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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的是咬到了舌根,幸而情况没有那么糟糕。
人的意识还没有清醒过来,不便用药止血,只能继续用金针,周芸对众人说道:“替我取一根木条来,好让这位姑娘咬在口中。”
在场的闺秀聚着的时候,是把丫鬟遣散到外头玩去了,茶楼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不少丫鬟的也都返回,听到了周芸的吩咐,当即就有好几个丫鬟应了下来,很快就有一个丫鬟取了木条来。
周芸把木条塞入到了莫姑娘的口中,固定好了之后,才让林清嘉松开了手。
关切问道,“手是不是很累?”
“还好。”林清嘉说道,一边活动着手指。
“这位大夫”那位削肩的姑娘对着周芸行了一礼,“不需要给小莫止血吗?”说完这一句,又飞快说着,躺在地上的这位是莫家姑娘,她本人姓尹。
“我姓周,这是我女儿,姓林。”周芸开口说道,“莫姑娘是犯了癫痫,这病发病的时候没有办法施针让她镇定,只能够等她自己缓过来,再用止血的药了。”
尹姑娘说道,“这癫痫严重不严重?”
周芸说道,“看上去可怖,实则只是自己受苦,不会连累别人染上病。”
周芸的话让房里的气氛顿时一松,张煜莹开口说道:“癫痫这病我是知道的,一早就有了病。既然有病,何必在外面乱逛。”
林清嘉进入到房里的时候,一直没有仔细去看张煜莹,此时听她说话,就看了过去。
张煜莹梳着惊鸿髻,鬓角处抿着金鬓花,面上用了脂粉,唇上的口脂已经淡了,露出了原本淡色唇色。一双眼底有淡淡的血丝,再看看脖颈,张煜莹只怕是面色不大好看,用脂粉遮住了蜡黄的气色。
张煜莹注意到了那个进门时候扶住她的林清嘉在看她,抬头看着林清嘉,微微一怔,眼前的这人莫名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不是想要与她亲近,胸腔之中激荡的反而是一股子压抑的暴戾,想要把所有的火气都宣泄在眼前人的身上,张煜莹知道这人是大夫的女儿,也压不住心里头的那股无名之火,“你看什么看?”对林清嘉说话没什么好气。
张煜莹这种没好气的声音让她起了火气。尹姑娘不等着林清嘉说话,就冷哼一声道,“张姑娘好大的威风。”
“你们在背后说人的长短,就该被人抽鞭子。”张煜莹把目光转向了尹姑娘身上。
尹姑娘的眼睛微微眯起,“你被长青世子退亲难道是假?我不背人说这个消息,我就当着你的面说了。”
张煜莹没有料到会有人当着她的面说退亲之事,“你!”手指颤颤指在尹姑娘的脸前。
“我什么?”尹姑娘伸手捏住了张煜莹的手,含笑道:“我觉得长青世子这亲事退得妙,毕竟要娶一个没什么教养的,遇事就会挥鞭子的女土匪好。”
尹姑娘这般公然得罪张煜莹,其余的女子皆是不敢说话。
“我”张煜莹就算是用了脂粉,也瞧得出这一句对她的打击极大,当即就变了神色。
“我什么?”尹姑娘笑道,“难道不是这般?”
张煜莹此时再也绷不住了,长睫一扇,泪水就落了下来。
尹姑娘显然恨极了张煜莹,冷笑一声,“摆出这个作态做什么?刚刚可是你拿鞭子抽了一场,这会儿红这着眼,不知情的人只怕还以为你受了委屈。”
“尹姐姐,别说了。”有交好的见着张煜莹被逼成这样,就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最要紧的是莫菡。她好像已经好些了。”
“你尹家的教养就是好的?”张煜莹通红着眼,对着转过身的尹姑娘说道,“背后论人长短,长舌妇!”最后几个字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尹姑娘脚步不停,就去看莫菡去了,张煜莹一个人留在原地,只有叫做念夏的丫鬟上前,怯懦地喊着,“小姐。”
“我们走。”张煜莹说道。
她就不应该出来散心,本来身子就不舒服,她只觉得此时头重脚轻,越往前走,就越觉得整个人走在云之中。
终于,张煜莹在丫鬟的惊呼声之中,再次晕了过去。
可怜()
林清嘉从未想过自己会见着张煜莹的这样一面;梳洗过后;去掉了面上的脂粉;容色蜡黄。她坐在软榻上看着窗外;没有与人说话的欲望;像是什么都无法引起她的兴致;神情恹恹;那双唇本就颜色淡此时被她抿得没有一丝血色。
前世她见着的张煜莹总是精神奕奕的,一双长眉被绘得斜飞,那双炯炯有神的眼底烁着浓烈的嫌恶之情;抿了红色口脂的唇艳丽无双,勾起讽刺的弧度,口中所说的话总是夹枪带棒的。
张煜莹总是神气活现;这般死气沉沉当真是第一次见到。
林清嘉以为到京都的时候才会再见到张煜莹;没有想到在济南就见到了她,见着母亲伸手握住张煜莹的脉搏;林清嘉不由得想到了先前发生的事来。
莫菡与尹薇薇两人是表姐妹;所以莫菡因张煜莹抽鞭子犯了病;尹薇薇才气成那般的模样;当场就与张煜莹冲撞了起来。张煜莹身子不好;便第二次被气晕了过去。
原本犯了病在地上抽搐的莫菡倒是停止了抽搐,因舌尖被咬说不出话;但是想要速速离开的神色写在脸上。
张煜莹昏了过去,没有人阻着;诸位闺秀也就此散了;难不成当真要等到张煜莹醒来之后与她们清算?
张煜莹动手在后,她们嘴碎拿张煜莹与长青世子退亲之事说笑在前,这事,她们是理亏的。
等到乌压压的一群人散了之后,张煜莹也醒了过来,提出让周芸诊治一番。周芸与林清嘉就随着张煜莹到了济南的张家祖宅。
此时的周芸松开了手,“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是不是?”
“恩。”张煜莹神情恹恹,声音里也斥着疲倦,“上吐下泻的,好不容易好一点就想出去逛逛。”
周芸说道,“只怕这些日子也没有好好吃东西。”
张煜莹看了一眼周芸,“这不是明显的事吗?忧思过重,我知道。大夫都是这般说得。”
她与魏邵和的亲事作罢,她怎能做到心如止水,不去想?
想到了这里,张煜莹的心似针扎一般密密泛着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桩事,开口说道,“我请你过来,主要是想要问问那位莫家小姐的病。”
周芸面色有些为难,莫家姑娘得了癫痫,又在茶楼里发作了,只怕与婚事有碍,此时她再把莫家姑娘的病告诉旁人,似乎很是不合适。
林清嘉原本是看着窗外的,闺房里用的琉璃窗,幔纱收拢起,推开了窗,可见着被雨水清洗过的湛蓝色的天没有一丝云絮。
林清嘉知道母亲的顾虑,收回了视线,便说道:“娘,张姑娘也知道莫姑娘得了癫痫,你只消说癫痫就好。”
林清嘉的话让张煜莹看着林清嘉,“你倒是乖觉。”对着周芸说道,“你直接说癫痫就是,我也不为难你,是不是受到了惊吓就容易犯病。”
“是。”周芸微微颔首。
“癫痫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是从娘胎里就带着的。”周芸说道,“这病一开始不显,只有发病了才知道。看着可怖,只要注意发病的时候不要伤着自己,也没什么大碍。”
“原本是她们的错。”张煜莹冷笑一声,低低说道,“只因为她犯了病,就成了我的错处。”看着窗外,心中说不出的烦闷。
周芸不知道事情的始末,没有开口说话。
张煜莹忽的转头看向了林清嘉的,见着她低头,便喊道:“喂。”
林清嘉听到了张煜莹的声音,就抬头看她,张煜莹见着林清嘉看她,心里头那种玄之又玄的古怪之感又升腾起来,心里头有些烦躁,“你在隔壁听到了她们说我是不是?”
“恩。”林清嘉应了一声。
张煜莹用这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林清嘉,这让绿衣有些紧张,只觉得这位性情倨傲的张家小姐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暴起用鞭子抽人。
张煜莹并没有抽人,对着林清嘉说道:“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林清嘉看着张煜莹。
林清嘉那双通透的眼看着张煜莹,这让张煜莹的眉心拧得发皱,“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和娘不晓得京都的事,不晓得长青世子是谁,也不晓得他与你的婚事。”林清嘉平心静气地说道。
“当真不知?”张煜莹挑眉问道。
林清嘉摇摇头,“不知。”
张煜莹一阵沉默,林清嘉以为张煜莹就此作罢,谁知道又听到了张煜莹开口,“那我同你说。”
林清嘉略一怔忪,竟是听这张煜莹说起了魏邵和的身份。
此时屋里有丫鬟请了周氏还有其他丫鬟出去,让房间里只留下林清嘉与张煜莹两人。
她与张煜莹居然在一个房间里,而且张煜莹心平气和同她说话。
这个事实让林清嘉一时有些恍惚。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张煜莹见到了林清嘉的走神,声音就不由得大了起来。
林清嘉见着挑眉的张煜莹,才有了一丝真实之感,点点头说道:“我听着。”
“他说要娶我,怎的忽然就有了这般的变故。”张煜莹也不是想要从林清嘉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只是听到了他人的奚落,忽的心中十分无力,想要发泄一通。
明明他告诉自己,要与她定下百岁之好,那个带了姑苏云隐寺大师之语的人也是他,因为他的信,这一场还尚未下定的婚约就散了。
“说是退亲,也不能完全说是退亲,毕竟没有下小定。”林清嘉说道。
“京都里谁人不知?”张煜莹垂下了眼,声音极低,不知道是在同林清嘉说,还是同自己说,“就连济南这样的小地方都知道,还拿我的事嚼舌头。”
张煜莹的声音实在是太轻,让林清嘉几乎捕捉不到,从碎裂的只言片语之中根本听不清张煜莹的话,只听到了她的最后一句,“若是他在京都,我定是要好生问问。”
林清嘉下意识地反问,“问什么呢?”
“当然是问!”张煜莹的声音陡然抬高,却没了后续。
林清嘉轻声说道:“问了有什么意义?徒得让人笑话。”
林清嘉的话像是触动了张煜莹心底的那根弦,她猛地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
这些日子她身子虚,猛地动作加上这般高声喊着,身子就是一摇。
林清嘉伸手扶住了张煜莹,“小心些。”
略一思量,想开口说些什么。
林清嘉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因为张煜莹落了泪。
这般骄傲的人,流了泪也不想让人看到,死死低着头,只有滴在桌面上的一滴圆形的水渍。
“我先出去。”林清嘉说道。
“我就是不明白。”张煜莹带着哭腔开了口,“为什么忽然这门亲事作罢,我不明白。”抬头看着林清嘉,因为流着泪,眼眶发红,“我就是想清楚,我想弄明白。”
她执拗着想要知道真相。
林清嘉毫不怀疑如果要是魏邵和站在她眼前,她一定会同魏邵和问个分明。
林清嘉叹了一口气。
张煜莹本想要强忍着泪,见着林清嘉叹气,就忽的爆发了出来,“一个二个都是这样,对着我叹息,好似我才是无礼取闹的那个!有什么话不能说个分明,不能说个清楚?好似我还是孩童,永远也长不大似的!有什么好叹息的?!”
林清嘉忽得想到了张煜莹的母亲,对着张煜莹叹息的应当就是她了。
她叹息的是张煜莹应当还是想着魏邵和,所以才想要从他的口中知道一个答案。张煜莹不知道一个人变了心,移了情,问他有什么用,有什么意义?得到的不过是搪塞之语。
“我不喜别人议论我,我也不喜这样的眼神。”张煜莹的眼神突得变了,变得让林清嘉觉得熟悉,那是与前世如出一辙的眼神。
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神情高傲,“你们同情我什么呢?我祖父是阁老,父亲是户部尚书,我的舅舅是翰林院的院士。就算是同他的亲事作罢,这辈子也定然好过你,你同情我什么?!”
“我没有同情你。”林清嘉慢条细理说道。
她从来都是觉得张煜莹有些可怜罢了,从未想过同情她。
张煜莹一怔。
林清嘉说道:“我只是觉得你的家人把你送到济南来,便是因为不想你去问长青世子你刚刚说得那些话。”
“我不问,怎么会知道答案?”
“你怎么知道,你的家里人不知道这答案?”林清嘉说道,见着张煜莹怔住,便说道:“你怎么知道,你的家里人没有替你问过?”
“这不可能,他没有回京,怎么可能?!”张煜莹咬着唇,“我我一定要”
她到底还是要亲自去问魏邵和,心底还是有着期盼的。
张煜莹是张阁老的孙女儿,因为这个身份,若是用的上张煜莹,魏邵和只怕又会哄住她。
林清嘉心想,所以自己不会同情张煜莹,只会可怜她。
衡水烈酒()
“你就这般喜欢歙砚和宝相笔?”周芸见着女儿对张煜莹送的一套画笔与歙砚总是静静看着;就忍不住问道。
林清嘉看着这方山水图案老坑乌丁罗纹砚;研磨之后;涩不留笔;滑不拒墨。还有一套宝相笔;每一根笔的笔尖狼毫都是精挑过的;粗细均匀;无一根杂毛。
“我只是觉得稀奇的很。”林清嘉说道,张煜莹没有对她横挑眉毛竖挑眼,更是赠了母亲一套薄若柳叶的刀具与金针;赠了她这笔墨。
张煜莹打探她的喜好,然后投她所好。每每想起这事,她就觉得稀奇。
“你若是喜欢的;到了京都再买就是。”周芸说道。
“这是不必了。”林清嘉摇摇头;“这一套笔足够我用许久。”
有些人作画不够爱惜笔墨,她是惜物之人;日日勤勉这笔用不了一辈子;但是用上三五年不成问题。
“张姑娘赠的刀也是极好的。”周芸说道;吹可断发;锋利的很;有了这淬了银的精铁刀,很多症都可用的上。
君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用于治病之器越好,对患者也就越好。
想到了张煜莹;就难免想到了长青世子;原本就不喜魏邵和,因给张煜莹调养身子的时候,在济南耽搁了一段时日,心中对魏邵和越发有了意见。
张煜莹性子确实是倨傲,怎会平白无故一颗心都落在魏邵和的身上?魏邵和因为张家的家世,刻意勾上张煜莹,在姑苏之地惦记着自家女儿,许是因为自己当年救了那位王公子,就觉得娶林清嘉做正妻更好,加上本身就爱慕女儿的颜色,想办法把亲事退了。
周芸想到这里就忍不住长长一叹,看着女儿,面色涂得蜡黄了一些,仍是瞧得出五官的姣好。
正是因为这容貌的姣好,从而招上了魏邵和。
让林清嘉失态的就是在淮北收到的秦霆轩的那封信,等到想开了之后,林清嘉便不会再为魏邵和的事介怀。
见着周芸叹息,便道,“娘,魏世子的事与张姑娘的事也是好事。魏世子可不是什么好归属。”
“张姑娘如今可想不通。”周芸说道,“也罢,他们家把她放回到老宅,许是过些日子她就会想开了。日子久了,人总不能一直看着过去,要往前看。”
她留在张家的祖宅,所做的事就是给张煜莹补身子的亏空,张煜莹的忧思说到底便是因为魏邵和所起。
林清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