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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坦荡。”德惠大长公主背靠着软枕,笑着说道,“一大清早的时候,他就跟着我和曦丫头一起到的林府,可准备了生辰礼物?”
“有的。”林清嘉便说了。
德惠大长公主看着林清嘉,难得通透伶俐的小丫头。
她许是年岁大了,见着那些扭扭捏捏话都说不清的小姑娘,心情好的时候觉得有趣,心情烦躁的时候,打心眼里觉得腻味。
林清嘉这样大大方方的,她就觉得很好。
“准备了什么?”德惠大长公主揶揄道,“若是薄了,我替他补上。”
“今日里的已经足够了。”林清嘉说道,把秦霆轩的礼也说了,说到是他亲手雕琢,面上发烧,不自觉摸了摸耳,耳珠也是发烫。
德惠大长公主看了一眼林清嘉,轻笑道:“难得的是他的心意。”
心中羞涩,也点了头,“是。”她看中的便是他的心意。
德惠大长公主眉心的皱纹都舒展开,就连身边的范嬷嬷也是笑着,凑趣说道:“林三姑娘的性子与我们公主年轻时候倒是相似。”
“哦?”林清嘉凑趣说道,“怎么相似?”
范嬷嬷看了一眼公主,见着她没有反对,就笑着说道:“当时公主也是在及笄礼上定的亲,老侯爷亲自送了礼物,公主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抓着那发簪。”
送她礼物的人早已经去了,眼底淡淡的伤感流逝,公主说道:“是啊。”又兴致勃勃说道,“说起来,祖孙三人之中,反而是你得到的礼是最重的。”想到了自己的长子,眼底是淡淡大的笑意,先前的伤感再也在无法在眼中找寻到痕迹,“原本是想要雕东西,可惜他手笨,最后硝了一张虎皮,赠与素素。对了,素素就是现在的王妃乔氏。”
林清嘉想到自己曾见过忠恒侯,想到了一连严肃的忠恒侯赠与柔美的王妃一张虎皮,忍不住噗嗤一笑。
公主笑道:“送之前我就觉得有些不妥,但是老侯爷不许我提醒他,我就眼睁睁地见着他兴致勃勃地把皮子背到了乔家。”眉眼弯着,“那虎皮最后随着素素嫁入到侯府,又搬了过来,正在主院里放着,乔氏做针线的时候,总是坐在虎皮之间。”
林清嘉也想到了那虎皮,是难得的白虎,秦恬曦特地引着自己见过这一张皮子,笑道:“如果是那张白虎皮,我是见过的。”
“正是白虎皮。”公主点头。
“不论雕刻玉簪的心意,那侯爷的这份礼是最重的。”林清嘉笑道,“是难得的白虎呢。”
德惠大长公主先是一愣,继而笑了,“是了,我先说得不对,这最上心的还是我儿才是。”
林清嘉点点头,然后也绷不住地笑了。
马车行驶,笑声清越,在车厢里回荡。
先前那次,她不曾与林清嘉多交谈,这次在马车里,与林清嘉长谈过后,便更觉得她的性子难得通透。
于是与林清嘉多说了几句,“外人看霆轩只是一介白身,是有意压一压。”笑了笑,“凭着祖上的庇荫,做个文官,他觉得没甚意思。不想”轻轻掠过了这话,“想要做些实事,加上学问也还算过得去,就准备明年的春闱。”
想到了老侯爷早早的去世,侯爷的暗伤,林清嘉忽然明白了大长公主的未尽之语,秦霆轩或许曾经是想要驰骋沙场的,因为家人的不赞同,他们关心的羁绊,就决定以另一种方式入仕。
“这个档口,没想过给他定亲,没曾想他自己看中了你。”公主笑着说道。
林清嘉恍神的时候,就发现大长公主又说到了自己身上,笑容腼腆。
她死之后()
单是女子及笄礼;诸多事宜就让人有些疲惫;更遑论在今日里;还通两姓之好;定下林家与秦家的好事。
白日里秦霆轩的动作勾得她面红心跳;又与德惠大长公主说了太多他的事;长辈和姐妹的打趣;林清嘉一一应对,等到回房,说不出的疲惫;梳洗后沾枕即眠。
绿衣听到填漆架子床上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抿唇一笑,伸手取下勾住幔帐的金钩;吹熄了水晶灯里的烛火;一室昏暗。
熟悉的声音把她从最深的黑暗之中唤醒。
“她都已经死了,还要让我替她守孝?!”
睁开眼;她像是一阵风;在房里穿梭。
唤醒她意识的人是魏含珠。
她穿着的是象牙白的丧服;衣领口用银线勾勒的流云纹图案;双眼通红;因丫鬟要给她戴上白色绒花,她用仇视的目光看着耳畔的绒花。
“小姐。”魏含珠的丫鬟;一个唤作莺歌的,连忙捂住了小姐的嘴。
“我难道没有说错?”魏含珠愤愤不平地说道;“不过是个姨娘;连侧妃都不是,凭什么让我给她守孝!”
伸手把耳畔的绒花扯下,林清嘉一瞬间有些恍神,魏含珠发怒的模样让她隐隐觉得有些肖似张氏。
她见到魏邵和的时候,偶尔会想到昔日里她与魏邵和的那些纠葛,那些纷杂的往事。但林清嘉从未想过魏含珠,她为魏邵和生下的女儿。
这是前世之事,不是今生之事。
林清嘉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一场前世之梦,化作清风在魏含珠的耳畔拂过,她与魏邵和没有缘分,自然也再无魏含珠此人。
微风把白色的绒花花瓣吹得微微颤动,带着不胜风力的羞。
“小姐,莫要这样说。”莺歌被吓得身子一抖,惶惶看着雕花门,似乎生怕被人破门而入听到了刚刚魏含珠的话。
魏含珠猛地站起,声音凄厉,神情可以说是狰狞了,“我说错了什么?去了之后,府里头称呼一声侧妃,她活着的时候,不都是喊一句林姨娘?人若是还活着,许是有机会能够上玉牒,人都死了,也就是个姨娘,不过是父王给她脸面,让府里头上下的人提到她,都只能喊林侧妃罢了。”
发狠一样地撕扯手中的绒花,一瓣瓣撕碎,丢到地上不说,还用绣鞋踩住了绒花,在地面上狠狠碾压。
林姨娘
林清嘉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称呼。
清楚的知道是梦境,无论如何与魏邵和也并无牵扯,被至亲之人瞧不起,也没有心疼之感。
莺歌被魏含珠的话吓得眼泪都要出来,嘴唇抖动,声音又快又急,“莫要说了,林侧妃是小姐你的母妃”
“我的母妃是王妃!”魏含珠毫不客气地说道,“再说了,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是林姨娘的亲生女儿。”最后的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如遭雷劈。
林清嘉一瞬间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魏含珠不是她的女儿?
莺歌飞快地摇头。
“你明明听到了。”魏含珠的眼睛在闪闪发亮,摇着莺歌的臂膀,“当年我是从母妃的肚子里出来,父王为了不让林姨娘伤心肚子里的孩子,才把我抱到林姨娘那里的。”
莺歌几乎吓得面色发白,“奴婢,奴婢,”嘴唇嗫嚅,一句话都说得不利落了,“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胡说!”魏含珠呵斥道,然后又哄着莺歌,说道,“你明明听到了。母妃也默认了不是吗?我要去找父王!”
莺歌见着魏含珠要出门,上前一扑,就抱住了魏含珠的腰身,“小姐”
“你放开我。”魏含珠剧烈地挣扎,想要甩开莺歌,“我去找母妃确认,我去找父王,我根本就不是林姨娘的女儿,我就是王妃的嫡亲女儿。”
“你闹些什么!?”房门被猛地踹开的,是面色铁青的魏邵和站在门口。
他刚下朝,胸前的金蛟翻飞。发怒的模样和近日在大街上有些相似,又比如今的稚嫩多了疲惫之色。
他毕竟不是二十少年,诸多的谋算让他的鬓角夹杂了几根白发。
林清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魏邵和,他似乎很是疲惫,眼底满是血丝。
魏含珠见到了魏邵和,先是一愣,明显畏缩了一下,而后下定了决心。
冲了上去,又因魏邵和的目光而恐惧,最终没有抱住父亲,而是在他的面前站定,仰着头说道,“父王,我不想为那个女人守孝。我的母妃是王妃。”
“你在胡说些什么?”魏邵和怒道。
魏邵和就算是盛怒,仍是有理智的,右手抬起,房里的人退了出去,只留下父女两人。
房间里只有父女两人,魏含珠不知道为何,心中一揪,有些惧怕,最终仍是大着胆子说道:“我都知道了。母妃和她一起发动,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的时候已经去了,你就把我抱到了她的房里。”
魏邵和怒极反笑,此时轻轻笑了起来,“哦?你是如何知道的?”
魏含珠见着了他的笑,反而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连忙说道:“我找到了当年接生的嬷嬷,知道了这旧事。”
“含珠正是好本事。”魏邵和轻轻说道,嘴角的笑意越发扩大,“当年的事你竟是清清楚楚。那你可知道,为什么当年她腹中的孩子换成了你?”
魏含珠这才感觉到了父亲语气的不对,心被巨大的恐惧攥住,干笑着说道:“父王,我、我不知道。”
“因为张氏给她下药,让林清嘉所生下来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手脚。”魏邵和的目光的冷淡,“我怕清嘉见到了孩子伤心,让人把他埋了,再把你接到了清嘉的身边。”
魏含珠的心砰砰直跳,“林”本想要说林姨娘,想到父亲对林清嘉的喜爱,改成了林侧妃,声音里带着祈求,“我就是母妃的孩子不是吗?林侧妃已经去了,我被母妃记在名下不好吗?”
“她的孩子为什么一出生没手脚,还不是你口中的母妃做的。”魏邵和淡淡说道,“这是张氏欠的清嘉的。”提到了张氏的时候,声音说不出的冰冷。
“可是”魏含珠想要说,与她有什么干系,她明明是张氏肚子里出来的,为什么要记在林清嘉的名下,“王府的嫡女与庶女,可是有天壤之别的啊。”魏含珠的泪水落下。
“真是的。”魏邵和的拇指擦掉魏含珠面颊的泪水,“哭起来一点也不像清嘉。”继而又笑了,“我是忘了,后来已经不怎么爱哭了。”
他的动作粗鲁,让魏含珠的眼下留下了红痕,但是一丁点抱怨的话语都不敢说出口。魏含珠的心中有莫大的恐惧,明明先前父王是很宠爱她的,现在父王的模样,不仅是陌生,更让她心里有些怕。
“父王。”魏含珠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魏邵和,试图让他动摇。
“她腹中的孩子是因为张氏而天残。”魏邵和说道,“她又是因你而死,你若是不想守孝,也可以。”
魏含珠的心中狂喜,面上还带着泪就欢喜地看着魏邵和。
“听说京郊的云月庵还不错,不如去那里修行,替她念佛一辈子罢。”魏邵和的手在魏含珠的面颊上拍了拍,说完就转身。
魏含珠一愣,提起裙摆就要追上前。
“把这个丫鬟换了,灌了哑药卖出去。”魏邵和推门而出,就对着下人吩咐说道。
“是。”
魏含珠自从知道自己是嫡女而不是从林清嘉的肚子里出来的,心中就是狂喜,谁知道父亲要这样待她,“父王”
“给我堵住她的嘴。”魏邵和头也不回,曾经对魏含珠或许疼爱,那是看在林清嘉的份上,如今她因为魏含珠而死,对亲生女儿就少了昔日的疼惜,说道,“莫要扰了清嘉的清幽。”
说起清嘉两字,依然是温柔如旧。
身材魁梧的嬷嬷利落地绑住了魏含珠,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从魏邵和的口中听到柔情万分的清嘉两字,身上好似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
心念一转,就从长青王府脱身而出。
她死后绿衣也跟着死了,甚至魏含珠也不是她的女儿,她与魏邵和当真是从头到尾都没什么缘分。
原本同情张煜莹今生要与魏邵和结亲,如今看来两人正合适的。
在梦里,她是一缕清风,在街上飞着,轻灵地跃着。
从少女的耳畔飞过,耳珠上的耳铛摇摇曳曳在旭阳下晃出彩色的光华;从男子的头上越过,浩然巾在空中扬起;从孩子的腋下穿过,孩子发出咯咯的笑声让人心中听着就会心一笑。
忽的停驻,她到了忠恒侯府,几个鎏金的大字在旭日下熠熠生辉。
面伤()
心念一动;一阵清风就潜入了忠恒侯府。
忠恒侯府与她今生所见景致没什么不同;唯有往来的青衣丫鬟皆是陌生的容颜。
长廊里挂了一只鹦哥;歪着脑袋看着林清嘉的方向;远处有一只玳瑁色的猫儿俯身在地面上;虎视眈眈地看着那只鹦哥。
猫儿的眼瞪得滴溜溜地圆;胡子动了动;胖乎乎的身子往前挪动。画面看上去有些好笑,可惜除了林清嘉无人注意到这猫儿欲捕食的模样。
鹦哥不知道被猫盯着,对着林清嘉的方向歪着头;口中喊道,“美人。”
蹲守在旁边的猫儿在鸟开口的一瞬间腾跃,“宝儿!”熟悉的娇嗔声响起;女子的声音娇软;她急急地行走来,软底绣花鞋踩在木制长廊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是秦恬曦;她梳着妇人的发髻;腹部微微隆起;手中牵着一个男童;眉眼与秦恬曦有些相似,好奇地看着飞起来并且用爪抓在三花猫头上的鹦哥;见着鹦哥飞来,欢快地笑着。
鹦哥最终停留在秦恬曦的肩头;“美人。”它蹭了蹭秦恬曦的脖颈。
“喵。”三花猫走了过来;好似不在意抓不住得到那鹦哥,绕着秦恬曦走着,毛茸茸的身子与尾巴蹭着秦恬曦的腿。
“夫人”丫鬟瞧的是心惊肉跳,连忙提醒。
“不碍事的。”秦恬曦对丫鬟摆摆手,伸手抱起了那只猫儿,把它抱在怀里,“又淘气了,大头。”
这只叫做大头的三花猫软软叫了一声,见着歪头蹲在秦恬曦身上的鹦哥,就伸爪去够。
秦恬曦身边的孩子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猫儿,看得出很想动手摸摸猫儿。
“曦丫头。”
林清嘉听到这声音,心中一跳。
“哥。”秦恬曦脆生生应了一声。
弯腰放下了猫儿,鹦哥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林清嘉转身看到了她想要见到的那人,如今的忠恒侯,秦霆轩。
鸦青色圆领锦袍,领口处绣着流云纹,常服的他只用一根乌木簪固定住头发。
如果不看他的脸,好像和现在没什么分别,林清嘉却清楚地看到他半面狰狞,像是被火舌燎过一般留下狰狞的痕迹,单看那伤痕就知道当日是伤得多么触目惊心。
唯有那双眼清亮如旧,依然是温润而不沾尘埃。
是他
忽的想到了许多许多只在脑中留下浅浅印象的事来。
“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从南疆回来的时候就成了这幅模样。”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魏邵和轻笑一声,“这般的模样按道理是没法子继续当官的,幸而圣上宽容,让他带着面具上朝。让我说,如果我要是他,就一辈子躲着不出门。”
林清嘉有些恍惚,那时候日子太过于不如意,张氏那些尖锐刻薄的话几乎要逼疯了她,她觉得自己与魏邵和就是天大的错误,怎会留意魏邵和说了什么?
此时恍然想起魏邵和说得话来。
看着他面上的伤,心尖泛着密密的疼。
“哥,我寻了一位大夫”秦恬曦连忙说道。
“曦丫头,我说了我没事。”秦霆轩说道,“御医都看过了。”
“可是”秦恬曦有些着急,“哥。”
“好,别急。”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