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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空就会来看你,身体要慢慢养着,不能操之过急。你们扶将军回去歇着。”
郁亮点头,今日他走了有一个时辰,开始有些吃力。
下人们把郁亮扶进屋,她叫住桃姨娘。
桃姨娘可能知道她要说什么,人立马跪下来,“公主”
“几个月了?”
“四个月。”
那就是在郁亮出事之前怀上的,她想着,看桃姨娘的眼色多了探究。这个姨娘是个聪明人,能在方氏的眼皮子底下有孕,不容小觑。
她觉得方氏应该给妾室们下过绝子药之类的,就不知桃姨娘是如何逃过的。不过,那都不是再追究的问题。
桃姨娘怀上的可能是郁亮最后一个孩子。
“这是喜事,你不必紧张。”
她说着,亲自上前扶起桃姨娘,“你把父亲照顾得很好,我会与父亲提一提,把你抬成贵妾。虽还是妾室,但以父亲现在的身体,是不可能续弦的。府里面大小事务,都交由你打理。”
“奴婢谢公主殿下,殿下大恩,奴婢没齿难忘。”
“我不用你报恩,你只要照顾好父亲的身体就行。至于你腹中的孩子,若无意外,应是父亲最后一个孩子。我已出嫁,郁家以后就得靠他(她)。如是男孩,一定要好好教导,将来顶门立户。倘若是个女孩儿更要仔细教养,待她长大后由她自愿,招赘也可。”
桃姨娘脸上还挂着泪珠儿,被她的话震惊得半天回不了神。
猛然间,就势又跪下去。
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殿下大恩,奴婢替他(她)谢过。奴婢一定好好抚养他(她),教他(她)好好做人,孝顺将军和殿下。”
“快些起来,仔细身子。”
郁云慈把她拉起来,感觉她的手都在抖。
她整个人都很激动,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孩子会得公主如此看重。若无意外,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将军府未来的主子。
那么多年来,她从未奢望过。
方氏给她们下过药,她留了心眼,喝完后抠吐出来。后来她一直小心着,加上将军难得到她的屋子。所以这些年来,她一次也没有怀上过。
若不是方氏出事前,与将军闹矛盾,去多了几次,她根本不可能有孕。
初时,她提心吊胆,甚至抱着与自己孩子一起死的决心。
后来,老天开眼,方氏没了。
现在,她不再担惊受怕,日子过得很是舒心。刚才公主殿下又告诉她,她的孩子会是将军府未来的主子,怎么不让她喜极而泣,感恩万分。
“奴婢一定谨记殿下的话”
“你记住就好,以后有空我再来看你们。”
桃姨娘擦干眼泪,“殿下不多坐一会儿,留下来吃个饭?”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奴婢逾越”
“不了,改日再说吧。”
她环顾着将军府的景致,这个府邸于自己而言,没有半点熟悉的地方。若不是同情郁亮,只怕她根本不会再踏足。
桃姨娘有孕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
却歪打正着,刚好弥补自己的愧疚。
进屋同郁亮说了提桃姨娘为贵妾的事情,他没有反对。说完后她便告别,郁亮含糊不清地让她多呆一会儿。她说侯府事多,郁亮便没有再劝。父女二人没什么话话,她叮嘱几句,转身离开。
将军府外,停着侯府的马车。
马车帘子掀开,伸出一只大手把她拉上去。
“您怎么来了?”
她心里高兴,无比受用。
“庆丰楼出了几道新菜,可否要尝一尝?”
“要。”
她满口应着,期待起来。
马车在庆丰楼门口停下,将下马车,一匹马飞快地从路边经过。惊起行人的叫声,以及低低的咒骂声。
她转头看去,只来得及看到马背上红色的身影。
应是程八无疑了。
“程家八小姐肯定又去花楼里捉婿了。”
一个路人道着,摇头走远。
花楼捉婿?
倒是像程八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是她心里纳闷着。程八如此折腾,那广昌侯府没有退亲,真是够能忍的。
思忖间,夫妻二人已上了二楼的雅间。
不大会儿,菜便摆上了桌。说是新菜,其实也是老树开新花。食材还是老食材,不过是换了作法。
三道新菜,都算得上山珍野味。
一道溜兔脯,做成了酸甜口、一道煨山鸡、还有一道炝茭白竹荪。其它两道菜是酒楼里的招牌菜,再加一道芙蓉蛋汤。
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酸甜味的溜兔脯,她差不多吃了半盘子。
对面的景修玄看着,眼神突然变得幽深。
“侯爷,您如此看着我做什么?”
她放下筷子,暗道他不是被自己的吃相吓到了吧?按理说不应该,他们自打情深意浓后,经常一起吃饭。
他应该已经习惯自己吃饭时的不拘束。
“吃慢些。”
“哦。”
原来是她吃得太快,她想着,速度放慢一些。
吃完饭后,天色阴了下来。空气中带着闷湿,让人有些许的不舒服。
她本想着,吃完饭就该回家,哪里想着他会提议逛街。她差点欢呼出声,一下子就挽住他的手臂。
“侯爷,我好久没有逛街了。”
事实上,她自穿越后,一次都没有逛过街。在侯府中,吃穿都有,首饰什么的她也戴不完。好像她自己都没有想过要出来逛一次。
那些银票,全躺在匣子里,根本没有花的机会。
她的雀跃感染到他,他眼里露出笑意。
出酒楼出去,先是进了布店,然后是首饰铺子、糕点铺子、成衣铺子及脂粉铺子和杂货铺子。逛完这些铺子,也就差不多了。
买了满满当当一大车东西,颇为豪气。
可惜不用她掏银子,若不然,她会更爽一些。
这些东西,都是记账的。送到侯府后,再由侯府管家结账。他们这样的主子,只管挑东西,只管买买买。
一路上,她嘴角一直翘着。
进了府,脚步更是欢快。
穿过月洞门,便见檀锦站在一簇花丛旁边。
“你在看什么?”
她走过去,看到花丛底下有一群搬家的蚂蚁。
“舅母,锦儿在看蚂蚁挪窝,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小家伙说着,仰着小脑袋看天。
天又阴沉了一些,看样子,今明两天一定有雨。
“应该是的,一场秋雨一场凉,这次下雨后,应该就更凉爽了。”
身后的景修玄听着,眼眸一抬,看着天空聚拢的乌云。
果不其然,夜里便下起了雨,还有雷声。一般来说秋雨缠绵,较少打雷。今夜这雷倒是大,雨势滂沱。
黑色的天空中,像是腾着一条银色的巨龙,吼啸着。一道雷声闪过,直直劈下来。快到让人睁不开眼,狠狠砸在大司马府的上空。
“啊!”
只听得有人尖叫一声。
很快惊动府中的主子们,待他们赶到时。就看到主院西边一间屋子的墙体裂开,屋顶像是破了一个洞,洞口还冒着烟。
好像什么东西被烧焦了。
“那是谁的屋子?”有人惊问。
西边的偏房里住着的是程夫人的丫头,也是大司马的通房。
今夜,大司马程世万就歇在通房的屋子里。
掉马()
那道雷实在是太烈;之前映得整个司马府瞬间亮如白昼。雨依然还在下着;下人们提着灯笼;为怕灯笼淋湿;所有人都站在屋檐下。
此时的程府众人;皆是心惧;甚至没有人敢靠近那被雷劈过的屋子。
“大人!”
不知是谁惊叫一声;便有人跟着反应过来。
“快快去看看,老爷有没有事?”程夫人抖着手指,她是最先惊醒过来的人。
她听到那声尖叫;像是通房发出来的。可是现在,屋子里没有半点声响,她的心突地往下沉着。
随着她的吩咐;有下人冲进偏房。很快便跑出来;跪在地上,“夫人;大人死了”
大人面目发焦;早已死得透透的。和他一起躺在床上的通房;也一并被雷给劈死了。床上的被褥有烧焦的气味;因是从屋顶破洞流下来的雨水浇灭了火势。
程夫人眼前发黑;死死地扶着身边婆子的手,想过去却迈不动脚步。程家的几位爷已经进到屋子里;很快,便有哭声传出来。
这道惊雷不止惊醒了司马府的众人;同时也惊醒了京中许多人家。郁云慈被炸雷惊醒;翻身坐起,茫然四顾。
床外边,是空的。
侯爷又去哪里了?
一道人影进来,看她坐起,疾步走过来,“怎么了?可有被雷声惊到?”
他脱衣上去,搂着她,轻抚着她的背。
“这雷太大了些。”
她呢喃着,打了一个哈欠,重新躺上。
没有问他去了哪里?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最近常常夜里出门。她想,就算是夫妻,也应该有自己的隐私。
他的秘密很多,她亦如此。
如果他愿意说,自然会告诉自己。
一夜无话,天亮后雨已停。
打开门,便能感到凉爽的空气涌进来。一夜秋雨,院子里落了一地的叶子,粘在湿湿的地上。她深深地吸一口气,闻到了清冷的味道。
“夫人,天气凉了,您多加件衣服。”
采青说着,给她身上披了一件披风。
“锦少爷那里,你去看一下,叮嘱下人记得给他添衣。”
她吩咐传画,传画便小跑着去了檀锦的院子。
传画回来后,带来另一个消息。郁云慈听完,眉头皱起。传画说的是大司马府昨夜受了雷击,正院的一间屋子差点起了雷火。
其他人都没事,唯独大司马程世万和他的一个通房,被雷劈死了。
被雷劈死的人,在民间传说中,都是受到天遣之人。要么是杀戮太重,要么是作恶多端。程司马征战多年,杀的人自然不会少。
一般来说,在野外遭雷击的可能性更大。程司马睡在自己的家中,怎么好端端的就被雷劈了呢?
她猛然想起那天雨中廊亭中的事情,侯爷听到自己说金属会引雷后的表情。以及他昨天深夜从外面进来
不敢再想,朝中的事情,她不懂。
如果真是侯爷做的,那么一定有他的道理。朝事错综复杂,不是她能看透的。夫妻一心,她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扯他的后腿。
她对程家人无感,原本还想着程八病了,应该送些东西过去。可是现在看来,得与程家人保持距离。而且昨天她明明看到策马街头的程八,分明生龙活虎,精力旺盛。
如此正好,那礼自然就免了。
程司马这一死,程八按制当守孝三年。与广昌侯府的婚事,就得暂且搁一搁,三年后是什么光景,还未可知。
看来程方两家的联姻,十有八成要黄。这么一来,程八倒是能如愿。
程世万位高权重,又是国丈。他的死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头百姓,无一不在讨论着他的事情。
雷劈之事,本就诡异。传来传去,越传越玄乎。很快流言四起,有人说他不光是杀戮太重,做过阴损之事,才遭了天罚。
流言传得极快,待宫中的程皇后听说时,已是满城风雨。
程皇后眼睛红肿,跪在正康帝的面前,“陛下,臣妾的父亲一生效忠朝廷。为国征战,受伤无数,哪成想到死后还要背负着那等骂名?陛下臣妾恳求您派人彻查,一定要还臣妾父亲一个清白。”
“皇后快些起来,大司马忠心为国,朕岂能不知。你放心,这事朕一定会让人查个清楚。”正康帝上前,亲自扶起程皇后。
程皇后泪流不止,满脸哀恸,“臣妾替父亲谢过陛下。”
外面太监传话,说是方太后来了。
程皇后擦干泪水,福身告退。
她退出去时,不免与方太后迎面碰到。她行了一个礼,方太后脸色凝重,淡淡地“嗯”了一声,与她错身而过。
出了大殿,她脚步加快。
方太后去找陛下,想都不要想,她就知道是为什么事情。
她没有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去了成太后的祥云宫。她知道,父亲这一死,方家必会落井下石。而且,没了父亲,程家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何况,还有那样不利的流言。
成太后看到她进来,有些吃惊,心疼道:“就你礼数多,这个时候还想着来给哀家请安。”
“母后”
程皇后一听成太后的话,原本还强忍着的泪水流下来。红肿的眼,泪汪汪的眼睛,还有那故做坚强的表情,无不令人动容。
“你节哀顺便。”
“母后,儿臣实在是心里难受。儿臣的父亲一生劳苦,不想死后还有人朝他泼脏水。一想到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儿臣的心就像刀割一样”
成太后走过来,轻拍着她的背,“总有那起子小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上窜下跳。你放心,哀家相信陛下圣明,一定会还大司马一个公道。”
这个小人,意指方家。
程皇后闻言,哀伤的脸上添了一份痛恨,“母后,还是您知道儿臣的苦”
成太后幽幽地叹口气,“哀家怎么会不明白,这么多年来,哪一天哀家不是忍气吞声。”
正康帝幼年时,成太后何尝没有想过除掉方太后。可是先帝护得紧,方太后自有孕后,身边安排服侍的全是先帝的人。
先帝忌惮成国公府,她自入宫以后,从来不曾有孕。
他即不仁,她又何必在乎贤名。那时候,宫里的妃嫔要么全是怀不上孩子的,要么就是刚怀上就落胎的。
先帝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个仇人。
而她,也在漫长的日子中,磨灭了对先帝的最后一丝幻想。
她和先帝,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怨偶。
“忍忍就过去了。”
她劝着程皇后,眼底冰凉一片。
程皇后哭了一会儿,像是觉得有些不妥,忙擦干泪水,“母后,儿臣失礼。”
“这个时候失礼些又何妨?你呀,就是太过懂礼。看你这小脸哭得,自你进宫起哀家就没见过你这样。快些回去歇着,一切都有陛下替你做主。”
成太后心疼地吩咐宫女,赶紧扶自己的主子回去休息。
程皇后低声道谢,行了礼便告退了。
她一走,成太后的脸色变淡,慢慢走到座位边,缓缓地坐下去。眼神看着殿门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那边,方太后在试图说服正康帝。
“陛下,此事一定要仔细查查,雷劈可是不祥之兆。自古以来,哪个被雷劈的不是该劈之人。不知陛下可记得当年的匡家?”
一听匡家,正康帝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生母。
“母后,匡家的杀戮都是因为大赵。”
“哀家知道,可是匡家杀戮太重是事实,被雷劈也是事实。”方太后摆着手,沉痛道:“陛下您仔细想过没有,匡家自遭天罚后,家中子孙代代凋零。到现在,唯剩一根独苗。我们赵氏是皇族,若是皇子皇孙们流传着天遣之人的血,难道能躲得过老天爷的惩罚吗?”
“依母后的意思是?”
正康帝问着,眼睛看着方太后。
方太后心一喜,她就等着陛下这一问。
“陛下,为了大赵的千秋万代,您一定要慎重。后宫不能干政,哀家言尽于止,请陛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