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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厅里给太后请安完了就是一起吃饭。
这一顿饭林清嘉看得出魏乐芙吃的是味同嚼蜡,太后娘娘也瞧出了,只给魏乐芙夹了一些没什么味道的馒头,又给了她一碗小米粥,“知道你吃不下去,也得垫一下。”
魏乐芙依言吃了下去。
吃过了饭,坐上了肩舆,行在了长长而又曲折的路上。
两旁是红色的宫墙,因为万寿节的缘故,所有的宫墙都重新刷过一次,殷红似血,红的让人心惊。
林清嘉一直知道皇宫很大,却不知道竟是这般大。
越走越深,越发静谧,就连扛着肩舆的太监脚步都不由得放得轻了一些,怕是打搅了冷宫的清幽。
“公主、林姑娘,到了。”不知道行了多久,放下了肩舆,听到了一座宫殿前。
魏乐芙深吸一口气,林清嘉上前握住她的手,对她鼓励一笑。
废后所住的冷宫是有太监值守的,守门的两人利落地给两人行礼,有一位嬷嬷迎了上来,“公主,林姑娘。”给两人行礼之后,巴巴地看着魏乐芙,
魏乐芙对着那位生了华发的嬷嬷抿唇一笑。
嬷嬷有些欣慰,“公主也大了。”看到了公主梳着姑娘家的发髻,再想想她即将过双十的生辰,眸色里一闪而过了复杂。
魏乐芙浅笑问道,“嬷嬷,怎么走。”
“这边。”嬷嬷开口说道。
“这是我的奶嬷嬷,是洪嬷嬷。”魏乐芙一边走,同林清嘉介绍说道。
“洪嬷嬷。”
“林姑娘不必多礼。”洪嬷嬷忙不迭说道,“老奴就是个老太太。”
她原先就听说这位林姑娘生的好看,如今来看果然是画中走出的人一般。
想到林清嘉的娘亲要入宫,如今大公主与林清嘉交好,她的心中说不出的复杂,若是当年自己的主子不做出那样的事,根本就没有林二夫人这一桩事。
“公主、林姑娘,跟着老奴这边。”洪嬷嬷说道。
“我们走。”魏乐芙说道。
洪嬷嬷的心中越发复杂,皇后临末了有了悔意,但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开了弓的箭怎么走回头路?
甩开脑中的思绪,洪嬷嬷和公主说这话,“娘娘还没吃药,幸好公主来了。娘娘最近的精神越发不好,每次吃过了药,就会睡好几个时辰。”
魏乐芙说道:“这药性如此,还是母亲的身体不好?”
“一半一半。”洪嬷嬷说道,“两个原因都有。”
林清嘉沉默地听着,走在两人的身后,打量着整个冷宫。
这冷宫在皇宫之中被人刻意忽略,就连宫墙都粉刷一新,偌大的冷宫却没有人粉刷,瓦片上积了厚重的尘土,甚至有枯黄的树枝蔓生着。
这里的宫墙是暗淡的,珠子的油漆是斑驳的,就脸窗扉也有的雕花被时光侵蚀,斑驳不全、
明明有扫地的宫女,这冷宫给人的感觉是灰扑扑暗沉沉而又没有任何的生机。
鼻尖可以嗅得到若有若无的一股药味和檀香的味道纠缠在一起。
容氏的身子不大好,经年累月吃药,自然就有浓厚的药味,因为要她在冷宫之中念佛,冷宫之中的佛香是从不曾断过的。
两股气息交织在一起,无端让人的心中发冷,凉气自后背的脊梁骨窜出。
吱呀一声门响,有人打开了屋门。
洪嬷嬷连忙上前,“娘娘,您怎么出来了?外面冷,您身子受不住。”
“母亲。”“娘娘。”两人连忙给那人行礼。
“我没事。”容氏的声音很小,“起来罢。”
林清嘉第一次看到容氏,忍不住有些恍神。
她穿着是一件淡红色宫装,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披着的是织锦镶毛斗篷,长发挽成了发髻,插着一根紫鸯花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
她的面色有些蜡黄,身子更是消瘦,眼角也有明显的皱纹,却看得出昔日里的貌美和绝代芳华。
魏乐芙本是姝色无双,便是因为她有几分肖似眼前的容氏,可以想象当年的容氏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林清嘉看着容氏心中微动,容氏又何尝不是如此?
原本精心装扮,却不敌少女的娇俏与鲜嫩。
像是卸了一股劲儿,容氏咳嗽了起来。
“娘娘,您这病不能见风。”洪嬷嬷焦急又强硬地把容氏架入到了房间里。
“我们也进去。”魏乐芙深吸一口气,拉着林清嘉进入到了房间里。
洪嬷嬷像是被抽打着转的飞快的陀螺,利落地拨了火盆,给容氏喂了热水,又让宫女给公主与林清嘉两人上茶水。
“娘娘,不如现在就用点药。”洪嬷嬷看着容氏撕心裂肺地咳嗽,就提议道。
“不必,等会喝了又要犯困。”容氏等到缓了过来,摇摇头说道,“我润润嗓子,就是吸了冷风,嗓子有些凉。”
就算是病重的容氏也是执拗的性子,洪嬷嬷拗不过她,只能够给她泡了润嗓的甘草。
“你就是周氏的女儿。”容氏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林清嘉。
“是。”她微微颔首。
容氏看着林清嘉,良久之后开口说道,“你与你娘生的像不像?”
林清嘉想了想,避重就轻说道:“女儿肖似母亲本是常事,公主与娘娘生的也是相似。”
“相似是常事,也分为三分相似,还是五分相似,还是十分相似。”容氏追问道。
“大约是七八分的相似。”林清嘉说道。
容氏继续问道,“你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待你好”
不等着容氏问完,魏乐芙就打断了她,神色冰冷,“母亲,你问这些做什么。”
藏在衣袖之中的双手捏成了拳,她的唇色被她抿得没了血色。
“我只是问问。”容氏看了一眼魏乐芙,“就是想要问问周氏的事,所以才请林姑娘过来小坐。”
冷宫里用的炭火自然与永寿宫里不能比,有一股朽木的味道,洪嬷嬷把宫女还有公主和林清嘉打过来的人都打发了出去,自个儿亲自拨火。
“娘娘。”洪嬷嬷此时站起了身子,走到了废后身边,“您大寿将至,圣上既然看中了林二夫人,定然是有她的过人之处,您不必替圣上操心。”
容氏从三人面上滑过,笑了笑,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落寞,“是了,我都是要死的人了,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魏乐芙见容氏不再提周芸的事,面色和缓了许多,“太医怎么说的?”
“就是有一日熬一日。”容氏说道,“干熬过日子罢了。”
“如果开的方子不好,那就换一个方子。”
容氏不等魏乐芙说完,打断她的话,“哪儿有女儿管到娘身上的?!倒是你,还没有定亲?”手指着林清嘉,“我可听说林姑娘都定了人家。是忠恒侯府的世子,是不是?”
废后的悔意()
听到了母亲的话;魏乐芙面上流露出难堪之色来。
洪嬷嬷见状开口劝说道:“娘娘;公主的婚姻大事自有圣上与太后娘娘做主。”
听到了王嬷嬷提到圣上;容氏的面上有一瞬间的恍神;“他做主?婚姻大事确实是父母之命;但他哪里愿意见我。”
林清嘉从她的神情里读出了悔意。
在漫长的冷宫日子里;她终于想起了魏荀的好。然而时光一去不复返;她所做的事自己承担恶果,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魏乐芙的左手捏着右手手腕,低头不说话。
容氏看了一眼林清嘉;又对着魏乐芙说道:“有佛缘的都没有吃斋念佛,你住在庵堂里,算是什么事呢?”
魏乐芙低着头并没有看母亲;瓮声瓮气说道;“我也觉得太过于不孝,让皇祖母忧心了;所以这次回来就不准备再住回到庵堂里了。”
容氏听到了魏乐芙的话的先是皱眉;良久舒展着眉头;沉默说道:“这样也好。你可有相中的人家?”
魏乐芙的声音冰冷;“母亲说笑了;我常年在庵堂里住着,每日里给佛祖供奉;不敢多有的心思。”明明知道她供奉佛祖,却说这样的诛心之言?魏乐芙强忍着不要落泪。
容氏被魏乐芙的语气吓了一跳;刚想要说什么;就见到了她的眼,眼眶发红,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恨意,像是无声的质问。
她也许是恨着自己的。
容氏忽然想到,刚生出她的时候,那么小小的一团,洪嬷嬷高兴地把她抱到自己的面前,自己却一丁点都不想看到她。怀孕的时候诸多的难受,生产时候剧烈疼痛只是一个开始,养育这个孩子还要付出更多,因为是个女儿,为了生儿子,她还得再经历这样一次的痛苦。
“拿走。”当年,她是这样同洪嬷嬷说得。
她一丁点也不想看到这个女儿,皱巴巴红彤彤像是一只猴子一样的女儿。
这只像是小猴子一样的女儿一天天长大,满月的时候已经满是乌发,她玉雪肌肤,乌目红唇,他们都说大公主生得好看,她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牙牙学语时候是讨厌的,她怎么可以这样的娇气摔倒在地就会哭出来,她怎么这么黏人,蹒跚学步就爱跟着她身后,奶声奶气喊着她,“母后。”
这个孩子开始认字的时候,也是讨厌的,把她的梳妆盒弄得七零八落,偷偷的穿她喜欢的衣裳,让她大发雷霆。
九、十岁的孩子仍是让人讨厌的,说话细声细气的性子过于怯懦,看她的眼神像是想要靠近,又有些害怕。这让她一见到的就忍不住想要发火。
其实
魏乐芙是聪明的,学会的第一个词语就是母后;并不是天性怯懦,在魏荀盛怒的时候,她敢上前拉住魏荀的衣角,甜甜地喊他父皇;她生的美丽,在魏荀的寿辰上,她曾献舞,让谢相的小儿子犯了痴病。
是自己总是看她不顺眼,百般地推开她,就连现在,也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她,谁让她没有同其他的女子一样,及时定下亲事,嫁人、相夫教子。而是青灯古庙,孤零零一个人在京郊,常伴佛祖左右。
容氏怔怔地,手放在桌上蜷缩了起来。
想要说什么,嗓子里又有了痒意,抽出手帕掩住口咳嗽,那点痒意因为咳嗽成了疼意。一点点扩大,疼得胸腔肺腑也泛着疼,容氏仍是没有停下咳嗽。咳嗽的满脸苍白,绣着兰草的手帕上有了刺眼的血色。
魏乐芙到底是心软的,见着母亲咳嗽出了血,神色无措了起来。
“娘娘。”洪嬷嬷再次把药端到容氏的口边。
她这次没有拒绝,就着王嬷嬷的手低头喝了一口。
“母亲。”魏乐芙小小地说道,“没事罢。”
“洪嬷嬷说的是,你的婚事自由太后娘娘和圣上做主。我不过是个将死的人罢了。”用手帕蘸了蘸嘴角,容氏的表情又生冷了起来,“你出去罢,我想和林姑娘说两句。”
魏乐芙看了一眼容氏,最终站起了身子,走出了房门。
林清嘉与容氏坐在一起,这房里的一切都是暗淡的,多宝阁上的摆件积累了一层灰,桌子斑驳了颜色,堪堪能用罢了。
“我其实想见的是你的母亲。”容氏看着林清嘉说道,“我心中总想着她的出身不高,又是结亲过得,能有多绝色才能够让他动心?”
林清嘉语气淡淡,“娘娘多心了,我娘称不上是绝色,她与圣上的事也不是我这个晚辈应当置喙的。”
容氏深深地看着林清嘉,她们们两人都知道,容氏是透过林清嘉去看那个今生都不得会面的周芸。
她本想说自己与圣上的情分,话到了口边,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如果要不是她当年鬼迷心窍,怎会幽居在冷宫里。
林清嘉由着她打量,低头呷了一口茶水。
最终,容氏所有的话都成了长长的叹息,容氏看着林清嘉,对她说道,“你和大公主,交好是不是?”
“恩。”林清嘉应了一声。
容氏皱了皱眉,对林清嘉冷淡的语气有些不悦,“芙儿既然不再幽居别院里了,她大约也是长居在的宫里,你若是无事就带着她一起,多同世家女儿交际。”
就算是废后,说话仍是带着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味道。
林清嘉淡淡道,“娘娘是担心公主的婚事?”侧了侧头,说道,“娘娘刚刚也说过了,这事是自有太后娘娘与万岁爷上心。”
“他上心?”容氏嘴角勾起讽刺弧度,“如果上心,就不会让芙儿蹉跎至今!今后有了周氏,四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了,他哪里会管芙儿?”看着林清嘉的眼神带着恶意,像是恶狠狠地在盯着周芸一般。
“当年太后娘娘曾想要给大公主定下亲事,公主就病了。”林清嘉说道,“病得极重,太医说大公主心存死志。圣上劝说太后娘娘,允诺大公主不想嫁人便不嫁,她的身子才渐渐好起来。”
容氏没有料到会从林清嘉的口中听到这样话。
林清嘉定定看着容氏,“当年大公主病重的时候,娘娘您也知道罢,但是不肯见大公主。如今又何必要逼迫她?难道要让他再死一次,您才甘心?”
轻若柳絮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容氏的耳旁炸开。
她一瞬间有些迷茫,今日里她是为何要见两人?
魏荀恨着她,她后悔无用,女儿看她的目光疏离,如同陌生人。
明明是想要对魏乐芙补偿,林清嘉的话却像是在她的脸上扇了耳光,当年对魏乐芙冷漠的是她自己,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举动?
“你走。”容氏说道,“让魏乐芙也走,把洪嬷嬷叫进来,我该休息了。”
她用过了汤药,也到了该躺下的时候,她左右没有几日活头了,为何今日里要自取其辱?容氏后悔极了自己的举动。
于是,林清嘉走出了房门,传达了容氏的旨意。
洪嬷嬷走了进来,到了废后耳边听她说了几句,见着劝说不动容氏,只能说道:“老奴送公主和林姑娘。”
“让他们自己走。”容氏不许洪嬷嬷离开,“洪嬷嬷,我累了,你在房里留着。”
洪嬷嬷的表情有些为难,魏乐芙说道,“让母亲休息就是,我和林姑娘自会出去。”
容氏一连声催促,魏乐芙和林清嘉离开了房门,等他们两人离开之后,房门就紧紧闭合。
魏乐芙的心中一空又有些松快,“我们走吧。”侧头对林清嘉说道,“刚刚,母亲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罢。”
林清嘉摇摇头,“大约是累着了,没说几句话。”
两人刚走出冷宫的房门,就有青衣的小丫头跑的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公主殿下,洪嬷嬷让我同您说,皇后娘娘的身子不大好了,只怕就是这几日了。”
魏乐芙的手指收紧,“我知道了。”
小丫头看了一眼守在冷宫门口之人,转身回到了萧瑟又孤冷的宫殿。
心花()
容氏死的那天晚上是一个孤冷的夜晚;风把庭院长青的枝叶摇得哗哗作响;冷得让人早早就安歇下。
长廊里有宫女疾步又匆匆行着;喊醒了睡在耳房里的绿衣;告知了她容氏的殇亡。
吱呀一声响;绿衣挑着灯进入到了房里;弯腰点燃了床榻边的火烛;火烛的光芒让林清嘉睁开了眼。
“娘娘去了。”绿衣轻轻地说道。
这个消息让林清嘉清醒了过来,直起身子,“太后那里可知道?”
“是南浔姑娘过来说得。”绿衣服侍林清嘉更衣;“太后那里应当不知道,这几日太后娘娘身子不大好,明日里一早就过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