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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是在鸣盛的小会议室里,林雪飞也在场。
“有什么事,何总快吩咐,我忙着呢!”林雪飞不想在这里多呆一秒,现在,他看着这两人,就想到自己不被别人信任,好像人品很差,太难受。
何熠风推开眼前的资料夹,对他说:“我想找舒意出两本书,一本手绘地图的旅行日记,一本摄影作品的心情随笔。你认为呢?”
“好呀,我举双手赞成。问题是,人家舒意肯给你吗?”林雪飞翻了个白眼。
何熠风把脸朝向画尘,“有些经历就像珍宝,要用合适的方式收藏。很多年之后打开,一切才清晰如昨。那些照片和地图就那些堆着,时间会风化一切,觉得特别遗憾。你可以让我来为你收藏吗?”
林雪飞听得一头雾水,他们讨论的是同一件事?
画尘想都没想,点点头。
“这是合同,请过目。”何熠风从资料夹里,拿出合约。
画尘草草看了看,翻到最后一页,签下笔名。
“她······她······是······”林雪飞跳了起来。
“这个交待,你该满意了吧!”何熠风笑,“现在你把合约送去图书部,让他们尽快安排上市时间,稿件明天就给他们。”
林雪飞拍着胸膛,“这些日子,我的心里一直压着块石头。我一直都想认识舒意,实在按捺不住,我去财务处悄悄打听,领稿费的人是谁。结果,我发现那个卡号是你的。”他指向何熠风,“我都吓傻了,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舒意,那么,你是贪污?我们是好朋友,好哥们,我不能出卖你,我只得默默保守这个秘密。原来······你所有所有的事都骗了我。”
“对不起,是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你能为我保密吗?”画尘真挚地道歉。
林雪飞挠挠头,心虚地说道:“我要坦白一件事。前天,印总打电话找何总,我当时正忙,他口气又是横七竖八的,我就取笑了他,说他没长眼睛,晟小姐就在他眼皮下面,他都看不见。”
“没关系。那个人可以直接忽视的。”画尘笑着安慰。
林雪飞立刻笑逐颜开,“那我去图书部了。你们继续。”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作发誓状,“晟小姐是舒意这件事,打死我都不说的。嘿嘿,你们继续,我关门。”
“过来!”何熠风闭了下眼睛。
画尘走过去,坐在他腿上。
“怪不怪我替你作了主张?”
“不会。你想得周到。”
“以后,你就做你喜欢的事,其他的,都让我来办。”
“你要做我的经纪人?”
“不只是经纪人。下周,我要回趟北京,见见你之前的编辑,和她道声谢,再告诉她,以后,你的书都由鸣盛出版。还有,向爸妈透个风,新年时,我要带我喜欢的姑娘回家。”
画尘歪着头,笑得俏俏的。
“笑什么,你有意见?”
“觉得你公私不分,好像是用『色』相在贿赂我。”
“你喜欢么?”
“请继续,我是个贪心的人。”
打了下小屁屁,“起来,贿赂去!”
画尘在一楼下的电梯,何熠风到地下一层去取车,她在路口等着。许言开车外面办事回来,看见了画尘,高兴地摇下车窗。“真是画尘呀,好久不见了。换工作了吗?”
画尘不好意思地回道:“还没有。”
“现在找份合适的工作不容易。我们报社不招人,不然我就推荐你了。”
“谢谢许姐。你出去采访的吗?”
“嗯,一条大新闻,和你原来的单位有关,准备放头条。”
荣发又有大动作了呀!瞧着何熠风的车过来,画尘向许言挥挥手,跑了过去。何熠风脸上『荡』漾的微笑,任何人一眼都能看出他对眼前那个女子的情意。许言摇摇头,看来自己儿子是没任何机会了。
“我们去哪里?”画尘问道。
何熠风替她系上安全带,只笑不答。
好像是和去湖区的路相背,像是风景区。浓荫之中,隐隐可见亭台楼阁。车在大门口就停下了,雕花的铁艺大门,一条青砖铺就的小道伸向园林深处。走几步,就见一座民国式的院落,墙角散发着几只破旧的竹编鱼篓,一蓬蓬菊花在里面勃勃开着。这样有创意的“花盆”,画尘激动了。“我怎么不知道滨江有这么个地方?”
何熠风眼中溢满了温柔,“这儿叫美食园林,也是影视基地,刚刚才对外开放。”
前面还有个篱笆围着的菜园,一只黑『色』的小狗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朝着画尘狂吠着。
画尘一下子就僵在那儿,那种窒息的感觉狂卷而来。摇摇欲坠中,一双修长的手臂圈住她的肩。她听到一句笑语:“你呀,真是胆小。它有那么可怕吗?”
何熠风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根火腿肠,扔给了小狗。小狗呜呜两声,摇摇尾巴,啊唔啊唔吃了起来。
“小动物就像小娃娃,你看它的眼神多单纯。哈,它在向你感谢呢!这根,你给它。”何熠风又找出一根火腿肠,塞进了画尘手中。
“吃完了,他就会······咬人的。”画尘一动也不敢动。
“看过《忠犬八公》么,有个孤单的老人在车站捡到了一条狗,他们像家人一样相处。每天,狗狗都到车站等主人回家。有一天,主人出了车祸,没能再回来。狗狗还是每天都到车站等主人,风雨无阻,直到生命耗尽的那一天。其实,狗狗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可怕,它们很弱小,也很善良。只是他们在察觉到危险时,才会攻击人。我们人类不也一样吗?”
画尘不接话,但脸上那种惊恐的表情慢慢褪下了。她没有给狗狗吃火腿肠,但是她也没有逃跑,只是把何熠风的手攥得生疼。
何熠风闭上眼睛。足够了,不能再『逼』她,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其实,他隐隐地察觉,关于那件久远的往事,画尘是有点记忆的。不然就不会经常做恶梦。只是她记不太清晰,与秋琪走近,是她无意识地在寻找记忆。那天,从“觅”去美容院修头发,她似乎记起了什么,才会突然说胸闷,脸『色』青白,拳头攥着。所以从那以后,她不再去秋琪那里了。她选择默默地忍受,那是她太善良。她可以不顾忌秋琪,但是她不能让晟茂谷太难堪。像他也让她哭过,可是再见面,她仍然朝他盈盈笑着,小心翼翼地用壳包裹着自己,不说一句狠话。
唉!何熠风不舍地转过脸去吻吻画尘的脸颊。
午饭,两个人吃了一品锅。老母鸡炖的底汤,里面放进干肉皮、熏鱼,还有蛋饺,把里面的菜吃得差不多了,再加进粉丝和菠菜,连饭都免了。“从前,我『奶』『奶』每到过年时都会做一品锅,现在很少吃到了,太繁杂。这是过年的味道。”画尘恢复了正常,又变得健谈起来。
回去时,经过篱笆墙,画尘警觉里朝菜园里看看。狗狗趴在地上午睡,听到脚步声,抬了下头,摇摇尾巴,又趴下去继续睡。何熠风看到她长长地吐了口气,他笑了。
画尘扭头看他,他扶扶眼镜,沉『吟』了下:“如果有一天,你妈妈遇到一个深爱着她的人,你愿意看到她再婚吗?”
直到车开动了,何熠风才听到画尘轻轻嗯了声。
天空是灰『色』的,大地是灰『色』的,树木是灰『色』的······一夜之间,邢程的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
人生如列车,在你以为它会沿着轨道一直向前时,冷不丁,它急转弯了。
吴用跑了,带着到手的五百万贷款跑了。任京在电话里都快哭出声来,这是分理处的第一笔贷款业务,手续上又不太严谨。邢程没有对谁说过,这笔业务也是他的心病,隐隐有种不祥预感,但他选择忽视。因为吴用有翼翔在后面做背景。金融圈里,有个词叫“放水养鱼”,这是收回不良贷款的一个良策。一个企业想发展,它就会注重信誉和企业形象。吴用的航空食品公司,有可观的市场前景,虽然放宽了手续,违背了银行家最起码的审慎理念,但是高风险的客户,往往有高收益。说来说去,就是一场豪赌!
电话又响了,邢程现在一听到电话就心惊肉跳。还是任京,“邢总,刚刚和吴用原来公司所在的国税局联系上了,他并不是清理资产,另起炉灶,而是破产。现在所谓的航空食品公司彻头彻尾是具空壳,所有的申报资料是假的。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骗局。”
邢程托着头,跌坐在椅子上,“你不要慌,暂时也别对外声张,我现在就去翼翔找印学文。”
“如果······追不回贷款,怎么办呢?”对于银行来说,五百万是个小数,任京只是一个支行的小行长,像小尘粒,五百万足够把他砸得尸骨无存。
邢程没必法回答,他让小郑送他去翼翔。印学文不在翼翔,说是心情不好,准备出国散心,人去了机场。车急忙掉头,往机场赶。赶上了,印学文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两条腿搁在茶几上,垂头丧气,没精打采。
“三季度的报表不是给了么,又找我干吗?”招呼也没打,印学文就懒洋洋地斜过来一眼。
邢程努力让自己镇定,“印总,你对吴用这个人了解多少?”
“你烦不烦,老问这个问题,难道你看上他女儿了?”
“他有女儿?”
“不知道。”印学文不耐烦地一挥手。
“你不是说你们是朋友吗?”
“笑话!我印学文在滨江是什么身份,扫大街的看到我,都说是我朋友,无非想沾我点光。我何必泼人家一脸水呢,朋友就朋友吧,又不会少块肉。”
邢程惊悚了:“你和他其实并不熟?他说,要和翼翔合作航空食品的项目。”
第50章 会唱歌的鸢尾花(3)()
印学文冷笑,“天方夜谭吧,翼翔的航空食品一直是锡城一家公司提供的,那是我舅开的。自家人不照顾,跑去帮外人,脑袋给门夹了呀!咦,邢总,你脸『色』可不好,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慢慢坐了起来。
邢程已经说不动话了,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自己,他太急功近利,以为吴用会是一个潜大的大客户,主观臆断了很多事。其实从一开始,就有许多漏洞的。“没什么,我走了。你要去哪?”
“不知道,跟着飞机飞吧!邢总,你别太难过,所谓朋友呢,都是当面称兄道弟,背后劫财又劫『色』。唉,总是你爱的人伤你最深。人心即是江湖啊!不过,你也没意思,为什么不给我透个信,你那个秘书就是晟小姐,不然,哪轮到何熠风捷足先登!”
邢程苦笑,原来印学文在纠结这事。“祝你一路顺风!我走了。”
印学文这回客气了,“祝你好运!”
邢程不敢奢望有好运,只希望能平安无事就好。他脑子飞快运转,吴用跑路,又没资产抵押,捂是捂不住,报警是肯定的,能够抓回来当然好,不能抓回来,行里提取的坏账准备会填上这个坑,可是责任总要背的。具体办事的人是任京,他要受处分,开除都是有可能的,自己也要负领导责任。好不容易守来的春暖花开,转眼,又成残花败柳。邢程撸了把脸,失笑出声。
小郑从后视镜里担心地看看他,不敢出声。进了市区,才问了声:“邢总,我们去哪?”
“去人民医院支行。”
支行的营业大厅里正常办公,取款、存钱,业务很忙碌。任京办公室的门关得严严的,邢程敲了好一会,才听到里面有脚步声。他像是生了一场大病,眼窝都陷进去了。
“不好意思,只有白开水。”他给邢程倒了杯水。
邢程简单说了下情况,宽慰了几句,努力把后果说得很轻。“没关系,最多还回行里做特助,这次就当是一次人生历练。”
“多谢邢总。”任京笑得很凄楚。
“哪个人不是经历了很多挫折才成熟的!”邢程叹气,这话听着多虚伪呀!
“能够进荣发工作,我一直觉得很满足。刘欢给下岗工人唱过一首歌,叫《从头再来》。只是从头再来,也没什么的。邢总,一块去吃晚饭吧!我都两顿没吃了。”
邢程点头。两个人去了个小饭馆,叫了瓶酒。说是吃饭,其实很像两个走夜路的人在相互壮胆。任京说他明年正月初六准备结婚,找人算过了,那个日子特好。那时,房子该装修好了。女友要去上海拍婚纱,大小相册五套,全部塞满。酒席是六十桌,只要认识的人都拉过来吃饭。“邢总,你可得给我个大红包。”任京突然又像想起来了,“不如我俩一块举行婚礼吧!”
邢程淡淡一笑:“我们还在相处着,暂时没到那一步。”
“你们应该比我们快,都订婚了。你要紧紧抓住沉小姐,她是一张好牌,关键时刻,能帮你一把。”
“你是这样看的?”这酒怎么了,一点也不辣,喝着很苦。
“邢总寂寞这么多年,不就一直在等这张牌么?所以我对阮秘书说,你别抱什么希望,邢总等的那个人肯定不是你。嘿嘿,那小姑娘貌似喜欢你。”
邢程张大嘴巴,半张脸火辣辣地,像是被人甩了个大耳光。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原来自己的那点心思早落入别人眼中。
任京喝高了,起身时,没站好,头撞上了墙,立刻肿了个大疱。还是邢程把他送回了公寓,他女朋友不在,说是参加同学聚会去了。邢程看着任京上了床,小郑要送他回行里,他摆摆手,让小郑先走,他打了车去静苑。
“就这样呆着,不走?”司机师傅不太确定地问了又问。
“嗯,我包车。你把车灯熄了。”邢程摇下车窗。
时间是晚上九点多钟,四周安静下来了,越来越静,白天活跃的许多东西越来越沉下去,属于夜的一些渐渐浮上来。被噪音折磨得迟钝的听力慢慢复苏,远远的一声轻笑,像浪花冲击着他的耳膜。
他抬头看空中的月亮,那么明净,那么清冷,带着无始无终的一种柔情。
与月同行的人,是何熠风与画尘,手牵着手。画尘想走快几步,何熠风拉住她,说肋骨还没愈合好,动作幅度不能大。画尘娇嗔,这句话,你一天念叨n回,名副其实的迂夫子。因为你健忘。我真的健忘,怎么会还记得你?你记得我么,我在看你,你在看别人。人家个子高呀!你视力有那么差,到底谁更高?画尘像是受到了惩罚,何熠风应该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他们是在人行道上走,两边的树长势茂密,邢程看不清,他只是在想象。想不到那么气宇不凡的何熠风也会说这些没营养的话,可是,听着很悦耳,只感觉与他一路之隔的他们,甜蜜得令他嫉妒。他还有嫉妒的资格么?
再次出现在他视线中的他们,不是手牵手,而是何熠风揽着画尘的腰,两个人的音量都放低了,头挨着头,过一会,听到画尘咯咯笑出声。他们慢慢地走进了静苑。
过去种种皆是天大的嘲讽。邢程现在才明白,曾经,画尘有多么小心翼翼呵护过他的自尊心。住在憩园的人其实是何熠风,画尘一直住在静苑。似乎,他与梦想只有一步之遥,转眼间,已是天涯海角。
这一晚,邢程没去沉思那里。是心累,他想一个人呆着。还有,不知沉思听说荣发的事,会是什么反应。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在逃避,他怕看到沉思『露』出不满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