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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得吃四个。”陆悍骁叼了一片,一点也不含糊地夸赞,“好吃!”
没多久便开饭,一家人其乐融融。陆悍骁是个来话的,一圈下来,把家里每个人都哄得笑声不断。
在听到他汇报的工作近况后,就连严厉的陆老爷子都眉眼舒展。
陆悍骁评价今天的菜,“这道鱼做得不错,下次带周乔过来,齐阿姨你再做给她也尝尝。”
提起这个名字,徐晨君筷子一顿,抬起头,发现陆悍骁正有意无意地看着她。
儿子吊儿郎当地一笑,“妈,周乔和你一样爱吃鱼。巧死了。”
徐晨君点点头,敷衍道:“爱吃鱼的那么多,哪里巧了。”
眼见气氛起了矛头,陆『奶』『奶』眼『色』明利地适时打圆场,“吃鱼好,吃鱼的孩子脑瓜子聪明顶顶。来,悍骁多吃点儿。”
陆悍骁:“谢谢『奶』『奶』。”他低头挑着鱼刺,“妈,难怪你这么聪明,原来是吃鱼吃的。”
徐晨君笑纳,漫不经心地说:“嗯,希望周乔也是个聪明女孩儿。”
“那当然啦!”陆悍骁倍儿骄傲,“不聪明能考上名校研究生么?”
母子俩的聊天已经硝烟味儿弥漫了。
徐晨君放下碗筷,“爸妈,你们慢吃。”
然后离座上楼。
陆悍骁也把勺子一放,“吃饱喽。”
他走到外院,披星戴月的天空顶在头上。陆悍骁趴在栏杆上抽烟。
陆老太老远声音就传来,“就说找不着人儿呢,到这躲清静来了。”
陆悍骁伸手驱散空气里的烟味,转过身,“『奶』『奶』,才吃过饭又吃水果,您喂猪呢。”
“把你喂成猪才好哦。”陆老太递上一盆草莓,“老老实实的猪多可爱,一点儿都不用『操』心。”
陆悍骁笑笑,接过果盘。
“你这孩子呀,哎。”陆老太突然一声叹气,伸手拂去陆悍骁肩头的一根头发,忧心道:“你妈妈也是个倔『性』子,你就不要和她对着干了嘛。”
陆悍骁笑着反道:“我和她对着干了?”
陆老太今天穿了一身玉白『色』的老式旗袍,像极了谆谆教诲的旧时老师。
“其实嘛,我也是不赞同晨君的做法的,乔乔老好了,我喜欢这孩子。但是,晨君毕竟是你母亲,母子两个闹得像豆子蹦似的,难看哟。”
陆悍骁:“我知道。『奶』『奶』,您没见着我一直在忍吗?”
“忍忍好,忍忍好。”陆老太心甚慰,把事往好里搅,语重心长地劝说,“你妈妈就是这样的『性』子,都要哄哄就好的,你就哄着她点嘛。让乔乔也多陪陪她,耐点烦,用点心,她总会感化接受的。”
陆悍骁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从左边叼到右边,上下晃了晃。
他没说话。
陆老太知道,孙子在考虑这个提议。于是趁热打铁继续游说,“你和乔乔是年轻人,气量要宽大一点,不要遇到困难就退缩了,也不要对着干。吃点苦,受点委屈,那也是应该的。悍骁,你说对不对呀?”
陆悍骁弯了弯嘴,把烟从嘴里拿下,夹在手指间。“陆老师,您退休几十年,育人教诲宝刀未老啊。”
陆老太慈眉善目,很有福相,她还是不放心地嘱咐,“要听『奶』『奶』的话啊,你们都乖乖的。”
陆悍骁揽着她的肩并排往屋里走,“好好好,听您的,您长命百岁。”
话说回来,陆老太是这一大家子里,最洞悉的长者。
陆悍骁知道,『奶』『奶』说得很在理。徐晨君虽然『性』格烈如火,年轻时候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角『色』,认定了的事情很难去改变。但到底是一家人,“吃软怕硬”对外人可能不管用,但对自己的亲人,那多少还是有点效果的。
从陆家回去之后,陆悍骁也拐着弯地提到了这些。
周乔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他的意思。让她对徐晨君热情一点,主动打打电话,买点小礼物哄长辈开开心。
用陆悍骁的话说,“这么明理懂事的儿媳『妇』,谁不喜欢谁眼瞎。”
周乔笑了笑,没发表任何意见,清清淡淡地应了他,“好。”
没几天,还真有了这么一个机会。
徐晨君住院了。
在公司半年一次的例行体检中,她被查出子宫肌瘤。『性』状未知,需住院进一步化验确认。陆家很快安排妥当,活检结果万幸,是普通的肌瘤。
但由于个头不算小,医生建议手术切除。
这种『妇』科手术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不用开膛破肚,微创,在肚子上打个小针孔就行。
徐晨君从检查出来住院,到手术结束能下床自由活动,不过一星期。陆悍骁挑了一个最合适的时间,准备让周乔过来看望。
“水果别买香蕉,我妈不喜欢,再提一箱牛『奶』。”前天晚上,陆悍骁安把一切安排妥当,“哦,对了。”
他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礼品袋,“这是个兰花胸针,你就说是你买的,送给她当礼物。”
周乔安静地听着,看着一地准备好的东西,目光最终落向胸针。
她说:“我自己买吧。”
拿着这一切,走个过场,目的『性』太明显了。
周乔说:“我本来就是要去探望她的。”
“没事。”陆悍骁不做多想地说:“你一个学生,哪那么多钱,你买我买都一样,就听我的。”
周乔欲言又止,但看陆悍骁一脸认真,也就把话给咽了下去。
陆悍骁见她脸『色』犹豫,以为是担心徐晨君的不友好,兀自故作轻松地说:“我妈这次特别乖,我一说,你明天回来看望她,她还挺高兴。神奇,动个手术就跟转了『性』似的。”
周乔抬起头。
陆悍骁仿佛觉得俩人之间最大的难题即将迎刃而解,特别高兴,“这老宝贝总算开窍了。明天我先去,你下午五点过来,放心,有我在,这次一定婆媳相认。”
周乔也觉得,一切是不是来得太顺利了?
“乖,别多想,我先去洗澡。”陆悍骁『揉』了『揉』她的头发,吹着口哨进了浴室。
浴室门刚关上。周乔的手机响,是一条新短信。
她打开一看,来自徐晨君。
而看完这篇幅不算短的信息内容后,周乔耳朵里嗡嗡作响,半天都没安静下来。
———
第二天,陆悍骁出门上班前还叮嘱她,“宝贝儿,记得时间,别忘拿东西。”
周乔好像听见,又好像没听见。
陆悍骁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周乔抬眼看他,但这眼神,压根不像走神。冷冽而迟疑,似乎在说,我不想去了。
陆悍骁耐着『性』子,双手搭上她的肩膀,低声哄劝,“好乔乔。”
周乔抿了抿唇,看着他含情期盼的眼神,心就这么软下来。
她点点头,绵着声音说:“嗯,会准时的。”
陆悍骁瞬间笑容大开,搂着她开心出门,“走,送老婆上学去。”
今天李教授出差,落了个清闲。
齐果她们已经约好下午去吃火锅,“周乔,你也一块呗。”
周乔说:“不了,我待会就走,有点事情。”
齐果眨眼,“跟你男朋友约会呀?”
细想一下,也的确算约会。周乔没藏掖着,嗯了一声。
“呀呀呀,羡慕死了。”齐果双手合十,星星眼,“你男朋友好帅哦。”
周乔一想到陆悍骁,心里的甜,还是压倒了一切,她不客气地表示,“是还不错。”
“瞧把你得意的。”齐果嘿嘿笑,“虽然年纪长你几岁,但是大一点,会疼人。比咱们同龄的成熟多了。”
最后半句话,周乔持保留意见。但和齐果聊了聊,她心情开阔些许。
也罢,反正喜欢他,刀山火海,闯一闯也无所谓了。
周乔看了看时间,然后关电脑,悄声说:“我先走了。”
“快去。”齐果拍拍她的腰,“约会愉快哟。”
周乔背好包,刚走出校门,有电话进来。她以为是陆悍骁的,拿出一看,
号码归属地:遥省。
她老家。
周乔一看是串座机号,心就往下沉了三分。她慢下脚步,深吸一口气。
“喂,你好。”
那头声音四平八稳。
“你好,是周乔吗?我是其东派出所的办案人员。请问,你认识金小玉吗?”
———
市一医院。
半小时前,陆悍骁就一直看手表。
徐晨君面『色』尚好,坐在病床上,劝道:“算了吧,周乔可能是有事,没法过来。”
陆悍骁还是好颜好言,“别急啊妈,您就怎么想看到儿媳『妇』啊?等着,快到了。”
徐晨君呵的一声,“你电话都打了好几个,不是有事儿,干嘛不接你电话啊?”
这话戳到了陆悍骁心坎,他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徐晨君十指相交,端正地放着,叹了口气,说:“不用勉强的,妈妈是太严厉了,一般孩子都不会喜欢,周乔不喜欢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悍骁听了,眉头皱得更深。
徐晨君眼『色』波澜不惊,轻轻一挑,“算了吧,算了吧,反正我明天就出院,不来看我,没关系的。”
陆悍骁不着一词,拿着手机拉开病房门,还在不断打周乔的电话。
他焦虑心急,同时也满心恼火。
一遍又一遍短嘟声之后。
终于接了。
那边似有很大的风声,周乔的呼吸声也很急。但这些细节,都被心里的急火给忽略,不等她开口,陆悍骁劈头盖脸地说起话来。
“电话占线,占线!你是不是又把我拉黑了!周乔,你要是不想来,昨天就别答应我啊!我妈都愿意让一步了,你就不能配合一点吗?在这件事情上,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着急和努力!这些都没关系,但你今天的做法实在是过分了。你有事,没关系,打个电话提前告诉我,你不想来,ok,昨晚上你可以说明白,我陆悍骁什么时候给过你半点勉强?!”
他的怨气和不解,直截了当地从电话里喧嚣而来。
周乔捂着嘴,眼泪无声地往下坠。
她一路飞跑,从的士里到高铁站,一直在和老家那边的派出所打电话了解情况。好不容易买到最后一趟回去的高铁,坐到位子上,才觉得浑身虚脱。
陆悍骁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愤懑难平地挂断了电话。
周乔望着黑漆漆的屏幕,最后5%的电用完,手机自动关了机。
列车广播女声甜美:
“欢迎各位乘坐g2345次高铁,列车由上海开往其东……”
我们()
到其东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周乔空手寥寥,出站后打的赶去派出所。
她到的时候,金小玉还待在调解室里,对面坐着几个生面孔。
“妈。”周乔由民警带路,她一出现,金小玉还没说话,对面那几个人倒先嚷了起来。
“你就是她女儿?行啊,那咱们又可以上桌子谈了。”
金小玉:“我呸!”
“呸谁呢你!”
民警用资料本往桌上用力敲了敲,“都安静点,还没吵够呢?”
周乔已经了解了事情始末,她走到金小玉跟前,无奈极了:“妈,怎么会闹成这样?”
金小玉一听她质疑的语气,心里的火蹭蹭往上冒,“叫你回来不是来指责我的。那个不要脸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周乔试图去拉金小玉的手,让她情绪平复一些,“你和爸爸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再耍狠又有什么用?那女的都快生了,你把人推到地上,真要闹出人命,妈,值得吗?”
金小玉憋火难忍,气冲冲地反驳,“是她自己摔地上的,我就扯了一下她衣袖,什么人家养什么样的女儿,看看他们一家子的嘴脸,市井小人。”
声音不算小,被那边听了去,人家拿着主动权,就不怕把事情闹大,其中一魁梧身材的男『性』拍着桌子就要上前。
“你说谁市井小人!啊?”
金小玉冷哼一声,“乡下土鳖。”
眼见着场面又要失控,值班民警已经很不耐烦,吼道,“再吵,通通扣起来!”
“对不起。”周乔连声向民警道歉,然后站在金小玉身前,理智地问那家人:“是我妈妈先扯的她,我们不对在先。我们明天会去向她亲自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人都进医院了,一尸两命你们负得起吗?”
周乔沉了沉气,有理有据道:“如果她身体受伤,是我妈妈的直接责任,我们绝对不逃避。”
那家人气势汹汹:“就是你妈妈的错,这还有疑问?”
周乔:“现场有监控吗?有第三人在场作证吗?”
民警说:“暂时没有第三方证据。”
周乔点点头,“那我们可以申请伤情鉴定。等鉴定结果出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哎嘿?你这小姑娘套路还挺多啊。”那家人语气依旧坚硬,但言辞里有了闪烁。
“不是套路,是按法律办事。”周乔面沉似水,“你们也有义务配合。”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之前拍桌子的男人走到外面,看样子是在打电话。十分钟后,他走回来,嫌恶地埋怨几句:“这次算你们走运,幸好我妹妹没出事。”
周乔听了前半句,一颗心落了地。
他们这是同意私下调解了。
鸡飞狗跳的一晚上,从派出所出来,金小玉落寞地走在前面。周乔追上她,喉咙发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城市的夜晚,风轻云淡,喧嚣早早褪去,母女俩无声地走了一截路,金小玉突然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掩面痛哭,嘴里还在念念有词。
周乔也蹲下来,近了才听清,妈妈说的是:我不甘心。
“要不是我向娘家开口,借了资金给他创业,他周正安能有今天吗?有点臭钱就翻脸不认人,还说什么真心相爱。当初,他和我也是这样说的啊。”
金小玉悲泣抽声,全无平日的泼爽潇洒,她活了半辈子,身为一个女人,到头来,是这样一个不体面的收尾。
周乔亦难过,搂住她的肩膀。
“乔乔,你别学妈妈识人不清。”金小玉止了眼泪,呵声自嘲,“当初看中你爸爸长得高大好看,嘴皮子特别会哄人,哄着逗着笑着,就忘记他骨子里的劣根。”
周乔静静地听着。
“彼此的家庭,『性』格,交际圈,但凡有点差距——”金小玉似自省,又似告诫,她转过头看着周乔,眼底一片看淡和冷漠,“吃亏的都是女人,
“谈恋爱的时候没有察觉,结婚一年两年五年,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过日子,除了过一天少一天,矛盾也是过一天,就积累得多一点。总有一天会爆发。”
金小玉摇头叹气,“那时候,男人照样风流潇洒,女人只剩年老『色』衰,斗输斗赢,永远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
周乔刚开始,还觉得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翻涌,但听到最后,她心底冷静如一片冰湖。
她敛了敛神,扶起金小玉,“妈,先回去休息吧。”
金小玉和周正安,在昨天正式离了婚,如同宫心计一般的过程之后,财产几乎是对半分,金小玉多分了一辆二十来万的车。
从价值划分上来说,她是赢了。但全然没有爽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