子。旁边站着的是知府大人之子,想来这一位的身份也不低。”
王长泽在一旁微微点头,他确实从未见过眼前人,林清嘉与他招呼,他是谁?
“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是忠恒世子。”林清嘉轻轻说道。
世子?
何若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想要好生看看京都里贵人的风采。
此时秦霆轩坐下,背对着众人,何若竹只见得到他挺直的背脊。
“那你怎么会认识?”王长泽问道。
何若竹连忙说道,“想来林三姐姐也是偶然见过罢。”
林清嘉点点头,“正是这样。”
林清璇有些好奇,想要多问一句,就听到有人扬声喊道,“社长来了。”
这一声是冲着他们的身后喊着的,林清嘉回头就见着来的男男女女。最正中那人身材微丰,面圆而和善,观之可亲。
林清璇扯了扯林清嘉的衣袖小声说道:“这位就是我们社长了。”
林清嘉可不敢小觑了这位社长,祖父是赫赫有名的画师张成林,在世的时候画作价值千金,等到张成林去世之后,画作更是万金难求。
听林清璇说,如今的张社长,名字唤作张德风,与其妹妹张德音两人被祖父教导过一段,张德风的画做得极佳。
张社长来了,秦霆轩也与那知府大人之子并肩行来。
社长寒暄了几句,见过了新来的人,尤其是与秦霆轩多说了几句,此时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富贵公子是京都里来的贵人。
秦霆轩的风姿卓然,林家姐妹在女儿家之中,就见着姑娘们或是用长袖遮住了口,或是用扇子掩住了微红的面,低低地说起这位忠恒侯府的事来了。
林清嘉只粗略的知道一些忠恒侯府的事,如今在姑苏闺秀的软语之中,拼凑出了忠恒侯府全部的事来。
老忠恒侯是征西大将军,当初征战四方面上伤了一道,右腿腿骨处更是受了重创,阴天下雨的时候都会腿疼,不大舒服。原本定下了亲事,也因为他腿上的伤和面上的伤耽搁了下来,谁知道,这般的老忠恒侯,竟然是尚了公主,当年的德惠公主是赫赫有名的美人,突厥曾来朝的王子对德惠公主一见倾心,主动提出要以三座城池换迎娶美人,皇帝都没有允诺,最后竟是让娇滴滴的公主嫁给了老忠恒侯。
“我去过京都里,曾见过老忠恒侯。”团扇遮不住她闪闪发亮的眼,“那一道疤真的可怖,从这里过,几乎坏了眼睛。”胖乎乎少女声音软糯,“德惠大长公主则是生的好,时光眷恋这位昔日里的美人,也瞧得出日子过得圆满,仍是如云乌发,青丝如瀑。”
她说完之后,就有人叹息着感慨。
有人觉得瘸了腿毁了容的忠恒侯还能够尚公主,当真是皇恩浩荡;有的感慨德惠大长公主过得舒心,要知道旁人尚公主,虽说家中无妾,却有通房丫头,老忠恒侯却从头到尾没有外人。
闺阁少女簇在一团,说着话都带着江南的软,不像是背后说人的闲话,倒像是倚在情人的怀里撒娇,带着快活的娇媚。
林清嘉少有这样的经历,觉得新奇有趣,听着她们的话,或是嘴角上扬,或是若有所思,或是忽的弯起眉眼。
一直留意她的何若竹见状撇了撇嘴,心里记下了这一笔,准备晚些时候同王长泽说,林家的三姑娘是个爱听旁人嚼舌头的。
不知道是谁感慨了一句,如今的忠恒世子,只怕也要尚公主,所以这一次才躲了出来。
秦霆轩要尚公主?林清嘉还没有细想,就被林清璇捉了衣角,“我们去看看。社长带了画,我也要把你的画带过去给社长看看。”
林清璇的语气有些迫不及待,显然她不爱听这些嚼舌头的话,在这里已经待得有些不耐了。
林清嘉就跟着林清璇从女眷之中钻了出来,林清璇呼了一口气,“平日里没有这么多人的,只怕是因为秦世子来了,所以也都不作画,说些小话。”回头的时候发现何若竹来了,扯了扯林清嘉的衣袖,对着身后努努嘴,轻声说道,“她怎么也来了?”
林清嘉不消回头也知道何若竹在后面跟着,轻笑了笑,“你看,社长不是在同王长泽说话吗?”
林清璇想到王长泽与何若竹一起钓鱼,猜出两人之间的情意,低头笑了,“这倒是。”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