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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罗翠贞的唐姓同窗就是出自那个唐家,那就是说,黄静茹他们家挤掉唐家,成为了云焕的爪牙?”罗翠微问。
“应当不至于挤掉,毕竟云焕手中的筹码本来就少,唐家与黄家都能为他提供金源,若无意外他不会彻底将唐家丢掉,”云烈哼了哼,“小妹那位同窗抱怨的,大约是黄家夺取了云焕原本对唐家的重视。”
“黄静茹手中有你什么把柄?”云烈手上一顿,认真地问。
罗翠微想了想,“若真要说什么把柄,大约就是她猜到,当初我想找你借道临川,让罗家的商队从过防区走货。”
新年之后,黄静茹不再公开『露』面。
安王府私下频繁与言官御史走动。
京中再无人与信能顺利走官道直达临川。
给北狄的飞鸽传书。
这些事串在一起,甚至都不必等到傅谦来认那张纸上的北狄文,都能约莫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罗翠微怒而拍腿,顺手恨恨掐了一把,“云焕这是要疯啊!”
“他一直都是疯的,”云烈吃痛蹙眉,“这位姑娘,即便不是你的腿,也请你也别掐这么狠。”
罗翠微回头本想瞪他,却忍不住直发笑。
“抱怨得跟撒娇似的,想腻死谁啊。”
****
虽已对事情大概有谱,云烈还是谨慎地召来傅谦,请他辨认那些北狄文。
傅谦仔细一目十行将那些密密麻麻的被地问看完后,神『色』震惊。
“有人向北狄人通风报信,说咱们正在筹备向北狄开战。”
且此人还在信中向北狄人谏言,说与其坐等挨打,不如先攻临川一个出其不意。
“事已至此,那就看谁先打成这个攻其不备了。”云烈黑眸灼灼,如霜刃亮了锋芒。
耐心等了这么久,云焕可算将自己的脖子伸出来待宰了。
那就如他所愿,就此将于公于私的仇怨一并清算。
罗翠微看着云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这意思是,咱们要回京一趟?”
她明白,云烈不是个冒失躁进的人,他会这么说,定是有一击必中的把握。
经过这一年多下来,他们两人已有了足够的默契,从不在对方擅长的领域内指手画脚。
“小圆子也该回京去认认门了。”云烈伸了个懒腰,缓缓站起身来,眸中浅笑镇定。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气势,任谁看一眼都会相信,只要他站在那里,就护得下身后的整个天地。
盛夏的夕阳在他周身勾勒出金边,此刻他手无刀兵,却像身后站着千军万马。
罗翠微轻轻颔首,笑眼中有无数的小星星争先恐后迸出来,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这就是那个曾在边境烽烟上扛鼎中军“云”字旗的人。
这就是她心爱的好儿郎。
第八十二章()
八月初五的清晨; 朝阳才『露』了大半,燥热暑气便渐趋蒸腾。
这样的天气本就易使人烦躁; 而大清早就接连得到坏消息的安王殿下; 火气旺得快要点了整座安王府。
“一群废物!”
云焕掀翻窗下的长条花几; 俊美的面庞因怒意太盛而有些狰狞。
他回身瞪向书房中瑟瑟发抖的属下们,怒冲冲指着其中一人质问; “不是说给北狄人的信已顺利递出吗?为何临川军与北狄人至今还没有打起来?!”
被质问的人缩着肩膀; 垂下脸,讷讷低应; “年后就……就已放出飞鸽,前后至少放了三只,按理说; 消息应当是到了。”
“给本王解释解释,什么叫应当?!”云焕顺手抓过一只小香炉向那人砸去。
铜制小香炉上有“仙人承『露』”的浮雕纹样,“仙人”支起的双手正好戳中那人的额角; 很快就有了发肿发淤的印记。
那人没敢呼痛,也不敢动弹,只是恭敬又应道; “请殿下宽心; 这几个月来京中并无异常; 据此可推断消息确是送出去了。只不知北狄那边……为何收到消息却不为所动。”
北狄人不动手; 谁也没法子按头让人家出兵啊。
****
让临川军在无圣谕允准的情况下主动出兵攻打北狄; 这是云焕计划干掉云烈的第一步。
因显隆帝不愿在史书上留下“穷兵黩武”的名声; 这些年来对临川军及沅城水师暗中被打压之事便佯装一无所知。
说穿了; 他就是不想让云烈或云沛有足以主动出兵的实力,只让他们能保持守势就足够了。
云焕是早早看透这一点,心知只要临川主动挑起与北狄的争端,京中再有人煽动言官御史上奏弹劾,无论临川与北狄之战是成是败、原因为何,云烈都将不得翻身。
为了激得云烈主动出兵,云焕这些年没少对临川军动手脚。
可偏偏云烈出人意料地沉得住气,多年来临川军打的全是防御战,从无好大喜功、趁胜追击之举。
去年云烈与罗翠微前往临川就藩后,为了挑起临川与北狄的战火,云焕命人隐秘辗转地向北狄人放出一个消息——
“因有昭王妃的‘襄’字辅命相助,临川很快就会实力倍增,很快就会将北狄灭国”。
原以为北狄人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即便不会贸然出兵攻打临川,至少也会对罗翠微痛下杀手。
在云焕看来,罗翠微毕竟是昭王府的辅政殿下,若她遇刺身亡,不管云烈与她之间的感情是否真挚,就单只是为了颜面,云烈也定会不管不顾地向北狄发兵。
结果事情就坏在了“消息频繁辗转”上。
正所谓三人成虎,那消息加油添醋被传到北狄时,已成了“昭王妃的命盘能辅旺国运,得之可得天下”。
听到这样的消息,北狄人自然更愿得到一个“活着的昭王妃”,这才有了“罗翠微在临川新城内遇险、夏侯绫及暗卫相护”的那一出。
那次之后,罗翠微无论走到哪里,十步之内必有云烈或夏侯绫这两人之一,还有整队轻易不『露』踪迹的暗卫;与此同时,云烈手下的人对出入临川的陌生人盘查也倍加严密,就再也寻不到对罗翠微下手的机会了。
眼见从罗翠微这里起不了事端,云焕只能铤而走险,命人直接飞鸽传书北狄,声称临川已筹备攻打北狄,怂恿北狄方面率先出手,打临川一个措手不及。
他盘算着,若是北狄突然出兵,云烈在仓促应对中必然无暇顾及向京中解释,届时他只需在背后推波助澜,让言官御史们上书弹劾,咬死是临川先出兵,盛怒之下的显隆帝未必再有耐心等云烈回来辩驳。
可向北狄飞鸽传书已有数月,北狄那头却迟迟没有动静;云烈一家倒是安然抵京,悠哉哉回到昭王府……
所有的消息都在将云焕一点点推向疯狂的边缘。
****
“……眼下非但没有传来临川与北狄开战的消息,云烈还带着罗翠微大摇大摆回京了!”
怒不可遏的云焕已将书房内能砸的东西砸了个大半。
“他的车马七月十八自临川启程,本王一得了消息,就立刻命你们派人在临川与泾河府官道界碑处设伏截杀,为何他们一家会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京城?!”
云焕的神『色』愈发狂『乱』,眸中渐起猩红雾气。
泾河府距京城仅一百余里,又地处西北、东北诸州府进京官道的必经之路,云焕口中的官道界碑处正好是一段偏僻山路,实乃暗中伏击的绝佳地点。
云烈与罗翠微此番回京,随身不过四名护卫、两名侍女,若是提前设伏,怎么想都是很容易得手的。
按云焕的预估,只要一击得手,无论云烈与罗翠微是死是伤,只需将“北狄人设伏击杀昭王夫『妇』”的消息传到临川,熊孝义那一干莽夫定然会按捺不住向北狄寻仇。
只要临川军一动手,他就有法子将主动出兵的帽子扣死在云烈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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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然而云焕的愿望又一次落空了。
云烈非但未在泾河府遇阻,反倒一路畅通,大摇大摆地进京了!
书房内的几名属下暗中交换了眼『色』,其中一人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回殿下,属下方才正是要来禀报此事。是黑甲内卫副统领赵缇,早早带人守在泾河府界碑处,咱们的人没有机会下手……”
“赵缇只听命于父皇,她为何会护着云烈?!”这个消息让云焕几乎目眦尽裂。
“不对,京城与临川之间已有大半年不能畅通消息了,父皇是怎么得知云烈出了临川的?!”
大半年来,安王府的人在官道上以各种借口设卡检查、扣押来往临川与京城的各种信件与人员,几乎将这条道上的消息堵死了。
此刻的云焕已几近疯狂,他的下属们答起话来也愈发如履薄冰,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毕竟,昭王殿下身为已就藩的王爵,无诏私自离开藩地,这样大的动静瞒不过陛下耳目……陛下命赵缇将军前往……有整队黑甲内卫‘押送’昭王一行回京面圣请罪,咱们的人实在寻不到下手的机会。”
其实,他们也不能确定,“昭王夫『妇』擅自离开藩地回京”的消息,究竟是陛下的心腹耳目探明后回禀陛下的,还是昭王自己想法子让陛下知道的。
若是后者,那赵缇带着整队黑甲内卫对昭王夫『妇』的举动,究竟是“押送”还是“护送”,一时还真不好说。
可这时谁也不想再刺激云焕,一众下属虽皆有此揣测,却没有一个敢说出口的。
云焕气得一脚踹翻了多宝架,“蠢货!废物!”
他也不知自己是在骂谁。
多年来针对云烈的所有动作都如泥牛入海,半点水花都没激起,屡屡的挫败已使云焕彻底击溃。
在已开府的五位王爵中,所有人都以为昭王云烈是最弱的那颗柿子,所以云焕才一直盯着云烈,就打算先踩着他的尸骨再往上一步。
可这些年下来,云烈简直水泼不进、火烧不透,到此时此刻他再想到云烈,便如一个输红眼的赌徒。
若是输给云炽、云汐甚至云沛,他都不会这么绝望疯狂。
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从小到大最不起眼的云烈。
那个被所有人看不起,甚至连他自己的生母都觉他处处不如人的云烈。
那个背后无人护持,却凭自己单枪匹马,从一无所有到什么都有的云烈!
“他凭什么?!”云焕眼中血红,额角青筋暴起,再无平日那翩翩佳郎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隐隐有种自己正一脚踩在悬崖边的危机感。
“请殿下息怒,”心惊胆战的下属们连忙宽慰道,“咱们手上还有个黄静茹啊!若能借黄静茹之手拉下昭王妃,那对昭王殿下来说必定也是不小的打击。”
如今安王府对云烈已算得上是黔驴技穷,勉强还能算作最后一步棋的,也就是那个黄静茹了。
其实这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的下下之策,安王府众人并未当真对此抱多大希望。
就连云焕自己都不觉得这招会有什么胜算。
可输疯了的赌徒是不会放弃翻本的,哪怕是明知手里只剩一枚没多大用处的铜角,也总想押到台面上去搏一把。
毫无理智,不过是疯狂之下的垂死挣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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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九的朝堂议事时,有言官当场弹劾“昭王夫『妇』未奉诏却擅自回京,有谋逆之嫌”。
显隆帝面『色』平静地命人传召昭王夫『妇』上殿,依照规程当场应答质询。
谁也没料到,云烈竟会亲手抱着孩子前来,更没谁料到昭王府这个出生两个月却未上报宗正寺录名玉牒的小小姑娘,竟如此上得了台面。
乍然到了陌生的环境,周围全是神『色』凝重的陌生人,可襁褓中的圆子却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看抱着自己的父亲,再看看身旁的母亲。
接连得到两个安抚的笑容后,她垂下长长密密的两排睫『毛』,专注于自己的“吮指大业”,连哼哼一声都懒得,更莫说惊吓大哭了。
这个突然冒出的孙女很得显隆帝圣心,连带看着云烈夫『妇』的目光都慈爱许多。
而那个从来不按套路来的昭王云烈,面对言官咄咄『逼』人的质询,只是甩出一个嘲讽的白眼,淡淡挑眉道,“你家抱着孩子谋逆啊?”
就这样将这一轮的围攻彻底消弭于无形。
跟着,又有人站出来道,“即便昭王殿下只是出于孺慕之情想带孩子回来见见陛下,可昭王妃的想法却未必同样单纯。”
显隆帝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哦?”
“毕竟,昭王妃当初嫁入昭王府的目的,实在不能称作心思端正。既初心不纯,其行自不能言正。有人证愿当面举发,昭王妃最初接近昭王府的目的,就是想让罗家的商队穿过临川军阵防区,以便顺利出货维系北线商道!”
第八十三章()
此言一出; 显隆帝眉峰微拢,看不出深浅的目光平静地扫向罗翠微。
罗翠微从容站出来; 向显隆帝执礼后; 转而噙笑望向出言者; “我只问一句,罗家的商队; 最后走临川了吗?”
她一点也没有被当众揭穿的惊慌无措; 这大大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之前准备的许多后续说辞,包括准备好的人证黄静茹; 在这句简单却直指核心的问句之下,已再无用武之地了。
答案当然是没有。
非但没有,罗家还彻底让出了北线商路; 可以说是与临川半点瓜葛也无。
“一众朝廷肱骨,却偏听偏信这种诛心之论,实在可笑至极。”
罗翠微笑讽一句后; 徐徐对上显隆帝的目光,正『色』执礼,“父皇可命人查证; 昭王府府库中所有钱财尽皆取之正道; 与罗家没多大瓜葛;即便我无法自证当初接近昭王府有无不轨企图; 但临川防区从无商队经过; 这是事实。”
“若谁有异议; 可提请兵部追查; ”云烈冷笑; 环顾四下,“若查无失证,谁举发,谁担责。”
显隆帝颔首,接着又带了隐隐斥责之意环顾四下,“谁还有话说?”
站在最前头的云焕脑中已一片空白,自然无话可说。
这些年来,他花了太多心思打压云烈,可所有事到了云烈身上,全都像铁拳捶上棉花团。
看起来最容易捏死的云烈,在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压下,不但没有被彻底碾死,反而一天天羽翼渐丰。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既众卿无话,”云烈唇角勾起冷冷笑意,抬眸对显隆帝道,“儿臣可有话要说了。”
“儿臣此次无诏擅自回京,乃是事急从权,”云烈取出那张写满北狄文的小小信纸,交到内侍手中,“上个月临川防区截下一只前往北狄的信鸽,请父皇传九议令前来验译其中内容。”
就在云烈拿出那张纸时,云焕已面『色』惨白,眼瞳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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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朝堂议事原本有不少人摩拳擦掌要围攻昭王府,最后却在云烈呈上一张写满北狄文的小小信纸后,彻底引爆“京中有人里通外敌”的轩然大波。
在这种石破天惊的大罪面前,“昭王夫『妇』无诏回京”、“昭王妃最初接近昭王府是否有不良居心”这些事,简直不值一提。
待九议令将那信纸上明晃晃通敌的内容逐字译出后,显隆帝的脸『色』已不能用震怒来形容。
他当即令皇城司指挥使高瑜,及黑甲内卫副统领赵缇共同彻查此信的来源。
那信纸