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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再往前推,开着破吉普抽烟姿势很媚人的女子,看邢程的眼神,邢程回应的微笑。她看着,察觉自己连质问的立场、生气的理由都没有。好像做了一场白日梦,该清醒了。
没有特别的失落和伤心,就是茫然、无措。
画尘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再次吸进空气与勇气。
任京在收拾办公桌,文件、书扎了几堆。荀念玉办公桌上空空如也。画尘愣愣地站在门口,以为走错了门。
“你回来了,假期过得好吗?”过了个年,任京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像变了个人,有着踌躇满志的意味。
画尘嗯了声,看着他忙。“今天怎么有空做这些?”在交易日的上午,任京都非常忙碌。
任京潇洒地双手『插』着腰,“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离开半个月,荣发已物是人非。
宋思远调回总部任职,新的总经理是从马来西亚分部过来的,一句中文都不会,走到哪都带着翻译。冯副总至今仍没上班,说身体不太好,新总经理让他好好休息。所以现在行里大小事务全落在邢程的身上。似乎为了证明自己高超的能力和人脉,一上班,邢程就从四大国有银行挖了不少大客户过来,几个处的处长上班就加班,加得欢天喜地。
“女人的名誉是很重要的东西,不管在哪里。荀特助辞职了。邢总特地挽留她,她说她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不过,她也算因祸得福,荣发的欧洲分部点名要她。那是陌生国度,外国人观念开放,尊重别人隐私,她会如鱼得水的。”任京似乎有那么一点羡慕。
“你呢?”
任京笑笑,“我调去人民医院支行。这不,新特助们马上到位,我在给他们挪地呢!”
应该是支行行长,不然任京不会这么愉快的。
“以后与阮秘书离得远了,有什么事,你要多关照关照!”
第36章 雨(4)()
画尘淡淡地弯弯嘴角,换了身份,任京讲话也客套了。没多久,人事处长陪着两位新特助上来了,都是从其他银行跳槽过来的,不唯唯诺诺,但说话、看人都严守着距离。任京和他们交接工作,画尘把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在洗手间遇到清洁女工,她明显地一僵,仿佛不明白画尘怎么还在这。文印室的小妹送文件上来,打招呼时,笑得很勉强,目光也不正视画尘。
是在午休前见到邢程的,他打内线电话让画尘过去。进去时,外汇处处长在,两个人不知抽了多少烟,一屋子都是烟雾。邢程让画尘在外面站了会,他打开窗户,等烟雾散了,才让画尘进来。
画尘觉得邢程像瘦了,一抬眉时,额头的纹路很深。“我还是今年第一次见小阮呢!”他从抽屉里找出一盒巧克力,拆了包装,撕去巧克力外面的锡箔纸,“吃块糖,一年都会甜的。”
他待她依然亲切、温和,但画尘不再会为此而慌『乱』、『迷』失。“谢谢!”悲伤是难免的。
“荀特助那件事,我知道不是你说出来的。职场很复杂,不是任何事都会给你个说法。有时候明知是亏,也得笑着吞下去。以后要学会保护自己,别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他在说什么,是安慰她,还是为自己在解释?其实,已经没有必要了。
“工作上有什么要求吗?想换个岗,或者出去进修,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
这是另一块糖,在把孩子惹哭了之后,用糖哄一哄,孩子就会破涕而笑。“谢谢邢总,我有自知之明的。现在的工作,我都不太胜任。我准备······”
“阮秘书!”邢程打断了画尘,他仿佛很焦躁。不久之前,这个像一捧带着『露』珠的鲜花的女子,一颦一笑透着城市姑娘的活泼与娇柔,对他说,怎么能开车呢,那样就再也没机会坐邢总的车了。现在,不过咫尺,他连『摸』下她头这样的动作都不能了。他好不容易攒够条件,好不容易等到了属于他的天时、地利,他不能动摇,不能心软,不能错一步。画尘还年轻,把爱情当作生命中的一件最最重要的事,等她再大点,她就会明白,爱情是花,花开花谢,只衬托了一季的景,连香气都留不住。婚姻是果,真实的挂在枝头,清晰地看到收获。他唯一的奢望,她能留在荣发,他会尽最大的力量庇护她,他可以经常看到她,知道她和谁恋爱了,嫁给了谁,过得幸福不幸福······
“不要感情用事。哪个人的路是一帆风顺的,受点小委屈,就闹别扭,那是孩子气。好好工作,什么都别『乱』想。”他微微倾倾嘴角,眼神空洞,让这个表情看着有些苦涩。
呵!画尘失落的时候,嘴角总会牵起一缕无力的微笑。是的,她不是孩子,不能打破砂锅,把什么都问明白。意会就行了。就是这样吧,不想。其实也没什么想的,发生过什么吗,没有!
桌上的座机在响,信贷处处长站在外面。这短短的几分钟谈话,是他硬挤出来的,人应当懂得感恩。“谢谢邢总!”
“明天早晨,我去开会,有什么需要批阅的文件,你放我桌上。”仿佛害怕再也没机会看到她,邢程连忙叮嘱。
画尘只是欠了欠身,没有回应。
任京走了,两位新特助惜言如金,埋头工作,也好,没必要刻意假装睦邻友好。秘书真的是个可有可无的工作,这十多天,什么都没积压下来。画尘准时下班,反倒新特助们今晚要加个大夜班。画尘看看他们桌上小山似的卷宗,同情地叹了口气。
在车上接到妈妈电话,画尘汇报一切都好。妈妈沉『吟』了半响,说天气暖了,想去几个古镇看看。路程不远,自己开车。我们一块去?画尘撇嘴,和个大妈去有什么意思,我想和帅哥一起。你皮痒了,要打啦,哪有这样说妈妈的。最近是不是遇见帅哥了?
画尘一连说了三个“没有”。
保安打开电动大门,牧马人出去,破吉普进来。不是故意要打量对方的,大门不是太宽,两辆车并排,要小心驾驶,才不会蹭着。目光交会不过十秒,站在女人的角度,画尘承认沉思非常的有个『性』,有种“舍我其谁”的气场。沉思看的是牧马人。牧马人,是面对一大群马的总指挥,她却只有一匹马,比她厉害呢!哈,有意思!
漫无目的顺着车流往前开,在交通路口停下时,发现还有一站路就是憩园,过了憩园,继续向前,就是静苑。车流缓冲了些,画尘脚踩向油门,准备提速。憩园大门口泊着的一辆车,目光瞟过去,突地又瞟回来。是那辆偶尔停在“觅”前面的灰『色』的宝马x5,神秘的主人这次不再神秘。世界多小,是画尘认识的人——…晟华的晟茂谷董事长。他站在路边,风度谦和,言笑晏然。秋琪怀里抱着蝴蝶犬。他抚『摸』着蝴蝶犬的『毛』『毛』,狗狗伸出舌头,哼哼唧唧。
似乎再往前就不合适了,画尘把车熄了火,停在路边。他们并没有交谈多久,晟茂谷打开车门,让秋琪坐在副驾驶座,他又『摸』了下狗狗的头,这才从另一侧上了车。
“车坏了,需要帮助吗?”一辆七人座的商务车在牧马人旁边停下,司机大声问道。
画尘发觉自己竟然发呆了半小时,“不要,不要!这就走!”她连忙发动引擎,腿抖得使不上力气,手臂扳不动钥匙,心口一阵阵地翻腾,整个人像虚脱一般,眼前金星直冒,她不得不伏在方向盘上。
一辆又一辆的车从旁边疾驰而去,人行道上的行人走过去了,还回头看看。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阮画尘?”有人敲车窗,猛烈的。
画尘艰难地抬起头,她眨眨眼睛,何熠风站在外面。“我也好像······『迷』路了。”她好不容易打开车门,想笑一下的,没成功。“别碰我!”画尘摆手,不让何熠风碰触。
天,何熠风倒吸一口冷气,车内充斥着一股呕吐的气息,再看画尘,嘴唇紫青,下巴哆嗦,上下牙打着战。
“午饭可能不太干净,我······回去洗洗·······很脏的,唉!”画尘羞愧地低下头,无法阻止何熠风有力的双臂,只得任由自己落入他的怀抱。
泡了一个热水澡,洗了头发,拉开浴室门,画尘局促不安地咬咬唇。何熠风个子太高,家居服穿在她身上像长袍,裤脚和衣袖挽了又挽,才勉强裹身。用了很大力气,跨进客厅。
何熠风比她镇定多了,“这是姜茶,要全喝下去。我去把你的车开过来,不然就要被交警拖走了。”说完,他就着急地下楼了。
想着车上那一摊呕吐物,画尘想死。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吐的,怎么偏偏给何熠风撞见了?
姜茶,有点烫,有点辣,但喝下去,胃暖暖的。拖过包包,翻出手机想看看几点,发现有何熠风的两个未接电话。第一个是她在下班后五分钟。打不通电话,沿着她下班的路线追过来,然后看到了路边的牧马人?大概吧,头沉沉的,鼻子还有点塞,这是要感冒的前兆么?画尘捧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着姜茶。
门铃响起时,画尘在厨房洗杯子。以为何熠风没带钥匙,她甚至没有从猫眼里看一下,就打开了门。
门一开,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愣住。
画尘在慌『乱』中退后一步,松松的裤管又滑落了,她踩了一脚,差点撞上沙发前的茶几。林雪飞震惊得头发都竖起来了,结结巴巴地指着画尘,“你······怎么会在这里?”
画尘不知怎么回答,这幅场景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
焦头烂额时,呜,救命恩人回来了。
“你来干什么?”何熠风步履从容地越过林雪飞,把手里提着的水果和面条放在餐桌上。
“我当然是有事找你才来的。她······你······啊,你们同居?”他的直觉是对的,他们果真有猫腻,但是这也太光速了。
“不是!”何熠风与画尘异口同声,音量高亢。
“那是偶尔留宿?”
“这些和你没有关系。阮画尘,你先去书房看看书。”何熠风把画尘推进书房,再呆下去,她会把几根指头绞断。
第37章 雨(5)()
“你承认了。”林雪飞受伤了,他随何熠风飘洋过海,差不多天天在一块。这么大一件事,何熠风对他瞒得如此严实。
“我是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喝点什么?”何熠风打开冰箱。
林雪飞沉默地瞪着何熠风,他本来有事要告诉何熠风,现在他决定什么也不说,看何熠风到时怎么收拾局面。“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大嘴巴?”实在气愤不过,还是问了一句。
“你想太多了。”何熠风闭了闭眼,“我做过······阮画尘高中时的家庭教师。”
“师生恋!”
何熠风失语。
轰!窗玻璃震动了下,一道闪电掠过天边。今年响雷这么早,春天的脚步快了。“好像要下雨了,你有开车来吗?”何熠风关上冰箱门,拿出的是一盒牛『奶』。
林雪飞欲哭无泪地看着那盒牛『奶』,无限幽怨与感慨。“我这就走,不做电灯泡。”
“你还没说事情呢!”
“简斐然到这个周末就回翼翔了,她明晚请特稿部的全体吃饭,也请了你。你去不?你对她可是有知遇之恩,从小空姐到大编辑。啊,你还真是桃李满天下呢!”林雪飞很有深意地看了看书房。
为这件事特地跑过来,何熠风要是信了,就不叫何熠风了。“我明天已经有安排了,替我道声谢。没别的事?”
“没了!我走人!”林雪飞特地把书房门推开,和画尘道别。
画尘站在书桌边,手无意识地划来划去,宛若亭亭玉立的一株含羞草。
雨下下来了,初春的第一场雷暴雨,噼哩啪啦打在窗台上,像一朵朵花儿在欢跳。路灯的柔光被打湿了,视线也湿了,一切景物都朦胧了。
“晚饭,只能简单做点面条。”何熠风对画尘说。
画尘听着雨,好像是一时半会走不成,心里面起了些微妙的异样。像是羞恼,像是无奈,像是苦涩······
“要不要再煮几个白水蛋?”何熠风问。
画尘心不在焉地答:“现在哪有人爱吃那个。”
“我挺喜欢的。”
下面条很快捷,十分钟不到,就端上了桌。何熠风没煮白水蛋,在面上卧了两个荷包蛋。画尘不小心放多了胡椒粉,辣得直咂嘴。
“今晚别回家了,就住这边,我睡书房。”何熠风端过画尘的碗,和自己吃了一半的碗换了下。
画尘受惊一样抬起眼睛,“静苑不远。”
“哪怕就在对门,今晚也不准走。”
何熠风的语气很严厉,画尘想遐想下都不能。看看外面,雨声,雷声,一声比一声紧。“可是······”
“你担心我会对你做出非份的事?”画尘的犹豫,何熠风看得火大。
画尘忙摇手,“不是,不是!”从前,想做非份事的人是她,他一直都是君子坦『荡』『荡』。“这样子传出去,我怕对你影响不好。”
“我是官员还是明星,会有什么这个门那个门?阮画尘,你太看得起我了吧!”无名火三丈。
坏了,伤他自尊了。画尘撇撇嘴,连忙妥协带示好。“今天我洗碗。”唉,书房里哪能睡人,就一张沙发。
何熠风面『色』狰狞地咽下最后一口面条,真是辣呀!
饭后,何熠风冲了澡就进了书房,都没关照画尘卧室里要注意的事项,仿佛随她随意地折腾、尽情地索取。
画尘打开电视,雷雨天,信号不太好,转了几个台,没有什么好看的,就把电视关了。何熠风卧室的床不很大,卧具素素净净,床头灯方方正正,抽屉里内衣、袜子折得整整齐齐,衣柜里的衣服按类挂了几排,一律是纪梵希。有着悠久历史的法国品牌,以女装和香水起家,现在男装也是挤身世界男装十大品牌。它的风格是:简洁,清爽,高贵,精致,周到,得体,刚柔相济。衣如其人!画尘轻笑,如果何熠风不是脾气臭臭的,真挑不出什么『毛』病,确实是优质男。想进书房找本书来翻,听听外面动静,总觉得不太自在。于是,早早熄了灯,闭上眼命令自己入睡,尽量不想这一天发生的事。这一天是过去的几千个日子的其中之一,无论普通还是特殊,应该也会像其他日子一样,慢慢地被时光掩埋。是的!会的!
画尘拭去眼角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拉上被子。
何熠风回复了几封邮件,也早早躺下了。习惯在睡前看篇画尘写的随笔。这次,她去了一个小岛,很少的居民,饮用水是唯一的一个山泉,还有天上的雨水。小岛真小,绕一周只有两个小时。几乎没有游客,她好像是唯一的陌生人,岛上的孩子好奇地跟了她一路。她走上一条斜坡小径,弹格路,连把椅子都放不稳,抬头看见两棵大树间晾晒着内衣和床单。一个后背驼着孩子的少『妇』在做烙饼,香味浓烈,还有一丝辛辣。她招呼画尘进屋,给她盛了一块。她说饼皮是自己做的,一半的馅是海里捕的,一半是菜园里种的。饼有点烫,一口咬下去,手和脚都像忙不过来。少『妇』倒上一杯山泉水,画尘一口气喝下。甘甜中和着辛辣,清香又薄脆。画尘说,这样的美味,好像一见钟情。只一眼,就深恋,此生不渝。
何熠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